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昱半信半疑地看着她,问:“你当真,当真不会说出去?”
柏安安顿了顿,微笑道:“若太师觉得我不是个可靠的人,怎么会让我跟在侯爷身边?”
虽然庞吉的初衷只是让她保护庞昱的安危,并没有考虑太多的事。
庞昱虽然信不过自己,却对父亲的眼光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他不由点了点头,认同地说:“这倒也是。”
“何况,侯爷此次身边也就带了我这么一个武师父,我定是要左右不离、贴身保护侯爷,就算侯爷不说、在下不问,该知道的也还是会知道的。为了侯爷的安危,侯爷不如有话直说,我也好做好准备,以防 ”她刻意看了车外,压低声音,道:“以防被那展昭先发制人、打乱了阵脚。”
从柏安安路遇展昭开始,到后来展昭夜探庞府,庞昱心中已认定了展昭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今看柏安安这副模样,立刻瞪大了双眼,语气慌乱:“展展展展昭还,还跟着我们?!”
柏安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叹了口气。
庞昱急道:“那你还不快拦住他,别让他再跟着了,万一被他发现了我这次要做什么,要那包黑知道,还不要参死我爹!”他在慌乱中竟也急中生智,伸出尔康手,道:“不不不,拦他还不够,这样好了,师父,你想办法引开他的注意,我趁乱逃走,想别的办法赶去襄阳。”
他说着,已从车座底下掏出了包裹,又从怀里取出几张交子,递给柏安安,一脸坚定:“师父,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的,这只是权宜之计。这些钱你拿着,我们襄阳再见!”
柏安安眼疾手快,一手接过交子,一手拦住欲跳车的庞昱,慢悠悠地说:“侯爷,稍安勿躁。”
庞昱一脸着急:“哎哟我的师父哟这怎么还不急的嘛展昭都跟到这儿了还不急啊!”
“我昨夜便将他捆起来了。”柏安安双手放在庞昱肩上,用力将他按回原位,“他现在还没追上我们,我只是担心他会从别的地方知道我们的去处,走小路赶到襄阳,坏了侯爷的大事,故而才有此问。”
庞昱终于松了口气,连连拍着心口,埋怨着柏安安:“你怎么不一口气说完啊,可吓死我了。”
他的神态倒有点像女子娇嗔,若是旁人做此动作,柏安安定然恶心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偏偏庞昱年纪小,且心智也不成熟,穿着又华丽,怎么看都像是个不懂事的贵公子,被养出点脂粉气倒也不至于让人无法接受。
柏安安稍稍坐得离他远了一些,自然而然地将交子放入怀中,道:“侯爷,若是此行并无大事,我自然不必如此。但我见沈先生昨日那副模样,想必侯爷此行是有要务在身,展昭不来则已,可他若是来了,破坏了侯爷的大事又该当如何,在下身为侯爷的武师父,自然要为侯爷殚精竭虑,事事想于前,防范于未然啊。”
她面上是一脸诚恳,像是苦口婆心地劝诫庞昱,内心却是波澜不惊,就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一般。
第62章 (倒V,看过勿买!)
冲霄楼在襄阳王府之中, 巍峨耸立,直冲霄汉。
自庞昱到襄阳府后, 襄阳王未曾露面,只让一跟随他举事的门人贾配前来迎接,引着柏安安和庞昱在王府内转了半圈, 有意无意地要让他们瞧见集贤馆和冲霄楼。
庞昱向来锦衣玉食, 就算后边的路程全用上了第一流的衣食住行,却还是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挂在马车之后拖行了上百里才到的襄阳, 一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他一点也没心思听贾配话里话外的敲打之意, 只是懒洋洋地走着,有口无心地敷衍几句,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柏安安就不一样了,自从那日庞昱将去襄阳的目的和盘托出, 她就和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 刚到襄阳府就夸赞襄阳王的贤明,看见集贤馆就羡慕贾配跟了个好主人,看到冲霄楼就赞叹道:“此楼拔地倚天、蔽日干云, 就连皇宫里都没有这样的高楼啊, 再看这入口, 这 这莫不是什么机关吗?”
