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都凉到了江满的心里,她暗暗发誓再也不骗他玩了,此刻沈青篱就像一个虚张声势的小狗,看着冷漠唬人其实不堪一击。
“在这……。”江满长睫轻颤,一双好看的杏眼明如秋水,嘴边挂着莞尔的笑意,对上沈青篱故作疏冷的眸子。
“嗯?”沈青篱微微抬头看她。
他这会脑子不够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可是他这么伤心,为啥阿满还笑的一朵花似的。就在他刚觉得心口堵得慌时,江满弯腰侧着头在他的唇上重重点了一下,然后直起身依旧笑的跟花一样看着他。
沈青篱在她靠近那一刻,心都要从里面跳出来了,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他的唇一下,然后就离开了,再然后他好像整个身子都动不了了,身上麻麻的,脑袋里好像有烟花炸开,全身都要轻飘飘的,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
“我说在这里,你冷静一点。”江满看沈青篱一动没动,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也不知道这人明不明白。
“我不信,你说他欠了银子。”半晌,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可那眼神与刚刚截然不同,已是灿若春花。
“啊???那怎么样你才能信?”真是,这哄人的活不好干啊。
“这里………。”他修长好看的手指点着自己的唇,眼神水亮水亮的看着她。
“你是说让我在亲你一下?呵,我不。”这哪里是不信啊,这分明就是想骗她,她是个姑娘家,就算心里愿意,也得装一下矜持嘛!
“我去买衣裳了,一会回来再说吧。”留下这么一句,那人就跑了。
靠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好像让人烙下契约的印章,觉得自己不在同浮萍一样游荡,而是有了归处。
点了熏香的屋子里,味道稍有些呛人,可半躺在罗汉床的人,却好似习惯的很,悠哉的把玩着 手里的珠串。
“小姑娘,你来找我什么事啊?是为了你那个小情郎?” 金风眠还是一副懒洋洋嘴脸。
江满笔直的站在他对面,开门见山的说道:“金楼主,您是买卖人,我也不跟您绕弯子,您说个数吧,要多少银两才能将我家公子带走?”
“姑娘,你这心也太急了,你看上来就想在我手里抢人。你也知道我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完全可以让他在我这发光发亮的。”
“金楼主恕我直言,他去哪里都能发光发亮。而且您留着他也是求财,直接有一大笔银子不好吗?一天就能得到的银子,为何非要苦熬几年,楼里除了梳笼那日挣得多些外,平常一个月也就能挣得几百两银子,还要分出三成还回去,就算是头牌,也得两三年才能挣到赎身银子吧?”
听了江满头头是道的分析,金风眠慢慢坐直了身子,好似赞同的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这赎人的银子可不便宜啊,你能出的起吗?”
金风眠有种预感,他总觉得抓不住那小公子,好像有朝一日他终究会离开这春风楼一样,可没想过是被一个烧火丫头给赎出去的,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江满,这姑娘白了耐看些,这会不再是一副干粗活的模样,身段笔直,眼神有着坚毅的光芒,让金风眠对她有些好奇。
“只要楼主说个数,那我定能凑够银子的数目。”见楼主态度缓和,感觉这事八成能有戏,江满压下心里的雀跃,面上平静的说着。
“这个不急,你是他什么人,为何这般的为他谋划?”金风眠微眯着向下垂着的眼皮,看着像小树一样的江满,这姑娘给他的感觉像棵没长成的松树,有着翠绿的生机,与挺拔不屈意志。
“您不是说了吗,他是我的情郎。这卖谁不是卖,您就高抬贵手让我将他赎回去吧。”江满一脸期待的看着金风眠。
“他即使离开这也没有户籍,到了外面也是个黑户,什么都做不了,你想养他一辈子?”
“他为何没有户籍?”江满脱口而出。
“他只有他妹妹的奴籍,在怡红楼把人给我的时候,就已经给那奴籍给销户了”。金风眠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与江满说道,此刻没了严厉刻薄的模样,看着反而和蔼了些。
“即使没有户籍也没关系,任何困难我们都会试着去解决,多谢楼主费心。”
“唉,罢了罢了,原本是打算有大场面的话,让他顶上的,也算是我们春风楼的门面,不过既然有能力赎身,楼主我也愿意成人之美,当做日行一善了,这样吧,原本清欢这等品貌的至少得一万两银子才行,不过本楼主念你们年级小,要是能拿出八千两白银,我便放了你二人离开,你说如何呀?”在一番思虑过后,楼主还是吐了口,虽然留下也许会有更大的用处,可八千两银子也不低了,更何况他看这两个人很顺眼,想给她们一个机会。
“这银子也不让你们白掏,我会找人另办一个户籍给他,今后的路就靠你们自己走了。”金风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听清楼主说了什么后,金风眠在江满的眼里是发着光的,连他那鱼尾纹都便得顺眼许多。虽然还是要了不少银子,可到底还是答应了,连户籍这种困扰江满多日的事情,也能解决。
“楼主我明日下午就能将银子,送到您手上,您一定要说话算话。”
“哼,还怕我反悔,让你到手的鸭子跑了不成?”
