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青又问：“那你为什么要问老师一节课多少钱呢？放心，妈妈有钱，妈妈请得起老师。”
燕子嘟着嘴，“妈妈，我不上家教了好不好？就让姐姐教我。你给老师的钱，你拿去给爸爸好不好？”
原来这孩子是在想这事，刘青青心里头酸酸的，燕子是她的心头肉，可是从她98年离家出走开始，几乎就没怎么亲身照顾过这孩子，她基本上就是高杨一手带大的，和爸爸更亲近也是正常。
“好，妈妈给，妈妈拿钱给爸爸，你不要操心了，好好上课好不好？”刘青青觉得十岁的小孩子还是好哄的吧。
“可是，”燕子哭得接不上气，她小小的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头，把头埋在大大的老板椅里哭了一小会，才擦了眼泪说：“可是，奶奶说妈妈不给爸爸钱，奶奶说妈妈你把家里的钱全都拿走了。”ᴊsɢ
刘青青无从辩解，只能哄她：“妈妈拿钱给爸爸，你放心，爸爸好着呢，走吧，咱回家，奶奶来给你俩做饭了。”
刘青青带着俩孩子回了市区的家，一进门就看见高杨妈果然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活。她昨天就来了，刘青青其实不想见她，但俩孩子和奶奶好，她也不好拦着人家。
刘青青跟俩孩子说：“你俩这几天表现好，允许玩一个小时电脑，去吧。”
若楠翻着眼皮，就好像在说妈我不是小孩子了别这么忽悠我，但她还是带着妹妹进书房开电脑去了。
刘青青关上书房门，又进厨房关了厨房门，关掉了唱着秦腔的收音机，问高杨妈：“你跟俩孩子说什么话？尤其是燕子，她还那么小，你跟她说什么！我说过多少回，不要跟孩子诉苦哭穷。孩子小，她们没办法帮家里，你说那些话，只会闹得孩子也难受，时间长了影响孩子性格。”
“听戏。”高杨妈不接话茬，又把她的收音机给摁开了。
刘青青这才注意到，她听的是秦腔铡美案，这是拿她比陈世美呢。想到这一层，刘青青心里头窝的火气更大了，“你听这个戏，拐着弯骂我呢？我也不是陈世美，俩孩子我还带着呢。”
高杨妈把菜刀舞出了重影，刘青青看着案板上的猪肉馅，心里直发毛，她退开一步，默默剥了两根葱放在边上，又挨了白眼。
“你都多少年没进厨房了？出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出去就出去，谁稀罕做厨娘！刘青青从冰箱里拿了保姆做的冰绿豆汤出去了，孩子奶奶来做饭是好心，但她还是觉得和保姆待一块顺心顺气。
一顿低气压午饭后，高杨妈又做了两大盘水煎包，又往冰箱里冻了三大袋猪肉大葱饺子，才终于提着她的收音机走了。
她走的时候，燕子闹着要跟她走，她留意一句怪里怪气的“你妈是女强人，她的主意我可不能拿”，黑着个脸就走了。
刘青青又费了好大的劲才哄好了燕子，与其说是哄好，不如说是燕子自己缓过劲了。她头一回觉得原来带孩子竟然这么难，孩子高兴的时候怎么看都乖巧可爱，但闹起脾气来她是真没辙。
哄过了孩子，刘青青一个电话又叫来了保姆，她自己急匆匆又去工作了。比起孩子，她觉得生意更好打理。
上个礼拜，音乐手机总部开了代理商大会，说亚洲巨星拍的广告马上就要投放市场了，要他们备好库存，培训好员工。
刘青青这代理着两个地级市，加起来一共五个区十八个县，门店开了三十一个，摊子是真不小了。总部的广告她已经看过了，请的是当红巨星，广告拍的又时尚又唯美，肯定能戳中年轻人的心，她已经能想到广告播出后门店被踏破门槛的情景了。
下午的这场会议，有总部来的销售代表，有她自己手下的五个区域经理，还有三十一个店长和一些销售骨干。人乌泱泱挤满了会议室，但刘青青却并觉得这场面比两个女儿好控制。家事剪不断理还乱，但生意不一样，生意再麻烦也有它的道理和逻辑。
