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棠差点笑出声。
“胡闹。”袁太后对岐王很溺爱，即使如此也不责备儿子半分。
和嫔轻笑道：“皇后娘娘说不思饮食，告病不出，没想到凤仪宫却酒菜俱全。”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青色葡萄还滴着露水，玛瑙杯里杨梅果酒艳红。
袁太后的表情不怒自威，声音平和却带着森然杀气：“皇后，你怎么解释？”
柳如滟的吓得脸色酡红，金耳圈在红霞缎裙上晃着，显出几分轻佻。
玉壶看向如棠：再不出手，柳如滟今天就完了。
如棠：我不会让她完的。
如棠跪下解释：“禀太后，皇后娘娘连日没有胃口，奴婢们特特每日多做些，只为让娘娘多吃几口。”
高贵妃的眼神凌冽：“你休要狡辩。”
如棠忙道：“此事皇上知道，若娘娘不信只管去问皇上。”
高贵妃挥手，花间退下往御书房去。
袁太后当中坐下，看着柳如滟的熠熠发光衣裳和红绿的花纹，蹙眉问道：“病中穿成这样，你是打算勾引岐王吗？”
岐王不说话，只盯着柳如滟。
柳如滟越发颤抖。
如棠镇静道：“回太后的话，我们娘娘病情反复，太医说民间多穿些鲜艳衣裳或许能冲冲？”
袁太后怀疑道：“是太医说的？”
“奴婢不敢撒半个字的谎。”如棠道，“是周太医说的。”
刘晓贵退下，似乎往御医所而去。
如棠继续解释道：“娘娘洁身自好，约束凤仪宫按照嫔位供应。若是超过的分例，娘娘都自掏腰包补上了。”
袁太后看向主理六宫的高贵妃：“是吗？”
皇后的确没有超出分例，高贵妃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
袁太后眯着眼睛不说话，上下打量柳如滟。
柳如滟浑身发抖。
芳嫔刚死不久，柳如滟至今记得那染血的地板。
花间回来，禀告道：“奴婢问了汪公公，汪公公说皇后娘娘的膳食，皇上的确知道。”
不多久，刘晓贵也回了：“奴婢问了周太医，是有过穿鲜艳衣裳冲冲之说。”
柳如滟这时抬头，含泪道：“臣妾是冤枉的，请太后明察。”
她的眼神里没有狡黠、灵动和智慧，只有恐惧和求生的欲望。
岐王眼里充满疑惑。
见鬼！这是我认识的如棠？
这回不仅高贵妃，就连和嫔都挂不住，两次捉奸居然都落空了。
和嫔轻笑道：“到底男女共处一室不妥当，岐王年纪小，皇后也不知拒绝。”
袁太后复又盯着柳如滟：“皇后怎么说？”
柳如滟急忙辩解道：“岐王殿下突然进来，臣妾没有防备，只能迎客招待。”
高贵妃樱唇轻启：“瓜田李下的，皇后娘娘也不知避讳。”
柳如滟道：“本宫好好在凤仪宫，是岐王自己过来的……”
看到这样的如棠，岐王心里一股烦躁冲上心头，骂道：“高璇玑，本王好容易来后宫一趟，你居然派人盯梢本王？上回听说你也怂恿母后过来捉奸，你他妈有完没完？”
高贵妃忙道：“本宫没有盯梢王爷，只不过宫女偶尔见到……”
“本王来凤仪宫只为了看鸟，你又是请太后，又是御医又是皇上的，这是做什么？”岐王怒意不减，扫了一眼柳如滟，“我对她没有半点居心，你死心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话可说
岐王的好脾气宫中都知道，别说嫔妃，就是宫女犯错他也从不生气，如今这样是真的生气了。
袁太后看着这样的儿子，脸上倒多了两分暖意。
高贵妃满脸通红：“岐王殿下误会了。”
“本王误会什么？分明是你步步紧逼。”岐王怒道，“高璇玑，是不是本王打了你弟弟，你不服气，故意给本王头上扣屎盆子？”
高贵妃又急又臊。
袁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从小急了就这样。哀家不过也是路过凤仪宫，进来瞧瞧罢了。”
和嫔打圆场道：“今夜月色极好，娘娘陪着太后赏月呢。”
袁太后对如棠道：“岐王/喜欢哪只鸟，拿来给哀家瞧瞧。”
如棠随意挑选了一只鹩哥，连笼子带进来道：“王爷喜欢的应该是这个。”
袁太后笑道：“果然是只伶俐的鸟儿。”
柳如滟忙道：“既然王爷喜欢，不如送给王爷。”
岐王眼睛都不眨，甩手离开道：“让人炖了，本王正好当宵夜。”
袁太后吩咐：“炖了给岐王送去。哀家乏了，皇后也好好歇着吧。”
柳如滟等忙道：“恭送太后。”
出了凤仪宫，高贵妃含泪跪下解释：“分明皇后穿红着绿勾引岐王，却找借口搪塞。”