她都已说出 皇宫里都没有这样的高楼 这种话, 就已经是暗指这高楼盖得僭越了,可贾配不但不解释, 还心生得意, 俨然将柏安安看做是同等的 乱臣贼子 , 嘿然笑道:“这位姑娘好眼光,此楼不仅外观雄伟高大,其内更是另有玄机。王爷建此冲霄楼,特意请了名家,楼门依照着奇门遁甲之术设下重重屏障,使擅闯之人有去无回,而这楼中的机关更是机巧无比、威力十足,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栋这样的高楼了。”
柏安安好奇地问:“这之中设下重重机关,难道是藏着什么珍宝?”
贾配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脸上的笑容更甚,摇头晃脑,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笑容,实在有些猥琐。
庞昱见情况不对,连忙将柏安安拉开,他本要自己挡在二人之中,又觉得离贾配太近有些恶心,故而将踏出的脚收回了。他离贾配尚有两步之隔,对着另一侧的柏安安道:“师父,你问这个干吗,回了东京城,你要多少珍宝随你买。”
贾配将二人引到了一处小院,一进屋门,庞昱便烦躁地要将贾配赶走。柏安安只当庞昱要休息,也跟着向往走,却又被庞昱拉住了衣袖。
柏安安一脸不解,庞昱便撒娇道:“师父,我有话要同你讲,你就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嘛!”
自从柏安安表明了要造反的决心,二人的身份就好像对调了个儿,庞昱整天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担心柏安安要出去惹是生非,久而久之,就连话语间也带着点受气小哭包的感觉在。
柏安安只得留下。
贾配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又说了些奉承话,才缓缓退了出去。临着门将关未关之际,庞昱瞥了一眼,见他一脸失落神色,心中立刻明白得差不多,恼道:“我呸,什么货色,也敢觊觎我师父!”
柏安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庞昱绕着她踱步,嘴里不停地叨叨:“师父你是没瞅见他那脸色,他对你那叫一个垂涎三尺,若不是我把你留下来,他以为我俩如何了,指不定他过两天就敢求我将你许配给他呢 我呸,我俩如何,我俩是师徒,他以为全天下人都和他一般龌蹉啊,竟然这样想你我的关系,简直是侮辱!莫大的侮辱!”
柏安安闻言,目瞪口呆了一阵,又想起自己身处反派阵营,连忙问:“万一他要你将我许配给他,你答应吗?”
庞昱瞪她一眼:“怎么可能!你是我师父啊!”
柏安安放下心,却听庞昱又补充道:“万一把你送出去了,谁来保护我啊。”
“ 那他们再给你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你就愿意把我送出去了?”
庞昱头摇得如拨浪鼓:“不成,他们送的,我不放心!”
也就是送个放心的来,他就指不定正要把她给卖了。
反派果然都不靠谱。
柏安安连个好脸色也不愿给庞昱看,白他一眼,又将身子转向桌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问:“说吧,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庞昱这才想起正事,一跺脚,推门看了看外边无人探听,才放心地关上门,坐到柏安安身边,小声地问:“师父,你真要造反啊?”
柏安安牛饮一口茶水,道:“这当然,你师父何时骗过你?”
实则就连这句话都是假话。
庞昱一脸愁容:“你可别跟着起哄了,造反,造反不成是要,咔嚓,砍头的!你知道个什么呀?你比我还大不了几岁,从前也是深居简出,头发长见识短,没见过世面,一有点新鲜事就要跟着起哄。别说砍头,我告诉你,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九族啊,你父母,你祖父母,你曾祖父母,你曾曾祖父母,还有远房亲戚也要算上,全都砍头。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你二姑奶奶她舅舅的叔叔的外孙女新出生的儿子着想吧?”
