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起手指，想要将手拿下来，却被孙端寅强硬地攥住，“姐姐，不要逃避。”
“端寅，现在不合适。”她不想让对方伤心，现在这个情景，她能说出口的只有拒绝的话。
眼前的人敛下眼眸，再抬起时，眼神坚定不移。
“我曾经无数次地说服自己，再缓缓，再缓缓，可以等到高考之后，可以等到上了大学以后。但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明天和意外你不知道哪个会先来。就像这次，如果我不逃出来，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姐姐了，是不是这次我就死……”
他的嘴被捂上，全正思挣扎着抽出手挡住他的唇，摇摇头，“没有如果，现在你好端端的在我面前。”
“不，我不好，我现在很痛苦，我不想跟你说这些的。关在小黑屋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后悔。可我又害怕，你对我太上心，如果我这次出现什么意外，是不是就让你难过了。那我宁愿你永远都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的睫毛上沾染了泪珠，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全正思的手背上。
孙端寅双唇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刘思敏说得对，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凭什么给你幸福，我能给你的承诺是什么，我连资本都没有，甚至还要你帮我还债，资助我读书。”
“是我，是我生出了不该有的感情。”
全正思就像那天上的月，而他就是地上不起眼的虫子，月光只是照了他一丝微光，他竟敢觊觎这美好的模样。
“我没有资格让你回应我的心意。你就当我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爱慕者，我喜欢你，我爱慕你，我想将你据为己有，可这思想太肮脏，我不配。”
他哆嗦着低下头，连握住了全正思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越剖析自己的心，孙端寅越觉得自己狼狈不堪。
亵渎神明是要遭受惩罚的。他甚至往后缩了缩身体，将全正思伸过来的手往外推。
“姐姐，你对我的好都是把我当作弟弟，我明白。喜欢你这件事，不应该成为你的困扰。”
他躲进被子里，任由她呼喊，都不再回应。
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不是全正思想要看到的。
门外的武胜见全正思出来，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孙端寅怎么样了？”
“受了伤，幸好都是皮外伤，刚刚睡着。”全正思估摸出武胜听了大部分，也有些羞赧，岔开其他话题，“那边还要什么时候通车？”
“应该快了吧。”
在他们两个聊天的时候，武胜与廖书记等人聊了一嘴，了解了他们是如何遇上孙端寅的，又重新复述了一遍给全正思。
“孙端寅算得上是聪明了，没有全部听老四的话，反其道而行之，走了上游，正好遇上了高更村的村民。诺，就是这个姑娘。”
李红香害羞地握着手指，走到前面来。
“谢谢你们救了孙端寅。”全正思握住李红香的手，很是感激，“他才十八岁，如果不是你们，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看到武胜拿出来的一箱食品，受宠若惊，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他来到我们高更村，就是客人，我们苗家人好客，你来了我们就会热情招待，不用送东西。”
他们的后备箱里还带了更多的东西，米粮油盐，鸡蛋水果，都备得齐齐的。只不过车过不来，只好退而求次，先搬了两箱子绑在摩托车后面捎过来。
“拿着吧，哪有客人上门做客不带礼物的。”武胜不容拒绝地将东西送过去。
廖书记乐呵呵地看着，也劝了一句，最后李红香还是红着脸收下了。
她补了一句：“昨天他烧糊涂了，还念叨着姐姐呢，看来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很好。我哥哥对我也很好。”
刚刚才经历过弟弟的表白，全正思猝不及防被说到这点，有些尴尬，背着手点点头，没继续搭话。
廖书记喝了口热茶，安排全正思两人上楼去吃饭，“这通车估计得下午些了，你们大清早过来还没吃饭呢吧，赶紧跟我们上去吃饭。”
“对对对，今天的菜是我煮的，你们可别客气。”李红香拉这全正思的手，把人往楼上带。
“孙端寅还没……”全正思望向安静的小隔间，叹了一口气，看来他还需要自我消化一段时间。
“没事，我早就单独留了饭菜，等下我就端下来给他。”
等李红香将饭菜端下来，孙端寅也早就从藏在龟壳里的状态坐起来，拥着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怔忡。
“吃饭了！”李红香搬上来一块简易的小桌板。
卫生所里面的小东西，都是村民自己做的，他们几乎都是做木工出身的，这些简单的东西不在话下。
见他没反应，李红香将筷子重重敲上桌板，“想什么呢？今天你姐姐来接你回去，不开心吗？”
