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让你查沈知年的事情怎么样了?他虽然咬死了什么都没说,可朕总觉得不对劲,他通敌的理由绝不会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刚刚还愁眉不展的皇帝,话锋一转跳到了被斩首的沈知年身上。
东厂的掌印太监裴述,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报给了皇帝。
“禀告陛下,沈知年此人没有族亲,在与原配成婚前是个流于市井的少年,被其原配父母收留后,发现其才思敏捷聪明勤奋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便合力供他读书考功名。而他也确实是不负众望连连高中,一举夺魁从此在仕途上一发不可收拾。”裴述往日冰冷无情的声音,这会竟然能听出一丝暖意。
“朕是在让你夸他吗?他如何高中步步高升的事情朕比你更清楚,说你查到的重点。”皇帝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是陛下,奴才查到沈知年许是跟前朝有关系。”
平稳的话音刚落,就扔给皇帝一个惊天大雷。
“你说什么?前朝?”皇帝抬眸,看了眼这抓不住重点的奴才。
“是,奴才找到了南阳王萧广手下的一个谋士,他在萧广叛变之前便逃离了南阳王府,奴才手下找到他时,他还在一群乞丐堆里装疯,被认出后便把知道的全部都招了。”裴述微抬着头,观察着皇帝的反应又继续说道。
“在萧广叛变前,从突厥人手里接过一封密信,让萧广去游说沈知年的,信的内容他并不知晓,只是听南阳王曾经说过,这沈中书就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由不得他不听话。突厥那边好像抓到了沈中书身世的把柄,又利用国仇家恨让他站到了突厥那边,在朝里给南阳王方便,二人均被突厥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耍的团团转。可那突厥即使狼子野心又能如何,还不陛下技高一筹。”到最后,裴述的声音里都带着由衷的自豪。
“继续”皇帝听了这些反而表情平静的说道。
“通过种种迹象的表明,奴才斗胆猜测这沈知年是前朝的遗孤,只是这前朝南荣一族叫的上名号的皇子皇孙,有记载的都已薨逝或者夭折了,这沈知年与这些人都对不上,或许是旁支亦或许是没上玉碟的皇子皇孙。”
真相来的出乎意料却又仿若情理之中,皇帝没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裴述亦不敢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等着。
半晌皇帝轻摇头道:“这前朝的灭亡,与朕的父皇并无多大的关系,树大根烂从内部开始就已经是个空架子了。放着天下不管,只管眼前的奢靡,这才让起义军钻了空子,而父皇不过是起义军里面的后起之秀罢了。说白了也就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仇着实是不能算在大盛朝的头上的。”
“陛下说的是,这人当真糊涂。”
皇帝看了站在一旁裴述一眼,薄唇轻起道:“裴述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传说,是说这南荣一族最开始是以海运发迹的,后来因缘际会得了天下,始皇便囚禁了当年与他一同打拼的渔家女,可不曾想这渔家女也不是好惹的,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搬空了国库,消失不见了,连同那金山银山也全都消失了。”
“朕记得这些还是朕小的时候,祖母讲给朕的,告诫朕定不能做个负心之人,更不可忘恩负义。”说道这里皇帝不自觉笑了,小时候的教诲历历在目,如今他不敢说自己是个专情的皇帝,但他一定不会忘恩负义。
“这渔女偷金的传说,奴才也是有所耳闻的,陛下的意思是?”
“沈知年家的公子在哪?朕记得好像将他流放了,如今看来留了沈家几个小的一命是对的,死马当活马医,近来无事你就去这沈家公子身边打探这金山的下落。”说到这皇帝的眼睛都亮了。
“皇上,这只是个传说,沈知年的身份都无从查正,就算他是南荣一脉嫡亲的皇子皇孙,也不能保证他知道金山的下落啊,更何况还是他的儿子。”裴述被皇帝这跳跃的思维给惊着了,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说让你去打探,朕也知道这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事情。可那渔女却有其人,南荣一族开始也确实是富贵滔天,只是后来才变得贪得无厌搜刮民脂民膏,让百姓怨声载道,从这点看这传说很有可能是真的。最重要的一点那渔女有后人,你说她偷走金山后,会不会留给自己的孩子,如今整个南荣就只剩下沈知年的三个儿子,老大去向不明,老二老三还是能找到的。”皇帝好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跟他招手。
