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下雪,他们并肩在雪中漫步,都说过什么话来着?
她不记着了。
可是她记得,好像两个人当时一直在笑啊。
还有一年,他好像从很远的地方披星戴月的赶过来,他立在青楼的窗下,手里拿着一些礼物。
他唤她下来。
她不耐烦的推开窗子,气鼓鼓的下楼,平淡的接过礼物,还恼他打扰了自己睡觉。
说了不过匆匆两句话,她扭身回去了,连问上一声,你如何来的,累不累?要不要上去喝盏茶都没有对他讲。
他也不恼她,浅笑吟吟的望着她离开。
再没了,往后余生,这样的人再没了。
恍然回首,果真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渐渐跌坐在地。
她昂起脸,死盯着这木板。
“我玩完了,我回来了呀。”她表情扭曲的喃喃着。
“他们都不如你对我好。”她声音极为微弱,夹杂着呜咽,却极力昂头,她不想掉眼泪。
“闫景山,我想你了。”她在心里对他说。
阿旺冷漠的望着颜倾城:“选在这山坡,是因为你住在那宅子,老爷希望能望得到你。
至于青城,是老爷说,他一生中遇到的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这里遇见的。
他说青城,是他第二个故乡。”
在颜倾城惊愕的目光中,阿旺带着一抹几尽报复的笑意:
“你想听听吗,我家老爷最后那几年是怎么过的?
他糊涂了,摇摇晃晃的跑到巷子,一个竹筐一个竹筐的去找。
口中唤着‘虎妞在哪,虎妞你在哪啊?’
他看见三四岁的小女孩就抱,抱着就带着孩子跑,被人错认成了偷孩子的,挨了好几次的打。
后来被打伤了腰,床都下不了了。他糊涂了,人也老弱了,抓着我的手,哀求我让我背着他去找虎妞。
他说他把虎妞交到了人渣的手里。
他清醒的时候,几次想尽办法,想去打听你的下落。
他说这么多年,城城早该玩够了的,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过得不好了?还是真的找到了意中人娶妻生子了?
他说,若知你觅得良人,嫁人生子了,他也能了无牵挂的闭眼了。
可他今非昔比了,官场历来人走茶凉,他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后来,他病得越发重了,只能终日枯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等着你,外面稍稍有脚步声,他就直起身,以为是你回来了。
他临终之际,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坐在这摇椅上,睁着眼,盯着门口的方向。
直至我在他耳边说,老爷!你放心啊!我会照做!会照顾颜姑娘的。
直至听得这话,他才肯闭眼啊!
可我现在不想照做了!
你不配我们老爷如此待你......”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阿旺看到颜倾城从地上爬起。
她的表情狰狞极了,浑身颤抖着。
他眼睁睁的看着颜倾城试图将刻着闫景山名字的木板抽出来。
“你......你干什么?”阿旺震惊的望着颜倾城。
“闫景山!你他妈就是个狗东西!”她失控了,抬脚去踹他的木板,愤怒而狰狞的一遍遍的去踩踏。
“狗东西!你是个狗东西!”她发疯似的去践踏他的坟。
“疯子!你疯了!”阿旺冲过去。
颜倾城拔出袖中的匕首,“你敢过来!”
她眼中凝着狰狞的目光,挥舞着手中的匕首。
阿旺震惊的望着这个疯女人。
颜倾城将闫景山的墓板踢翻了,她狠狠的踩在脚底下,她癫狂的嘶吼:“狗东西!不会说话的狗!活该!你活该啊你!”
阿旺咒骂:“婊子无情果然是真的!你个无情无义的臭婊子!”
她拾起那木板朝着阿旺追去:“他有情有义?有话不早说,他是大哥哥啊!!他为什么早不告诉我!狗东西,他活该死!啊!!!”
“啊!!!”她发出凄楚的叫嚷声,奋力用闫景山的墓碑拍打阿旺。
阿旺被她打跑了。
颜倾城的妆哭花了,头上的珠翠落了满地,她发泄够了,筋疲力尽的瘫倒在那坟茔之上。
尘土沾染着她完美无瑕的脸,她倚着小小的坟包,抱着闫景山的木头板子。
她死死抱在怀里的木板,目光渐渐冷了下去。
“我过得不好,谁也别想好过。”她凤眸阴毒至极。
“狗东西,我也给你出气!”