“起来吧，今后不许提此事。”袁太后淡然道，“哀家的儿子哀家知道，他绝不会看上皇后。”
高贵妃不甘心道：“可王爷夜里来凤仪宫……”
“岐儿刚才看皇后的眼神都是轻蔑的，他怎会看上皇后？皇后也没这个本事勾引他。”袁太后断言道，“或许真的只是为了鸟儿。”
儿子眼界高，绝不会看上这种草包。
他的怒气是真的。
袁太后吩咐道：“瑞香，上回说的那个孙姑娘，明儿请她进宫，陪哀家说话。”
儿子的终生大事，是该考虑了。
瑞香应了，袁太后又道：“上回既然是皇后做媒，明日让皇后也来做陪。”
团香忙传旨。
高贵妃满肚子火，回到昭阳宫责备和嫔。
“都是你，回回都说证据确凿，可是每次都被皇后逃过了。”想到岐王的不给情面，高贵妃怒火中烧，“岐王说话真难听，简直和本宫是仇家一般。”
花间奉上桑叶茶。
“岐王的眼神很奇怪，看着皇后既不屑又惊讶，甚至还有些痛心。”和嫔不解，“皇后表情也很奇怪，似乎害怕又带了气愤。两人的表情都很微妙，很不对头。”
高贵妃一口喝了茶水：“别整日这个不对，那个不对的。”
和嫔不说话了。
金边琵琶襟外裳脱在一旁，红霞锦绶藕丝缎裙繁密的花纹弄得褶皱不堪。
凤仪宫内，柳如滟又害怕又生气，怕的是太后问罪，气的是岐王赖账。
“本宫两万两银子和首饰，连个响儿都没听到。岐王的心也太黑了吧。”柳如滟痛心疾首道，“你们把岐王找来，本宫继续和他对质。”
玉壶忙拉着她：“太后刚走，娘娘消停些吧。”
保住命就不错了，还想银子呢？
柳如滟哭道：“岐王这个王八蛋，表面上和本宫蜜里调油，其实却在算计本宫。本宫的银子啊……”
三万两。
入宫一共花了八九万两了。
如棠劝道：“岐王是太后的心头宠，娘娘不要得罪他，须知太后刚灭了芳嫔九族。”
柳如滟收了哭相，报怨道：“本宫就不该进宫的，不仅没有捞到半点好处，银子却先后没了好几万两。”
什么进宫不进宫的，柳如滟急了什么都说，如棠只当做听不懂。
柳如滟拿起一串葡萄吃，发狠道：“本宫一定要连本带利捞回来。”
玉壶假意没听见。
看着满殿狼藉，如棠劝道：“明日娘娘还要陪太后见孙姑娘，娘娘早点歇息吧。”
柳如滟气道：“孙姑娘又是哪尊菩萨？”
茉莉笑道：“娘娘气得忘了不成？娘娘回府前曾和皇上、岐王冒着大雪出宫，就是为了给岐王做媒，那姑娘便是孙大学士的嫡女孙明媚。”
柳如滟恨恨：烧火丫鬟怎么这么能折腾？
如棠特特介绍：“孙大学士善策论，被高首辅看重，他的夫人是贫贱时的夫妻，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便是孙明媚，听说儿子也十分了得。”
柳如滟道：“那孙夫人为何不去找高夫人做媒，偏生找本宫？”
茉莉笑道：“必定是因为娘娘和善好说话。”
“孙夫人没读过书，她不懂什么朋党。”如棠笑道，“娘娘也是看在她为赤诚的份上，才帮她的。”
柳如滟喝茶：“明日本宫说什么？”
如棠笑道：“太后在场，岐王和孙姑娘才是主角，娘娘不必多言语，顺着太后的话说便是。”
柳如滟勉为其难道：“行吧。”
茉莉有些奇怪，皇后娘娘怎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次日，如棠陪着柳如滟去慈宁宫，孙明媚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孙明媚五大三粗，见到如棠欢喜扑上来拉她：“柳姐姐，我最近得了一壶好酒，正想和你对饮。”
柳如滟觉得手臂一疼，不由得蹙眉道：“你弄疼本宫了。”
孙明媚的丫鬟娟儿忙道：“姑娘，夫人说宫里得讲究礼仪。”
孙明媚笑道：“我和柳姐姐是朋友，朋友之间有什么礼仪？”
柳如滟嘴角淡淡一撇，似乎是鄙视。
朋友，你配吗？
如棠忙笑道：“我们娘娘尚在病中，不能饮酒。孙姑娘的厚意，娘娘只能下回领了。”
孙明媚爽朗笑道：“原来如此。”
袁太后还没召见两人，两人在慈宁宫门口居然无话可说。
如棠只好救场：“听娘娘那日回来说起，姑娘喜欢宝剑，我们娘娘还担心今日姑娘进宫配剑呢。”
孙明媚笑道：“本是带了的，母亲说什么都不肯，我只好取下来。”
丫鬟娟儿笑道：“本来夫人让姑娘涂抹胭脂，又准备了金银首饰，我们姑娘说什么也不带。”
今日孙明媚一身天蓝，明媚如晴空，很利落。
如棠笑道：“这样就很好。”
孙明媚看向如棠，皇后变了，不仅沉默寡言，而且神情都不一样。
