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倾朝野——红茶绅士【完结+番外】
时间:2023-12-09 23:05:57

  她用手帕各自沾了沾微红眼角的水珠,便往外款款走去。
  他们居住的地方尚为清净,出了宅门,小巷两边是古朴的长满青苔的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走出一条长街,才是那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市。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
  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处处都张扬着临安城的繁荣昌盛。
  随意在繁闹的大街上徜徉着,清风拂面,脚下已是一片轻盈,一派轻松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已经好久都未有这般自由畅快的感觉了。
  不被宫廷礼俗约束、不必看人眼色、不用整日压抑在牢笼一般沉寂的东厂督府。
  自由的感觉,竟这般好吗?
  “呼——”青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要将内心杂糅在一起的沉重都吐出去。
  下意识地抬头望天,蔚蓝的天色中掠过几只飞鸟,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在天空中徜徉着。
  渐渐地,青黛听见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她也好想要自由。
  青黛面上浮起了一丝苦笑,怕自己异样的心事被暗中跟着的影卫发觉,她便随意地进了临近的一家店铺。
  走进了才知道这是家首饰铺,里边陈设丰利。不少贵家千金、气派富人挑选着首饰,盒里放置着以银丝或铜丝为体,缀点翠,或穿珠之饰的钿子,很是精美。
  青黛眼眸亮了亮,这才发觉自己好似从来都未挑过这些华贵玩意儿,她顺势拿起一根簪子瞧了瞧。
  金质底上镶嵌细碎珍珠宝石的牡丹簪,虽珠玉细小,却不失其富丽华贵之感。
  起初这还是宫里的款式,她还为宫女时就见过许多娘娘插在云鬓里的头花,点缀着玛瑙的珠花簪、镶着细细明珠的压鬓簪,那才是顶尖的漂亮。
  她见着了,每每生羡慕之情,却碍于身份地位要而不得,卑微低贱的宫女是不配戴这些花簪子的。
  青黛随意地转动着视线,目光却忽地在某处停住了。
  一个镶嵌着碎金的椟中,正放着一个簪子。
  青黛是识货的,立马瞧出来了。那是一整块翡翠制出簪头和针梃连为一体的簪,名为绿雪含芳簪,最为珍贵。
  形制好生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青黛仔细回想,脑中便逐渐重现了那段记忆。深宫清院,青葱绿树后,背手而立的阴郁男人,眸间充满情意的娘娘……
  原来,就是那位娘娘戴在头上的簪子。
  青黛的指尖不知不觉地颤了颤,拿起绿雪含芳簪,只觉得簪子颜色通透,触觉微凉。
  心里那分羡慕之情似乎更加沉了。
  那般情绪刚绕在她的心头,青黛却忽觉身旁有些刺人的目光,回眸便见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瞪着她。
  掌柜目中带着些怒气,开口便是带着鄙夷之意,“你究竟是买还是不买?看你穿的衣裳料子不错,还以为是个出手阔气的大户人家。”
  “没想到你摸了好几个贵簪子,都快把簪子摸褪了颜色,也没有要买的意思。若是一个穷酸鬼,可别在这碍着我做生意!”
  掌柜的声音有些大,吸引了不少旁人的注意。眼见着周遭已有人看过来,又是窃窃私语、又是避着她偷笑。
  青黛害臊到小脸立马就红了,便赶紧将手头的簪子放回椟里,匆匆退出店去。
  等回到了那条繁华长街,走出了一段路,青黛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径实在丢人,不知不觉就自嘲轻笑起来。
  她又不是没有银两,督府之人每月都会发着月钱,她也有少许细碎银子的,看中哪副簪子买了便是,根本不必那般丢面子地逃出去。
  哎,以后可别再干这种傻事了。
  青黛又闲闲地逛了会,待到天色隐隐出现了黄昏晚霞,她才回了宅院去。
  青黛刚入了自己的屋子,那暗中跟着的影卫便尽数跃进宅院里,到了暗间去寻秦肆禀告青黛一天的行程。
  秦肆也刚从外头回来不久,靴子微微湿了,还沾着一些凝固了的黄泥,应是亲自到河水泛滥的地方走了一遭。
  他察觉影卫过来,狭长漆黑的眸子就看过去了,“如何。”
  影卫尽数将青黛的行踪报备了上去,“禀报督主,夫人今日一直在临安长街,去了首饰铺、绸缎铺、零碎地吃了小食……属下等暗中保护夫人,并未发现有刺客余党现身。”
  秦肆听完便轻轻一颔首,那影卫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他起菱的唇角沉了下去,凝眉略微思忖。
  她去绸缎铺、首饰铺作甚?
  这么一想,他的确发觉青黛穿着的衣裳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素色衣裳,发髻上别着的也是一根不起眼的木头簪子。
  啧,她身为东厂厂督夫人,怎能过得这般磕碜?