柏安安掰着手指头慢慢算:“我二姑奶奶的舅舅的叔叔的外孙女 ”
“哎哎哎别算了到时候有的是人帮你算!”庞昱不耐烦地按下她的手,认真道:“盟书未签,而你现在只是我身边的护卫,只要你不乱说话,到时候安安静静地跟着我去赴会,我不说,没人会主动把你往这盟书里写。你至少不能签这盟书,这盟书就是个认罪状,只要名字不在其上,想跑也来得及,一旦写上去了,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柏安安不以为然:“这怕什么,要是我不想造反了,我把这盟书偷出来毁了不久成了?”
庞昱冷笑:“呵呵,真这么容易偷,赵爵还这么费劲要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做什么?举事者恐也近百,这么多人齐聚襄阳,难保不会走漏风声,他敢这么做,定然是有什么倚仗。这盟书签下了,他也一定会放在最为安全的地方,就凭你一人就能偷出来,还造什么反啊?”
柏安安恍然大悟:“哦,对,比如冲霄楼?”
“那倒是个好地方,外表气派,让人心生畏惧,其内机关重重,让人有去无回,若是我举事,我也定要将盟书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别打岔,你不许签,不许和这王府里的人随便搭话。襄阳王笼络了一群江湖中人,多数都是无耻之徒,行若狗彘,你若是惹上了这帮人,就像是招惹了一帮苍蝇,今后都甩不掉他们啦。”
庞昱虽平日里胡作非为、贪图安乐,但因年纪轻,没来得及做太多不法之事,也没沾染上太多的恶习,心中仍存有一丝清明,且不像是个猪脑子。柏安安以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阵,才问:“你这么不愿意,为什么还要来签这盟书?你爹造反,九族里首当其冲的就是你。”
庞昱愣了愣。
半晌,他才动作缓慢地叹了口气,道:“我是不愿意的,毕竟皇姐夫待我不薄,可父为子纲,我又能如何?”
第63章 (倒V,看过勿买!)
襄阳王素有异心, 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故而也是财力雄厚, 王府修建得只怕也能赶上半个皇宫了。古人好奇石,《水浒传》中的杨志曾因丢失花石纲而获罪丢官,花石纲运的便是用以取悦皇帝而献上的奇花异石。一块在柏安安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石头, 在这大宋可能价值百金, 甚至还会挑起战事。而在这王府的花园之中,奇石随处可见, 这之中不仅有襄阳王斥资购买的, 只怕底下官员进献的才为多数。这些奇石,倒像是用另一种方式在指证襄阳王。
柏安安在这堆奇石之中绕了也近一刻钟, 天色渐晚,若是再耗下去, 只怕就真来不及赶回去陪同庞昱赴宴了。
她虽看不出这些石头和石头之间有什么区别, 却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便停下脚步,一脸不满地问:“你带我绕路哇, 前两日我同侯爷出府时哪有走这么久?”
她心想, 不会自己的运气真这么差吧。她许愿的好事从来不成真, 一旦乌鸦嘴一次, 想着出门前与庞昱说的话像是个flag,就真的要坏事应验了?
