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野瞧着临近的摊位,一整条都摆着鞭炮烟花,他锁上车门,拢了拢外套下去给祝梨买几个二踢脚。
几个摊位都是一个人的,货很齐全,陈野挑了几个最多响数的礼花和几捆二踢脚,老板见生意大,站起来帮他搬。
陈野闲出手来,又挑了些窜天猴和呲花,还有些小玩意都一并装上。
“这是最近有啥活动安排呢,老弟。”老板看起来颇健谈,看陈野一脸严谨地配着货,搓着手开口。
陈野从口袋里掏出些现金,神色淡淡,“没有,家里玩的。”
老板瞧着他零零碎碎码了快一地的烟花和二踢脚,笑呵呵的,“你家人丁挺兴旺啊老弟。行,给你抹个零吧。”
她退回去陈野那张五十的纸钞,又热情地往里塞了几个彩色烟雾弹,“送你点这个,这个没危险,色儿还好看。”
陈野道了几声谢,把这些码在一起,一趟一趟往那边搬,老板喊了个人帮她看摊子,也搭手帮他搬了些。
祝梨醒来的时候已经半下午,她的头发被她枕得乱糟糟的,暖风吹着脸,脸蛋开了电热毯一样,从里面开始发烫。车里没人,她迷迷糊糊地环视了一圈,才从后面的玻璃处看见陈野的身形。
陈野站一边抽着烟,视线往车后面的一个方向瞧着,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她打开门下车。
“你干嘛呢?”祝梨额前的头发起了静电,在一旁轻飘着,显得有些懵懂。
陈野指了指他的对面,祝梨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几捆二踢脚和好几个夸张的烟花。祝梨一下就清醒了,她有些雀跃地小跑过去,“这是你买的?”
陈野轻轻点头。
她从里面拎出几个彩色的小炮,啧了一声,“这还有炸弹呢。”她有些爱不释手地在这一堆里挑挑拣拣,她边挑边朝陈野伸手,“把你抽的烟给我。”
陈野的烟刚点着,他用纸擦了擦烟嘴,给祝梨递过去。祝梨用烟头点了几个彩雾蛋朝陈野扔过去,看着陈野被彩烟熏得皱眉的样子,咯咯笑着。
她喜欢欺负陈野。
陈野的衣服上落了些雪,雪化后留了痕迹,看着星星点点的,像是种漂亮的花纹。祝梨抬眼,“你刚才就一直在外面站着?”
“怎么想的。”
陈野掸了掸帽檐上的雪花,“看着这些,怕有人拿了。”
祝梨有时候觉得陈野这人特神奇,又聪明又傻的,她捏着烟又放回陈野嘴里,“神经病一样,放后备箱不就成了。”
陈野把烟按灭,额前的碎发盖住眼睛看不真切。
“漏风,你等会着凉。”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祝梨像是刚想起什么,她有些命令的口吻,“把你手伸出来。”
陈野的手是冷白的,从肤色里透出青来,祝梨拎着他的手放在脸颊上,她的脸颊滚烫的。
她的眼睛圆了圆,有些惊奇道,“陈野,你的手冰冰凉凉的,放在我脸上好舒服啊。”
这是把他的手当冰袋使了。陈野失笑,总是被祝梨各种出人意料的举动弄得措手不及。他的左手很快被祝梨脸上的温度暖回体温,祝梨不满意的把那只手扔掉,又捡起陈野另一只手贴在脸颊上。
陈野被暖热的手没放回羽绒服的口袋里,在寒风里冷了一会,又能循环使用了。
*
陈野拎着两个人的行李上去收拾,他不放心小旅馆的卫生程度,又买了些酒精和清扫工具,把房间里里外外又重新打扫了一遍。
祝梨在楼下玩着他买的那些小呲花和动静不大的炮仗,烟花要留到晚上放,集市附近人有些多,二踢脚也不能点,要等着陈野收拾好之后给她找个空地玩。
祝梨是相当能自娱自乐的,她在路边找了个脏水塘,她拎着盒划炮,刷刷往盒子的一侧划着,然后往水塘里扔出去。
原本这种小火炮也就是听个响,没什么花样,但祝梨这么一扔,火炮在空气里燃着,在接触水面之前炸开,在水面上映出一个小火球。
不一会她这种诡异的玩法便吸引了几个小孩子围过来,他们看祝梨穿的光鲜亮丽的,表情也因为认真而有些严肃,所以只是围着看着,并没好意思搭话。
“我厉不厉害。”祝梨有些得意地把火炮收起来,她格外享受旁人的围观,扭过头来率先发问。
一个小女孩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祝梨的眼神有些崇拜,“厉害。”她这一开口,周围几个小孩也跟着附和,“厉害!”
