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泰耐抱着受惊的孟如心低声安抚:“如心,别怕,我来救你了。”
“阿生,你别管我了”孟如心脸上挂着泪痕,她像是一只惊弓之鸟,颤抖的握住布泰耐的胳膊,恨恨望着对面的颜倾城:
“这女人疯了,她是个疯子,她故意为引你上钩,不能让她得逞!你快走!”
孟如心极力将人高马大的布泰耐挡在身后。
布泰耐也在挣扎:“如心,别怕,我会把你救出去!”
屋内密密麻麻的侍卫围着他们。
一个胖胖的官员站在颜倾城的身后。
剑拔弩张的势头。
颜倾城揣着手臂,冷眼望着孟如心和谢阿生在争执。
布泰耐将孟如心挡在身后,他看向颜倾城:“颜倾城,此事与如心无关,你把她放走,我任凭你处置。”
孟如心:“不!不行!阿生!”
颜倾城看向布泰耐背后的女人。
怯生生的表情,脸上挂着汗水和血水,被泪水一搅,脸也花了。发丝黏腻腻的贴在脸上,此刻被布泰耐挡在身后,她居然还在努力的说服她心爱的男人快走:“阿生,你快走,别管我了。”
嘁,走得掉么?插翅难飞了。
又丑,又蠢,又吵的女人。
这便是勾走他布泰耐魂的人。
恶心。
颜倾城移目看向角落里的落地镜倒映出她自己的身影。
精雕细琢的五官,杨柳细腰,满头珠翠在灯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和他们斗了多年的法。
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抬抬手,她抚了抚头上的金步摇:“我先走了。”
那胖官愕然:“什么?咱们好不容易才把布泰耐引来!你现在要走?”
她没拿正眼瞧那胖官一眼,眸光睥睨的径直出了房间。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已是后半夜了,不知何时下了雪,细小的雪花落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
她漫无目的往前走,枯枝在冷风里颤抖,满目苍凉。
天地太大了,她该去哪呢?
她孤身一人走了好久,冷风袭来,溜进她的鼻腔里,激得她打了个喷嚏:“阿啾!”
脑海里蓦然回响起一道声音:
【打出来!说几次了,你这样打喷嚏对鼻子不好的。】
她站定。
那声音止不住的在她脑海里悠悠回荡:
【冷了吧,让你多穿些,非不听。】
【怀里的汤婆子可还热么?】
冰天雪地,寒意袭人。可随着这温厚的声音在她的心口回荡,她竟然觉得恢复了一丝暖意。
闫景山。
怎么会想起他呢?
一个嫖客而已,老得连孙子都有了的男人。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坐在一张床榻上,一身月白色的寝衣,他垂着眼,系着胸前的盘扣。
颜倾城穿好了衣裳,抓起了桌上的银票,迫不及待的朝着门外走。
这是她用贞洁换回的自由。
“玩够了就回来。”
温厚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却比往日带着一抹沉重。
颜倾城微微怔了怔,回头看向他。
他的脸上忽而挑起一抹轻挑的笑容。
颜倾城厌恶的瞪他一眼:“不必了,你我从此两清!”
闫景山对视着她的眼,他的眼中凝着根根分明的血丝:
“记着我的话,真爱你的男人,不在乎你是否完璧之身!”
他微微倾身,笑意更浓:“我在帮你,帮你筛掉一些人渣,帮你看清人心!”
得了她的贞洁,还说是为她好,她被这种虚伪的男人激怒了。
“虚伪恶心下作的狗东西!”她死死攥着手中的银票,目眦尽裂的诅咒他:“你才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人渣!我希望你不得好死!”
她推开门朝着外面跑,身后听见了闫景山的大笑声。
“恨我吧,恨我也要用劲!记着!有朝一日,你翅膀硬了!长本事了!最好回来取我命!我等着你!!!”
颜倾城抬起眼,眼中尽是疲惫和倦意。
多年以后,她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听懂了闫大人话中的深意呢。
“我玩够了呢,闫大人。”
她扬唇笑了,朝着前面走,步伐也变得轻快了。
在冰天雪地里,像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朝着家的方向,一步一跳的归家。
闫景山的宅子不少,她每一处都知道。
一路问下来,她开始有些疑惑。
因为那些宅子全都易主了。
呵,没钱了,闫大人。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去了闫府。
她抱着双臂,高昂着下巴,高高在上的望着一个风烛残年的老班房:“你去告诉闫景山,我颜倾城玩够了。”
老班房微微诧异,流露一抹讳莫如深的神情,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咽下了话,转头去通报了。
颜倾城斜倚门框,打量着影壁上的山水画。
凤眸就落在那伟岸的山上,唇角凝着一抹得意的笑。
一男子自影壁后走出,颜倾城脸上张扬的笑意凝住了。
她微微错愕,看着那男子朝着她走来。
对方丝毫不掩饰脸上轻蔑的笑。
“我知道你是谁。”他开门见山的说。
“你是青楼的妓子,颜倾城。”他自上而下的望着颜倾城,用着厌恶的目光:“闫府的大门,也是你一个妓子能拍的?”
