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青将烈酒一饮而尽,坐下来添了杯中新酒,徐徐说:“从前我也这般想,活着没好事,为何还要辛苦的活着?遇到你之后,我便知晓活着除了会承受苦难,还会遇到中意的人,会拥有快活的时光。若是没有你一路扶持,我不可能好好的撑到现在,你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曙光,我希望,我也能做你心里的那道光。”
这个人永远有一肚子的好话能安慰她。
栾芾浅浅一笑,挤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躁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你一直都是我的光,只是你离开得太久,让我在黑暗里无所适从。”
司寇青搂紧她:“抱歉。”
栾芾心里不舒服,对他大吐苦水:“宫宴好没意思,膳食还是那些膳食,人却非上次遇见的人,年年如此,我厌烦了。”
百官中有不少是高危职位,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不然就是这个告老了,那个犯事被砍了,空缺的职位会迅速被替补,所以每年的宫宴都会出现新的面孔,当中也有性情不错的官夫人,只是她懒得再去结交了。
司寇青笑:“那明年不去了。”
太后病重,眼看没几年好活了,皇帝又尚未立后,宫宴去不去都没人说她什么了。
“嗯。”
她有些醉了,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
他慢声述说在广安的际遇,一如既往的报喜不报忧,撇去了孤身犯险的片段,只挑轻松的部分讲给她听,还告诉她现在的广安比以前繁华多了,广安的其他地区以都茂为范本种桑养蚕,现在那里又没有了水患,未来五年之内定能致富,广安百姓感念他的功德,雕了个巨大的他的石像镇守都茂。
闲事聊罢,司寇青不知她是否睡着了,轻声说:“芾,我有孩儿的消息了。”
察觉到怀中的娇躯猛然一僵,他顿了顿,道出始末。
这十数年来他一直派人查探死士的行踪,本来希望渺茫,但属下前不久突然查到了死士的踪迹,且不止一人。
经过重重抽丝剥茧,他们才摸清了死士异动的来龙去脉,原来死士头领不久前病逝,散布各地的旧部收到消息,纷纷到京悼念,他们顺藤摸瓜,抓了不下十人。
“麻烦的是,我们捉住的死士皆已自尽,我们又无物证,即使知晓真相,也无从佐证令人信服。”
最早一批来给头领送行的死士自裁了,其他死士就不可能再露面了,当年的秘密也许就此封棺,再也没有人证物证能去解开。
栾芾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在他怀中低声啜泣,心里恨死了老皇帝。
他望着天上圆月,无言,一下接一下地顺她的背,心中哀痛,神色却十分冷峻。
隔日,司寇青治水有功,圣上加封其为太师,他成为了虞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公,朝野却无一不服。
午时,邻国传来骇人听闻的消息——西临被新邬灭国,据探子密报,新邬欲乘势南下,攻打虞国。
司寇青本来有两天的假期,事发突然,又持笏上朝去了。
虞国休养生息了那么久,兵强马壮,矛盾充足,数万铁骑随时可以驰骋沙场。
龙景逸认为新邬攻下西临后军中多数是残兵败将,而虞国近来无战事,情势对虞国有力,主战。
司寇青觉得不妥,新邬眼下气势如虹,若是应战失利,敌军士气更为高涨,我军必有人怯阵,那虞国便落人下风,此时应以周旋为先,不宜迎战。
二人在朝中争论不休,远离朝堂如栾芾,都听说了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御花园是清朝的称谓,本来该写后花苑的,我觉得前者更顺口,就这么用了
最新评论:
這章看淚了,大大心裡描寫真的情感溢出,細節控十分快樂
这几天天天都在考试呜呜呜都没追文,大大注意身体啊!我觉得小青和女主真的太配了,有这样的知己和爱人真好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哭死了,有了隔阂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难过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π_π
大大注意身体
第51章 雾里照探花24 ┃我想回去
不日,情势急转,新邬和北甸交战,你来我往打了数次,北甸损兵折将,惜败,北甸国正筹谋着遣使入新邬和谈。
新邬有称雄之欲,制服北甸后,再次将矛头对准了虞国,一鼓作气挥兵南下。
敌军伏境,国难当头,虞国朝中仍拿不准主意。
司寇青无论如何都主张不战。
龙景逸自多年前缺席祭天大典后就失了部分民心,他急于求成,何况目下虞国准备充分,如同一头吃饱喝足蓄势待发的猛虎,而新邬就像一头受了伤的雄狮,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他怎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再说这一仗要是打赢了,文武百官就会承认他是名副其实的君主,司寇青就没有理由再霸政,他就能将兵权政权全部收拢在手心。
皇帝和首相各执己见,决策权就落到了昔日的镇北将军——如今的镇北侯身上。
某日,司寇青从宫里回来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屋内时不时响起器物落地的声响。
他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下人不敢靠近,苏木见势不妙赶忙骑上快马去青鸾书院搬救兵。
栾芾匆忙回府,踹开书房的门,就见一地狼藉,眼下他正抱着翡翠镇纸要摔,她连忙高声制止:“你砸!这是我兄长十年前赠你的生辰贺礼,他辗转多地才寻到这么好的一块翡翠,上面的茂竹还是他亲手雕的,你若真狠心,不如把我送你的宣笔也一同砸了吧!”
