梁书生点头:“可以,请问需要提什么字?”
玉桃道:“望宁郎,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她希望宁郎能永远做事随心,永远欢乐。
梁书生颔首:“画中是一位男子,可是送给心爱之人。”
玉桃微微害羞,承认道:“是,还望梁公子能为我认真书写,半月后来取。”
如今,为宁郎和小雪准备的生辰礼物都已准备完毕,今日暖阳正好,玉桃的心情也舒畅许多,就连回桃花阁的步子都轻巧起来。
谁知回到家后,玉桃推门时候,正好瞧见吕公子跪在地上,而他面前坐着的,正是宁郎。
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并没有看错。
虽她心里知道吕公子是宁郎的护卫,但那日在县衙内县令给吕公子磕头饶命的事还是给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冷不丁看着神通广大的吕公子赫然拜在裴宁面前,玉桃才想起,裴宁真的是位有身份的公子。
可她还总记得裴宁在她面前无助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动那恻隐之心。
委实是跟眼前的景象无法对上号。
裴宁耳朵尖,玉桃刚推门进来时,他便察觉到了。
等玉桃问出“吕公子怎么跪到了地上”时,裴宁心里便已经有了借口。
“吕定刚磕了一跤,我刚准备扶他起来。”裴宁弓下腰去将吕定扶起,吕定牢记着太子殿下那句“不准让玉桃知道孤恢复记忆”的话,没敢多说一句话。
待吕定站起来时,玉桃瞧着他额头好大一块红印记,忙走上前去关切地问:“呂公子磕得好厉害,需不需要包扎一下?”
吕定毕恭毕敬对玉桃拱手:“劳裴娘子挂心了,这点小伤不碍事。”
现下裴宁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眉眼弯弯笑着走到玉桃身边,将她的围脖取下:“玉桃你今日回来的可早。”
玉桃刚从寒冷的室外进来,衣物上浮上了一层寒意,步入这生了炉子的温暖室内,俏丽的脸蛋上挂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裴宁伸着修长白皙的手掌心捂上玉桃的脸颊,感受那股凉意浸透他温热的手掌心,又将自己的暖意传递过去。
因着吕定还在一旁站着,玉桃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娇嗔道:“吕先生还在这里,宁郎你注意着点啦。”
吕定在一旁看傻了眼,从前从来都只有宫人伺候太子殿下,除了圣上和皇后娘娘,殿下何时为别人取过衣物?
吕定捏紧了拳头,抿住嘴立在一旁隐忍不发,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第45章
◎孤会倾尽所有,将最好的都捧给你。◎
裴宁也是故意做给他看,只一点,他要让吕定知道,凡是他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没事,他就要走了。”裴宁勾起嘴角,手还捂在玉桃的脸上,虽并未看向吕定,话确是冲着吕定说的。
“哎?”玉桃微微有些惊讶,努力偏过头去,“吕先生在这用过早膳再走吧,我一会儿就去做。”
“不用。”裴宁又将玉桃不老实的头拉了回来,“他吃过了。”
吕定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在赶人,只得垂下头道:“裴娘子不用客气,属下还有事,就告辞了。”
裴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直到吕定迈出房间,为两人关上门,还听到里面玉桃问道:“真的不留吕先生用早膳吗?”
“不用。”
吕定转回身,捏紧了拳头。
在他心目中,太子殿下明明一直都是最冷清最对自己狠下心的人,他不懂,就算是想在裴娘子这里找一点关爱,这几日温存温存也就罢了,这出傻子与俏娘子的戏份太子殿下还准备演到什么时候!
储君这条路殿下走得一直如履薄冰,他决不允许殿下在这个时候被人拿捏住把柄前功尽弃。
吕定愁眉不展,盘算着如何能让太子殿下回心转意,一不留神,与小雪撞了个满怀。
小雪被撞得差点摔倒,吕定匆忙之下,只能不顾男女有别,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将眼前的女子稳住。
“多有得罪了。”吕定锤头抱拳。
小雪惊魂未定,明明桃花阁未开门,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又是从哪里出来的。
待小雪稳定了心神,后撤了一步,这才看清是那日帮助过玉桃的人。
自知对方刚刚是为了不让她摔倒,不得已才触摸了她的胳膊,小雪也没介意,见着对方赔礼道歉,她也只是笑了笑,冲对方摆了摆手。
吕定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女子是个哑女,又让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打眼看去,眉眼间只觉一股熟悉的感觉萦绕于脑海之上。
吕定只以为自己是刚碰了个姑娘,便起了思春之心,自嘲又烦恼。
太子殿下的事已让他焦头烂额,还有工夫想女人!
