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不对了。”贤妃不解，“既然皇后与妹妹不睦，宫女为何哭红了眼？”
“是有些奇怪。”兰音也蹙眉，“娘娘可要去凤仪宫小坐？”
三寸来长的银壳镶米珠护甲碰在手炉上叮然作响，贤妃想想道：“皇后离宫前有吩咐，本宫暂且不去。”
第九十二章 柳如滟的破绽
回到宫里，香沁上了茗茶，茉莉等上点心，众星捧月的感觉让柳如滟扬眉吐气。
众人齐齐跪下给柳如滟请安：“恭迎娘娘回宫。”
香沁使眼色：赏赐。
柳如滟一时没反应过来，香沁只能低声道：“娘娘赏赐些银子，收收奴婢们的心。”
柳如滟不情不愿道：“平身吧，你们各自辛苦了，每人赐一个荷包。”
香沁有些愕然，二姑娘手也太紧了。一个荷包才几个银子？烧火丫鬟出手就是二十两。
如棠：爱财如命，蠢笨如猪。
柳如滟留下香沁和玉壶服侍，其他人都行礼退下，如棠回房歇息。
茉莉在后头阴阳怪气道：“方才你去御花园迎接娘娘了？怪不得能住上单独的房间，拍马屁的功夫一等一。”
茉莉瘦高，皮肤微黄，正如她的话一样刻薄。
如棠停下脚步，看向茉莉：“有本事你也去拍，有本事也住上单独的房间呀？”
茉莉大怒：“好丫鬟，如今居然敢顶嘴了，也不看刚从德妃救下来的时候，跟着我后头叫姐姐的狼狈样。”
茉莉在凤仪宫两年，有些倚老卖老。
从前楠竹胆子小，好欺负，任她揉圆揉方的，可如今换了如棠，哪里会受她的窝囊气。
如棠冷冷道：“叫你姐姐是敬重你，你也要配这姐姐二字。”
茉莉大怒道：“我来凤仪宫两年，那时你还没进宫呢，居然敢和我顶嘴，你吃了豹子胆吗？”
如棠冷笑道：“你还好意思说？在凤仪宫两年，也没见你混出样子来。”
茉莉气得跺脚：“小蹄子，今儿吃了炮仗吗？看我不撕碎你的嘴。”
“咱们都是宫女，谁也不比谁高贵。今后主子的话我才听，你少使唤我。”如棠径直回房。
茉莉眼里冒火，还想上前理论。
梧桐拉着她：“娘娘刚回来，满心伤悲的，咱们消停些吧。”
如棠：老子进宫不是交朋友的，是报仇的。
也不对，是报仇加捞银子的。
按照柳夫人的话，柳如滟递了告病的折子呈给太后和皇帝。
袁太后简单说声知道了，元泓却急忙来探望。
再次见到元泓，虽然只隔了一日，但如棠觉得隔了生死。
见他匆匆而来的身影，如棠鼻子发酸，只能低头假装端水进殿内。
香沁迎出来禀告：“娘娘身子欠安，如今卧病在床，不能迎接皇上。”
“无妨。”元泓脸上带着焦急之色，“朕进去看看棠儿。”
香沁再次拦着道：“娘娘昨日失去妹子，风中痛哭受了风寒，怕过给皇上，请皇上隔帘说话。”
汪德海也劝道：“娘娘的苦心，请皇上成全。”
不得已元泓只能隔着帘子说话：“棠儿，你可好些？”
柳如滟压着嗓子道：“谢皇上厚爱。臣妾觉得浑身无力，不想吃东西。”
香沁低声道：“皇后昨夜至今，粒米未进。”
元泓心疼不已：“今日御膳房有鹿肉，让他们做辣子鹿肉送来，这个开胃。”
柳如滟忙推辞道：“臣妾不喜辣。”
元泓惊讶道：“皇后最喜辣椒，怎么今日突然不爱辣了？”
破绽。
柳如滟目光躲闪，好在隔着帘子，元泓并没看出来。
香沁忙笑道：“娘娘风寒不能吃辣，等好了再陪皇上用膳。”
柳如滟连连道：“臣妾正是此意。”
元泓又道：“今年蜀地进贡了七彩辣椒，朕让汪德海给你送来赏玩。”
柳如滟谢恩：“臣妾早听说这是蜀地的宝贝，可惜无缘一见。臣妾谢皇上赏赐。”
元泓更是惊讶：“去年的此时，朕赐过皇后一颗七彩辣椒，难道皇后不记得了？”
无缘一见，这话从何说起？
破绽。
柳如滟更加无措，香沁只好再次圆场：“上回的七彩辣椒被炖了鸡，娘娘一直叹息呢。”
元泓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么这回可别再炖了。”
“七彩辣椒是祥瑞，臣妾岂能炖了。”柳如滟笑道，“必定好好供奉起来。”
元泓眼神的怀疑深色愈浓：“皇后亲口说过，祥瑞只有吃进肚子里才是真祥瑞。”
破绽。
香沁头上冒虚汗：“娘娘的意思是，如今病中不能食辣，得好好供奉起来，等到病好了再炖。”
如棠奉茶：“请皇上喝茶。”
茶是元泓最喜欢的碧螺春，不浓不淡，温度也是元泓往日最中意的。
元泓抿了一口道：“茶水不错。”
如棠心潮澎湃看着元泓。
元泓觉得今日说话别扭，起身道：“皇后好好歇着，回头有空朕再来看你。”