会议井然有序，各门店拿货量和营销策略都敲定了，但最难的，还在资金上。她前两年出去旅游了一整年，原先的生意本来就不如从前了，再加上她一回来就做了音乐手机的生意，钱是流水一样往外花，以至于她的现金流差到了极致，音乐手机的大好前景也被扯后腿了。
“老板，你家里那事影响不好，我去问了银行借贷经理，人家说咱公司想要贷款根本就批不下来。”说这话的是从方正电脑时期就跟着刘青青的下属。
“知道。”
“那怎么办？高利贷咱可不能碰。”
“这么好的机会，吃亏在资金流上，太可惜了。”
“老板，要不跟员工搞众筹吧。”
……
会议的气氛微妙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几个经理在提意见，后来连店长和骨干都参与进来了。
刘青青不露声色，等他们都讲够了，把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拍，会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做老板嘛，哪怕是顺风顺水的时候都得秀一秀领导能力，更何况是艰难的时候。
刘青青扫视一圈，对众人说：“问题不大，第一，我跟总部谈好了，回款可以拖到四季度付一半，明年再付一半。”当然，这个好政策是以她立下销量军令状为代价的，但这点只有几个心腹知道。
“第二，现金流也不用愁，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不求银行，也不搞高利贷，我自己借得到钱，一百万，一周之内都能到账。你们呐，别替我操心，好好想想怎么卖货！小许，你给大家介绍下这次的员工激励政策，大家好好听啊，关系到今年的奖金呢。”
刘青青说得那一百万里头，其实有四十万是王巧妹让王灵灵借给她的，本意是给高杨打官司用。但是刘青青正是着急用钱的时候，她下了狠心，把这笔钱也挪进了自己的生意里。
开完会，一屋子人都打了鸡血，少不了又要聚餐唱K。等忙完再回到家，已经是半夜一点半了，俩孩子都睡了。
刘青青看着燕子抱着保姆的胳膊睡，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孩子跟爸爸亲，跟奶奶亲，现在又跟保姆这么亲近，就是跟她这个亲妈不亲。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孩子的成长需要满满的爱，也需要满满的钱。
第二天早上，刘青青关掉闹钟，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喊保姆：“张姐，给我熬点醒酒汤。”
可是呼唤却无人回应，刘青青爬起来走进客厅，家里头静悄悄的，不见俩孩子也不见保姆。今天不补课，张姐带她们出去了吗？张姐是个有责任心的好保姆，她一向很放心，可是看到燕子房间门口躺着存钱罐的碎片，刘青青脑袋里的酒懵瞬间就没了。她给保姆打电话，打了两遍才接通。
张姐说话带哭腔：“老板，俩孩子跑了，我想着你喝了酒，想着我去找回来就行，我找了好半天都没找到，吓死了，我腿都软了。”
刘青青凝神想了想，“若楠也一起出去的？张姐你别怕，没事，我知道俩孩子去哪了，我去找。”
孩子们能去哪？昨天才闹着说要给爸爸拿钱，肯定是回老家去了呗。刘青青抓起钱包和钥匙出门，在单元门旁边找了半天，果然找不到若楠的自行车了，她跑去发动了自己的车子，想了想又熄了火下了车，跑出小区拦了个出租车。
“师傅，回凤翔，按照我说的路走。”
果然，按照她平常开车回去的路线走了才不到五公里，刘青青就看见了俩孩子的背影，若楠蹬着自行车，燕子在后座紧紧抱着姐姐。
刘青青顺手打电话给保姆张姐报了平安，就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俩这是要骑回老家？”