“我帮你杀了闫霁安,若我杀不了他,我纵使一把火烧了闫霁安的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狗东西,兴许我很快就去找你了。”她垂着眼,脸上忽而流露一抹倨傲的笑:“见到你,我再好好审问你,为什么你早不与我说。”
她两只手抱着那破木板,像是当年他抱着弱小的她那样,她一步步的踉踉跄跄的朝着山下走去。
第233章 快点滚
清晨,雾霭沉沉。
“唰”地一声,红布扯下,露出一杆傲然挺立的长枪。
流风拂过,火红色的枪罂猎猎飞扬。
沈清起望着眼前的长枪,眸光流转过一抹震惊。
那枪头是他父亲的,枪身是柘木所制的。
霍齐,孟校尉,沈老三,也都震惊的看着那杆枪。
辛月影握着比她高出很多的长枪,得意的望着沈清起:“怎么样,不错吧?我让赵氏兄弟给做的。这柘木还是从那个跟我打商战的掌柜那......”
沈清起将她抱在怀里了。
赶来送行的众人无语的撇过头。
霍齐不耐烦的对沈老三说:“我给他们数着了,这一路,他们俩抱了十回了,不腻么?”
沈云起没搭理他,因为他至今还对搬家了无人通知他而感到心寒,他扯下一颗粽子,埋头啃。
半晌,两个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在苍茫的天幕下,他们低声叮嘱着对方。
沈清起移目,看向眼巴巴的小石头。
小石头朝着他递了个眼色。
沈清起看向辛月影:“等一等,我和小石头说两句话。”
沈清起带着小石头走得远了一些,垂眼望着他:“什么事。”
小石头贼头贼脑的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回过头来,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袱:“姑父,这个你带着。”
沈清起接过:“这什么?”
“我用压岁钱买的护膝。”
沈清起微微皱眉。
这小子怎么跟她那么像。
小石头声音极轻:“姑父,我压岁钱很多的,姑姑偷偷给我的压岁钱比子明和子静多的多!所以我有钱,姑父,你戴着这个。”
他说着这话,脸上凝着一抹被偏爱的笑。
他回头看一眼,催促沈清起:“快装起来!”他昂头望着沈清起:“你放心,我会看着小叔叔的,以后我是家里的男子汉,我会照顾好家里人的!我会记得你跟我说的姑姑的喜好,我会照顾好姑姑的!”
沈清起神情复杂的望着小石头。
他抬手,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瓜。
他将这裹着的小包袱放在了胸口:“谢了。”
“没事!”小石头甜甜的笑了笑。
沈清起回去,路过沈老三,兄弟两个人对视,沈云起忽而正色的看着他:
“姐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嫂子。”
话说完了,兄弟二人都笑了,沈清起给了他一拳。他翻身上马,将长枪拴在马鞍上:“走了,你们回吧。”
众人点头,但一个回去的都没有。
辛月影望着沈清起调转马头,沉沉的雾霭下,无穷无尽的不舍。
沈清起带着关外山孟校尉打马前行。
“小疯子!”她陡然大呼。
回音缭绕。
远方的人立马急停,翻身下马。
他们朝着彼此奔跑过去,她又一次的扑入他的怀抱中。
霍齐:“十一回了。”
送走了小疯子,辛月影一路只与霍齐朝着木匠铺子走。
她提不起兴致,像是三魂七魄也跟着小疯子上路了,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霍齐嫌弃的看着两眼发直的辛月影。
他揉揉脖子,念叨着:“我还以为今天闫景山会来送行呢,居然没来,很可能是昨天和颜倾城宽心了。”
辛月影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嗯。”
她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整整持续了两个月,直至两个月后,颜倾城一句:
“老闫非要给我弄什么婚礼,他魔怔了!艾玛,真闹心,咋办呐。”
这才把辛月影的神魂揪回来。
她愕然看着颜倾城:“你跟老闫要结婚了?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是,我说我俩住一起俩月了,我天天找你聊天,你妹听是不?是不是妹听?我瞅你最近不对劲。”
辛月影坐在木匠铺的后院,望着站在对面的颜倾城:“他给你婚礼,这不是挺好吗?你为什么不想要?”
颜倾城:“别的原因就不说啦,只说一个,如今皇上看他百般不顺眼,他是不是得低调行事?
如此高调,传到皇上耳朵里,我怕皇上找他麻烦。”
辛月影想了想,抬眼望着颜倾城:“皇帝已经把他赶到远处外派了,他娶妻安家了,对于皇上来说应该会更放心。这你不用担心。”
她若有所思的眯起眼:“我更担心闫霁安。”
颜倾城:“闫霁安?”
辛月影抬眼望着颜倾城:“老闫要堂堂正正的娶你,这是一个态度,不仅仅是因他疼爱你。
更是对闫霁安的一个态度,对外人的一个态度。
你明白么?”
宋氏正和夏氏在灶房包粽子,闻听此事,宋氏走出来了,立在一边听,“就是就是!我跟你说啊!乖宝说的太在理了,续弦,也是明媒正娶!而且后母不好当!你得防着点那臭小子!”