等元泓走后，香沁满身大汗。
柳如滟倒是没事人一般：“皇上真乃天子，仪表堂堂，高大英俊。”
若是能得到他的宠爱，简直太令人神往。
香沁劝道：“娘娘今后少说几句吧。”
从前跟着烧火丫鬟无比轻松，随意一个漏洞烧火丫鬟都能轻松填了，如今这位主子，简直就是蠢笨不堪。
柳如滟撇嘴：“你说什么时候皇上才能再来？”
“主子别心急，先稳一段时间。”香沁口干舌燥劝说，“今后日子长着呢。”
柳如滟自作聪明道：“若是皇上不来，岂不是忘了本宫？”
香沁想想道：“若是娘娘实在担心，不如隔日派人送汤给皇上。”
“就让楠竹这丫鬟送吧。”柳如滟懒懒道，“这丫鬟知道眉眼高低，皇上方才还褒扬她泡的茶水不错。”
香沁嘱咐如棠：“娘娘看得起你，让你隔日送汤进献皇上，你办事仔细些。”
“我必定用心当差，谢娘娘抬举。”
如棠得了这个差事，心中欢喜，又可以名正言顺见到元泓了。
茉莉满脸嫉妒：“就她，可别冲撞了皇上，连累咱们凤仪宫。”
如棠：皮痒了吧。
第二日一早，天气总算晴了，如棠拿着扫帚打扫殿外残雪，突见刘夫人觐见。
不是说了让她账本给岐王吗，她怎么来了？
可别让柳如滟讹诈了。
此时，梧桐从廊下过，想要进殿奉茶。
如棠忙洗手，从梧桐手里接过了紫檀木托盘，笑道：“我去伺候吧，你歇着。”
梧桐给了如棠道：“谢谢你。”
茉莉啐道：“你还谢她，她分明是雀儿捡着旺枝飞，图刘夫人的赏赐呢。”
梧桐憨厚笑笑：“都是伺候主子。”
第九十三章 讹诈柳如滟
宫殿四角设着金芙蓉香鼎，如棠奉茶后，将牡丹香片点上，边细细听刘夫人说话。
刘夫人进殿，柳如滟免礼赐坐，自己装得病病殃殃靠在美人靠上。
只听刘夫人叹息道：“前几日还和娘娘闲话二姑娘生病，没料到这么快就没了。”
柳如滟拭泪：“本宫也极为心痛。”
“娘娘节哀。”刘夫人奉上一包点心，香沁接了。
柳如滟眼神发亮：“夫人客气了，这是……？”
金子还是银子？
刘夫人道：“这是铺子新做的梅花发糕，请娘娘品尝。”
香沁打开，里头发糕宣白，梅花嫣红，香喷喷的还带着热气。
柳如滟的脸拉下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敢往宫里拿？”
刘夫人大惊，忙起身道：“娘娘何出此言？这是奉皇上旨给娘娘带的，娘娘每次都赞不绝口。”
柳如滟愣了：奉旨？
破绽。
这回香沁不知如何圆场，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如棠放下香片，笑着解释道：“娘娘必定看错了，这上头不是苍蝇，是梅花。”
柳如滟忙道：“对对，本宫看错了。”
香沁请刘夫人坐下，刘夫人心有余悸笑道：“方才吓了臣妾一跳，原来娘娘以为是苍蝇。”
柳如滟妩媚一笑道：“本宫和刘夫人是老熟人了，咱们一起做过生意，有些外人不能说的，咱们能说。”
如棠：这话说得不错。
刘夫人笑道：“娘娘说得是。”
柳如滟继续道：“既然一起做生意，那账本你拿来给本宫瞧瞧。”
刘夫人再次一愣：“上回觐见，娘娘让嫔妾直接给岐王，如今账本在岐王府里。”
破绽。
香沁再次不知如何圆回来。
刘夫人尴尬道：“要不……臣妾再从岐王府要回来？”
香沁忙道：“不必了，娘娘不过顺口问问。”
哪能去找岐王呀。
刘夫人觉得今日说话不顺，没话找话道：“王子序和石姑娘的亲事定了。”
这回柳如滟不敢轻易说话，敷衍道：“极好。”
刘夫人道：“请娘娘示下。”
柳如滟看向香沁：示下什么？
香沁示意：赏。
柳如滟心疼至极道：“赐石姑娘一根金簪吧。”
刘夫人再次愣了：皇后托自己做媒，弄得这么大阵势，最后仅仅送一个金簪，还不是一对？
刘夫人满腹不解地出宫了，皇后这是怎么了？
今日说话都不一样，即使点心上有苍蝇，哪里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
凤仪宫内，柳如滟啐道：“还是尚书夫人呢，扣扣索索的，一盒子点心也拿得出手。到底是烧火丫鬟没见识，几盒点心就收买了。”
如棠：不是我，你早塌房了。
香沁觉得浑身酸痛，出殿吩咐道：“玉壶应该缓过来了，明儿让她也来伺候。”
这主子，又蠢又贪财，实在累心。
冬夜，残雪未消下的凤仪宫显得空旷寂静，如棠在房里捧着鎏银飞花暖炉沉思。