“陛下,奴才…………奴才定尽全力替皇上分忧。”裴述硬着头皮接下了一天大的任务,看不见摸不着,泡沫一样的任务。
“你也不必忧心,东厂这边还是离不开你的,那头你有空便去打探一二就好,慢慢来急不得,全部线索更是只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尤其是那个大些的,千万别因操之过急而断了线索。”
“奴才明白,请陛下放心。”裴述语气没了谄媚,声线听着有些微冷。
“嗯,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退下吧。”
“奴才告退。”
皇帝冲着裴述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只是等人出了大殿才露出一脸郑重的模样。
从前父皇病重,他刚刚接手皇位,平衡朝堂内外都倍感吃力,外有跃跃欲试的蛮夷,内有功高盖主的将军,左有事事插手的姑姑,右边连年旱涝的百姓。
他必须想出一个制衡所有人的办法,这才放任这个裴述将东厂做大做强。他四面楚歌,就想出让朝堂三足鼎立的法子,这样他才能从中间脱身,去解决百姓的事情,好在那时有沈知年辅佐他,教他处理灾民,流民,屯田,招兵这等民生大事。
想到这,他又回忆起了沈知年,但凡他犯的不是叛国这等大罪,他都不会对他痛下杀手的,这等有能力的贤臣,一生又能遇到几个呢,可想到他的身份,如今想来都是因缘际会的宿命罢了。
眼下他皇位已稳固,无人在可撼动,将军老了,姑姑病了,只剩裴述一人有点枝繁叶茂。这次让他去寻宝,除了真的想找到宝藏解了大盛朝的困境以外,还是想将他一步一步调离权利的中心。是时候再去扶持一人了,只是眼下这人有些难找罢了。
昨夜沈青篱起身,拢起江满的长发,给她妥帖的摆在了矮塌的另一侧,虽然不能保证,头发不会重新再掉到地上,至少他看不到了。
外面的天已有些见亮了,翻了身的江满一把抱着被子继续安睡,沈青篱看着江满白里透红的脸蛋,和红润的双唇,不知为啥他很确定触感一定很有弹性。
这姑娘很奇怪,第一眼看着并不惊艳,可越看越移不开眼,目光总是能被她吸着走。
就像他小时后,那时沈青逸刚刚会走路,看着肉嘟嘟的,特别想去亲他一口,可继母总是将弟弟拉的远远的,不让他靠近,也不太愿意让弟弟与他一起玩。后来他就算再怎么喜欢,也学会了克制。
其实他有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小毛病,就是喜欢跟人贴贴,在他印象中父亲没抱过他,哥哥多数时候也只是牵着他,他一个男孩子想要抱抱,是如何也张不开嘴的,他没有娘亲,也不知道去跟谁要。
后来他大一点的时候,知道了一件另他高兴的事,有一个人可以让他随便抱,随便亲,是可以属于他一个人的,那个人就叫媳妇。他六岁的时候,想媳妇的心思到达了顶峰。
不敢跟父亲要,只好偷偷的去跟哥哥提了,让哥哥给他买个媳妇,哥哥一本正经的问了他,要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一时语塞,没想好。
哥哥让他回去想,想好了再给他买,他高高兴兴的就回去了,甚至还为此在附近的几条街上去踩了点,偷偷看了好几天,终于让他看上一个合心意的。
其实也不算看上,毕竟看了好几天,一共也没在大街上见到第二个小姑娘。可仅有的这个却意外的合他心意,又白又嫩又胖估计能当被子一样。
他穿过好几条街,走到了最外圈的永兴街,在一户铺子的门口,见到这个扛着米袋来回走的小姑娘。那姑娘跟他一般大,年纪也合适。脸上肉肉的,身上圆圆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像宫里见过的琉璃珠子。
只是她好像家境不太好,家里可能没大人,竟然让一个小女娃干这么重的活。那圆圆的女娃将米袋扛去了对面的包子铺,没一会就一手抓着一个大肉包子出来的,光洁的额头上还流着汗,见状他更加确定了就是她了,他家有包子不用她扛米袋子,也会给她吃。若是继母不答应,他就将自己的那份月例银子省出来,给她买肉包子吃。
打定主意后,六岁的沈青篱撒欢似的跑出了正街,回到家中。只是一进院子,就被管家抓了一个正着,等晚上父亲回来时,继母好一顿告他的状,再然后他因为到处乱跑被父亲禁足了。
哥哥也不在家,等哥哥回来后,他问起哥哥给他买媳妇这事,哥哥告诉他,他相中的那个姑娘让别人娶走了。还说等他长大以后哥哥可以还他两个那样的,他记得自己听到那句话后把眼睛都哭肿了,好久没理过沈青扬。
第43章 以吻告白
◎柳暗花明又一村山重水复疑无路◎
深秋的早晨没有风, 却有着丝丝的凉意,宁静而朝气。江满披了一件短身的桔红褙子,看床上的人还没醒, 就去了厨房打了饭, 打算与昨日的排骨鸡汤一起温在自己的小炉子上。
她打算下午就去找楼主摊牌,好叫他给个痛快, 她也懒得再装了, 这隔三差五的出事,还不如去流放了呢。
这秋末一日凉过一日,她与沈青篱都没有两件合适的衣裳, 吃过早饭后她得去买两身衣裳, 为离开做准备, 就算离不开她也不打算在给楼主面子了,她要穿干净好看的, 沈青篱要穿暖和得体的,什么小心翼翼去他的吧, 姑奶奶不干了。
