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鹏子不解:“师傅,您说什么太像了?”
“楠竹和从前的皇后娘娘太像了。”汪德海道,“远处看,我以为是真的皇后。”
小鹏子笑道:“皇后还有从前和如今之分?”
汪德海轻蔑笑笑:“如今的皇后……”
已经不是皇上喜欢的样子了,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汪德海一清二楚。
皇上如今很少去凤仪宫,去了不是有事,就是不得不去做个样子。
元泓轻轻哼唱:“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这是诗经魏风里采桑的歌声,亲耕上如棠唱过的。
如棠粲然一笑,扔下桑枝来:“接着。”
小鹏子要去接,汪德海一把拉着他,打了一个脑瓜崩:“是给你的吗,你就接着。”
小鹏子吐了吐舌头。
那边元泓已经接了桑枝,笑道:“你小心些,可别掉下来。”
如棠笑道:“奴婢从小在树上长大的,这树也不算高,怎么会……”
她突然踩到了一根空心的枝条,整个人失去平衡,从树上落下。
汪德海吓得赶紧上前,被小鹏子一把拉住:“师傅等等。”
下刀子也不能过去。
汪德海赞徒弟:“小子不错,学得挺快。”
小鹏子笑道:“师傅教导有方。”
凌乱的发梢显出生机,发梢下眼睛如同小鹿一般闪动,有害羞、有惊恐、有喜悦,黑白分明灵动不已。
元泓抱着如棠,平安落地,如棠面色羞红:“奴婢刚说嘴,就被打脸了。”
元泓愣愣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真的很像棠儿,棠儿从前的眼睛就是这么闪烁,如同天空最亮的星星。
如棠眼睛扑闪两下,红着脸:“谢皇上救命之恩。”
“你是为给朕采桑椹掉的,朕救你也是应该。”元泓笑道,“你准备怎么报答?”
如棠道:“奴婢再摘几串桑椹给皇上?”
元泓忙笑道:“罢了罢了。”
她舍不得下来,他也舍不得放下。
阳光在两人身上有光圈晕起,风和絮吹着,花香和麦浪香交织,让人觉得如梦如幻。
小鹏子:怪不得下刀子也不能去。
孙明媚看得呆住了:“王爷,楠竹姑娘和皇上很像一对。”
“可别胡说,若是让皇后那小娘皮听到了,楠竹可就惨了。”岐王正色道,“咱们就当不知道。”
听岐王小娘皮小娘皮的不住口,孙明媚道:“我记得上次在道观,王爷对娘娘赞不绝口。”
岐王面不改色:“我变心了。”
孙明媚笑道:“这还能变?”
“下回你和皇后交往一次,你也会变心的。”岐王隐约道,“记住别和她多说话。”
孙明媚第一次见的是如棠,第二次不冷不淡的是柳如滟,真皇后她还没见过。
“上回见娘娘是在凤仪宫,和娘娘没说上几句话,借楠竹伺候母亲的恩情还没谢皇后。”孙明媚笑道,“哪日去拜会皇后娘娘。”
岐王道:“我说过的,你母亲的事只用谢楠竹就是,和皇后没有关系。”
孙明媚笑道:“我记得,不过楠竹好歹是皇后的宫女,我不说一句也太不懂礼了。”
岐王提醒道:“你去凤仪宫也罢了,记得别和楠竹太亲近,记得别和皇后什么都说。”
孙明媚笑道:“被王爷说得,我似乎是去见老虎了。”
岐王道:“去见老虎都没这么可怕。”
这小娘们勾引太医,买通侍卫,杀人灭口,卖官鬻爵,还勾引自己,老虎都没这么黑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宫前夕
如棠从元泓怀抱中出来,脸上还是红的。元泓也有些不自然。
岐王打哈哈:“这么热闹?楠竹没想到你还会爬树呢,哈哈哈,改日教教我。”
如棠笑道:“教会了王爷,然后去爬慈宁宫的桂花树吗?”
“你别起哄。”元泓唬着脸对岐王道:“方才楠竹若掉下来,腿得摔断,你也想如此吗?”
如棠笑道:“若奴婢腿断了,奴婢索性在柳府和柳公子一起养病,就说是柳公子传给奴婢的。”
岐王忙道:“那我就说是楠竹传的,也讹柳府一把。”
元泓大笑起来:“没听说腿断了还能传人。”
岐王笑道:“皇兄,再不吃午膳,臣弟的腿真要断了。”
如棠笑道:“为谢皇上救命之恩,奴婢准备几道小菜,咱们吃些再离开?”
