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一瞬间,她看向祁月的眼睛,不知道为何,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嗯……”
祁月循循善诱,“你不是心悦尘镜么?这一次跟到北海,应当也是为了想见到他吧?”
“可他为了涂萝都已经退出师门,你回去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若是这一回都不能够与他在一块,你们之后或许再也不能相见……”
月弦凝的眼神逐渐涣散。
她问她,“那该怎么办呢?”
祁月拿出一颗丹药,放在她的手中,“服下它,然后去找林尘镜,他不会拒绝你的。”
“他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男人,若你们有了夫妻之实,他定会对你负责……”
这丹药是禁药,即便对那些修为深厚的高手,也能产生极大的影响。
祁月希望她能够好好用上,至少能够让林尘镜不再缠着涂萝、不能再对祁渡造成威胁。
她想,或许真的爱一个人,就该成全她。
就算如今祁渡眼里没她,她只想为他做点事情。
她的声音带有极大的蛊惑力,仿佛勾出了月弦凝心里面最深层的阴暗。
她接过那颗丹药,放在嘴边。
祁月期待地看着她,正当她张开嘴时,月弦凝突然惊醒过来,将那颗丹药扔在地上——
“不行,我不能这样做!”
祁月的面容瞬间扭曲,“为什么?你不喜欢林尘镜吗?”
月弦凝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她苍白着脸说道:“我爱他不假,可我道心更坚。”
分是非,辨正邪。
错的就是错的,她不能因为爱一个人就做违背本心的错事。
她的话刺到了祁月。
尤为刺耳,她甚至觉得她是在讽刺她。
“阿弦,不要犯傻……”
她上前一步,漆黑的眸色泛出凶光。
月弦凝看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情绪不受控制,生出一股难以克制的嫉妒。
她拼命压制,却不得其法。
就在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涂萝在一旁听得差不多,飞快地捡起地上那颗丹药,塞进了祁月的嘴里——
她捏着她的两腮,看着她愕然的脸,等着她吞下去了,才冷冷道:“好脏的手段啊,神女大人。”
祁月猛地推开她的手,想要将那颗丹药吐出来。
涂萝看着她,神色突然暗了暗,径直将她拽着往来处的方向走。
月弦凝回过神来,不知她要做什么,连忙跟了上去。
院子外。
涂萝带着她,一路走到房门口,砰砰两声敲了门。
等祁渡将门打开,她便将祁月直接塞进了他怀中,“她吃了引春情,远古邪药,看来只有你给她解了,不然她就会死。”
话落,她看到祁渡下意识推开了祁月,冷嗤一声,用力关上门。
她只看到祁渡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惊诧、不可置信、到后来的心如死灰。
他越是痛苦,她越高兴。
铜色风铃上映出她的脸。
涂萝看到自己脸上憎恶又扭曲的神色,因为完成了那一点报复而一闪而过的快慰,都是那般阴暗。
她摸着自己的脸。
她快要认不出自己本来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飞升 ◇
◎死得其所,光辉盛大。◎
月凉如水。
月弦凝手中握着长剑立在她身后, 终于是反应过来,上前一步——
涂萝见状,径直挡在她跟前,蹙起眉头问她, “你想做什么?”
月弦凝的语气很沉, “祁月她服下了丹药, 怎么能够跟师尊关在同一间屋子里?”
她知道涂萝生气, 可她也不能够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往更深的罪孽深处去。
涂萝咬着牙,用力地攥着她的胳膊, “不许去。”
她一字一句地道:“你难道忘记了, 方才就是她要给你下药, 她差点就用那种卑鄙恶心的方式来让你跟林尘镜媾和……他们如今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涂萝的眼睛漫上一丝鲜红。
“再说了……”
那抹红色,让她显得格外妖冶, “祁渡那么在意祁月, 费尽心思替她找堕妖体复活,祁月她又很爱她的大师兄, 我不过是成人之美!”
月弦凝的眼角微微垂落, 不去看涂萝的眼睛。
她的声音很低, “可他们是那样的人, 不代表我们就要做他们那样的人……”
她这话说得太轻飘飘, 涂萝甩开她的袖子, “你要帮着她?”
