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羡慕沈青篱了,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嫉妒。同样是流落到了春风楼,可依旧有人能不离不弃的跟着,还事事能护着他。也有不落入泥潭的本事,在这污浊之地清白着。
若当年那个给了他希望的人,也像这姑娘一般的重感情而不是利益,那么他现在,还会不会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就在这看着,看着这对小鸳鸯,最后究竟能不能走到一起。
在骏马的快速奔跑下,冷硬的寒风刮到沈青篱的脸上,抽的生疼。他身后是绑了帷帽的,只是骑马不能戴,到了京城他又必须用。他骑马不是很熟练,不过好在赶路没问题。
手指紧紧的抓着缰绳,怕时间长了握不住,还在腕上套了两圈。从前只爱琴棋书画这类东西,对骑射御礼这些只是学了皮毛,现在他肠子都要悔青了。
身下的骏马若是会说话,定要将这二人骂到狗血喷头,那楼里绑了四匹马,为何就非得可它一个糟蹋,昨日像插了翅膀一样狂奔,今日又跑的没有尽头。沈青篱好像能感知它的情绪一般,附身摸了摸它的脖子,温和道:“莫要耍脾气,明日一早便让你休息。
那枣红的骏马跟成了精一样,竟然真的安生下来,甩了两下鬃毛继续认命的赶路。从日幕出发,这会已快到子时,官道上寂静一片,月光洋洋洒洒的照在道路两旁的青松上。
行到路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两旁的青松的影子,照在平坦的土路上,细细的尖尖的,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沈青篱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
“啪………”少年一鞭子甩在马的身上,嘴里还念叨着:“对不住了,你若是害怕,我们就快点出了这条道。”
亏得这匹枣红马,性子温顺爆发力又强,在挨了打后,并没有发癫,而是加速向前奔跑,风驰电掣般将树木的倒影远远的甩在身后。
只是马上的人颠簸的够呛,一起一落要飞起来的感觉。原本生疏了许久的感觉,硬是找回了要领熟练起来。
京城离渝州坐马车不过两天两夜,骑马的话用不了一个半日。沈青篱幕时出发,应该是后日天未亮就能到,届时荣宝斋还未开门,他正巧可以抓这个时间休息。
等到从掌柜那里先支了银子,便在吃了早饭后,继续往回赶,这样就能在三日内赶到衙门交上银子。
整整熬了十六个时辰的沈青篱,终于在手上的血泡被磨破之前,赶到城门外。城门紧闭他就找了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与枣红马一同补眠,两夜一天没睡觉的人,戴上帷帽靠在树上立马睡了过去。
一人一马在天光大亮之前,得以安睡。
“贤侄,你看你这不是又回来了,我就说嘛,谁能跟银子过不去,是不是!”崔掌柜一张老脸,看着沈青篱笑呵呵的说道。
“崔叔您说的是,头些日子是小侄迂腐不懂得变通。”
“这次想好了?接下这张大人家这活计?”
“想好了,这活小侄接了,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小侄眼下是真遇到了难处,还得求崔叔通融,提前把这作画的银子给结了,小侄在这谢过崔叔大恩了!”说着便起身,向崔掌柜行了一礼。
“哎哎哎!!!贤侄快起来这是做什么,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就是了。”
“就是眼下当真遇到了急事,想先在崔叔这里支上五千两银子,多余那些银两算我借的,等忙过这阵子,荣宝斋里需要什么,小侄决不二话,从此以后隐玉公子的画作,只会出现在荣宝斋一家,小侄即便是不在作画,也断然不让画作出现在别家。”沈青篱弓着身子,郑重说道。
“先起身,先起身,不过是些银钱的事,好说好说。”崔掌柜捋了捋胡须,思虑片刻说道。
崔掌柜与沈青篱合作有三四年了,在头一年过后,他的画作渐渐有了名气,荣宝斋靠着隐玉公子的画作,在这片街上,也算是独占鳌头了。
可对外他只敢说,这隐玉公子已二十有八,从不敢让人知道这天才画师才十几岁。若是让人知道了画师的真面目,那岂不是连画作的身价都得跟着往下掉。
就这样,在崔掌柜的运作下,隐玉先生的画作,也成了一些爱画之人的心头好。画师人更是神秘莫测,且一个月也才一两幅,价位也是名画师中比较便宜的,因此也有了不少忠实的买主。
第41章 大牢接人
◎见到人后就不行了◎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今日既然遇到了难处崔叔帮你就是了,不必多礼!”崔掌柜抬手将沈青篱身子托直。
“多谢崔叔了,您的恩情小侄一定记得。”沈青篱感激的说道。
“无妨, 无妨, 不过这张府准备了上好的绢布,不求快慢, 力求逼真。”崔掌柜吩咐伙计去将张府的绢布取来。
“贤侄啊, 这个我们的时间是充足的,所谓慢工出细活,这绢布足足有五米长, 宽度却只有手掌般大小, 质地轻薄细密, 两头衬玉。上了色后就跟真的一样,定是珍贵无比。”
“崔叔放心, 小侄既然接下了这活,就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好, 好,虽说时间充裕, 但任务依然很重, 这古籍与绢布都放在这个箱子里,我这就去给你拿银票, 你回去后细心研磨, 我就等着看你的成品了。”崔掌柜态度坦然, 眼里全是对画作的追求。
看着手里用绸缎包好的古籍, 与卷成萝卜粗细的绢布画轴, 想着要不还是别装在箱子里头了, 这樟木描花的箱子太引人注意了, 他还要去衙门的。
“崔叔,给我拿个黑色布皮吧,这箱子您放好,我就不带走了太惹眼了。”
“那也成,你小心些便是。”崔掌柜瞧了瞧沈青篱的穿着说道。
“您老放心,定不会让这古籍与绢布有半点闪失。”沈青篱在此保证道。
崔掌柜回后屋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拿着一沓银票出来,“贤侄你点点,正好五千两,可要小心收好啊!”