侍女本就身材消瘦, 在身后奇石的衬托下更显柔弱可怜, 她一脸失措, 道:“柏姑娘,是,是小人走得慢了,小人错了,还请姑娘莫要生气,我这就快快带姑娘赶去正门。”
她说完,一提衣裙,隐隐约约露出纤细的脚腕,就像是受了惊吓的麻雀,飞快地向前碎步跑去。
柏安安被对方的变化之快惹得一怔,稍缓一步才追了上去,然而也不知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却是个跑步能手,踩着小碎步也能将柏安安甩在身后,加上柏安安对此处地形不如对方熟悉,绕过几道转弯处,就再也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了。
天地苍茫,柏安安独自立于奇石阵中,傻了眼。
这里的每块石头都不一样,看起来反倒都是同一个模样了。柏安安左手摸了摸一块细长直立着的石头,右手又摸了摸一块倒卧在地上的石头,她走了几步,一回头,身后石头的摆放却又完全不一样了。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什么也瞧不出来,气喘吁吁地倚在一块石头上。
靠走,只怕是走不出去了。
她在这之中迷了这么久的路,倘若这里埋伏好杀手,早就将她刺了个透心凉。引她初来的人并非是要杀她,只是要将她从庞昱身边调走,是为了向庞昱下手。不杀她,要么是想留着她的性命向庞府报信,要么就是还存着要让她回到庞昱身边的想法。
如果是前者,那么对方可能是襄阳王的对头,或者是要阻止此次缔结盟约的人,想破坏庞太师和襄阳王的关系。如果是后者,此事极有可能是襄阳王或他身边的谋士所为,而这么做的原因,就是对庞昱怀有顾虑。
不管是哪一种,庞昱的处境都不容乐观。
柏安安不想再浪费时间,召唤出以津真天欲直接空降回小院,之间空中悠悠落下两片金色羽毛,一颗石子从一侧投了过来,正要出场的以津真天瞬间消失。
来人穿着月白色氅衣,内搭一件藕色衬袍,足下踩着一双官靴,一身锦衣衬得少年更是形容秀美、年少焕然,只是腰间那把明晃晃的钢刀,瞬间将柏安安拉回现实。
对方在花园中遇见女子,想当然便认为她只是王府的婢女,他手持钢刀,下意识恐吓对方:“你要是嚷,我便是一 怎么是你?”
日光渐弱,柏安安半个身子都站在阴影之中,若是旁人未必还能一眼认出她,偏偏上次与白玉堂在庞府交手时,正好是在夜色之下,反倒方便他认出了她。
柏安安躲也来不及躲,与白玉堂打了个照面,苦着脸道:“是,有缘呐。”
她可没有忘记白玉堂说过下次见面定要取她性命。
白玉堂显然不是个记性差的人,柏安安瞧见他的手腕微动,似本要动手却又按捺下了。他放下钢刀,身体还是紧绷着的,随时准备着动手,他一脸不屑,道:“怎么,太师府的名气不够响,你倒是还想投在襄阳王的门下?”
以白玉堂的个性,会和她闲聊而没有一刀结果了她,一是对她上次展露出的武功有所顾忌,二则说明他如今的状况不算太好。
柏安安小心翼翼地躲到一块石头后边,弱弱地说:“你一路跟着庞昱来到襄阳府,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何会在襄阳王府 ”
白玉堂神色一变,又要举刀。
然而想到柏安安目前还有用处,他又只得放下了。
他的神色倨傲,到底是年轻,眉宇间难掩少年意气。白玉堂少年气盛,从前在陷空岛向来是他给旁人气受,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气,如今要忍他最瞧不上的柏安安,更是气得脸颊微红。柏安安将一切尽收眼底,又不怕死地开口:“我看你这模样,你是迷路了吧?”
她话音未落,身体却猛地被人往后拖了一截,一片金色的羽毛与钢刀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白玉堂手中的钢刀方向一偏,斜劈下一块奇石,火花四溅。柏安安连忙拔出犬神剑做出防御的姿势,白玉堂却停住了手。他下巴一扬,目光冰冷,道:“带我出去。”
他说不上一路跟着庞昱,只是意外遇见庞昱赶往襄阳的马车,才跟着到了襄阳府。他在襄阳府明察暗访,察觉出襄阳王的狼子野心,便混进王府,欲查清庞昱与襄阳王的密谋。只可惜他来得不巧,正好走到了别人给柏安安设下的阵法之中,在这奇石阵中迷了路。
白玉堂只当这奇石阵是王府为避人耳目设下的阵法,并没有想到这阵法只是为了困住柏安安一人而已,他到现在还以为柏安安一定知道出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