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太监和假皇后坐在凤仪宫内,茶香如佛,让彼此情绪缓缓平息。
亥叔听了如棠这几个月的遭遇,气得将太监帽摘下摔在地上,起身道:“好个柳夫人,居然胁迫你替代要死的皇后,待我出宫烧了柳府。”
如棠忙拉他坐下道:“亥叔别急。”
亥叔余怒未歇道:“我回来后,听说你和你娘被富贵人家赎了,本以为得了好去处,替你们欢喜。谁料许久不见你们联络我,我便觉得此事蹊跷,但大海捞针不知哪里找你们。”
柳夫人买人,并没有用真实的身份。
亥叔说起他的经历:“我到处打听各家府上的新丫鬟,又找人牙子打听,总也找不到你们,急得不得了。前些日子见到你埋下的信,我见信中说你在宫里,又听说埋信的叫玉壶,便入宫找你。”
谁料找到了真的玉壶。
如棠笑了,想必是那日元泓躲避妓女,叫自己玉壶被龟公听到。
如棠笑道:“出宫不易,我用的是宫女的名字。”
亥叔道:“接了你的信后,我潜入柳府找到了素锦。”
素锦是如棠母亲的名字。
如棠大喜过望:“我娘可好?”
“素锦被柳夫人锁在东边的小偏院里,院子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丫鬟每日送三顿饭。”亥叔脸色发沉,“我本要救素锦出去,素锦拒绝了。”
如棠奇道:“为何?”
“素锦说你还在柳夫人手里,若她走了,唯恐柳夫人将火气发泄在你头上。”亥叔顿了顿又道,“素锦还说她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她要留在柳府,找机会报仇。”
如棠笑了:“我娘出手,柳夫人可要当心了。”
亥叔戳如棠的脑门道:“你赶紧收拾包裹,随我出宫。”
如棠奇道:“好好的为何要出宫?”
亥叔道:“你出宫了,素锦便无后顾之忧,待我救出你娘,为你们找一个风景宜人之地隐居。”
“再过六百二十二天,我自然会离开后宫。”如棠笑道,“如今离开早了些,宫里的银子我还没挣够呢。”
亥叔急道:“虎狼之地你还想着挣银子?”
“何止挣银子,我还要报仇。”如棠呵呵两声,“柳夫人关押我娘,胁迫我进宫,这仇不报我誓不出宫。”
柳夫人用母亲胁迫自己,只要自己在宫中,母亲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亥叔连连摇头:“你们母女都是同样脾气。”
如棠拉着亥叔的手撒娇道:“亥叔,你就答应人家嘛,等我出宫了天天孝敬你。”
亥叔苦笑同意:“真是欠了你们的。”
如棠甜甜笑:“亥叔最好了。”
亥叔又道:“你信里说的邓缪显,我也找过。”
“多谢亥叔为我解决天大的麻烦。”如棠恨恨道,“这人得寸进尺,实在无赖。”
“这人不是我下手的。”亥叔挠挠头道,“我半夜去找邓缪显,这厮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似乎遭了盗贼。”
如棠惊道:“邓缪显不是你下的手?”
亥叔点头道:“后来有人报官,说山崖掉落了一人一马。官衙去了仵作和捕快,那死人不是别人,正是邓缪显。”
如棠心里沉了沉,这也太巧了
亥叔继续道:“似乎是姓邓的在郊外游玩,不当心马失前足,掉落山崖,发现时人已经死了一天一夜了。”
如棠不说话,心里闷闷的。
亥叔仔细叮嘱如棠注意安全,又嘱咐道:“皇帝身边的小鹏子曾受过我的恩,若有事只管找他,报我的名字便是。”
怪不得亥叔能顺利入宫,原来有这层关系。
如棠暂且放下心事,笑道:“我记住了,不过不遇大事我也不找他,免得吓了他。”
亥叔也笑了:“是了,你如今是皇后。”
亥叔走后,玉壶道:“奴婢守夜正要去更衣,亥叔跳出来逼问奴婢娘娘之事,吓死奴婢了。”
如棠道:“你守口如瓶,极好。”
主仆两人从此更有默契。
第四十五章 德妃出言无状
自丽嫔死后,高贵妃拉拢举荐德妃,大事小事都找德妃商议,德妃更加依附高贵妃,不将其他嫔妃放在眼里。
贤妃终于忍不住,这日请安后,私下对如棠抱怨。
“好几次皇上听臣妾弹箜篌,德妃硬要过来献舞,献舞后便直接将皇上拉去她的宫殿,半点不顾从前的情分。”
如棠笑道:“听说你们是闺中密友。”
“我们都是冀州人氏,冀州城不大,从前我们认识却谈不上深交。进宫后,皇上让我们住在同一宫中,彼此有个照应。”贤妃诉苦,“谁料德妃如今被富贵蒙了双眼,全然不顾臣妾感受。”
如棠笑道:“她抢你的,你也去抢她的嘛,下次等她为皇上跳舞的时候,你也抱着箜篌去献曲,来而不往非礼也。”
香沁侧目:记得母仪天下。
如棠宝相庄严:人家找你诉苦,你却劝人大度,这不是天打雷劈嘛。
贤妃满脸为难道:“臣妾做不出来。请娘娘允许臣妾换宫别居,和德妃分开住。臣妾眼不见心不烦。”
“本宫心中有数。”如棠满口应下:“贤妃看得起本宫,本宫便帮你这次。”
贤妃走后,玉壶担心道:“好好的,娘娘若是调换贤妃和德妃的宫殿,不免宫中议论。”
如棠拿起五彩丝线编络子,从容不迫:“若是皇上做主调换宫殿,谁能怪本宫?”