祝梨禁不住夸,又唰唰给她们表演了好几个,还主动加起了难度,一次扔两个,那水塘本来就是不大的小土坑,两个火炮在上面炸开,像对小眼睛似的。
那几个小孩子是跟着父母来赶集的,只留了一会就跟着父母回家了。
祝梨玩了一会也觉得烦了,就借了个隔壁的簸箕把灭了火的小炮铲出来走了。她又蹲在地上开始挑起那些玩意。
几个呲花都是晚上玩更好看,祝梨把它们挪到一边,还剩下一捆窜天猴。是她小时候也玩过的,一个小棍上面绑着个小火箭,插在土里,一点引线就叫着上天了。
祝梨突然有了主意。
她小跑到楼上去喊陈野,陈野刚从包里拿出来四件套准备铺上,就被祝梨急匆匆扯走,祝梨三个台阶三个台阶地往下蹦着,兴奋的语气随着她的脚步跳跃着。
“我给你表演个节目。”
祝梨让陈野站在一边,她还在喋喋不休,“我跟你说,我可太牛了。”她指着手里的窜天猴,“这个我每次玩完,底下的棍都被炮给带没了。”
她甩了甩打火机,“我这回非要把这棍留下来。”
哪有火箭把桩也带走的道理。
说完她拿着窜天猴的棍,直接点燃了引线。一声尖锐的响声带着阵硝烟味冲上天空。
陈野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都黑了,他连忙冲上去。把祝梨两个手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幸好什么事都没有。
祝梨还紧紧握着那个棍,语气辗转,“火箭发射成功。”
下一秒她对上陈野无语的神色,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落在自己纯白色的羽绒服上,表情有些懵,“呀,破洞了。”
这下她老实了,手指头来回扣着被窜天猴崩烂的那两个洞,总算从异样的亢奋中冷静了几分。她低着头,看了几眼自己的衣服,有些别扭地开口,“这两个洞看着有点难看。”
陈野上楼去她箱子里拿新的羽绒服,却发现祝梨带了一满箱子的薄衣服,最厚的是一件米色大衣。
他只好让祝梨在这里等着,开车去湖景别墅去拿。这么低的温度,穿大衣是要被冻成冰雕的。
第二趟走这条路陈野已经摸熟,再加上他惦记着祝梨,车开得快,比来的时候快了半个点。祝梨的衣服都挂在最大的那个衣柜里,找起来格外好找,他叠了几个保暖衣裤和羊毛衫,又装了一件祝梨最喜欢的羽绒服,打包在一起。
路过旋转柜的时候,他帮祝梨又捎了个帽子。
帽子放进袋子里,他突然停下来,视线慢慢落在旋转柜上。
这里原来放着祝梨的护照,现在没了。
陈野的视线微不可查的黯淡了几分,想起祝梨那一箱子和宾城气候不符的衣服,他恍然从忙碌中回过神来。
那次在大秀后台,对讲机里祝梨漫不经心的语气音犹在耳。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陈野并不意外,他扶着床坐下,眼神失神地看着空荡的台面,他只是需要些时间接受。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
回乡镇的路上,陈野把着方向盘,开得极快,他不是想赶去质问祝梨,只是真的想给她送些厚衣裳,她那样张扬的一个人,穿着破洞的衣服去机场,肯定会不高兴的。
雪越下越大,车门两边的后视镜已经耸起厚厚一层,陈野看了一眼,继续执拗地踩紧油门。
只是他忘了自己从来都缺了些好运气。车流一下截在半路,堵塞总是让人焦急的,陈野这样能沉得住性子的人都开始疯狂按喇叭,不一会,前后便有车开始掉头。
然后便有许多车跟风,也开始掉转车头。往回走的司机见陈野的车仍杵在原地不动,没忍住还是好心提醒他。
“雪下大了,封路了,快掉头吧。”
毫不夸张的说,陈野那一瞬间有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他有些颓然地往车座靠背上倚了椅,这条是去林沐村唯一的道路。
他回不去了。
祝梨的电话很久才拨通,似乎是惊奇于陈野会主动打电话给她,祝梨的声音有些玩味,“怎么,想我啦?”
