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曹芳菲身世如何,圣上与安顺郡王的算计必是不能如愿的,所以无论首辅大人也好,高、董两位阁老以及京城各大世家勋贵也好,都是半点不着急地抱手瞧着乐子,只因为此谋算从一开始,结局便已注定!
不过若曹芳菲身世真有问题,对定国公府倒也算是好事,至少曹国公不用对执迷不悟的胞妹下狠手,倒是王家怕是要多上一些烦心事了。
董子琳是个见不得别人隔岸观火的性子,跟冯蓁蓁互呛了几句后,便又目光闪闪地看着王幼熹,揶揄道:“幼熹,若是多了曹芳菲这样一位堂妹,你家以后这日子,想来肯定是热闹非凡又多姿多彩得很!”
“……”互相伤害么?
王幼熹心头一梗,默默放下手里青瓷荷花茶盏,出其不意地扑过去抱着董子琳就上手挠痒痒,又笑又气道:“你个心眼儿只有芝麻大的促狭鬼,我叫你继续幸灾乐祸!”
“噗嗤,呵呵……,我实话实说么,你心眼儿才只有芝麻大!别挠了,哈哈哈……”董子琳极其怕痒,跟个麻花似地扭来扭去。
王幼熹身量力气都不如她,眼见着就要被董子琳挣扎开来,并反过来制住。
冯蓁蓁见此立马过去帮忙,将董子琳一双手闹闹抓住。
梁婉儿进到雅间里,绕过黄杨木屏风后,便看见几个贴身丫鬟都是一脸无奈地守在旁边。
董子琳三人则是衣衫不整、发髻零乱地打闹在一起,极其宽大的黄杨木矮榻上,素色织锦的抱枕坐垫被踢得四处都是。
梁婉儿按理说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却还是忍不住吐槽道:“真该让前日在宫宴上夸你们的长辈们都来瞧瞧……,瞧瞧你们私下里是如何端庄娴静、克己守礼的。”
董子琳三人闻言瞬间停了下来,兴致勃勃地将梁婉儿围了起来。
丫鬟走过来要为董子琳整理衣衫发髻,董子琳却没工夫配合,只拽着梁婉儿的胳膊,灵动的眼眸里冒着光急切道:“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快说说……,阿瑜妹妹当真是定国公府千金?”
王幼熹也好奇道:“长公主殿下今日一早不是派了四位心腹麽麽去了神匠坊么,可确定了?”
冯蓁蓁也插言道:“多半是确定了,听说那四位心腹麽麽去了神匠坊后,又转头去了安乡伯府。”
“……”
梁婉儿瞪了三人一眼,没好气道:“你们倒是个个都消息灵通得很!”
“……”
董子琳、王幼熹、冯蓁蓁三人齐齐讪笑,转脸又继续催促着梁婉儿赶紧解惑。
“阿瑜妹妹身上胎记的位置、形状、颜色都跟曹国公描述的一模一样,再加上容貌又十分相似,年岁经历也都对得上。”
梁婉儿神色莫名,姿态从容优雅地坐在矮踏上,叹气道:“阿瑜妹妹确实是定国公胞妹。”
“……”
董子琳、王幼熹、冯蓁蓁三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索性齐齐沉默着坐在矮踏上,任由丫鬟伺候着将发髻珠钗重新整理好。
王幼熹有些同情道:“听说阿瑜姐姐自幼长在乡野,如今真相大白,也不知她是作何感想。”
董子琳白了她一眼,嗤笑道:“我们也不过是比她空长了些许年岁罢了,可不见得就活得比她透彻!……我敢打赌,阿瑜妹妹必然是不在意这些的。”
冯蓁蓁不愿意被她囊括在“空长些年岁且活得不透彻”的类别里,闻言连忙撇清道:“我比阿瑜姐姐小半岁!”
“……”
上回在王家时林青瑜跟她们四人都论过序齿,董子琳年岁最长,如今已过了十七,闻言咬牙切齿道:“本小姐迟早有一日要与你这个憨货绝交!”