玉壶道:“可是好好的皇上怎么会调换宫殿?”
“若不是好好的呢?”
五彩丝线在如棠手中穿织,做的是端午的五毒络子。
元泓送自己的玉佩,正好需要一个络子。
端午即将到了,这日元泓来凤仪宫,小鹏子奉上托盘,里头是各种样式的金簪子。
如棠特意瞧了一眼小鹏子,亥叔提到过的小太监。
小鹏子目不斜视,显然不知道亥叔在宫中的故人是自己。
元泓喜笑颜开:“这可是朕和皇后亲手做皂,挣下的银子打造的,算是咱们共同赐的。虽然金子分量有些不足,但难得这份心意。”
如棠酸溜溜道:“后宫嫔妃将近百人,一千两银子可不是分量不足嘛。若皇上再纳新人,今后就只能每人赏赐一对金耳坠了。”
元泓刮了刮如棠的鼻子,哈哈大笑道:“棠儿吃醋的模样实在可爱。”
如棠不依:“皇上说过的,臣妾可以要两支金簪。”
元泓亲自选了两支,给如棠戴上一支,笑道:“海棠金簪不如美人娇艳,你瞧瞧可喜欢?”
如棠笑道:“喜欢得很,这金簪黄橙橙的,一瞧便很……”
把值钱两个字吞下去,改为:“一瞧便觉得心意可贵,令人心生欢喜。”
元泓摸了摸如棠的脸道:“棠儿的嘴抹了蜜一般甜。”
如棠娇俏笑道:“有吗?”
元泓搂如棠在怀,唇不由分说压上去道:“朕亲自分辨。”
如棠惊呼一声,随即被铺天盖地的吻兜住。
玉壶和香沁在廊下伺候,软红绡金帘子折射出明暗的光线,帝后身影依旧缠在一处。
香沁叹息道:“皇上皇后感情甚好。”
玉壶道:“巧笑倩兮的解语花,谁会不喜欢呢。”
“咱们是否要禀告夫人?”香沁犹豫,毕竟家人在柳府,自己的小妹妹更是在柳夫人身边服侍。
玉壶不由分说道:“夫人让咱们辅佐皇后立足宫中两年,其他的并未交代。”
香沁嗯了一声,算是同意玉壶的说法。
两个丫鬟继续讨论:“为何皇上不招皇后侍寝?”
亲都亲成这样了。
玉壶低声道:“听闻皇上有三个多月不曾召幸嫔妃,也不知是不是身子不妥。”
香沁低低呀了一声:“不能吧……”
从前也没听说这毛病呀。
第二日,嫔妃们来请安,高贵妃由德妃、和嫔并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而来。
德妃表情倨傲。
贤妃和她悄然隔了几步。
或许是和元泓感情燕好,如棠心情不错,吩咐玉壶香沁赐下端午节礼。
“每人一根金簪,你们自己挑选。”如棠笑道,“其他麝香、冰片、五彩带子等内务府稍后送去各人宫中。”
玉壶香沁端着托盘,让嫔妃选簪。
昨日元泓将金簪放在凤仪宫,让如棠今日一同赐下。
高贵妃哪里放在眼中,随手挑了递给花间。其他嫔妃也一一选了。
轮到王美人时,她看都不看便随意挑了一根,便隐到嫔妃后头。
如棠和善道:“王美人不仔细选选?”
怎么一副自己会吃人的模样?
“皇后赐的必定是好的。”王美人在角落里头,低头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怒的模样。
不过如棠离得远,并未看清,倒是离得近的和嫔再次好奇瞧向王美人。
德妃拿着金簪不屑道:“这簪子样式不是最新的,臣妾的宫女戴的都比这个强。”
如棠将茶盏重重一放:“朝廷上下到处都要用银子,皇上再三说后宫嫔妃要节俭。德妃身为四妃之一,怎能出言无状?”
德妃满脸不服气。
高贵妃笑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德妃不过随口说说,并无奢靡之意。”
如棠脸色肃然:“德妃宫中每日饮宴歌舞,这不是奢靡什么是奢靡?后宫嫔妃以德为先,德妃莫要愧对名号里的德字。”
德妃回嘴:“花瓣绸缎都是为皇上准备的。”
“德妃慎言,皇上有圣旨吗?”如棠宝相庄严,“身为嫔妃,凡事多自省。”
德妃恼怒羞愧,不再说话。
高贵妃冷笑:“皇后娘娘口中说节俭,本宫记得皇后的皂,上百道工艺,无数香料花瓣,难道这是皇后的节俭吗?”