沈青篱双手接过银票,仔细点了一圈,从一千两到一百两面额不等,估计也是给他凑的。
毕竟荣宝斋底子也薄,老掌柜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身为商贾,偶尔还带着文人的傲骨。这荣宝斋都是父辈传下来的,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动荡后,靠着从前积攒的人气,硬是让荣宝斋重新开张。
直到三年前,无意中发现了年少的沈青篱是个天纵奇才,求爷爷告奶奶的将他与荣宝斋绑在了一起,经过他一番的策划筹谋,隐玉公子这个名号,在这条街上名噪一时。
沈青篱本就是个不爱交际的低调性子,外面随掌柜的去经营,他只是每个月过来卖给掌柜的几幅画即可,画多画少全凭他心意,对银子也没什么要求,全凭掌柜的做主,他乐得轻松自在。
“崔叔有没有干净的布条?”沈青楼将银票贴身放好,又将古籍放入怀中,绢布画轴用黑布紧紧的绑在了腰间。
“你要布条何用啊。”崔掌柜不解。
“呵呵,小侄往日娇气惯了,这不才吃一点苦,这双手便要罢工!”说着伸开红肿又带着血泡的手掌。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这双手,你这手可价值千金,若是坏了怎生得了!”崔掌柜见了沈青篱伤痕累累的手掌,声音都高了许多。
“无碍,时间紧迫没办法,回去养两日便好了。”沈青篱主要是怕手上的伤,影响他回去的速度,今日已经休息过了,一会吃过饭后就往回赶了,想着将手包上,免得耽误了回去的功夫。
“福子,快去把我那药酒拿过来!”崔掌柜吩咐伙计道。
“谢崔叔了。”沈青篱看着给他挑血泡,上药酒的老掌柜,心下一酸,他有点想他爹了。
“好了,既然赶时间那就快些走吧,只是那古籍的事,要妥善赶制。”
“小侄明白,那就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老掌柜摆着手,将他送了出去。
刚到荣宝斋时,沈青篱就交代伙计将那匹枣红马,拿去喂料饮水这会它已经吃饱喝足了,他只要解决了自己的食物,便可继续启程了。
在一摊位处买了八个肉包子背在身上,灌了水囊,顾不得双腿内侧的疼痛,踩着脚蹬翻身上马,又踏上了回渝州的路程。
回去的路上,不知怎么感觉快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身上有了银子,心里不再忐忑不安。想着再有一日便能将阿满接回来,人也踏实了不少。
只是连日来的变故,让他无暇去想阿满为何能将那些男子打伤,他觉得阿满最多也就是比旁人稍稍活泼了一点,还算是个乖巧的女孩子。
也不知这几日,她一个人在牢里得受什么罪,不过听楼主说,知府大人看在春风楼的面子上,并没对她用刑,那就好。
若是因为他的关系,让她受了伤,他不会原谅自己与那个崔浩。
“哐当……”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可以出去了!”狱卒的声音传来时,江满还坐在板床上,盘腿练功。
“有人来接我了吗?”她一个起身,直接蹦到了地上。
“是,有人来接你了,快走吧,以后可别再进来了!”几日的相处,江满与那女狱卒之间甚是和谐,都有点相见恨晚的程度了,就连那破被子都给换了干净的。
“赵姐我这可就走了,回头你去春风楼,我请你喝酒,在给你找两个小公子你看如何?”江满乐呵的说笑着。
“呦,你还怪热情的,小公子就不用找了,我看外面那个就挺好看的,晃的我都没敢正眼瞧,你把他给我留下如何,哈哈哈哈。”这赵姐说话也是个敞亮人,直接给江满堵的哑口无言。
“那个可不行,你莫要惦记了!”江满嘴巴翘起,瞪了那赵姐一眼,引得那女狱卒哈哈大笑。
“快回去吧,谁不知道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才进了大牢的,好在那人有良心,还知道凑了大把的银子,把你捞出去。”
江满这会已是心都飞到外面去了,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牢房。
临近午时,太阳一动不动高悬着,江满拿手遮挡住不适应的眼睛,片刻后才看清沈青篱穿着一席黑衣,站在阳光里等着她。
她压抑不住心中的想念,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只是连日劳累的沈青篱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又连忙搂着江满才站稳。
“看样子牢里的伙食还不错,好像没瘦反倒长肉了。”往日清润的嗓音这会有些沙哑,听起来更拨动少女的心弦。
只是这说的头一句话,就惹了小姑娘不高兴,江满一个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幽怨的说道:“没长肉,就是没长肉,哼!”
