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芾作失落状,感慨:“是啊,一转眼圣上已经长大成人,成为英明神武的帝王了,有此孔武明君,是大虞之幸。”
龙景逸听多了赞美之词,不甚在意这些好听的场面话,转移了话题:“夫人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栾芾一愣,好奇地问:“妾身想知道,在圣上眼中,妾身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又变了什么样?”
“二次见夫人,夫人皆满面温柔,之后又对朕有求必应,是个温柔且善良的女子。”他负手而立,远目天际,追忆往昔,“朕继位后,有一年的重阳节,曾于宫墙上远远见过夫人,彼时夫人目露哀思,面色阴郁,几乎叫朕不敢认……眼下夫人舒眉展目,又变回了以前温婉的模样。”
他说的,应该是小林均下落不明的那一年,她本人没有自觉,但司寇青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在儿子失踪后到燕笙出现前的那段时间里,她一蹶不振,性子在悲观厌世和冷酷无情里几度转换。
想起小林均,栾芾心中一痛,她曾经是一个坚韧的人,现在眼泪说来就来。
龙景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默了默。
他以前不懂,现在大了,懂了司寇府的巨变都是先帝为了保护他造成的,不免心中生愧,因此,在朝中与司寇青意见相左的时候,他都几番忍让。
他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朕……会帮你找的。”
栾芾垂首,尽量不让自己失态,行礼:“妾身谢过圣上,圣上日理万机,妾身不想因家事让圣上更加劳累。”
龙景逸摇摇头:“无碍。”事实上,知道真相的那天起,他就派人去调查了。
侍人提醒道:“圣上,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
栾芾又行了一礼:“妾身告退。”
出了宫门,回府的路上,她问燕笙:“你和圣上见过面吗?”否则又怎么会问皇帝为什么不去找她玩。
燕笙反射弧有点长,但有一个优点,过目不忘,她见过的人不会轻易忘记,也不会认错人。
小姑娘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他来过书院,母亲在忙,月见姐姐拿吃食去了,我就和他说话,他答应过我会来找我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燕笙不记得了。”
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栾芾有一脑袋的疑问,小男主什么时候私自出的宫?为什么来青鸾书院?来了又为什么不通报,谁也不告诉呢?他究竟怀着什么目的?
司寇青听说了始末后,淡淡一笑:“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臣民是皇上的臣民,他烦闷了,出宫一两次散散心也无不可。”
说得也是,青鸾书院颇负盛名,他好奇来看看也正常。
栾芾灵机一动,试探他:“你可算皇上的半师,如何?天子之师可好做?和皇上有无争执?”
他正在作画,一心两用,手中宣笔畅如游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三人行必有我师,朝中还有文武百官,天子之师多如牛毛,师又分助益的良师与妨害的恶师,天子之师好不好做,那得看于天子而言我是良师还是恶师,这得就得去问问天子了。至于争执,他是天子,我是下臣,不该用这个词,不过天子往日对我之授肯伏阁受读,今年起,他隐有不服之势,朝堂上也是如此,常与我辩驳。”
这人在官场混迹久了,说话越来越无隙可乘,回家了还是改不掉这个毛病,长长的一串听得栾芾头疼,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好了。”他放下笔,拿起宣纸,“瞧瞧,喜欢吗?”
纸上是一名在二楼凭栏遥望远处群山的女子,她明眸善睐,巧笑嫣兮,楼下是人流涌动的街市。
栾芾接过纸,惊讶:“无名楼和我?”