“我知道楼主定不会是那言而无信的小人,江满在此谢过楼主了。”
“哼,那清欢成日还拿你当小猫一样护着,分明就是一只小老虎,”这姑娘明明是带着利爪的,即使将爪子收了起来,也改变不了周身的锐气,他金风眠混迹风月场多年,这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多谢楼主夸奖,我这就去筹银子。”江满兴高采烈的出了金风眠的屋子,眉眼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让与她擦肩而过的凤舞,很是仔细的看了她两眼,自从知道清欢身旁跟着的丫鬟会功夫后,先是大为震惊,随后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上次自己被打的莫名其妙,会不会跟这丫头有关系,凤舞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想着这事他早晚能弄明白,若真的是他想的这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凤舞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一路就差蹦跳着回去的江满,这会已经在想二人出了春风楼的第一站去哪里了。上午说了去做衣服的,结果还没出门,就跑去与楼主摊牌了。许是今个日子好,事情谈的很顺利,那么明日她便要去琳娘那里借银子了,她与沈青篱能凑上五千两,还差三千两,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也不知琳娘的小金库里有没有。若是她没有,就是找八叔她也是要开口的。
这事想通后,她便出了春风楼去了成衣铺子,江满也来来回回的出去过好几次了,开始还有人拦着查这查那,后来也混的脸熟了,给点猪蹄烧鸡便也没人拦她了,出入也就渐渐方便了些。
这会的成衣铺子,也将秋冬季的衣裳摆了出来。大户人家有专门的裁缝,小门小户一般也买不起,少则半两多则二两的成衣,多数都是自己买了布回去做。江满不会做衣服,也没想过要做衣裳,虽然银子现在不富裕,可该买的东西也是省不下的。
很巧的是又走到了上次那家,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江满,那叫一个热情。江满进屋就被一套浅紫色的,绣莲纹男子锦袍吸引住了,剪裁利落,颜色贵气,样式新颖,外面披着的大氅,更是以兔毛走边,暖和又简洁,一眼就落入了江满的眼里。
“那套多少银两?”她指着那件紫色套服问道。
“姑娘好眼光,这可是我们铺子出的最新款式,独此一家,你在大街上绝对看不到一样的。”
“老板娘,别说那些虚的,你给个实价,我还要买三套的。”今日竟是与人讨价还价的事情,江满这心肝听不得她在那里抻着价钱,只想买完快点回去。
“呦,妹子就是敞亮,你随便挑,挑完姐姐保证给你个最低的价钱。”
“那好,你若是算的贵了,我是不要的。”不怪她讨价还价,听了金风眠的狮子大开口,她一下子从家底殷实,变成了贫困户,还得倒欠别人银子,不过最大的惊喜便是金风眠说的户籍,他说能弄到真是户籍,而不是伪造的。如果能弄到真的户籍,那她这八千两银子也不算白花。
“把那两套给我包上。”她随后挑了两套相对低调的常服,女款是深绿色的,男款是黑色的,都以银线绣纹为点缀,舒服保暖。
“好咧,好咧,这就给妹子包上,不过就你刚刚买的紫色那件,还有个白色的女款,妹子你要不要也买一件,这样与相公一起穿出去,岂不是神仙眷侣?”老板娘眼神一转,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
“你怎知我是给相公买的?”江满听还有个女款的,也是很感兴趣,只是白色她不是很喜欢。
“舍得买这般好料子的衣裳,又是年轻男子的款式,除了相公的还能是给谁,这白色样式的也好看,妹子穿上一定显得温柔又漂亮。”老板娘的嘴一刻不停歇的夸着。
江满这年纪,正是成亲的好时候,买了男装让人误会嫁人了也没错,看了那件白色的冬衣,真真没有花钱的不是,一样的让人移不开眼,相比紫色的又多了一丝清冷。
最后江满咬牙花了三十两银子,才从成衣铺子走出来,按身高来算,沈青篱应该能撑起这两件衣裳的,唯一的缺点可能会肥一点,不过那还不就是长点肉的事,这个好办。包袱有点大,她挑了春风楼开始上人的时间回去,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进了院子。
沈青篱的手上腿上都有伤,上午江满就与鸳鸯告了假,说沈青篱今日就不上台了。自从江满把四个大汉打倒的事,在楼里传开后,楼里人都拿她当稀罕景看,鸳鸯就是不愿意,可看楼主都没说什么,便也就作罢了。
江满把衣裳放好后,直接在后厨领了晚膳,向明月阁走去。
上午自从江满出了屋子后,沈青篱接受到的信息太多,脑子蒙蒙的将自己猫在被子里,消化了很久。从欣喜到心冷在到狂喜,这会他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些不确定阿满是不是喜欢他,他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缓了一天,身上的骨头都回到了原位的感觉。骑马赶路的这几天差点给他颠碎,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一样,好在顺利将人从衙门赎回来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咚咚咚!!!”一声带着愉悦的敲门声响起,随后江满推门进来,就见沈青篱端坐在椅子上看书。
“沈公子,你在看什么?”江满见他正襟危坐,上前带着笑意说道。