若楠脸一红，说：“我不想，她想，我拦不住。我爸说她像你，我看她比你还倔，非要回家去，把我都搞烦了。”
“要回老家跟妈妈说一声啊，她十岁你也十岁吗？大清早的把妈妈都吓死了！”
“你不要吼我！你不要吼我！”若楠像个受伤的小老虎一样，突然就委屈了起来。
“你俩想回家，那你带妹妹坐班车啊！骑自行车多危险！万一出车祸怎么办？哦，我忘了，你俩就没坐过班车，小小年纪家里就有车，多幸福啊！”刘青青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说重了。可是她一路找过来，虽然心里知道俩孩子肯定是回老家去了，但毕竟是这么小俩孩子，出车祸怎么办，遇上人贩子又怎么办，她是真的吓着了。
若楠眼泪咕噜噜滚下来，刘青青想伸手拉她上车，结果她踩着自行车就飞出去了，一边蹬车一边喊：“燕子想回家看爸爸，我也想！你不要爸爸了，我们两个要！”
刘青青闭眼咬牙，朝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又钻进车里让司机跟着孩子。
司机给她丢来抽纸，问：“跟孩子他爸闹离婚？”
刘青青懒得理他，“好好开车，给你加一百块钱。”
又追了快两公里，夏天的日头毒，若楠骑不动了，冷着小脸带着妹妹坐上了出租车，但姐妹俩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都不说话。
刘青青掏出钱包数了数，有四千八的现金，她留了五百块，把剩下的钱都给了俩孩子，俩孩子收了钱，还是不理她。
司机看见了，又说话：“两个孩子呢，能不离就别离了。”
“你闭嘴！”
到了家门口，俩孩子下了车就捧着那些钱往家里跑。刘青青看到高杨迎出来，和他对了一眼，移开眼睛坐在车里没下去。
“你不下去？这多大仇啊？他在外头搞女人了？”司机一脸看晚八点肥皂剧的表情。
刘青青瞪了司机一眼，没说话。
半个小时后，俩孩子出来ᴊsɢ了，紧接着高杨和他妈也出来了，刘青青看着他们往后备箱装瓜果蔬菜，也没下车，就默默等着他们装完了东西，又看着他们跟孩子道了别，这才招呼司机开了车。
刘青青回头看着，姐妹俩好像都笑了起来，于是就笑着问：“高兴了？”
燕子笑了，“爸爸说，让我和姐姐先跟妈妈住，说他忙完了接我们回家。”
这孩子，爸爸说话就管用，妈妈说话就没用。刘青青在心里叫苦，带孩子可太难了！
第51章 51 .爱是真的，分开也是真的
三月的时候，高杉杉听了嫂子的话，安心回北京读博了。她原以为嫂子会帮她哥摆平官司，却没想到听到的是他们离婚的消息。高杉杉不敢信，拿着导师发的苦力钱买了机票，连夜回了家。
她的计划是，先回家找高杨问清楚状况，然后再去找刘青青。可是一进家门，计划就被打破了，她看见张朋坐在院子里，正和高杨说话呢。
高杉杉看着张朋，又熟悉又陌生，从九九年开始重新联系起来，他们这八年都没断过联系，但也没见过几面。
高杉杉藉着进屋放包，理了理心绪，想到自己这次回来是为了哥嫂，不为张朋，于是看了他一眼，就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他们两人看到她过来，一时都不说话了，高杉杉看张朋面前放着银行卡，就知道他应该是来帮她哥的，于是就说：“你们先聊。”
张朋连着喝了两杯水，伸手把银行卡推到高杨跟前，“哥，这里头有三十万，你拿去用。”
“这么多？”
高杉杉看到高杨往回推了一下。
张朋看了高杉杉一眼，说：“我这几年做农机发明和改良，也算是做出来了，多少也挣了点。这里面其实有杉杉很大功劳，哥你就安心拿着吧。”
高杉杉急忙说：“哥，你就收着吧，我毕业了帮你一起还。”
高杨点点头，起身进屋去了。