“还有我。”他指着左下角一个小拇指那么大的青衣小人,微微一笑,“承熙十五年九月,我第一次出发参加州试的时候,鬼使神差走过无名楼,幸运的看到了你。”
栾芾记得,九月是她在济生寺救了他的第二个月,那时他们尚未交心,他是在十一月参加完州试才带着应九来无名楼找她的。
“……你怎么不叫我。”
“我想考取了功名,再去见你。”
那时的他又穷,又被世家欺凌,而她是扶郢最有名望的富家千金,和他这个家道中落的穷小子,是不相衬的。
栾芾听了心里难受,小心的把墨迹未干的丹青画作放回案上,搂上他的腰:“原来以前我在你眼里,是这般明艳。”
司寇青下巴抵在她发顶,嗓音沉沉:“初见至今,一直明艳。”
“那,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冰羽更好看?”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最惊艳的女子,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女子。”
来了来了,又开始打太极了,他没正面回答,但说的话挺讨人欢心的,栾芾对他这点真是又爱又恨。
她不甘心的鸡蛋里挑骨头,嗔道:“眼下你对我‘不厌’,哪天出现了让你又惊艳又不厌的女子,我便成了那糟糠之妻了。”
这完全称得上是无理取闹了,他们在扶郢时常常结伴周游,当官上任后又走南闯北了好些年,早就看惯了南方女子的温婉秀美、北方女子的英气蓬勃、西域胡姬的风情万种,那么多各有千秋的美女,他要真是个见色眼开的男人,早就坐拥无数佳丽了。
司寇青配合地顺她的发,语气笃定:“怎会呢?在下对你乍见心欢,久处怦然,心里眼里再也挤不下别的女子了。”
栾芾:“……”行吧,不该和文人斗嘴的,是她输了。
过几日,栾芾听说冰羽进了傅府,连忙跑去问司寇青是怎么回事。
司寇青说他和冰羽挑明了,他和妻子恩爱如初,不管她在司寇府待多少年都得不到他的垂怜,傅梓洲不同,他虽然为人多情,但是对女子非常怜香惜玉,她的美貌又世间罕见,不该在这里虚度年华。
一通情真意切的劝说之后,他让她自己选择。
太后怨她这么多年都没把住司寇青,宫里是回不去了,冰羽在司寇府待了三年也看透了,自知他所言非虚,深思熟虑后,同意进了傅府。
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想到给傅府塞人,还是冰羽,栾芾问:“你知道了冬至那日景怡宫的事?”
他笑而不语。
她确定了,他是在替她出气,同时又解决了府里的隐患,可谓一箭双雕。
靖启六年,也就是原剧情开始的这一年,全国大旱。
前两年粮食收成不好,今年又颗粒无收,导致官府各地粮库不似往年充盈,届时赈灾也顶不了多少时日。
七月,天子要祭天求雨。
皇帝出行,庶民回避,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仪仗浩浩荡荡的前往城外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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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现在的司寇青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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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雾里照探花20 ┃芾,别怕
原著里,男女主见面就在祭天当日,栾芾把燕笙送到李家,让她和李元凯的一对龙凤胎作伴,随后驱车前去祭坛。
祭天仪式原本是不许庶民围观的,但虞国开朝两百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律令没有过去那么不近人情,只要百姓不吵不闹,还是可以离得远远的观看。
栾芾到的时候,祭坛外面已经围着好几层百姓,有禁军充当人墙阻挡,百姓纵使有三头六臂也钻不进去。
她出示了司寇青给她的通行金牌,禁军也认得她,很快放了行。
栾芾不想打扰到司寇青,带着月见站在随行官员的最外围。
文武百官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语气焦急。
“都什么时辰了,圣上怎么还不来?”
“要是误了吉时,惹恼了天神,可怎生是好哇!”
“要不,你去龙辇请圣驾?”
“司寇大人都没发话,我等还是耐心候着吧。”
晨曦渐烈,蝉鸣不休,空气沉闷。
群臣议论皇帝怎么还不下辇,百姓奇怪仪式怎么拖那么久。
渐渐地,党派不同的群臣开始吵架,争着待会仪式开始的站位。
司寇青站在百官最前端,他微微仰头,瞧了眼又升高了少许的日头,语气淡淡:“聒噪。”
他话里带着几分恼,却很轻,离得稍微远一些就听不到了,但是奇异般的,他身后第一排的朝臣闭上了嘴,接着第二排、第三排……到最外围的第十五排,众人像依次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排接一排的安静下来。
百姓嗅到了不寻常的氛围,也不再言语,上千人的广场霎时静寂无声。
司寇青招了手,杜仲立即上前,他对杜仲耳语两句,杜仲旋即往龙辇走去。
少顷,杜仲疾步而回,一脸难色的对司寇青私语。
司寇青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沉思几瞬,提声道:“圣上龙体欠安,不宜下辇,然事关国脉民生,祭天大典不可中断,圣上便命本官代为举行。”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天子”,上天之子,上通天意,下达神谕,自古以来就没有朝臣代替天子祭天的事例。
傅梓洲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思忖片刻,最终选择了沉默。
就如他所说,祭天大典关乎国运,不宜中断改期,虽然让他代为举行有些不妥,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群臣议论纷纷,猜测皇帝到底得了什么重病,即便病了,求雨这等顶天紧要的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应该爬出来亲自举行,已故明宗晚年时都病入膏肓了,不也亲自举行大典了吗?