第20章 寒山远黛
  昨日还是大晴天,今日竟有些阴了。
  微沉的乌云夹杂在白云里边,隐去日光,呈着一种混沌的气象,西北风吹树枝叉叉地响。
  青黛见这形势,不禁忧愁了些。只怕今日过后又是接连不断的暴雨了,她又要躲在深宅里不得出去。
  看来她今日便要去探望父母了,若是错过了这机会,也不知何时才能等得天晴。
  想罢,她便出门了去。内侍听闻青黛有出远门的意思,便赶紧为她备了辆马车。不愧是秦肆底下教出来的,内侍各个都跟人精似的。
  幸是有了马车,才好过她单凭着脚力远行去。
  她上了车才发觉两手空空,便遣着车夫先去集市走一遭。
  车夫以为自己要等上个半天,毕竟富家女子进了集市总是需要这般长的时间。
  却不料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就见青黛手上提着些油纸包回来了,就像要去谁家里做客似的。
  车夫也是训练有素,不曾过问,听青黛报了一个村的名字,他便驱着马匹往西赶去了。
  待到日头到了头顶时,马车才赶至那藏在深山里的村落。
  村庄的四周有青山环绕,碧水长流。远山如黛,倦鸟归巢,不燥的阳光笼罩着田野和村庄,倍显宁静。
  往远望了去,还能见不少房屋点缀,烟囱升起了缕缕炊烟,缥缈莫测。细细闻,仿佛还能闻到袅袅炊烟中饭菜的清香。
  越来越靠近父母所在了,青黛的心中却越是忐忑,她已不是原身,就怕父母看出了端倪来。
  哎,不去想了罢。
  青黛给了车夫一些银子,让其在村头等候。深村里不富裕,若是她这般坐着马车招摇进去,会惹人闲话的。
  走进村里,距离家还有好些距离。
  映入眼帘的先是那田地,可惜都浸了一层厚厚的水。水混着泥呈浓浓的深黄色,一堆堆青稻子寂寞地蹲伏着,个头矮得很。
  还有不少老农在地里舀泥水出去,一脸苦色。几个绝望的老农已坐在田边上,用沾了脏泥的手抹去脸上的泪。
  按这般趋势下去,到了深秋也没有粮食可收。
  青黛瞧见了,暗自吃惊。
  南方水涝竟这般厉害,与北方干旱相同,最先受害的便是靠天吃饭的农家人。
  也难怪秦肆整日都为了解决水涝一事奔波在外,整日劳累都不曾安心歇息过。
  他倒像是真心为了百姓好。
  她幽幽叹口气,回过神便接着走去了。
  转过九曲十八弯般的田间小路,越过好几间屋子。视线里才隐隐窥见一带黄泥墙,青黛心中微动,提着油纸包便靠近了去。
  隔着一排矮矮的竹片篱笆,看见那房檐底下,黄泥墙上挂着一串一串的红辣椒,一嘟噜一嘟噜的山丁子,一挂一挂的红茹莨,一穗一穗煮熟了留到冬天吃的嫩苞米杆子。
  那便是记忆中家的模样了。
  如此看了一眼,青黛便觉得心中酸涩不已。
  忽地听见身前有什么东西落了地,抬眸便见一篮子的干辣子散落在地上。
  旁边一位老妇人怔怔地望着青黛,混沌的眸中隐有泪光,干燥的嘴唇微微颤着,不可置信地道了句,“是丫头回来了?”
  这便是青黛原身的娘,记忆中她仍是满头乌发,如今乌发中掺杂了不少白丝,瘦黄的脸因风吹日晒、日夜劳碌而多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青黛忍着心中苦意,点头回应道:“娘,是青儿回来探望您了。”
  青儿是她的本名,入宫才得了青黛的名字。
  老妇闻言,便赶紧开了竹篱笆,迎着青黛进去,围着她上下瞧了好几眼,眼中怜爱更甚,“青儿十岁就进了宫,多年未见,现在竟长得这般大了。”
  青黛还未回应,老妇便又扯着她入了屋子,“瞧我这记性,青儿你怕是还未食午饭呢,娘这刚弄好了饭菜,你快吃些去,可别饿着了。”
  农奴小屋内显露着衰朽的景象,桌木被虫蛀了,旧到颜色只剩下一层灰,打理得却很干净。
  桌上只摆着一小盘的蒜炝山野菜,两碗稀稀的米糊。老妇又去厨房里蒸了两个咸菜饼子、一碗鸡蛋羹、又添了碗米糊出来。
  这般菜色比不得青黛整日吃的菜肴,却是老妇家中唯一拿得出手的了。
  青黛暗自垂怜,将手边的油纸包拿进厨房里去。里边包着的是最实在的几斤猪肉、和一些果脯糕点。
  老妇有些惊讶,确是接过了猪肉,切了一半下来,放了葱姜蒜和少许辣椒下锅,又炒了一盘辣子肉片。
  不过多时,她的父亲也回来了,原来是到田里去了,这刚放下锄头农具,便见着青黛。
  老父亲不善言辞,却也是欣喜着青黛能够回来。
  三人齐围着灰桌而坐,桌上摆着在农家里已算是丰盛的菜,父母亲确是不舍得吃的,只喝了几口米糊糊,好的都留给青黛吃。
  青黛哪里咽得下?吃了几口便和父母叙起了旧。
  “多吃些,瞧青儿瘦的,定是整日吃不饱的。”老父亲将那盘辣子肉片往青黛的方向移了移,又接着道。
  “青儿现在可是从宫里脱身了?今后我们一家人便可团圆罢。”
  他们是不知京城发生的那些事的,也不知青黛已经嫁给了秦肆。她也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个宦官。
  这等身份,在父母眼里总不是好的。
  青黛眼神有些闪烁,“这……还未呢。”
  老妇一听,不禁又是老泪纵横,“都怪父母亲不顶用,家里实在是太穷困了,才将可怜的青儿卖进宫里去,真是苦了你了。”
  青黛见老妇又悲痛起来,便赶紧寻了一个借口,“爹娘不必担心,青儿在宫中便是伺候着太后娘娘。”
  “娘娘和蔼慈爱,对待宫女也是十分和善的。这次便是青儿向太后借了些日子,回来探望爹娘的。”
  “待青儿到了可以脱奴籍的年纪,太后便会放青儿回来。”
  青黛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绣着花草的荷包出来。拉开细绳,露出里面不少的碎银子。
  父母一看便惊讶地睁大了眼,“青儿,你这又是何意?”