岐王欢呼道:“太好了我给你打下手。”
元泓笑道:“正好饿了。
隔着麦浪是民居,旁边有许多菜地,汪德海和小鹏子用一两银子买了一大堆瓜菜果子。
如棠洗了果子,和刚才采的桑椹一起装了,元泓大为赞赏:“这果子真新鲜。”
岐王招呼:“带些进宫给皇上。”
如棠笑着应了,又将所有的菜切了放在一起,加辣子炒,农家大杂烩。
岐王在池塘边网了虾,如棠加蒜后油焖,吃得众人说话的都没有,只顾埋头吃饭。
元泓吃了一大碗,心满意足道:“果然,做些体力活,饭都能多吃几碗。”
如棠笑道:“所以主子们容易生病,奴婢们都不容易生病。”
“下回朕也做些体力活,楠竹你记得提醒朕。”元泓吩咐道,“或者你直接布置给朕。”
那就不客气了,如棠笑着递碗过去道:“请皇上帮奴婢添饭。”
汪德海吓得连连道:“楠竹姑娘,这……这个不妥吧。”
怎么还使唤起皇上了?
小鹏子:真刺激。
元泓哈哈大笑道:“你还真不客气。来,朕给你添上。”
如棠接了元泓乘的饭,笑意盈盈,这可是太后才有的待遇吧。
岐王嚷道:“皇兄我也要。”
元泓用筷子打了他一下:“你去给朕盛饭。”
岐王扫兴:“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笑了一回,孙明媚感慨:“平时成百上千两银子不觉多,没想到一两能买这么多东西。”
元泓也道:“朕也没想到,可见农民是土里刨食,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呀。”
岐王道:“今后皇兄可得多出来才行。”
元泓笑道:“你是为了玩耍吧,回头当心太后怪罪你。”
“有明媚在,母后绝不会怪的。”岐王笑嘻嘻道,“母后还巴不得我日日出来呢。”
元泓笑道:“孙姑娘有空常去宫里陪陪母后。”
孙明媚忙应了。
岐王忙道:“去宫里了也可以找楠竹,让她带你逛去,横竖她哪里都能去,连皇上的御书房都能去。”
元泓笑骂:“岂有此理。”
小鹏子低声道:“师傅,你有没有感觉,岐王似乎也没有多喜欢孙姑娘,似乎更喜欢楠竹。”
“刚赞完你就讨打?”汪德海道,“好好伺候就是,别的少说。”
小鹏子忙不说了,一心帮如棠收拾。
这时,若有若无的哭声传来:“我的儿子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棠蹙眉道:“奴婢听过好几次丢儿子孙子的,今日又听见了。”
孙明媚道:“我也常见到,可怜这些孩子。”
元泓忙让汪德海去:“将人带去刑部的衙门,你再让黄尚书速速查,到底这些孩子去了哪里。”
汪德海忙去了。
有皇帝过问,想必这些会很快解决。
日暮西山,四人告辞,如棠踏着落日余辉进了柳府,素锦正和柳侯爷作画写字。
两人如同璧人。
如棠不想打搅,四处转了一圈。
账房先生吴先生在算账,婆子们要什么都去找他,他一边将算盘打得批哩啪啦,一边听婆子们报的数目,若有错,他头也不抬,说出一个正确的,婆子们不敢做假。
买来的丫鬟谨慎小心,端茶倒水的很仔细。
亥叔派来的几个家丁在巡逻。
柳府秩序十分井然,如棠点头,这样自己才放心离开。
夜里亥叔过来了,小鹏子迎进来,两人很熟悉,如棠并没让小鹏子下去。
亥叔笑道:“你这丫头,又给我找事呢。”
如棠请亥叔坐下笑道:“好亥叔,人可找齐了?”