陈野老老实实回答,“嗯。”
他接着往下说,“大雪封路了,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我以为什么事呢,回不来就回不来呗。”祝梨的声音穿过电波,有些失真。
“你自己铺一下床单被罩,小酒店不太干净,不要直接睡在上面。”
祝梨那边有些吵,似乎是在和谁打牌,她扔下一连顺子,还要大声的念出来。
“知道啦,我又不傻,你今天怎么了?”她把电话拿开耳边确认了一下来电,“好奇怪啊,你在电话里居然能说这么多话。”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挂了啊,正打牌呢,老板说输了送我一件羽绒服。”
陈野看着玻璃外面安静落下的飞雪,车里只有空调暖气微弱的声响,他听见自己心如鼓擂。
“祝梨。”他叫她的名字。
祝梨这才停下来那么几秒,她像是终于发现了陈野的不对劲来,语气有些停顿,“怎么了。”
陈野的气息震在耳边,那边是无边的寂静。
他握了握方向盘,只说,“明天穿多一点,降温了。”
*
范清真的搞来了一架私人飞机,一大清早就派人来林沐村接她,一个个穿着冷酷黑西装,把老板吓得不清。
祝梨被这么一群黑衣壮汉迎进车里,默默吐槽范清的浮夸。
等到了车上,却看见熟悉的侧影,祝梨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气地瞥了前座的人一眼,“怎么是你呢。”
前座的人转过半边侧脸来,漏出利落的下颌线,他的唇角抿了抿笑得格外浪荡。
蒋为抽出一个文件夹,递到祝梨面前,“我带着我所有的身家,来献给你。”
祝梨漫不经心地抽出一个来看,是蒋氏集团的股权转让书,一方已经签上了他的名字,盖上了公章,另一方空白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祝梨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带着几分不灼人的威压。
蒋为又摊开几个文件,“这份是财产公正书。”
“这份是财产转让书。”
“这份是空白协议,你可以随便填上你的条件。”
他越说越自信,狭长的眼睛甚至显出几分罕见的狂热来,“我的意思是,无论你以后是想搞垮范家,还是想夺权,我都会支持你。”
“这些都是你可以调动的资源,它们全部属于你。”
祝梨的眼睛缓慢地眨着,唇角微微抬起,“那你想得到什么?”
她不否认,蒋为说的这些很难不让人心动,她抚着那些纸张,眼底泛起诡异的光彩。
蒋为这份礼送到她心坎上了,她不缺钱,却很缺资源。她看向蒋为锋利漂亮的脸,看着他志在必得的模样,却觉得有些嫉妒。
她不能拥有的资源,他却有。
他就这么轻松地得到了范清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拿到的东西,却巴巴的跑上来对她拱手让之。真是幸福得让人切齿啊。
蒋为头低下去,耳朵却染上一层薄红。
“我想去陪读,你上学,我帮你打理一切,什么都不用你操心。”
他似乎觉得这种要求有些过分,又暗自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在中介那里预订了三套房子,都离你学校很近,你想住哪套住哪套。”
祝梨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就这些?”
反应过来之后,她似乎是很满意蒋为的觉悟,漏出尖尖的虎牙,“真乖。”
陈野趁雪停了,终于在快晌午的时候回到了林沐村。推开203的门,是意料之中的落空。祝梨被烧毁的羽绒服挂在门边的衣架上,原本放箱子的地方只留下双穿过的酒店拖鞋。
他看向床上,有些哑然失笑。电话里他让祝梨铺上四件套再睡,祝梨大概只听了一半。
她应该是嫌套被罩麻烦,铺床单也麻烦,索性直接整个人睡进了被罩里,这样前面后面都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落在床上浮出微末的人形褶皱的被罩,甚至能想像到祝梨想出这个办法时得意洋洋的眉梢。
他的心恍然空落下来,再次落入了这样的循环。
他坐在床上,视线昏沉看着衣架上被祝梨扔下的那件羽绒服。纯白的颜色,袖口缀着一圈轻盈的兔毛,有两个大大的口袋,能装很多红包。
这是在机场时,他给她买的。
祝梨总说这件衣服土,却又爱穿着,堆雪人穿着,买年货穿着,逛早市也穿着。大年初一那晚,陈野去市区取了一趟钱,买了一板红□□,在那两个大大的口袋里,塞满了红包。
祝梨第二天醒来,踩着粉兔子拖鞋去摸,回来时趴在陈野的腰上,在他身上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