她不理解孙端寅想要躲起来的想法，催着他吃饭，“赶紧吃饭，好好养身体，等路通了你就能跟姐姐回去了。”
他都不敢跟全正思一起待着了，太丢脸了。
孙端寅捂着脸，耷拉着耳朵，“红香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话问得对方脸一红，却又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有啊！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诶，你要来吃酒呀！五天后！”
“啊？”孙端寅猝不及防，“这么快？可我没见过你的男朋友。”
“他这几天都在城里买东西呢，办酒可费力气了，都是他自己一手安排呢。他说我只要在家等着嫁给他就行！”说着，姑娘脸上露出少女怀春的样子来，眼睛里都在放着光。
“你有喜欢的人了？你跟她说了吗？”似乎是民风淳朴的缘故，李红香问话是大胆的。
孙端寅摸着头，想起刚刚的对话，他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害怕全正思说出拒绝的话，甚至做了缩头乌龟。
“算是……说了吧。”
李红香好奇：“她什么反应？”
“可是，我跟她相差太大了……”他低下头，搓着手掌，无措起来。
他没有可以教导他感情之事的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上一个大自己十岁的姐姐，她对自己的好，是他无法回报的。只是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的欲望，他太想要与全正思携手并肩了，可自卑感在心底扎根，哆嗦着说出口的话，就像是针扎着，一遍遍地提醒他和全正思的差距。
“她比我大十岁，有稳定的工作，和睦的家庭，甚至连情感都可以很冷静地控制。”
李红香一巴掌拍在孙端寅头上，“别怂啊！”
“我的阿哥也是我自己追来的呀！”
作者有话说：
孙小狗：我好怂1551……
第65章 顺着心走 ◇
◎人生有三件事是无法隐藏的，贫穷、咳嗽，还有爱。◎
李红香遇上他阿哥的那年, 十七岁。
村里敲锣打鼓地把他这衣锦还乡的大学生村官从村口迎了回来，他坐在村长刚买的三轮车后边，头发支棱着, 晕乎乎地一下车就吐得稀里哗啦。
他是研究生毕业的，25岁，与李红香差了不仅仅是年龄，还有阅历。
阿哥下田没几天就晒得黑黑的, 指着稻种说着一堆她听不懂的话, 她姆妈催她赶紧把篮子里的饭送过去。
几个人坐在田埂边，脚踩着水稻田, 头上的草帽盖下一片阴影, 阿哥问姆妈红香还有没有继续读书。
姆妈当然是摇头，女孩子家这岁数都可以嫁人了，还读什么书。
但阿哥担忧村里的女孩子, 便准备在村里的小学里单独开个学堂，晚上没有农活的时候就让他们来上学。
李红香当然是最积极的，她好歹读完了整个六年级，跟在阿哥的身后一个个劝说村里的女孩儿们。
最后班上有了二十个人。
他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上了一晚晚别开生面的课程, 但还是止不住上课人数的减少, 随着嫁人的少女离去，这教室里也就只剩下李红香与阿哥大眼瞪小眼。
阿哥问她还要继续学吗？李红香重重地点头，她喜欢学习，也喜欢阿哥。
她只有初中学历，阿哥说她要上大学, 需要参加自考大专, 拿到毕业证以后, 再参加成人高考本科。
“后来呢？”孙端寅显然被他们的故事吸引住了, 手里捏着筷子也不夹菜。
李红香撑着床沿：“我问阿哥，如果我自考大专毕业后，是不是可以跟阿哥结婚。”
“你就直接这么说吗？”他瞪大了眼睛，为他们的直接难以置信。
对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是啊！喜欢就要说出来嘛！然后阿哥就说，如果我真的能考上，可以考虑跟我谈恋爱。女生的适婚年龄是20岁，那时候我还没到。”她说到适婚年龄的时候，难得露出一脸羞涩。
原来李红香也并不是单恋。
“所以最后我考上了江榕市的职业技术学院，国庆节以后就可以去上学了！阿哥跟我说，要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他的工作在这里，你去江榕要三四年呢，不是说还有五天就结婚了吗？”孙端寅不解，新婚夫妻不是应该腻腻歪歪粘在一起？红香姐的男朋友真的同意她出去吗？
李红香展颜一笑：“我也问过阿哥‘你不怕我跑了吗？’阿哥说‘怕‘。”
“我们可以先结婚。”
李红香回忆起阿哥那晚在明晃晃钨丝灯下的脸，有着坚定，有着害羞，就是没有犹豫不决。
“你说我和阿哥的差距不大吗？我们连文化程度都有差距，可是我不怕，我就是喜欢他，我要把自己变得优秀。”李红香把小桌板上的饭菜往前挪，提醒他，“你好好吃饭，其实论长相，你是不输任何人的，我的阿哥都没有你这么高。只要你把自己变得优秀，你喜欢的人会看到你的闪光点，从而迷上你。”
“阿香！”
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说话的女人立刻露出惊喜地表情，转身往小隔间门外看去。
“阿哥！你回来啦？路通了吗？买的东西都买好了？”
孙端寅跟着望过去，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走进来，穿着黑色的棉质T恤，长相很是普通，但看向李红香的眼神里，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点头便算做打招呼。