梁婉儿见两人又呛上,连忙转移转移话题道:“我听齐麽麽她们回来说,阿瑜妹妹似乎十分看得开,配合齐麽麽她们验过身份后,就气定神闲地去神机营上衙去了,跟个无事人一样。”
“说起来阿瑜妹妹跟曹芳菲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董子琳对于林青瑜的反应半点也不意外,似想到了什么,狐眼微微弯了弯,若有所思道:“她们各自的胸襟气度、能力才学与她们各自成长的环境、教养见识似乎都不匹配呢。”
王幼熹与她对视一眼,皱眉回忆道:“大约是认为自己寄人篱下的缘故,我记得曹芳菲幼时性子敏感柔弱,行事说话也总是小心翼翼。”
“她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好像得了回风寒,病好之后便成了现在……、现在这般模样。”
王幼熹找不到词来形容如今的曹芳菲是何模样,任性妄为、自大傲慢都还是只是其次,关键是她没有半点世家女的担当,家族的利益与荣耀在她眼里竟然还不如风花雪月来得重要。
这在王幼熹、董子琳等世家女看来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冯蓁蓁闻言又是一副无趣模样,看着董子琳再次吐槽道:“已成定局之事,非要自己再假想编排出千百种因果来,你真的不累么?”
“……”
董子琳感觉手好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呆瓜,竟然对八卦热闹一点也不感兴趣。
王幼熹闻言却是恍然大悟,诚如冯蓁蓁所言,结局已定,中间有何蹊跷因果的确不重要。
王幼熹转头问梁婉儿道:“身份验证过后,定国公府想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梁婉儿自来便是个温和包容的性子,闻言难得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来,语气随意道:“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从平安坊路过的时候,正好看见定国公府幕僚子房先生(曹启良,字子房)带着百名幽州子弟直奔安乡伯府去了。”
“……”这么快就上门算账去了?
冯蓁蓁感慨道:“父亲说得果然没错,定国公真乃杀伐果断之人。”
董子琳闻言立马起身往外走,边走边急声吩咐道:“快快备车!本小姐要去平安坊瞧热、不!本小姐要去平安坊买白糖糕!”
王幼熹紧随其后,语气有些不自在道:“……咳,许久没吃过百味斋的白糖糕了,我也去买些来尝尝。”
梁婉儿:“……”
梁婉儿瞧着又是一脸无趣的冯蓁蓁一眼,好笑道:“你不去买白糖糕么?”
冯蓁蓁转了转眼珠子,有些促狭道:“不去,热闹本身没甚意思,听子琳姐姐回来言辞犀利又不乏幽默地批判解说,反而更精彩一些。”
“……噗嗤!”
梁婉儿好笑地点了点她脑门,十分认同道:“我也这般觉得。”
冯蓁蓁跟梁婉儿都不想动弹,索性让丫鬟去茶舍前院的书斋里取了游记杂谈来,慢慢看着等董子琳她们回来。
说起来这锦绣茶舍还是梁婉儿、冯蓁蓁、董子琳、王幼熹四人用自己的私房银子办起来的,因为有个京城四大才女的名头,倒是常有书生文人慕名来此办诗会、文会,生意十分不错。
第47章
平安坊一带都是勋贵府邸, 安乡伯府夹杂于其中并不起眼。
老安乡伯在时也曾显赫荣耀过,但这些年却慢慢衰落冷清,今日倒是又难得门庭若市一回, 却又不算是什么好事。
曹信纪等幽州兵士卸甲才能入京城, 此时百来号人都只随意穿着一身便服,颜色料子各不相同, 但又统一都是窄袖骑装样式。
之前便说幽州男儿生得高大强壮, 这百来号人只随意往安乡伯府大门口一站, 就吓得守在门房外的三、四名小厮连滚带爬地退回侧门内,“啪”地一声将朱红黄铜大门给关了起来。
这一举动将曹启良心头的火气撩拨得更加旺盛几分,就连四周挤挤攘攘围观的人也是相当无语。
董子琳带着青纱帷帽,掀开半边车帘,半点也不遮掩地瞧着热闹,还忍不住跟躲在另外半边车帘后王幼熹低声吐槽道:“安乡伯府这些年行事真是越发的小家子气,定国公府跟安乡伯府可是儿女姻亲,问也不问一声便闭门不理算是怎么回事?”
董子琳家里的马夫驭车水平十分厉害, 曹氏族人前脚刚到,她后脚便赶了过来,顺便还占了一个前排的位置。
另一边红漆黄铜侧门上开了一个半尺长宽的小窗, 一名三十左右的管事娘子缩在窗后,战战兢兢问道:“来人可是定国公府上的壮士?我家夫人说了, 当年换女之事安乡伯府并不知情, 还请诸位莫要迁怒无辜,京城乃天子脚下,最是讲究规矩法度, 不是幽州那粗蛮之地……”
“呵!看来安乡伯府是真不打算给我曹氏一个交代了。”
曹启良心头的火气终于是压制不住了,不等门后之人说完, 便冷声吩咐道:“曹氏儿郎们!给老夫破开这大门,为咋们曹家的姑娘讨回公道!”
“是!”