颜倾城哂然一笑:“你便是闫霁安了?”她对视上闫霁安如冷刀一样的目光,气势半点未消,下巴昂的更高了:
“别这么看着我。说不定,我要给你当娘了,你开罪了我,你的苦日子在后面。”
“哈哈哈哈!”闫霁安宛若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做什么美梦?家父早在一年前过世了。”
颜倾城立在门外,脑海白了。
她又很快的回过神来,冷哼:“怎么可能?”
她怎么都不肯信的,没记错的话,闫景山才不惑之年而已,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纪,怎么可能突然去世了?
他身体一向很硬朗的。
“臭小子,你别耍花样,识相的,你把闫景山给我叫出来!”
她用着命令的语气。
闫霁安:“青楼的妓子,也敢拍我们闫府的大门,也敢对我呼来喝去?我来告诉你这话,已是给你颜面了!”
他冷漠的回头:“来人!轰走这脏女人!”
闫霁安对着颜倾城的方向淬了口唾沫:“贱货!”
话音未落,闫霁安玄身走了。
跑出来几个家奴,颜倾城色厉内荏的瞪着他们:“谁敢动我?我要你们的狗命!”
她朝着里面大喊:“闫景山!你给我出来!闫景山!闫景山!”
里面没有人回答她。
她目光稍稍凌乱了,对视上了那风烛残年的老班房。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从容的下了台阶,负着手,望着那老班房吹了个哨子。
这哨声,却不似以往悠扬,甚至有些干瘪。
她虚张声势的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老班房和那几个人交代了几句,他半晌也来了,用微弱的声音对颜倾城道:
“您别慌!老爷还活着。您去青城,找一个叫阿旺的男人,他从前是闫府里的管家,是老爷童年的书童,闫大人在青城等着您,他还活着,颜姑娘快快去青城吧。”
听得他还活着,她骤然放松了:“老闫这是被他便宜儿子赶到青城去了?”
颜倾城悠哉哉的揣手:“书呆子,早跟他说过什么来着,别心软,非不听呢,行吧,等我回去帮他赶走这个鸠占鹊巢的小畜生。”
她一路去了青城。
没有废多大的力气就找到了阿旺,阿旺带着她来在一座宅院。
一间普通的矮房,院儿里摆着一把藤椅,再无其他了。
“闫景山,你个书呆子,亏得你从前整日喋喋不休的跟我说教,我还当你有多大的本事呢。
嘁,到头来还不是被你儿子赶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她说着话,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里屋走去。
第232章 关于炫影略过的一些原文(二)
“颜姑娘,我们老爷一年前去世了。”
阿旺在她的身后,声音低沉的开口。
颜倾城站住了。
她不信,快步跑去了里屋,空荡荡的屋子,她没找到闫景山。
但这一眼,她便知道,这定是闫景山的家没有错。
满室书卷香,古朴简陋甚至有些呆板教条。
像极了他这个人。
她走出来,盯着阿旺:“他想做什么?派人来说一会儿活了一会儿死了的,他这样戏弄人有意思?”
她趾高气昂的放声唤:“闫景山!我警告你,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阿旺指指这空空的摇椅:“老爷就是坐在这把摇椅上走的。”
阿旺语调生冷:“他怕你路上风尘仆仆的过来,听闻他死讯惹你哭了,怕你哭完一路见风,脸会疼。”
阿旺平心静气的说完,走去墙下,拿了一把小铲子,蹲在墙下挖。
挖着挖着,挖出了一个铁匣子。
铁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张票号的字据:“这是老爷给你留的积蓄,你去票号兑了吧,里面有一百万两,够你下半生过的了。”
她没接那字据。
“你别骗我了,他想干什么呀?”她有些急促的左右四顾,目光凌乱极了:“他在哪?闫景山......”
她渐渐有些慌了,话里也没什么逻辑:“我只知道他辞官了,怎么回事!闫景山呢?你说话呀!”