  他们一辈子摸过最大的钱便是铜板,哪里见过这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青儿积攒下来的月钱。”青黛将荷包系紧,又塞进老妇的手中去。
  “这年头多雨,光是下地种菜是过不了日子的。爹娘若是有力气,便拿着这些银子,去城里开小摊做生意去,也好过种地来。”
  老妇拿着那荷包,只觉得手心都是烫的,这笔钱的确是能解决他们有上顿没下顿的艰难处境,“我们若是拿了这银子,你又以何为生?”
  青黛道:“青儿在宫中伺候主子,吃穿都是不愁的,也无处花这银子。爹娘莫要再推辞,赶紧收下罢。”
  老父亲叹气一声,“婆子,我们便收下青儿的心意。我那弟兄就在广陵城做些小生意,我们便去寻他,顺便找个生计去。”
  说罢,又看了眼青黛,“若是青儿能早点脱了奴籍才好,自由身可比一切东西都珍贵。”
  这话恍惚间似乎说进了青黛的心里去,她也想自由的,想畅意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不用考虑沉重复杂的事情,即使每日都粗茶淡饭、为了生计奔波劳累,也比在压抑的牢笼中自在。
  若是她能从秦肆的身边逃出来,逃到山野中去,那当如何?
  她幻想了下那般自由畅快的生活,那原本还浅显的逃离心思便愈发地明确了起来。
  待到黄昏光景,青黛纵使再不舍得父母,也该动身回去了。
  郊路不好走,入了夜便更难走了,马车行了快两个时辰才回到了临安城的宅院。
  月亮高挂,天上罩满了灰白的薄云,满天繁星也稀疏了,稀得几乎可以数得过来。
  黑黝黝的天色,似乎蕴藏着无限的哀愁和向往。
  入了宅院,明间的光线很暗,没有人在。
  今晚很是安静。
  青黛却有些心神不宁,刚走进院子,便见自己的屋中灯火通明,门外还有两个内侍候着,里边正位上正坐着一脸阴沉的秦肆。
  他似是已坐在屋中等候多时,青黛心里一惊,怕是秦肆已经察觉了她欲逃跑的意,特来惩戒她了。
  她连忙镇定着神色上前去,浑身却是惧得都绷紧了,连声线都带着些颤意,“督主。”
  秦肆闻声,慵懒地抬起眼皮子瞧了她一眼,声音确是沉下去几分,“你倒是还知道回来。”
  青黛一怔,脑内绷紧的神经忽地就松了下来,心脏跳得却还是有些快。
  原来秦肆只是怪她回宅太晚了,她还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那些隐藏的心思。
  她欠了欠身子,细声道:“妾身的父母就在临安城附近,今日妾身是去探望他们了,许久未见多说了几句体己话,一不留神便忘了回来的时辰。”
  她说的,倒是和影卫报上来的分毫不差。
  秦肆也无处罚她的意思,便没再追究下去,只是微微凝眉道:“日后不得再如此了。”
  “妾身省得了。”
  青黛喘着气,堪堪地稳下情绪来。这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镶金戴玉的木椟子,旁边伺候着小太监眼尖注意到了,便立刻打开木椟,现出里边晶莹闪烁的东西。
  原来都是些女人戴的花钗子,粗略一看便知那制作料子都是极好的。
  太监奉承道:“夫人,这都是督主赐予您的。督主要事繁忙,却还在屋中等您一炷香的时间,就为了看您一笑呢。”
  秦肆倏地蹙眉,凉飕飕地看了太监一眼,似是责怪他多嘴。太监立马苍白着脸,弯着身子退到一旁去,再也不敢出声了。
  青黛看得那一小箱子的头钗,珍珠流苏、金簪步摇、碧绿的玛瑙镯子,却很是惊讶,这都是秦肆赏赐给她的?
  秦肆察着青黛吃惊的模样,暗笑她果然是个容易餍足的,这点东西就给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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