吕定晃了晃头,将多余的心绪都赶了出去,再次抱拳道:“没什么事,就先告辞了。”
小雪看着眼前这个愁眉不展的男人,点了点头。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
吕定大步迈出了桃花阁,一阵冷气吹来,从衣衫领口里长驱而入,让吕定焦躁的头脑冷静了片刻。
想劝太子殿下,光他一人还不行。
吕定快速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不等让自己冻得有些发直的手暖和过来,吕定研好墨后,铺开了纸张。
长哨一声,一只灰色的鸽子飞到了窗边,吕定抓住鸽子,将写好的纸张卷成一小节绑在鸽子的腿上。
再一撒手,鸽子飞回了天上。
吕定仰着头,看着鸽子越飞越远,阳光适时洒了进来,虽不强烈,却还是刺痛了吕定的眼睛,几滴清泪蜿蜒而下。
若他只是个奴才,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可他还记着从小到大的情谊,知道殿下虽冷酷却不无情,深知他的抱负。
殿下只是暂时沉溺于这点男女私情看不清前路,但是他不行。
殿下的储君之路有太多虎视眈眈的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殿下一错再错下去。
就算是让太子殿下震怒,抑或是为此丢了性命,他也义无反顾。
太阳落下地平线时,天上落下了雪花。
一开始是一片又一片的,落到地上顷刻间就化了,玉桃只觉外面不似前几日天黑的快。
等玉桃发现时,桃花阁的门口已经浮上了一层白白的雪,像是洒了一片糖霜,将门前的街道染上了一层洁白。
落雪时,倒没什么风,玉桃关上门,兴奋地跑到后院,果然就连光秃秃的桃花树上也都挂上了一层细细的白霜。
玉桃开心地伸开手心,晶莹的一片落于手掌心,马上就化为了小小一摊液体,再眨眼的工夫就落下来一片,又再次化为虚无。
她在空地上打着转,任由雪染红了她的鼻尖,又放任雪花一片一片落到她的头顶,衣袖上。
这还是今年第一场雪,打破了冬季入夜后沉闷的黑色,此刻一层细雪就已经将后院微微照亮。
往年这个时候,娘亲总会备好炉子放于院中,爹爹负责准备水果及黄酒,在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爹爹和娘亲坐在园前围炉煮酒,她和小雪则在雪天围着桃花树追逐落下的雪花。
每年爹爹都会酿一坛专门用的黄酒,用于第二天的雪天围炉煮酒用。
玉桃用衣袖擦拭了开始泛红的眼眶,转身跑回到了后厨。
虽以往都是爹爹备着这些,玉桃都熟记于心,今年入冬之时,她便已早早备好了煮酒用的材料。
玉桃将山楂、青梅、红枣、枸杞洗净,又将苹果和梨切片放入砂锅中。
在后厨不起眼角落里,玉桃蹲下,抱起尘封了一年的黄酒。
玉桃低头嗅了嗅,似是还能闻到爹爹的味道。
启封后,酸甜的醇香味扑面而来,她抱起这坛酒缓缓倒入砂锅中。
最后撒上干桂花,一瓣又一瓣飘在黄酒上,平添了些许亮色。
等玉桃在后院支起炉子时,雪落得更大了些,彻底将后院装点成了白色的世界,更衬得发亮。
小雪不想打扰玉桃和裴宁的二人世界,摇头拒绝了玉桃的邀请,玉桃见状也并未勉强她。
不过在玉桃走后,小雪还是悄悄支起了屋里的窗户,这扇窗户对着桃花阁外的一条小巷,对面是另一堵墙壁,平日里是没什么看头的。
今日小雪搬过一张凳子,趴在窗沿上抬起头,看天上的雪花一瓣又一瓣落下,眼角也微微湿润起来。
后院里,炭火烧得足,很快锅盖缝里就冒出了白色的烟雾,在飘着的雪的室外又瞬间冷凝。
玉桃凑过去深深闻了一下,招呼着裴宁:“开锅了开锅了。”
裴宁宠溺地笑道:“就你心急。”
手上却裹起一块布,小心翼翼将锅盖打开,大量的热气顷刻间冒出,扑向玉桃有些冻红的脸颊,瞬间在脸蛋上凝结出密密一层小水珠。
裴宁将锅盖放到一边,拿起木勺搅动着砂锅。
煮过水果的黄酒瞬间香气四溢。
玉桃捧起一个茶碗,笑嘻嘻端到裴宁面前,裴宁低头认真盛满一碗,只以为玉桃是心急,没想到她站起来,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
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裴宁笑着摇摇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单手端碗,抿了一口。
香醇至极,比宫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此情此景,宫里却远远比不上。
若是以前,他从来都不敢奢望能与心爱之人只静静坐着,边欣赏雪景边围炉煮酒。
如此诗情画意有人情味的画面,在宫里却是稀罕物。
一盏茶的工夫,玉桃又跑了回来,手里已没有了刚才的茶碗。
“去哪了?”裴宁问。
“刚去给小雪送了一碗,”玉桃贴着裴宁,边搓手边坐下,“往年都是爹爹、娘亲,小雪和我一起坐在院子里围炉煮酒,今日我想让她尝尝我煮的。”