百姓更是失望透顶,天子幽居深宫,他们只有这种时候才有机会见到皇帝,就算只是离得远远的瞻仰,就算看不清圣上的面容,但好歹也算见过圣上了不是?有些人还特意从大老远的地方赶来,结果忍晒等了大半天还是没见着天子的面,不免抱怨。
司寇青神色淡漠,甩了一记紫袍广袖:“钦天监。”
臣民碍于他的威严,再次噤声。
钦天监监正出列,面向众人高呼:“吉时已到,众神入位,跪——迎——”
司寇青上前,跪地。
他没有跪在天子应跪之位,而是退了两步,在不合礼法的代行仪式中,他又守着该守的规矩。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呼啦啦跪了一地。
鼓乐齐鸣,祭品上桌,画着白面妆的一队伶人登场,大跳迎神舞。
祭天大典很繁杂,迎完神还有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等等仪式,一套流程下来就是半天。
最后,司寇青代天子向上苍请愿:“愿大虞山河无恙,愿大虞风调雨顺,愿大虞国泰民安,愿上苍垂怜,护佑大虞千秋万代!”
文武百官立刻效仿,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按着原剧情走,一丝不差,栾芾既安心,又觉得烦恼。
这时的小男主还不清楚缺席祭天大典的影响有多深,他不满司寇青事事对他指手画脚,所以翘了大典,趁机去游玩,然后碰到了女主。
等以后他长大成人了,会后悔自己逃了祭天仪式,更会埋怨司寇青代他举行,即使他明白,司寇青给他救了场,但私心里还是忍不住生怨,因为不管怎么说,司寇青都偭规越矩了,冒犯了他身为天子的威严。
栾芾心累地暗叹一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带着月见去了附近的官道。
官道上如原剧情里写的一样,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在跟司寇府的下人争论。
女孩长得很秀气,一双黑眸非常灵动,她气道:“原本是我们先过的,你们怎么不讲理呢?”
下人仰高下巴:“我们先叫你们让的,你们若是早早听了,哪有这档子事?况且你们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司寇府的马车!这是中书令大人的车架!你们还敢恶人先诉屈?要是我们去晚了误了中书令大人的事儿,你们担待得起吗你们!”
女童更气了,指着他的手指头抖啊抖:“你你你!中书令的车架怎么了?中书令的车架就能横行霸道吗?就能不守先来后到的规则吗?!你们大人的事是事,我们的事就不是事了吗?!”
“当然了,你们的事哪能和我们大人的事相提并论!”
栾芾下了马车,蹙眉:“怎么回事?”
一脸鄙夷的下人见她来了,立刻变脸,恭顺的道出原委。
原来早上送司寇青来的马车出问题了,他们就换了另一辆来接他,由于来围观大典的人很多,官道旁挤满了马车,女童的车和司寇府的车擦了轮子,双方互不相让,就这么起了摩擦。
“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吵闹不休。”她叹气,“你方才出言不逊,回了府自觉领罚。”
下人脸色发白,瑟缩着应了“是”。
如果是以前,栾芾肯定就解雇了这人,可是这人平时很守规矩,现在不过是剧情需要作者才让他变得这么嚣张跋扈,还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她转向那女孩,微笑:“下人无礼,冲撞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
女孩不甘心地咬唇,瞪着下人。
栾芾继续道:“姑娘若是不解气,我便遣走他,姑娘想怎么撒气,就怎么撒气。”
被赶出司寇府的下人,是没有哪家敢再用的,若是运气不好,他从此就断了生路。
女孩想了想,不忍地说:“倒……倒也不必如此。”
栾芾意料之中,莞尔:“姑娘宽容大量,你还不快多谢姑娘,挪开马车,让姑娘先过去?”
下人对女孩点头哈腰:“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说完上了车,御马挪位。
女孩没有立时上车离去,目光落在她身上,黑眸炯炯有神:“夫人就是青鸾书院的院长?”
“正是。”栾芾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姑娘对青鸾书院感兴趣?”
女孩眸光闪了闪,没有否认,再问:“这世间对女子诸多不平,即便女子在青鸾书院学得满腹经纶也不能登科及第,更不可封侯拜相,夫人还花这么大的力气建书院,可曾有过后悔?”
一个真正的十岁女童,是不会问这么有深度的问题的,眼前的人是魂穿女主无疑了。
栾芾也不拿她当小孩子,吐露了心声:“我这辈子是看不到女子参加科举了,不过谁又能保证我的子孙后代看不到呢?即便女子最终入不了庙堂,有才艺傍身总比没有才艺要好不是吗?浑浑噩噩的守着旧制,不如聪明的赖活一世。”
女孩被她的话震撼到了,久久没回过神来。
栾芾看了眼日头。
待会女主是会和男主在城里的酒楼见面的,男主被她的性格吸引,留下墨宝,许诺她今后要是厨艺有成,可以破例以女子之身入宫成为御厨,再扯皮下去耽误了男女主初见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