看着李红香拉住男人的手走出去，活泼的姑娘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堆话，男人的声音只是轻轻附和，但他们的相处就是这么令人羡艳。
孙端寅叹了一口气，他什么时候也能光明正大地牵着全正思的手呢。
红香姐的手艺很不错，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可吃到嘴里依旧味同嚼蜡，他机械地往嘴里塞。
他得尽快好起来，回学校去，离高考也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段日子耽误的学习得好好补一补。
孙端寅想得入神，没注意门口多了一个人。
是借口上厕所从楼上下来的武胜，他看着孙端寅若有所思，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嗤笑了一下。
“你这是在干什么？不像是那次威胁我那么傲气了？这次终于认识到自己和思姐的差距了吧？”
武胜说话毫不留情，直击痛点。
孙端寅拧起眉头看向来人，“你不是早就放弃了吗？”
他观察着每一个潜在的情敌，最后一次见武胜，他的视线已经不再饱含缱绻地望着全正思。
武胜走进来，把隔间的门关上，插上插销，撑着床尾的栏杆，“先声明，我是自动退出，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看你这样子，也要临阵脱逃了？”
“我哪有！”孙端寅不服气，梗着脖子与他对峙，“姐姐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了！”
“然后呢？”武胜吊着眼睛嘲笑他，“然后你也不等她回答就做缩头乌龟？”
这间卫生所的条件有限，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的人都能听到，想必是中午的时候说话太过激动，武胜这人给听到了。孙端寅脸红一阵白一阵，很是难堪。
“要你管！”孙端寅本就脑子乱，现在武胜过来打岔，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武胜哈哈笑：“你现在才有高中生的样子，原先装成熟给谁看呢。思姐也不是谁都愿意资助的，又不是圣人，在警局里见过多少小孩儿，你不想想怎么就帮了你？”
他就只提点一下，转身便上了楼。
全正思虽然是成年人，但武胜还是希望在孙端寅与全正思这段关系中，能让她没有那么累。所以忍不住跑过来说了两句。
他躲在厕所里掬了一捧水泼在脸上，这下是真的要放弃了。
这段时间，他看着全正思着急的样子，便懂了孙端寅在她心里的位置，这不是同事间相处久了能处出来的。
孙端寅有他自己的优势，比之他们这些进入了社会，学会了隐藏情绪的成年人来说，他更加赤诚，一颗心恨不得捧到全正思面前。
少年人的喜欢，在风中，在雨中。在全正思下班时叮咚响的消息里，还有偶尔跑来警局送饭的热切里。
武胜咧开嘴自嘲地笑了两下，暗道自己的怯懦，从一开始错过了时机，便就再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迎上阳台上吹来的微风，全正思看见去而复返的武胜，身后的书记们还在觥筹交错。
她因为要开车，并没有喝酒。干部们已经喝上头，正高谈阔论。
“去那么久？跟孙端寅说过话了？”全正思拢着吹散的头发，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武胜不自在的咳嗽两声，“你也太神了，你这能力去买彩票一定中一等奖啊思姐！”
听着他的插科打诨，全正思笑了两下，“好像你们都比我知道这件事要早很多啊，他唯独对我瞒得死死的。不，不算是他故意隐瞒，其实是我自己忽视了这一点。”
“我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在这方面注重引导的，这是我的问题。”
武胜上前一步，“思姐，你听过这句话吗？人生有三件事是无法隐藏的，贫穷、咳嗽，还有爱。你今天开始思考这个问题，说明了什么，你的心乱了。”
全正思回过头来，看到武胜真挚的脸，无法回答。
他笑起来，叹了一口气：“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帮着孙端寅说话啊！我也很不甘心来着。因为我看清楚了你的心在哪里，所以我才会说刚刚的话。”
“刚进局里的时候，我有看见过你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不过都被你一一拒绝了。”武胜回想起全正思面无表情地摇头，不给对方任何余地和希望，“你跟高端走到一起，我以为你以后会有幸福的未来了。但事情并不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懦弱，这时候孙端寅的出现，再次阻挡了我的道路。”
他阻止全正思开口，继续说着，“我嘛，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还是很细腻的，特别有眼色。一开始我没踏入追求你的大流里，以后也不会让你感到尴尬，我们依旧还是最好的搭档，最默契的同事。”
武胜终于将藏在内心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套在心上的枷锁一时间落下，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