铜镜里倒映的依旧是楠竹的面容，即使独处，妆容也不能卸下。
今天是柳如滟进宫第一天，香沁已然对付不了。
这样下去，没几日柳如滟就会露馅，万一露馅，皇后之位岂不是没了？
自己还怎么替代？
香沁不行，少不得自己先成为柳如滟的心腹，替她站住脚跟。
成为心腹前，得先弄回些利息，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差点被活埋。
再有，柳如滟贪婪的性子也得治治，不然自己前面的人脉都得被她毁了。
想到此处，如棠对镜描眉，涂抹脂粉，改变鼻和眼睛的形状，再换上太监的衣帽，一个全然陌生的太监出现在铜镜。
三更到了，紫铜鹤顶蟠枝烛台上的蜡烛熄了十之八九。
第一日入宫的柳如滟担心露馅，让内侍撤了，独留了香沁说话。
柳如滟问道：“本宫今日可有说错话？”
你还好意思问，香沁无奈：“主子聪慧，一切尚可。”
“本宫就说嘛，烧火丫鬟都能做到的，本宫有什么做不到的。”柳如滟得意道，“母亲总是将本宫当成小孩子。”
香沁小心翼翼提醒：“宫中人心叵测，娘娘少说多看为上。”
柳如滟道：“本宫看着宫里人个个很单纯。”
所有人对她都在笑。
香沁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
如棠轻手轻脚来到寝宫外头，叩击窗棱。
柳如滟声音愠怒：“是谁在外头？不是让你们回去歇息吗？”
“奴才有要事求见娘娘。”如棠压低嗓子，“是关于邓缪显的。”
柳如滟奇道：“邓缪显是谁？这名字好生熟悉。”
香沁一惊：“娘娘，隔墙有耳。先让这人进来，奴婢再慢慢解释。”
柳如滟点头同意。
香沁打开殿门，小心四处张望，让如棠进殿。
如棠学着邓缪显的样子，在凤椅坐下，拿桌上糕点吃了一口笑道：“这点心不错。”
柳如滟怒道：“狗奴才，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你在找死吗？”
“我找死？”如棠笑意盈盈道，“我看是皇后找死还差不多。”
香沁谨慎问道：“公公怎么称呼？此话怎讲？”
如棠道：“我是邓缪显的兄弟，邓兄弟死前曾经交给我一样东西。啧啧，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居然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做出这么龌龊的事。”
柳如滟道：“什么意思？”
“少给我装蒜。”如棠掏出一张纸，“你自己看看你做的好事。”
绛红的薛涛笺上，是皇后亲笔写的欠债字迹，文弱秀丽的小篆。
柳夫人让如棠学过皇后字迹，足可以假乱真。
这欠条是如棠仿的，从字迹到内容和原件并无差别。
香沁脸色变得雪白：“这欠条居然在你手中。”
从前烧火丫鬟屡次想得的，都被邓缪显借口推托了。
这可是皇后的天大的把柄。
虽然只写了欠银子，可堂堂皇后为何欠侍卫的银子？这侍卫还是管皇上出行的，怎么也说不过去。
如棠往怀里一塞：“邓大哥给我的，本来说好一起出宫喝酒吃肉快活，可惜邓大哥坠马死了。”
柳如滟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香沁拉过柳如滟到一旁，低声禀告：“邓缪显是宫里侍卫，被从前皇后买通。前皇后让邓缪显御前放蛇，想要复宠，却反而被邓缪显拿住把柄讹诈，后来此人坠马死了。”
柳如滟低声问道：“这关本宫什么事？”
香沁急道：“皇后的亲笔欠条在这人手里，如今娘娘是皇后，这件事情相当于娘娘做的。”
这都想不明白！
柳如滟气道：“皇后那贱人做的事，居然要本宫替她背黑锅！还有那烧火丫鬟，怎么连个侍卫都对付不了，真是没用。你们也是，到底怎么伺候的。”
见柳如滟怨天尤人，香沁心里火急火燎：“娘娘，赶紧打发走这人，不然终究是个祸患。”
柳如滟对如棠道：“你想怎么样？”
如棠伸出一个指头笑道：“一万两。”
第九十四章 这是烧火丫鬟的库房？
树影透过轻薄如烟的蝉翼纱映入室内，雪中的枝叶纵横交错，显得诡异离奇。
如棠笑道：“给奴才一万两银子，我即刻将这纸条给娘娘，今后绝不纠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