还不如身边的宫女可亲。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看出是假的了
瑞香出来，笑意盈盈请两人进去说话，又让宫女去请岐王。
进殿后，柳如滟如临大敌：“嫔妾给太后请安。”
袁太后淡淡道：“坐吧。”
孙明媚大大方，方给袁太后请安：“民女孙明媚见过太后。”
袁太后见她粗大，先是一愣，又见她风光霁月，很爽朗大度，不由得多了几分喜欢。
“好孩子，比宫里的嫔妃还大气呢。你不知道，宫里有些嫔妃见了哀家大气都不敢出，哀家看着就来气。”袁太后笑问，“你几岁了，喜欢什么？”
孙明媚老老实实道：“民女今年十七，喜欢舞刀弄剑，并不会琴棋歌舞。”
袁太后笑道：“好个实诚孩子。”
见孙明媚也不涂抹脂粉，袁太后更加喜欢，“哀家从小也喜欢刀剑，后来进宫了，这些都不能够了。分明穿了柔和的衣裳，人心却更狠了。”
孙明媚笑道：“听岐王说，太后最慈爱仁和，民女心向往之。”
“你们两个孩子背后居然说哀家。”袁太后更加喜欢，“他还说什么？”
孙明媚笑道：“王爷还说，许多时候他偷偷出去玩，太后其实知道，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袁太后大笑起来：“这孩子。”
瑞香凑趣道：“平时太后让姑娘家来慈宁宫，都战战兢兢的，岐王更是和姑娘说不了一句话，没想到和孙姑娘倒是投缘。”
袁太后欢喜道：“岐王呢？”
岐王的声音在殿外：“母后让我来有什么好事？”
“可不是好事。”袁太后笑道，“你看看谁来了。”
岐王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孙明媚！
她怎么来了？
不会真要成亲吧，
孙明媚行礼：“见过王爷。”
“你进宫了？怎么不提早说一句，否则我去府上接你。”岐王打哈哈。
若早说你要来，我早躲了。
袁太后笑道：“这孩子还会疼人了。”
柳如滟的眼神盯着岐王，这个骗子，骗人银子的混帐东西，本宫的三万两银子。
如棠忙低声道：“娘娘，这是慈宁宫。”
醒醒，搞不好要死人的地方。
柳如滟这才收回目光，岐王已经发现了，笑道：“皇嫂宫里的鸟儿不错，昨夜本王吃得很过瘾。”
柳如滟胸膛起伏，挤出微笑：“王爷喜欢就好。”
孙明媚笑道：“宫里养的鸟哪有外头的好吃，民女知道一个捕鸟的法子，每次都不落空。”
岐王大喜：“什么法子？”
孙明媚笑道：“用一个民间的扁筛，用架子支起来，再用绳子系着架子，里头撒上稻谷，鸟儿去啄的时候，把绳子一拉，鸟就在里头了。”
岐王,喜笑颜开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可是鸟儿进了筛子后，再怎么抓呢？揭开盖子岂不又飞了？”
孙明媚蹙眉道：“王爷要活的？”
不是喜欢吃鸟吗？
难道喜欢养鸟？
“我想想……”孙明媚其实五官很耐看，有英武之风。
袁太后见儿子和姑娘聊得开心，很欢畅，总算儿子开窍了。
虽然孙姑娘粗壮了些，但是娶妻娶贤，大不了到时候配几个美貌的女子当侧妃。
岐王转向柳如滟，笑问道：“皇后有法子吗？”
柳如滟道：“啊……？本宫不会抓鸟。”
“本王觉得你也不会。”岐王转头对孙明媚道，“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去抓鸟。”
孙明媚笑道：“一定奉陪。”
“你们年轻人居然约了下次了，也好，哀家这把老骨头就不凑热闹了。”袁太后满意道，“瑞香，赐明媚几套首饰，衣裳料子也尽着最好的拿。”
孙明媚忙谢恩。
袁太后对柳如滟道：“若明媚有要求，你尽量满足，缺了什么只管问哀家要。”
“嫔妾必定不会委屈了孙妹妹。”柳如滟忙笑道，“孙妹妹有事只管开口，本宫无不应允。”
孙明媚笑道：“多谢柳姐姐。”
谁看不出，如今孙明媚是太后心尖尖上的。
娟儿在角落偷偷对如棠道：“我怎么觉得皇后变了一个人似的。”
前倨后恭，说话做事都不利落。
如棠低声道：“宫禁森严，比不得宫外，劳烦你同孙姑娘解释一二。”
娟儿笑道：“我们姑娘性格大大咧咧，不会放在心上的。”
如棠道：“若孙姑娘有事，你只管送信给我。”
娟儿忙谢道：“楠竹，你真好。”
凤仪宫偏殿内供奉着观音，终年香火不断，贡品不断，苹果香梨都是应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