吃饭前,她应该去给沈青篱打洗澡水的, 春风楼的里小倌每天早上都是要净身的, 晚上没时间也不合适,早晨梳洗打扮前的这段时间最合适。所以其他人的小厮, 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去打水, 热水有人专门给烧。可沈青篱不用江满去打水, 说是他自己去可以强身健体, 一次拎两个木桶, 前后来来回回的最少都得往返六趟。
江满也没拦着, 虽说打水于她而言, 还没有小时候玩的沙袋沉,跟散步没什么区别,不是怕形象不好看的话,她两只胳膊一边挂三个水桶都没问题。不过沈青篱说得对,他自己也是需要锻炼的,不能让这楼里的人影响了他 ,也变成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这风尘仆仆的好几天,肯定不舒服。江满提着水桶回到明月阁时,见沈青篱已经醒了,他坐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只露出一个脑袋,头发蓬松一缕一缕的掉下来,往日清冷贵气的眸子,这会迷迷茫茫的发着呆,见江满推门进来便扭动了一下脖子看向她。
“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看他这样江满觉得特别有意思,便歪头与他对视。
沈青篱温良乖巧的点了下头,然后还是不动的坐在那,其实他刚刚点头那一下脖子都有点疼,他不是很想下床,可他看见江满打了热水后很想洗澡。
“你先洗澡,我去热早膳,一会我有事与你说。”
“嗯,好,阿满谢谢你”少年声音温润,眼里带光。
“谢我?怎么谢?”江满不知道沈青篱为什么会对她说谢谢,可不妨碍她想打趣他。
看着对面的人像个小太阳一样,深邃水亮的杏眸温暖热烈,他抬眸与江满的目光对上,笑意漾开声线平和道:“怎么谢都行。”
觉得他说的过于正式了,江满留了一句“她去热饭”就跑了。
沈青篱见桔红的身影,匆忙的出了屋子,不知怎么就将这身影,与那时擦身而过的身影重叠了,一样的鲜活亮眼,前者让他喜出望外,后者让他千金不换。
瓷白的碗里,清亮的鸡汤飘着香味,喝上一口从嘴里暖到胃里。昨日煮好的排骨,刚刚直接挂了糖醋,做成了酸甜口。今日的早膳是馒头与清粥加两碟小菜,配送江满做好的鸡肉与排骨,丰盛营养算是二人给自己接风洗尘了,扫扫连日来的晦气。
“一会我要去成衣铺子,买两身夹袄,这天越来越冷,衣服得准备上了。”手里还夹着排骨的江满说道。
“嗯,我这还有些银子你拿去吧。”上次在花魁大赛那里得的五百两,基本没怎么动。
“嗯,暂时不用我有银子,我想去找金风眠,是杀是剐让他来个痛快,我想带你走。”江满的话掷地有声,重重的拍在了对面少年的心上。
“别冲动,你是想去找楼主打架吗?阿满我知道你可能会点功夫,但这楼里我们是不可能打出去的。”在得知江满是把人打坏了,才被抓走的,起初他还惊讶了一下,随后又想她有能力保护她自己这是好事。他也没觉得江满会功夫,就与旁的姑娘有什么不同了,还是那个可爱的姑娘嘛,只是好像更有光芒了。
“我不是要去找他打架啊,我想去问他到底多少银子,他才能放人。来春风楼时,我是带了不少银子的。”
“这个数………!”江满得意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两?”
“五百两怎么能够?是五千两。”
“你为何要带这么多银子?不对是你为什么要来春风楼?”他记得江满那时告诉他,自己家里因为她找不到婆家,才让她出来学厨的。可这姑娘哪里看着像嫁不出去的样子,他自以为这姑娘家境不好,没人愿意求娶罢了,可这会她能拿出五千两,那么她到底为什么没有婆家?又是为何来这春风楼的?
“我……我……我来找心上人的,他家里欠了好多银子,被人卖到了渝州了。”沈青篱问的突然,江满一个没准备胡乱说了一句,她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是拿银子来买他的吧,一方面是她不好意思开口,另一方面她也怕沈青篱会以为自己看轻他。
只是这句半真半假的话,效果好像并不太好,对面的人肉眼可见的不高兴了,只是自己要说来买他的,他也不见得会高兴吧。
沈青篱脑子一阵嗡嗡的响过后,手指都是冰凉发麻的,一身温润的气质忽的疏离起来,一双微微上挑的勾魂眼里尽是漠然。
“呵,这心上人可是没找到,打算在找一个来当替补?”
沈青篱清冷的声音听在江满的耳朵里,像两个玉器撞在一起的感觉,又冷又凉,好像还带了委屈。
完了,玩大了,这走向她有点控制不住啊,这反应什么意思。是不高兴她有心上人还是觉得轻视了他?这她也没经验看不出来呀。
“你怎知我没找到人?”江满试探着问了一句。
“哼,若是你找到了人,怎么会有闲钱花在我身上?”沈青篱的声音都要绷不住了,他尽量低着嗓音冷着脸,不让她听出有哽咽的声音。
江满从不知道那个温润清雅的小公子,还有嘴这么毒的时候。唉,算了,她先说就她先说啊,太扭捏还真不是她的个性,没办法谁叫她看不得这人受委屈呢。
“我找到他了呀。”沈青篱侧着脸没看她这边,江满就转到他面前说着。
听了这炸雷一般的话,沈青篱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了,眼眶微红眼神带着冰渣一样对上江满的眼睛。
“他在哪…………?”沈青篱脸色发白,往日清亮的眸子里尽是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