“找好了,只等你吩咐了。”亥叔有些担心道,“这可是杀头的罪,我老了陪你疯一把无所谓,可是你还年轻……”
如棠笑道:“亥叔也年轻得很。”
亥叔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尽堵我的嘴,我如今吃你的喝你的也只能听命于你了。”
小鹏子端茶,两人说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不过师傅嘱咐过,自己好生伺候便是,不要多管闲事,而且这一次出宫,自己得了宅子,实在是意外之喜。
如棠道:“我小时候就说过,要满足亥叔的愿望,如今总算成了。”
亥叔感慨道:“我的愿望难为你还记得。”
“当赌场老板自己做庄。”如棠笑道,“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亥叔道:“托丫头你的福,如今我已经开了赌场,客人也赏脸过来。”
如棠笑道:“过些日子让岐王撑撑场面,生意更好。”
“生意是一说,赌场是个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亥叔笑道,“你若是要,只管吩咐亥叔。”
如棠笑道:“亥叔先帮我做了这件事。”
“你放心。”亥叔起身拍了拍小鹏子道,“好好伺候楠竹,将来你的福气不小。”
如棠笑道:“他挺好。”
小鹏子:师傅也这么说过,如今恩人亥叔也这么说,自己可得好些伺候。
第二日离开前,如棠叮嘱素锦:“我要走了,你尽量低调,不要引起皇后的主意。”
毕竟如今入了皇后的眼,就要低调行事。
好在还有一个柳夫人,能吸引皇后不少目光。
素锦道:“你可小心些,若不行就逃出来,我养你。”
如棠笑笑道:“我自有分寸。”
对付皇后不是容易的事情,她聪明又敏感多疑,每一个细节她都会想了又想。
只要有一个对不上,立即就会有杀身之祸。
即使能对上,太能干也是原罪。
第一百七十八章 皇后疑心重
凤仪宫内,皇后一袭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梳简单的桃心髻,是她一贯喜爱的装扮,清新又不失缜密,她的目光落在如棠身上,似乎要看穿一切。
如棠坦然应对:“新姨娘已入府,奴婢向娘娘复命。”
皇后的红疹子已经差不多好了,她淡然道:“起来,说说经过。”
如棠简单道:“按娘娘的吩咐,奴婢接了苑姨娘进府,夫人至今卧病。”
皇后的眼神闪动:“你倒是本事大,五天之内不仅完成了本宫的任务,还将本宫嫡母气病了。”
话里透着淡淡怀疑。
如棠忙笑道:“本不会这么顺利,只是奴婢刚进府,夫人就突然吐血病了。”
“哦?吐血了?”皇后慢条斯理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柳如滟是逃不过去的话题,如棠索性主动挑起。
如棠小心谨慎回答:“奴婢进府不多久,夫人拉着奴婢问长问短,都是关于娘娘的。”
皇后放下茶盏道:“她问了什么?”
如棠道:“夫人还是追问最近娘娘用膳、说话有什么改变?”
皇后紧盯着如棠道:“你怎么回答的?”
似乎凤仪宫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皇后目光和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无端露出冷意。
如棠道:“奴婢说娘娘的病大好了,口味当然也会变,从前喜欢膏粱厚味,如今清淡了许多,偶尔吃一次辣子还会不适。”
皇后道:“然后呢?”
“然后夫人异常关心娘娘如何不适,奴婢见她确实是发自内心,也如实说了娘娘吃了辣子生了红疹。”如棠疑惑道,“不知夫人为何如此激动,突然昏厥过去。”
皇后微微一笑:“母亲如此关心本宫,本宫极为感动。”
“过了两日夫人就病了,直到奴婢离开依旧在床上起不来,也不肯见人。”如棠道,“似乎病得不轻呢。”
两个意思,第一不是我的功劳,第二柳夫人对我什么也没说。
皇后拨弄扇柄上的杏色流苏:“那药可给如雄用了?”
“用了,但似乎公子和那药不合,用了后病情又有反复,好在夫人病了,没人怀疑是咱们的药。”如棠轻描淡写道,“公子的腿脚可能会跛足。”
皇后将流苏绕在指上一圈又一圈:“你也算有本事,区区几日就能接近如雄,还能不着痕迹给他用药,又全身而退。”
忌惮之色更明显。
“这事说来更巧了。”如棠笑道,“有个叫九禾的小丫鬟,她是柳夫人的心腹,这丫鬟眼皮子浅,听说宫里的药膏,满心要立功,不等奴婢给公子,自己便偷了给大公子用。”
皇后疑惑道:“这么巧?”
“柳夫人吃了哑巴亏,只能赶走九禾。”如棠笑道,“她身子不适,也没追究。”
两个意思,第一不是我的功劳,第二柳夫人对我什么也没说。
皇后盈然一笑,水墨团扇将她的脸遮了半边:“能让新姨娘在府上立足,你手段不错。”
如棠显得有些生气道:“提起这个,奴婢不得不替娘娘报怨几句,新姨娘小门小户的,没读过什么书,这种女子居然登堂入室,实在玷污了侯府……”
满心似乎为皇后不值。
其实是保护母亲。
果然,皇后不以为意道:“一个妾罢了,也不要求琴棋书画的,只要能伺候好父亲就是。”
主要好拿捏,也能气柳夫人。
如棠跪下:“奴婢有罪。”
“怎么?”皇后淡淡问道,“你做了什么?”
如棠有些沮丧道:“如杰公子过来要银子,奴婢虽然知道公子是要去赌,可公子是娘娘的亲弟弟,奴婢还是给了五千两给公子,请娘娘赐罪。”
皇后问道:“你从哪里弄的银子?”
如棠道:“府上没银子,公子偷了夫人的田地铺子,要奴婢去抵押,奴婢去当铺当不到银子,只能找岐王要的银子。”
皇后道:“你和岐王倒是熟悉。”
“娘娘别提岐王,他太黑心。”如棠装出气愤的模样,“他连娘娘的银子都敢讹诈,更别提奴婢了,好几万的铺子,他只给了五千两。”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在乎。”皇后终于去了疑,笑对如棠道,“起来说话,你全心为了本宫,为了本宫的弟弟,本宫怎会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