高杉杉和张朋相对坐着，院子里的桌子本来就小，她连腿都不敢伸开，怕碰到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幸好，高杨很快就出来了，他拿了纸和笔写了借条，一边写一边还自嘲，说：“我现在懂法了，搞得最清楚的就是借贷法。张朋，我现在确实缺钱，既然你说这里头有杉杉的功劳，那两年内如果还的上，我就不给你利息了啊。”
张朋要扯过借条看，“不要写给利息，几年还都不要利息。”
掰扯完借钱的事情，高杉杉觉得可以问问离婚的事情了，可是她问不出口。本来她是妹妹，问下哥哥的婚姻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张朋在这，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聊感情了。
反倒是张朋先开了口，“哥，你跟我嫂子真离了？我觉得不能吧，嫂子那么重感情一个人，当年杉杉拿了她的钱跑路，嫂子知道了都没提钱的事，就只想着先把杉杉找回来。”
一提这事，杉杉也想说刘青青不会这么无情，“哥，咱妈说你俩真离了，但是我不信，嫂子爱钱，但是她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这是你俩商量好的吧。”
“我现在一脑门子官司，你俩别叨叨了。再说了，先不说她重不重感情，就说你们俩，你俩不重感情吗？你俩这些年算怎么回事？算朋友？哪有朋友纠缠十年不清不楚的？算谈恋爱？你俩都没见过几次吧。”
被哥哥将了一军，高杉杉始料未及，偏偏她躲高杨的眼神时和张朋对了一眼，就更尴尬了。
“哥，这不是你俩的事比较急嘛，你看嫂子这些年天南地北的跑，聚少离多，你俩都没分开，怎么就突然走到这一步呢？你那官司真就没一点希望？”张朋先把牌打了回去。
高杉杉听了，也补充说：“对呀对呀，你俩聚少离多，但是一见面就腻歪得跟初恋一样，多好的感情啊。”
高杨听了这话，对着高杉杉说：“说我们的时候也不想想你们吗？你俩一开始写信，后来我听说是发QQ邮件是吧，搞得跟上班汇报工作一样，但不还是坚持了这么些年。”
“我们，哥，你……”高杉杉没法否认，他们异地八年，没有真正复合，但也从未断过联系。刘青青以前说过你哥是心理大师，她当时还不信，现在算是领教到了。
张朋一定是看出了高杉杉的窘迫，他又说：“你们还有俩孩子呢，孩子给嫂子了？嫂子那脾气，带两天孩子得疯吧。”
“而且你俩这种非传统育儿，我觉得其实特别好。对孩子来说，嫂子是最励志的榜样，你是最温情的陪伴，我要有下辈子我就想做你俩的女儿。其实我理解你们为了官司假离婚，但是现在这阵势，怎么搞得好像真离了一样。”高杉杉很高兴，她觉得和张朋这把配合打得很不错。
“孩子？杉杉，你俩一起发明几台机器了？你们俩的名字并排写在专利书上，我看着简直就跟孩子的出生证明一样。你们俩难道就没孩子了？”
高杉杉愕然，她完全没想到孩子这个角度也会被反将一军。没错，她和张朋是联合发明了三台农机，那都是他们共同的心血，专利证书上两个人的名字确实并列在一起。可是孩子，这能比做孩子吗？高杉杉突然发现自己的思维跑偏了，因为她想的是，要有孩子也得用最原始的方式来造啊，他俩这些年可是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啊。
高杨一向是个最温柔的人，他今天说话怎么攻击性这么强呢，句句都要把他们怼回去。高杉杉不禁在想，难道说真和嫂子离了，伤心过度性格都变了？
但高杉杉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真离了再也不会和好了，高杨就站起来说：“我去见律师，你俩就在这把话说清楚了。杉杉，哥不催你结婚，但是你俩都十年了，总不能再发十年邮件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