“我不是帮着她, 我只是……”
月弦凝突然抬起头, 对她道:“我认识的涂萝, 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像是触碰到了涂萝的逆鳞, 她失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我的痛苦!”
她曾经难道不也是这样的想法?
天真、单纯、愚蠢!
她相信世间那些正义道理, 相信只要真心待人, 便不会被辜负。
她相信祁渡告诉她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玩意!
可结果呢?
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没能保住。
如今只能够被困在这副冰莲造就的破烂身体里!
“你看我的手!”
涂萝将袖子拉起来,“我屈指都做不到!我连走路都是蹒跚的!”
她从前也跟月弦凝一模一样,认为自己无论到了怎样的境地,都不会去用那些污秽的手段,不屑于被仇恨浸染——
她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仇恨。
她自以为有辽远的格局,广阔的心胸,她不会因为任何伤害就变得面目全非。
可事实呢?
事实就是那些话实在是太轻飘飘!
因为没有经历过磨难、没有经历过打击,所以能够天真地说出那番话来、能天真地那么想!
曾几何时,她又何尝不是月弦凝这般?
又是谁把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月弦凝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眼泪倏然而落。
她眼睛通红,“我只是……很心疼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泪,连忙擦干净,扭过头去,“我不会说话……我、我一直想办法安慰你,可我看到你的样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怕我的安慰会让你更糟……我只知道很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做能够让你好受一些……”
她道:“倘若你觉得这样做心中能够好受,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阻拦你,我只是……”
月弦凝鼓起勇气道:“可我觉得,你好像也在折磨你自己……”
她太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她的意思表达出来。
可她听到涂萝刚才的那番话,心中很是难受。
她想让她知道,她是站在她这边的,她不想让她觉得连自己都在劝告她。
她和涂萝之间,最开始也只是纯粹的友谊,是在朝夕相处中累积而来的。
涂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后退半步,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是房门被用力破开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看,但能听到男人极力压抑隐忍的语气:
“过来,把她带走!”
祁月颓然倒在地上,那药已经开始发作。
她下意识要去抓他的衣摆,祁渡却后退几步,一片衣角不留。
方才她被涂萝推进他的怀中时,他的本能就是推开她。
这让祁月想到先前她从灵灯里复活时,她那么开心雀跃地扑向他,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告诫她。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又重现在她的脑海中。
即便他们青梅竹马,但祁渡对她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门中不是没有弟子相爱,即便是再端方自持的人,面对喜欢的人,也不应该像他对待自己那般疏离淡漠。
但他又那般纵容着她,只要是她的要求,在他的原则之内,他都会替她办到。
那时候的祁月觉得,祁渡只是古板守矩。
可她复活之后才发现,他跟涂萝却在成亲之前就已经关系亲密。
她这才没办法欺骗自己。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倘若没有霜罗花,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只听到他冷冷的一句:
“把她带走。”
月弦凝回过神来,见祁月零落地靠在门边,连忙上前将她给扛了起来,“……师尊,她如今这副样子,该怎么办?”
既然中了丹药,若是不给她解毒的话,或许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祁渡声线极为冷淡,“去找境王妃,她是解毒高手。”
月弦凝有些迟疑地点头,心里记挂着涂萝。
在回头时,涂萝已经不见踪影。
院落中空空荡荡,只剩下周围寒冷的冰霜。
月光如华,仿佛被冰封。
那晚的事,如船过无痕。
谁也没再提起。
祁月没有想到自己那般投怀送抱,祁渡都不为所动,失了面子,不情愿再出现。
境王妃的嘴巴很紧,什么都没说。
月弦凝更不用说,她不是那种到处大嘴巴的人。
祁渡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还和往常一样跟涂萝相处。
她不理会,他便说给她听。
涂萝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有时候她一个眼神,都能够让他坐立不安,揣摩良久。
看着他这般紧张自己的模样,涂萝心中无波无澜。
月弦凝来找她的次数多了一些。
她还跟平时一般,不怎么说话,每次来了也只问她,“跟我出去救灾吗?”