“先暖暖手再喝。”裴宁端过一碗新的黄酒递到玉桃手里,“玉桃煮的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玉桃低头看着手里的茶碗,害羞地笑:“宁郎又要说大话了。”
“真的,有玉桃的味道。”裴宁又饮下一口。
玉桃害羞地不再说话,也捧着茶碗一口一口饮尽。
暖热的黄酒入口,没有白酒的辛辣味,倒是酸味与甜味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待入了肚中,只觉浑身暖暖的,已没有了刚才的寒意。
好一会,两个人都静静坐着,只能听到耳边黄酒翻滚的咕嘟声,和雪一片一片落到枝叶、落到地面上的声音。
玉桃一杯又一杯下肚后,暖了身子,就连清醒的头脑都开始恍惚起来。
她晃动了下身子,歪到了一旁裴宁的身上。
玉桃看着前方那棵挂满银色的碧桃树,小声道:“你说,爹娘此刻是不是也在泉下陪我们一同饮酒呢。”
炉子中飘起的烟雾偶有风吹来晃动了几下,又迅速散去。
裴宁伸出手揽过玉桃的肩,开口:“一定会的。而且如今我陪着你,爹娘看到,也会安心。”
裴宁微凉的声线被黄酒浸润过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暖意。
玉桃点头,举起手里的茶碗:“爹爹,娘亲,玉桃现在和宁郎在一起很幸福,你们也安心吧!”
茶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酒劲上来后,玉桃只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茶碗没拿稳跌落到地上,打着转滚远了些。
又一阵风吹过,玉桃有些发冷,闭着眼又往裴宁温暖的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着:“以后每年第一场雪,我都给你煮酒喝,好不好。”
“好。”
“我们永远都这样幸福,好不好。”
裴宁揽住玉桃的手顿了顿,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些。
“好。”
“我一个人实在是太累了,可是只要宁郎陪在身边,我就不觉得累了,也不觉得孤独了……”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没了声音。
炭火燃尽,炉子也冷了下来。
裴宁抬起头看向天空,雪还在簌簌落着。
他偏过头,看向怀里安静睡下的玉桃,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以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孤会倾尽所有,将最好的,都捧给你。”
第46章
◎南下瑞安镇◎
皇宫,盛兴宫内。
这场雪从昨晚开始一直下第二天,外面已铺了厚厚一层积雪。
盛兴宫里早早就点上了炭火。
四皇子宫烨承跷着二郎腿歇在榻子上,一只手是不是抓一把旁边案上的一碟瓜子仁。
宫女翠儿坐在下首,专心致志剥着手中的瓜子,片刻也不敢抬起头来。
晨起时瞧着外面天寒地冻的,雪积得那样厚,宫烨承刚迈出去一只脚又缩了回来。
天这样冷,宫烨承实在是不想受那个罪,索性指使自己的贴身太监小六子,称自己昨晚受了点风寒去户部告了假,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才美美起了床。
醒来时,太监们正在清理院子里厚厚的积雪。
他在户部任职,还是母后跟父皇求来的,说是大哥宫烨霖当了太子,后面的弟弟也得以身作则才是。
父皇把他调到户部去,他和母后是极为欢喜的。
毕竟户部掌管着财政,母后说,父皇让他去管着大齐的钱财,未来就能管大齐的江山。
尚书对他也很恭敬,什么活都不需要他做,每日过去就是喝喝茶,翻阅翻阅典籍,这一天过的实在无趣得很。
宫烨承又抓起一把瓜子仁扔进嘴里,再一摸,碟子竟空了,蹙起眉头踹了翠儿一脚,不悦道:“手上麻利点,这样粗苯,跟个猪一样。”
翠儿忙跪到一旁不停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这一举动竟惹得宫烨承更加不悦,抓起手边的盘子砸向正在磕头的翠儿,吼道:“滚出去。”
盘子砸到翠儿的头上,鲜红的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翠儿捧起盘子,不敢捂头,怕让四皇子更加生气,也片刻不敢停留,怕血滴到地上,以四皇子的脾气,非得让她趴到地上舔干净不可,于是再次磕了个头急忙退了出去。
宫烨承拢着身上的鹿皮斗篷,烦心不已。
东宫已经闭门两月有余了,对外说是太子宫烨霖病了,闭门养病,谁也不见。
偏偏父皇信了这等鬼话,只派人送了些贵重的药材,也免了太子的请安。
这也亏得是因为父皇整日醉心朝政,对他的儿女一向疏于关爱,这才让东宫钻了篓子。
这生病的谎话骗骗不知情的外人也就罢了,他可是亲眼看着太子落入悬崖的。
那悬崖深不见底,下面又是湍急的河流,能活命的几率实在是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