司寇青定定地同她对视,半晌,他轻置镇纸于案上,黑眸里的冷冽消散,紧抿的薄唇稍稍松动,整个人冷静了许多。
栾芾松了口气。
以往他生气,都只是闷在屋里自我排解,从未迁怒旁人,也从未动过屋中器物,他现在一反常态,可见他是真的快气疯了。
她走过去,理了理他的鬓发和衣襟:“圣上下令征伐新邬了吗?”
他脸色仍然铁青,冷笑:“北甸国力强盛,和新邬不过寥寥几战就收兵求和,不排除其佯输诈败、伺机反攻、坐收渔利的可能性,可笑圣上眼拙,可笑镇北侯自大,竟然看不到其中凶险出兵迎战。”
言罢,他又恨恨地补了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计策不取,反倒上赶着把自个儿送上门,蠢人!”
栾芾听了反而生了笑意。
他若是想谋反,此时嘴上说几句反对的话,暗地里却顺水推舟促成战事才对,若是虞国战败,皇帝会彻底失去民心,镇北侯也会方寸大乱,到时他出场收拾残局又能拉拢臣民的心又能拿捏住镇北侯,如此他既拥有了民心又握实了兵权,对他图谋的“雄图霸业”大有裨益……原著里“司寇青”也确实这么做了,劳心劳力的坑国家、坑皇帝,堪称乱臣贼子里的劳模。
现下,他却为了皇帝糟蹋国力而生气,可见他有扶摇直上的野心,却心系社稷,眼界到三公就登顶了。
兴许这一世他亦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但有她作为软肋、有儿子和燕笙作为牵挂,他不敢以失去这些作为代价去谋取皇位,只能在梦境里稍作遐想。
栾芾牵他坐下,给他按肩,柔声说:“这么多年来,你与圣上争论过无数回,你心胸宽阔,都习以为常了,不会因为政见不合就这般撒气,定是有别的事惹你恼怒。”
这话倒是不假,司寇青眉目微舒。
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何其有幸遇到了两位,一为应九,道不同不相为谋,终究错付;一为李栾芾,佳人青睐,与他两心相许,永结连理。
在失去了母亲和应九后,他身边还有人能知他意、懂他心、慰他哀,他该感谢上苍。
司寇青火气消了大半,握上她的手,将右脸贴上她的手背,感受宜人的温暖。
“圣上说我阻战是为了遏制他主政,他当着众臣的面斥我用心险恶,骂我狼子野心!我百口莫辩,以为傅兄会替我辩解一二,谁料他竟然附和圣上……满朝文武乌泱泱的站在那里,无一人为我申冤。”
君臣二人吵架了这么多年,这般赤'裸裸的撕破脸皮还是头一次,还是当众撕的。
他若真心怀不轨也就罢了,可那些罪名全都是子虚乌有,他不认,也不服。
她能想象得到他在宽广的宫殿里孤立无援的情景,忍不住低声道:“傅梓洲真不是个东西。”
他跟司寇青称兄道弟那么久了,捞取了数不尽的好处,要权,他从刑部尚书升了参知政事;要人,别人塞进司寇府的美人全都进了傅府;要财,讨好他的人把金银财宝一箱接一箱的抬入了他府中。
现在皇帝大了,他心思也就跟着变了,虽然司寇青从未指望过他能为自己赴汤蹈火,但没想到紧要关头时,他竟然会落井下石。
司寇青靠在她怀里,满脸疲倦:“好色之徒终究难过美人关,罢了,送她去傅府时我就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栾芾心知他说的是冰羽,冰羽是太后的人,太后自然向着皇帝,傅梓洲被枕边风吹多了心就歪了,他为人如此,即使没有冰羽,宫里也会派火羽去蛊惑。
不如意之事何止这一两件,但司寇青不想说更多惹她烦忧,换了话题:“听说我不在的时日里,你常与一个小禁军会面?”
栾芾搂着他的脖子,声音较之前轻快:“你见过他了吗?”