原本靠着她站着的沈青篱,在小姑娘挣脱后,就站不稳了,挺到极限的少年,一头倒在了眼前人的身上,嘴角还因为她刚刚那在意的模样,扯开一丝的弧度。
原本还在纠结胖瘦问题的人,见沈青篱站不住了连忙扶住他,一细瞧他,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手上还绑着绷带,身上还挂着包袱。
看样子像是累的,她对着沈青篱身后的枣红马说道:“趴下!”
枣红马用不屑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我叫你趴下!”江满目光如炬般瞪着枣红马。
那马无奈的仰起脖子,嘶鸣一声后,认命的弯曲了两条前腿,等两人上马。
一直在春风楼养尊处优的骏马,这两日在这两人手底下没了脾气,一个靠骗一个靠吼都不是好鸟。
江满让沈青篱坐在了她身前,向后靠着她,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没意识的少年,不快不慢的回了春风楼。
楼主带着沈青篱一起去找了知府后,就离开了。沈青篱独自去接了江满出来,见到人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又累又困的直接昏睡了。
大夫说只是劳累过度,少年人睡一觉就能好,江满听后松了一口气。将他在床上安顿好,解下他绑在身上的包袱,感觉怀里好像有东西,拿出来一看是用绸缎包着的书册,也就没动,与那画轴一起妥善的放在了床下面的箱子里。
看着安安静静睡着的沈青篱,江满明白她的赎金是哪来的了。拆开他缠好的布条,看着满是伤痕的手心,她都不敢去触碰。早知道要他这么艰难,她就不该冲动的,应该背后下手才对。
找了干净的布条,重新给他包好,盖好被子将他反锁在了明月阁。江满拿银子去了后厨,换了四根排骨与一只母鸡,继续炖汤。
夜深人静之时,厨房那边已经没动静了。江满烧水给自己洗了个澡。她这小木桶,也就抵得上明月阁浴桶的一半大小,不过就这她也知足了,能坐在里面就不错了。
她将头向后仰,让头皮与水面平齐,温热的水浸泡着每一寸肌肤,舒服的让她想睡在桶里。炉子上还炖着汤,不知道沈青篱什么时候能醒,她打算炖到半夜,若是明天早上能醒,热一热就好。
脸上涂的颜色,近来掉的差不多了,她也不打算在涂了,她得去找金风眠摊牌了,在这样畏畏缩缩不知还会碰到什么事,不如破釜沉舟算了,左右不过是给他些银子的事。
半夜江满去看了一眼沈青篱,人还没醒,她不想继续锁着沈青篱,回房取了被子,又睡在了榻上,桌子上还放着她拿来的鸡汤。
后半夜不知是什么鸟的叫声,扰的沈青篱睫毛轻颤,睡了快八个时辰的人口渴想喝水,睁开眼睛想起身,一动浑身都酸疼,腿上的,手上的,还有后背,简直没一块好地方。
于是“咣当”一下又躺了回去,眼神余光看到门口处好像有人,长长的头发托在地上,也不知道这姑娘,今日又是个什么睡姿。
小塌有些矮,若是不将头发拢好,就会挨着地面。他又起身穿上鞋子,走到矮塌前见那人睡觉的模样,忍不住要笑了。
江满侧趴在榻上,被子盖在下半身,又黑又直的头发,将整个脸和头都挡住,直直的顺到了地上,看着好生吓人。
第42章 宝藏传说
◎关于沈青篱小时候看上的媳妇◎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靠在雕龙的木倚上闭目养神,胸前绣的五爪金龙腾云驾雾睥睨天下。
“裴述, 你说工部这帮人天天要银子, 而户部又天天在哭穷,这帮人可是要逼朕去和亲, 好给他们换点银子回来?”皇帝闭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
“陛下, 您又在说笑了,那等蛮夷之地的公主哪有这天大的福气,来伺候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大太监裴述, 面色逢迎语调奉承的说道。
“哼!现在若是谁能给朕拿银子, 俢水利, 养士兵,你让朕去给她当妃子都可行!”
都说皇帝, 是天底下最大的官,可这皇帝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大事小情都要找你, 底下这帮人,有点事就知道伸手要钱, 你还不能说没有。
又到了俢水利的时候, 工部像个要债鬼一个天天上奏折,而北边也需要加大兵丁, 确保边塞的安宁。早在大盛朝没建立之前, 前朝就是个空壳子了, 接了皇帝的宝座只求个师出有名, 让天下人认了他老谢家当皇帝的事实。
除了偌大的皇宫, 国库里还真没几个钱, 每年一到拨款的时候, 都是最让皇帝头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