涂萝点头,不言不语地跟在她身后。
第一日,他们去了河堤。
天洪的余威将堤坝冲垮,沿岸的百姓们为了活命,只能日以继日地修复。
月弦凝看着瘦弱却很有力气,帮着修筑河堤,涂萝行动不灵活,便分发粮食与工具。
很快,那河堤已能挡住致命的洪流。
第二日,他们去了灾民区。
天洪肆虐,界限外却是难以想象的干旱,洪水浑浊,无法饮用。
许多干渴至极的人曾奋不顾身投入洪流之中,只为了那一口水源,但结局只能是被冲走。
涂萝与她一起,将云鼎山带过来的水灵果给他们,虽艰涩难食,却能解渴解饿。
第三日,涂萝已经适应了这种日子,便跟着到了祁渡他们驻扎的地方。
这里是片很深的深渊,冷风呼啸,地面上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不断地有妖邪之物从里面跑出来。
祁渡手执一柄长剑,剑光锋锐,将他们斩落。
境王见到她们来,对她们道:“这里年年灾害,查了许多次都查不出缘由,后来才发觉,原来这边有如此大的魔窟……那些灾害,或许都是从这里带出来的。”
涂萝随着他的叹息,去看他的百姓们——
他们衣衫褴褛,终日都活在饥渴与饥饿的挣扎中,面色土黄,嘴唇干裂。
在最困难的时候,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孩子去世,连哭都没有眼泪。
这几日,涂萝见到了太多令她震撼的场景。
她甚至见到一位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用身上的血去喂养。
她也看到在洪流中被冲走的夫妻,男人为了让妻子活命,自己松开手,被那洪流冲走。
凡人太多,他们救不了这么多人。
救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总有没那么幸运的人。
而她也看到了许多残忍的事情——有饿极了的人易子而食,也有人为了一个馒头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更看到了当有好心人摆棚施粥时,遭到哄抢,好心人被掩埋在废墟下,而那些被救助的人只顾着哄抢粮食,无人在意被压在底下奄奄一息的恩人……
涂萝不由得迷茫。
为什么人可以那么高尚,又可以那么卑鄙?
在这些灾难面前,所有人都变得沉默。
林尘镜不再针对祁渡,他们与那些弟子战士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些矛盾龃龉都被抛在脑后。
沉默地做事,沉默地救人。
涂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似乎是有一滴水源浇灌了她早就已经干枯的心田。
仇恨还没有消散,可却被更重要的东西给代替。
当她看到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终于获得生的希望后、向她投来感谢的目光时——
她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活在烂泥里。
也有什么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她感觉到了被需要,感觉到了存在的意义。
她开始和月弦凝一样,每日沉默地做事。
可她依旧不理会祁渡,对他说的话少得可怜。
祁渡也发觉到了她身上的变化。
她不再如同一团死气,她身上逐渐有了生机。
当魔窟的妖邪被斩杀到最后一只,再也没有新的出来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祁渡脸色凝重。
今日是七月初七,若预言是真,那便是天洪降世、三宙覆灭的时候。
众人还未在喜悦中沉浸多久,便看到远处一人乘剑而来——
是祁怀岭。
境王很惊讶,他怎会出现在此处?
云鼎山现如今只有祁渡和祁怀岭二人坐镇,他们至少会留一人在山中。
如今两人都出现在这里,境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祖千里迢迢赶来,是为何事?”
话音未落,那沉寂的洞口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猛兽出笼,以一种极其迅速的速度朝这边而来。
山崩地裂,风云骤变。
众人大惊失色。
境王立刻拔剑,将境王妃护在身后,“这是怎么一回事!”
祁怀岭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看来,是它要出现了……”
涂萝也变了脸色,看向月弦凝,“什么情况?”
月弦凝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涂萝刚要动作,两条胳膊都被人给抓了起来。
一左一右,分别是祁渡和林尘镜。
最后还是林尘镜先松开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与月弦凝一起摆出阵法。
“应当是有大妖出世,保护好自己,迎接战斗!”
涂萝抬起头,望着天空。
风云变色,黑云压城,那猛兽的咆哮分明就在耳边,却看不到模样。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