她眯眼,流露恶狠狠地表情:“瞧我,我就是个前车之鉴,我养那小蹄子多少年?没用!养不熟,单记着我打她,不记着我对她的好。
如今她爹走了,好家伙,她更敢跟我放肆了,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遇事,我用鞭子跟她说话!”
宋氏目放戾光,看向颜倾城:“你对那小子没有一天的抚养之情,你嫁过去,往后你们有了孩子,那小子怎么办?
他能打心眼儿里敬重你,那才见了鬼了!呸!”
宋姨恶狠狠地淬了口唾沫,就溅在辛月影的鞋子面儿上。
辛月影呆滞的望着自己的鞋子面儿,碍于宋氏在旁,她无法擦,只痛苦的抽回目光,看向颜倾城:
“听宋姨的话,宋姨能处!所以要办!要风风光光的大办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颜倾城堂堂正正的嫁给闫景山做妻!”
辛月影目光阴狠:“最好让那小王八蛋回来,他敢找你麻烦......”
宋姨也目光阴狠:“哼哼,我这鞭子多的是!”
夏氏迈着小碎步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擦擦,声音极轻:
“老马那有毒药,药吗?”
颜倾城与闫景山着手筹备婚礼,择了个黄道吉日。
一个月后,一辆精致的马车朝着牛家山的方向行驶。
车厢里,闫霁安脸色铁青,对面坐着一个打扮精致的少妇,她怀着身孕,显怀了。怀中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孩子正在少妇的怀中熟睡。
何雁娘低声嘱咐郎君闫霁安:“郎君,你回去不要跟公爹争执,他孤身那么久,也不容易,只要能欢喜,你随他去便是了。”
闫霁安抬起眼,满脸不悦:“胡扯!他娶一个妓子,我也能随他去?闫家的脸面被他丢尽了!”
他声音太大了,惊了怀中的孩子,何雁娘换了个姿势抱着孩子哄了哄:
“公爹这么多年孤独一人把你拉扯大了,他没续弦定是怕你受气,可你如今都成家了,何必干涉他老人家呢......”
“你给我住口!”他恶狠狠地瞪着何雁娘:“这都不是他能娶一个妓子的理由!”
何雁娘睨了他一眼,用不大的声音叨叨着:“若公爹娶个良家女子你就依了么?我看也未必!”
“停车!”闫霁安蓦地出声。
“下车。”他冷声发号施令。
何雁娘脸上凝着屈辱的神情,她紧抱着怀中孩子,坐着不动。
若无这怀中的孩子,她早就下车了。
可春寒料峭,她怀着身孕,又抱着孩子,她无论如何不能下车。
闫霁安用着轰苍蝇似的神情:“快快快,你别让我废话了,滚,快点滚,赶紧的。”
“郎君莫气了,是我多嘴了。”何雁娘垂着眼,更觉屈辱,泪水在她眼里打转:“我错了,我不该多嘴,我知错了,别生我气了。”
“滚滚滚,赶紧滚,赶紧的。”闫霁安继续催促:“快滚啊!你聋了是吗?”
他声音越发的大,孩子也跟着哭了,何雁娘抱着孩子,拖着笨重的身体,踉跄而艰难的下了车。
何雁娘挺着大肚子,抱着怀中的孩子,站在风里,望着远处行驶的马车,她哭得像个泪人儿。
闫霁安的马车停在城墙下,远处走过来一个家奴。
家奴登上了车厢,躬身,轻声道:
“少爷,都打探好了,那个姓颜的婊子,此刻在清月木匠铺。”
第234章 手生了
闫霁安脊背贴在车壁上,目光轻蔑:“听着,一会我先去见颜倾城。
我将那脏女人先骗上马车。
待得马车到了偏僻的地方,让护卫动手,直接上马车杀了她。”
家奴微微诧异:“可是,万一老爷怪罪下来......”
闫霁安:“你放心,我爹不会因为一个妓子的死,对我如何。我这是为他好!我不能由着我爹名声败落坐视不理。
一个给他灌了迷魂汤的妓子死了,他生几天的气也就过去了,我爹一向对我心软。”
“是!”家奴下了车。
马车继续行驶,出了福满城,又到牛家沟。
牛家沟得需盘查。
刀疤如今顶了关外山的缺儿,已是牛家沟新一任恶捕头。
刀疤眯眼看着手里的户帖。
拢共三个字,刀疤就认识一个“安”,他问旁边的捕快:“你看看,这俩字是啥?”
旁边的捕快是他的小弟,也闹不清楚:“这三字我都不认识。”
“看好了!这上写着的,是闫霁安!说出来是谁家的公子爷,吓死你!”家奴怒喝。
刀疤点头:“行!那我就知道了!闫大公子,请随我来,闫大人特地叮咛我,让我于此地候着您。闫大人说是有要事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