“……三面。”
她眉眼带笑,说着早就想好的说词:“那日我鬼使神差的上了宫墙,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想着若是我们孩儿长大了,应当就长成那个样子。”
他们已经查明林烜就是当年的死士头领了,自尽的其中一个死士也承认了林烜的儿子“林燊”就是他们的小林均,可终究没有铁证向世人证明这段亲缘关系。
栾芾抚过他的脸,轻声呢喃:“他的模样,有些像你。”
“……嗯。”
他望着窗外的湛蓝天色,眸光黯然。
不久,国中备战,朝廷征兵征粮,镇北侯调兵遣将,挂帅领兵向西。
头两个月西北频频报捷,时过半年,新邬为了诱敌深入佯败,待虞军沾沾自喜之时扬旗围剿,而后乘胜追击,利用当地天险截断了三万虞军退路,还烧了虞国粮草,将数万虞军活生生饿死在峡谷里。
此战载入史记,名为沼峡之役,虞国败得惨烈,损失了五万铁骑和六万精兵,而新邬死伤总数不过四万。
新邬正要乘势灭虞之际,北甸忽然蠢蠢欲动,新邬已然久战,若是同时对付两国必输无疑。
新邬权衡之下只好停战,三国暂时各居一方休兵养马。
虞国这边百姓怨声四起,不少人偷偷骂皇帝昏庸,龙景逸听到了风声,再次长跪在宗庙外。
朝会上,司寇青提议增兵边关堤防北甸,龙景逸刚刚受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准允。
果然,北甸见“螳螂”和“蝉”元气大伤,窃喜的欲做“黄雀”,幸亏司寇青有先见之明加强边防,北甸试探性的进犯了几回见讨不了好,转而发兵进攻新邬。
趁着新邬和北甸打得火热,虞国有了喘息的时间。
休沐日,司寇青在书院里和李自铭对弈,栾芾在旁看账本。
司寇青利落的在盘上下了一枚白子,意义不明地说:“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为强,无礼而辱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李自铭捋着胡须,气定神闲:“然虞国非弱韩,新邬也非强秦,更重要的是我国有太师,太师胸怀以天地为盘、万人为子的雄韬武略,何致如此悲观。”
“韩国有韩非子,尚且落得鲸吞蚕食的下场,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
一局终了,竟是平局。
司寇青将棋子一颗颗地收回棋盒,又道:“我才略比不得韩子,只得幸辅佐两朝君王,实不相瞒,我不求青史留名,但求一腔热血莫撒沟渠。”
李自铭笑了笑,又喝了一盏茶,告辞回院外竹屋。
栾芾放下账本,坐到他身边。
“既然你不求名不为利,为何还不放权让圣上安心当政?”
他捏了枚白子细细观摩,面上淡然:“先皇重用我,我感恩,一心精忠报国,可他去后又疑我、害我,我就是他攥在手心里的一枚棋子,他把我下在何处,我就只能落在何处。”
司寇青松手,白子落盘,随后滚落出盘外,掉于香炉旁,他站起身,负手望着楼下的接天碧荷,心中填满了阴郁。
“他害得你我骨肉分离、给我下了绝育散,我身为下臣不能有任何怨言,数十年来还任劳任怨的守他的国、护他的民、一心一意的辅佐他的后人,可当今圣上又是怎么对我?我为大虞,为他们皇家付出了这么多,失去了这么多,最终只换来他疑我、恨我,我心何平?”
栾芾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见他如实回答,仍不免一时语塞。
她跟着他一路走来,其实能理解他的想法,他为这个国家做了太多的牺牲和贡献,皇帝却待他不仁,他心有不甘也是正常的,可是再怎么样臣子也不可能斗得赢皇帝。
她叹了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圣上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到时轻则我们一家流放,重则满门抄斩。你位高权重,至今抄了那么多人的家,不会不明白被抄家的人有多凄惨,即使我们将来的下场如同他们那般,你也不在乎吗?”
司寇青转回身,眉头紧锁:“我有分寸,绝不会让我们家沦落至此。”
看来他目前真的没有一丁点辞官的想法,栾芾有点失望,又有点怕。
最近龙景逸阴晴不定,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刑场的血流了好几天才干,她开始担心司寇青的安危。
原著里“司寇青”的结局是谋反兵败被凌迟处死,即便这一世的司寇青没有把谋反付诸行动,但是龙景逸仍和他势如水火,男主光环可不是说着玩的,龙景逸完全可以找别的理由杀他。
要想这个世界里的主要人物都安然无恙的活到大结局,只有司寇青辞官这个办法,栾芾思来想去,找不到更好的路可走。
她心事重重,忧郁地说:“慕白,我想回扶郢了,那里山清水秀,还是我们相识相知的地方,我想回去。”
他坐回原处,握上她的手,语重心长:“那里是我们的根,我们迟早会回去,只是眼下兵荒马乱的,我还不能隐退。况且孩儿尚未认回来,你甘心离开吗?”
她心下一颤。
司寇青给她倒了茶,缓缓说:“林家养育了他十四年,他心里必然念着林家的好,就算得知真相,他最后也未必会愿意跟你我回扶郢,芾,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栾芾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早就想过这些问题了,无论最后的结果是悲是喜,她都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珠,抬眸:“我有一计。”
司寇青举袖替她拭去泪痕,笑:“巧了,我也有一计。”
第二日,栾芾以给太后请安为由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