百来名汉子齐齐应和,那刚毅悍勇的雄浑声音像是士兵冲锋陷阵前的口号。
周围看热闹的人正心神震撼之际,只见曹信纪带着十来名高壮族人,抬起路边有几百斤重的长条青石,跟攻城似的重重撞击在安乡伯府大门上。
“轰隆!……轰隆!”
听着一声声巨响,董子琳喃喃感叹道:“幼熹,我实在有些看不明白安乡伯府这行事作为。”
王幼熹:“……”还有你看不明白的事?
董子琳皱眉疑惑道:“你说人家懦弱吧,却又敢派一个下人来曹氏子弟面前威胁讽刺;你说人家嚣张吧,偏偏过了这么许久竟是连面都不敢露一个。”
王幼熹抬了抬下巴,提醒她道:“……谁不敢了,这不是就露面了么。”
董子琳转头望去,只见安心伯府大门轰然倒下,长条青石落地后,安乡伯方元德才步履匆匆地影壁后绕了出来。
方元德身量高大却略微有些圆润,容貌气质很是和善厚道,此时眼角眉梢处都带着几分苦意,还未走到曹启良面前便先赔笑道:“子房兄,有话不能好好说么,您带着幽州将士这般胡闹,就不怕连累信哥儿被御史弹劾么?”
“这里没有幽州将士,只有我曹氏儿郎!”
曹启良冷笑道:“安乡伯府将我曹氏姑娘掉包丢弃,却又心安理得地收着每年从幽州送来的几大车财物!我曹氏儿郎上门只为要个说法,便是御史真要弹劾,我幽州曹氏也是不惧的!”
方元德闻言面上闪过几分难堪与愧疚,他从昨日宫宴散去之后便是心神恍惚,直到安平长公主府里的麽麽上门之后才清醒一些。
只越是清醒,心里才越是难过痛苦。
方元德不敢相信母亲和妹妹会做出这等事来,如今被人破了家门也不敢多辩解什么,只看了百来十个高大悍勇的汉子一眼,冷不丁讪笑道:“这些个壮士……,真的都出自幽州曹氏?”
幽州曹氏倒是人丁兴旺得很,不像安乡伯府似的,一代不如一代。
曹启良闻言险些要气死,只觉得这安乡伯府里的人真真是个个都不知所谓,与他们交流沟通起来,竟然比跟北狄人拼杀还要糟心!
一旁的曹信纪却抱手冷笑道:“在下出自幽州曹氏嫡支四房,是瑜小姐的七堂兄。”
曹信纪身后一众青年纷纷争先恐后自报家门道:“在下出自幽州曹氏嫡支九房,是瑜小姐的二十二堂兄。”
“在下出自幽州曹氏旁支七房,是瑜小姐的十三堂兄。”
“在下出自幽州曹氏旁支三十六房,是瑜小姐的四十八族叔。”
“在下出自幽州曹氏旁支七十八房,是瑜小姐的九十六叔爷爷。”
“……”
那位一脸得意的叔爷爷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
曹启良有些头疼地瞪了这群辈分复杂的猴崽子一眼,转头对着满眼蒙圈的方元德提醒道:“伯爷是打算继续跟老夫在这大门口处掰扯?”
方元德回过神来,看了门口围着瞧热闹的众人一眼,有些丢脸道:“不不!子房兄,我们进府再说,进府再说。”
曹氏子弟大大咧咧地进了安乡伯府,那如过无人之境的架势就像是要去清缴战利品一般。
董子琳见安乡伯府的几名小厮吃力地快碎成几大块的红漆黄铜大门扶起,有些无趣道:“哎,散场了,咋们也买了白糖糕就回去吧。”
定国公世子夫人还在世时方元德跟曹启良也曾有过交情。
方元德从来就不是个有心眼之人,才刚绕过影壁到太湖石假山处,方元德就红着眼眶,满脸愧疚道:“子房兄,掉包之事我真的也是今日才知晓。”
“我到如今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三妹虽然自小便任性,但我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等事来,阿姐当年明明对她那般照顾维护!”
“我若早些察觉,也不至于让阿姐的独女流落江南!我、我对不起她,真的是对不起……”
方元德说到最后竟然是哽咽不成声。
对他所说之言,曹启良并没有半点怀疑,这人虽然能力不显,但也的确是个好脾性又知感恩之人,若不是因为后院女人实在太过拖后腿,安乡伯府其实也不会败落至此。
方元德平复了心情后,似下定决心般道:“做了错事本就该受到惩罚!子房兄,劳您帮我给信哥儿带句话……,无论他要做什么,我这个舅舅都不会插手!他今日不出面才是最好,免得有些人仗着那点子血缘辈分跟他歪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