“没什么,下午出去逛的怎么样,该买的都买了吗?”沈青篱连忙扣下手里的书籍,其实他拿着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而是看着窗外等着江满回来,感觉这半天过的好漫长。
“买了我们两个的冬衣,明天过后,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家!”她很自然的说着,眼神带着能穿透乌云的光芒,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人。
沈青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楼主竟然能这般轻易地就答应了他们离开春风楼。
“要了多少银两?”没有一大笔银子,楼主怎么可能放手。沈青篱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八千两!”江满伸出手指比划着。
“我就知道,他必定不会轻易放走任何一个人的。”沈青篱盘算着还能去哪弄些银子。
“不过这八千两我觉得值,他说了要帮你解决户籍的问题,这样你只要离京城远一些,还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银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明日便去一趟亲戚家,先借些银子回来,以后再还给她便是,你看可好?”江满睁着星星眼,与沈青篱商量到。
“那亲戚家里,可是好相与的?你去借银子,他们会不会为难你,不如等我筹够了银子,在去交给楼主?”让她去筹银子,沈青篱有些过意不去,怕她受人家的挤兑。
“这机会难得,怎么能等呢?要是他反悔了怎么办,亲戚家就是你上次救的琳娘家里啊,你与她也算救命之恩了,她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江满一副强盗上门的做派,看的沈青篱有些忍俊不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等出了春风楼,定是要想办法在赚银子的,只是………出了这里江满还会不会跟他在一起,沈青篱不安了看了江满一眼。
“你安排的甚是妥帖,只是你把我从这春风楼里赎了出去,我也无处可去只能跟着你了,你出去后不会不要我吧?”说道后面沈青篱垂着眼,语气里都透着弱小。
“你可是我花了八千两银子,才能带走的主,我就是丢了自己,也不会丢了你的。”
沈青篱抬眸看了看江满,扬起唇角没说什么,只是起身上前,将人抱在怀里,双手越搂越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好像离不开江满了,在夜里时他会想,如果世上没有江满这个人,或者是江满没有来过春风楼,他会怎么样,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知道现在,这姑娘成了他的死穴,牵一发而动全身。
江满被他抱在怀里,心里怦怦的小鹿乱撞,这是在他清醒的时候,第一次与她这般亲近,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下颚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从耳畔开始到脸都是热的。
她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放心啦,不会丢下你的,快去看看有什么要带走的吧,我们收拾好了,只要户籍一到位,我们立刻起身好不好?”
对于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她有些扛不住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声音都带着少见的温柔。
沈青篱发现怀里的人乖的很,一点没有上午亲他时那不拘小节的浪荡模样。整个人抱着有些柔软,声音也像糖水一样有点甜。
眼神的余光撇见近在咫尺的红唇,饱满水润且轮廓清晰,想到上午那个酥麻的吻,手指不听使唤的覆了上去,鬼使神差道:“你还欠我一个亲亲呢,现在还了吧!”
长指一勾,将她下巴定住,眼里泛着光一样看着她。
“我跟你说正事呢?…………”这人来真格的,江满有些怂了,含糊着说道。
看着故意转移话题的人,沈青篱笑意快要溢出眼底。
“算了,先欠着吧,不过记得还!”他松开双手,直起身子,笑的灿烂夺目,像一颗发光的珍珠。
江满一瞬间觉得,那些被妖精迷惑的书生能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跟她现在的感受一样罢了。
“在不吃饭就凉了!”天色已经渐黑,越是临近冬天,白日越短,近来春风楼的客人都在逐渐减少。
二人点上蜡烛,安静的吃过晚膳后,将所剩的银子都放到了一起,开始数银子。江满一开始的五千两银票,除去平时花的碎银,就替沈青篱补的三百两银子算比较大的花销了。
将将还剩下四千六百两,沈青篱那边零花的银子,都是上次卖玉簪剩下的,花魁比赛上赢的五百两几乎没动。这样凑一凑整五千两,还剩不到一百两的零头。
明日去找隋家借个三千两,这不到一百两的碎银正好路上花。
听着江满打算去借银子,沈青篱有些惭愧,只是也没说什么,想着若是从这里离开,他定要想办法将这银子挣来便是,这会多说无益反倒显得矫情。
江满将银票都贴身放好,银锭子让沈青篱收了起来,想着就这两天的事了,大额的银票放在身上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