如棠从容不迫:“用国库的银子才是奢靡,本宫用的又不是内务府国库的银子。”
高贵妃嘴角噙笑问:“皇后的银子从何而来?”
天上掉的吗?
如棠母仪天下气度不凡:“这不是贵妃、德妃几个慷慨解囊,每人凑了两百两嘛。”
丽嫔出事后,除了贵妃、德妃、和嫔的银子,其他嫔妃的银子,如棠都退了。
总要收收人心,结点善缘。
高贵妃气得起身告退:“本宫身子不爽快,先行告退。”
香沁、玉容:皇后娘娘威武。
下朝后元泓来凤仪宫,如棠接了。
元泓问起赐节礼的事情:“朕精心准备的礼物,嫔妃们可满意?”
如棠道:“其他人都赞颂不已,唯独德妃说样式不新,臣妾重重说了她几句,如今想起来甚为不妥。”
元泓不悦道:“德妃太不知足。”
“臣妾语气颇重了些。”如棠拉着元泓可怜巴巴道,“泓郎陪臣妾去贤德宫散散心,顺带安慰德妃一番如何?”
元泓笑道:“棠儿心地良善,朕就陪棠儿走一趟。”
如棠欢喜道:“皇上万岁。”
两人边赏花边来到贤德宫外头,小鹏子要进去通报。
如棠笑道:“不必通报了,咱们给德妃一个惊喜。”
元泓颔首,携如棠进宫。
第四十六章 灭门惨案
贤德宫内花团锦簇,各色月季争相开放,蜂蝶翩翩起舞,让人心旷神怡。
元泓摘了黄色月季轻嗅,又替如棠插在鬓边。如棠含羞低头,人比花艳。
这份和谐被叫骂声破坏。
“一支破簪子,也好意思赐给嫔妃,本宫当时应该直接扔回去。”
元泓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只听宫女劝道:“娘娘慎言。”
“为了这破簪子,皇后居然当众责骂本宫,让本宫颜面扫地。还有贤妃这个混账东西,跟着皇后踩本宫。”德妃越说越气,将一个瓶儿砸了。
元泓脸色沉下来。
宫女劝道:“娘娘当心伤到自己。”
德妃余怒未消道:“将这金簪扔到马桶,本宫眼不见心不烦。”
宫女应了。
如棠眼中含泪:“这……这是皇上和臣妾好容易挣来的银子。德妃骂臣妾无妨,可不该罔顾皇上的辛劳。”
元泓早变了脸色,高声怒道:“大胆德妃。”
顿时殿内无比宁静,德妃面如土色仓皇出殿,轻盈的身姿带了凌乱,脸上笑容勉强:“皇上来了怎不通传,臣妾好出宫迎接。”
西殿的贤妃听到响动,也出来迎驾。
“若是朕通传,怎能听到德妃真心话。”元泓脸色铁青冷笑,“若不是亲耳听到,朕绝不会相信如此粗鄙之语出自德妃。”
德妃跪下:“皇上恕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元泓将手中月季摔向德妃:“你还狡辩,朕都亲耳听到了。”
德妃发髻被打乱,显得狼狈不堪,呜呜哭道:“臣妾口不择言,再也不敢了。”
元泓直接下旨:“德妃罚俸三月,禁足一月。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德妃浑身颤抖,伏地不起。
如棠道:“听德妃言语,似乎和贤妃不睦,两人勉强住在一起别扭,是否别宫安置?”
“皇后说得极是。”元泓冷冷道,“德妃即日搬去冷翠宫,好好反省。”
如棠吩咐贤妃:“劝德妃好好反省,即日帮她迁宫。”
贤妃应后,连连感慨:皇后娘娘本事大,果然将德妃赶出了贤德宫。
等到高贵妃知道时,木已成舟。
嫔妃们第二日来凤仪宫请安,都带了敬畏,尤以王美人为最。
就连玉壶、香沁等凤仪宫的内侍,嫔妃们也恭恭敬敬不敢得罪。
私下,香沁得意洋洋道:“别说德妃了,就是高贵妃,咱们娘娘要收拾也是举手之劳。”
如棠:这丫头飘了。
过了端午之后十数日,天气逐渐炎热起来,数名宫人羽扇轻摇也耐不住丝丝热风。
如棠和元泓对坐榻上缓缓饮着茉莉香茶,茉莉清芬扑鼻,亦能祛暑。
元泓笑道:“你可记得上回那个孝廉?”
如棠道:“皇上说的可是那个辞官回家考科举的武生?似乎叫做什么秦常宜的。”
元泓笑道:“棠儿好记性,朕说的就是这人。”
如棠笑问道““好端端的皇上怎么说起他?”
元泓道:“今儿朕随口问了一句,程学政说此人颇为用功,立志今年科考。”
科考三年一次,今年正逢大考。
“他才读书了一年不到,他若是考上,天下读书人岂不是个笑话?”如棠不信这秦常宜能考上。
元泓笑道:“朕也不信,咱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