“老爷辞官之后,没多久也和少爷不来往了。
正是因为这一百万两银子,少爷认为天下震荡,该拿出钱襄助誉王,助其登峰。
老爷给了他不少钱,莫说养老钱,就连棺材本都尽数掏给他了。
只存了这最后的积蓄,这是为你存的,老爷绝不肯动,和少爷闹了别扭,老爷就来了这。
自辞官之后,老爷身体本就不大好的,又经此一事,大概是觉得寒心了,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就病倒了。
病情反复,人也抑郁不振,没几个月,头发全白了。
后来少爷来过,还是索要这银子,翻箱倒柜的,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他没找到,不甘心,和老爷争执的时候,把老爷的摇椅也掀翻了。
老爷摔倒在地上,脸都磕破了,那孽障不问一声,扭头就走。
大概是受了打击,从那以后,老爷人就糊涂了。
但他强撑了三年,偶有清醒时,总是要事无巨细的交代我,关于你的事。
他连你从京城来到这青山城,听闻他死讯,若是哭了,被风吹了脸都想到了。
他交代我,让我以后跟着你,要像对他尽忠一样的对你尽忠,让我服侍好你。
他还说,让我与你切莫多提,必须要守口如瓶。”
阿旺咬牙,泪水夺眶而出:“可我觉得,我们老爷这辈子活的太窝囊了,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
不然,我们老爷这辈子算什么呢?外人看他,在朝为官,官拜尚书,何等风光,实则呢?
他为别人养了儿子,到头来他儿子指着他鼻子骂他是个贪赃枉法的贪官。
他儿子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老爷是他的养父!
老爷这辈子只对你一个女人动过情,可你,你拿正眼瞧过我们老爷一眼么?你明明知道我们老爷有多看重你,可你仗着他对你的情,你整天对他呼来喝去刁蛮任性。
我们家老爷该你们的欠你们的?”
他愤怒而怨恨的看着颜倾城。
颜倾城只鬼使神差的望着那把空空的摇椅。
流风拂过,摇椅晃了晃,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平静极了,抬手,摸了摸脸,脸上没有泪水。
她想,她怎么也该哭的。
可都没有。
哭不出来。
“死就死了吧。”她轻蔑的说。
扯过阿旺手里的票据,脚尖一转,捏着它走到门口,忽然止住了脚步:
“他的坟在哪?我去给他上炷香,不枉相识一场。”
颜倾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阿旺走出去的,她似乎是穿过了一片竹林,似乎又上了山。
脚下的路特别长,比她一生走过的路还要漫长。
她逆着光,好几次扶着树干,往前再走不下去了。
她的腿也软得厉害。
她喘息着,抬眼,用不耐烦的语气问:“还没到啊?”
可每一个字都是发着抖的。
她觉得从头冷到骨头里,裹了裹身上的轻裘,还是好冷。
直至在半山腰,她看到了闫景山的坟。
连个像样的碑都没有,一块木头,上面只刻着:
【闫景山之墓】
“怎么不是先考闫景山呢?”她皱着眉,发出的声音极为微弱,没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那小畜生拿了他这么多钱,不给他立个碑?任由他在这荒山成了孤魂野鬼?”
“他怎么葬在这呀!?”她又加大了一些音色,清清喉咙,声音依旧干瘪:“这什么破地方?怎么把老闫葬在这!”
她满脸挑剔,与以往挑剔闫景山这个人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阿旺指着远方的一处宅子,从这里能依稀望见那偌大的宅子。庭院优美,乔木假山,池畔有翠竹环绕。
“老爷给你置了个宅子,就是那座。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去那住。”
阿旺声音很冷漠的说。
她浑身发颤,死攥着木头:“我问你话!你为什么把他葬在这!这不行!我不满意这里!
我带他走,我给他选个好地方,这什么破地方。”
她颤抖着手,极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思忖该怎么才能将闫景山的棺木运走。
棺木。
想到这两个字,她愣住了。
棺木里头装的是什么?
是那个曾经站在她背后很多年,眼含笑意望着她胡闹的人。
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男人。
总是不厌其烦的,苦口婆心的,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给她无微不至关怀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闫景山有多喜欢她。
他对她的喜欢藏在他亮亮的眼睛里,藏在他嘴角的笑意里。
她太习惯他对她的爱了,导致她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有恃无恐,恃宠而骄的。
他胃好像不太好,吃两口就饱了。却总喜欢给她夹菜,声音温厚的和她说:“你再吃些,多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