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生上火,祝梨坐在那里,就可以抱些凉的东西吃。
回到住处,陈野把东西都归置到厨房,他从厨房探头出来,祝梨还没醒,只翻了个身子,一脸恬静,横七竖八地躺着,看起来竟是难得的无害。
祝梨没怎么有起床气,但昨晚她睡得太晚,陈野也就没喊醒她。反正祝梨醒了也没什么事干,不如多睡会。
这一睡,就快到晌午。
倒是雪越下越大,不过两个小时,就在庭院里积了厚厚一层。白花花的,返照着日光,把院子衬得亮堂堂。
他把昨天洗好烘干的祝梨的贴身衣物一件件叠好,有些皱了的熨烫出来,放在床脚上。他的声音不大,边把祝梨昨晚上床之前随便搁置的拖鞋摆好,边开口,“祝梨,下雪了。”
“外面下雪了。”
祝梨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恍惚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被陈野套上一件件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反应了一会才有些活跃起来,“下雪啦?”
卧室有个白色的落地窗,一眼就能看见小院,祝梨揉着眼睛,瞧着外面的飞雪一副坐不住的样子。
她飞快地洗漱了一通,刷着牙还往外瞅着,生怕这一会功夫雪又停了。
洗漱完,她随便套了件羽绒服,就往外冲。被陈野从门口拦住,她只囫囵擦了擦脸,皮肤上还浮着微凉的水气。陈野拿了条干净毛巾又仔细给她擦了擦脸,又从面霜里搞出夸张的一坨,抹在祝梨脸上。
祝梨急得伸脚就要踩他。陈野灵活得不行,这会倒不像木头人了,被祝梨踩着脚还能仔细地挡住她。
他又从衣架上拿下一条羊毛围巾,严实地绕过祝梨的脖子和半个脸颊,看着被裹成熊一样的祝梨,这才满意地放她出门。
祝梨也是北方人,但她一直生活在靠近秦岭淮河线的平原,对这样靠北的雪城的温度没有概念,她原本已经套了足够厚的衣服,但其实远远不够。
祝梨一进院子里就撒欢了,这样一会的功夫,雪已经到了脚腕上面,她穿着羊绒大靴子,有恃无恐地在上面跑着。靴子是新买的,只在雪地上留下干净的脚印,一路随着她的步伐延伸。
祝梨吸了一口清爽的冷空气,心情格外放松下来。冷,是一种气味。
她一直觉得这种味道是雪释放的信息素。
京市也下雪,但只有极少的月份会下这样的大雪。那样的大城市,车水马龙,即使下了雪,也会很快被人们的足迹弄脏,变成满街的脏水,飞溅的泥点子随意粘附在路人身上,被嫌弃的视线聚焦。
陈野在厨房里盯着煲饭的砂锅的火候,不自觉地往窗户外面看。祝梨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耳罩和帽子,围巾盖住半个脸,她蹲在地上认真地滚着雪球,过于厚实的手套让她有些不够灵活。
她大学还选修过雕塑课,堆起雪人来简直得心应手。她先是滚了俩雪球,搭了个经典版的雪人。
把两个雪球组装在一起后,她仔细端详了一番,拍了拍身上站起来,登登登地踩着大靴子跑到厨房的窗户这里,陈野一下收回视线。
祝梨漏在围巾外面的脸冻得红扑的,但总看着热乎乎的,她抬手敲着厨房窗户的玻璃。
“陈野,给我根胡萝卜,小的。”她把手挡在脸的两边,贴在玻璃上往里看着。
陈野从旁边挑了个最漂亮的,掀开窗户给祝梨递过去。祝梨接过胡萝卜对着日光瞧了一眼,十分满意,又登登登跑回去,留下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她的手套在接过胡萝卜时,蹭到陈野的指尖,雪有点凉,却又在接触的那一瞬间,被陈野的体温烘干。
祝梨堆的花样越来越多,不一会就弄了几个Kitty猫和小狗,最后她又一脸严肃地给小猫小狗堆了个马桶。她瞧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不免有些飘飘然,折回身又去敲厨房的窗户。
“陈野,你快看,我给Kitty弄了个马桶!”
陈野抬眼看向祝梨手指的方向,又悄悄把视线移回来,祝梨裹得严实,只漏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她正巴巴的讲着她的创作理念,眼睛里是狡黠活泼的亮色。
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多好。陈野突然冒出这样贪心的想法。
他又不受控制地往下想,如果,祝梨这双眼睛,只看着他,多好。
祝梨已经再次跑回去玩了,陈野低下头切菜,长久熟练的刀工让他能三心二意地备菜,但这次他却失手切破了手指,血液颗粒一样渗出的时候,陈野冷漠地冲水处理,水声蔓延,盖过一声冷哼。
“真是,痴人说梦。”
*
宾城从那天之后进入漫长的降温期,雪一天一天下着,也一天一天的接近年关。
祝梨新兴了几天之后,也不想出去玩雪了,索性和陈野两个人窝在家里看电影。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一方土地,祝梨这么些天,竟一次都没觉得烦闷过。
她像是突然爱上了这种“过日子”一般的体验,乐此不疲地和陈野扮演着甜蜜的情侣。
一起去滑雪,一起去逛早市,还在网上搜着攻略,要和陈野一起去附近最大的商超置办年货。
祝梨对过年没什么特别的感情,现在都已经流行微信转账发红包,也不看春晚,不放炮了,没什么年味,她也不需要过年才休年假,很多年没回家过年,也没觉得有什么。
她对过年最后的印象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她家里远没有这么有钱。那会也不懂事,总是每天傻乐,觉得过年有新衣服穿,有旺旺大礼包吃,吃完饺子还能喊着院里的朋友们出去放炮。
她在院里最大胆,家里存的二踢脚全让她给点了。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孩围着她直鼓掌,给她捧得不知道东西南北的,又连连放了几个50响的大礼花。
把范清气得围着李贵芳告状,说她要把房子给烧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祝梨收回飘远的思绪,继续打量着今个穿什么衣服。还有一个星期就除夕了,祝梨打算着下午带着陈野去买年货。
她戴上了个白色针织手套,上面缀着几个彩色的毛球。她又从首饰盒里掏出几个夸张的戒指,戴在手套外面。陈野瞥了一眼,视线在上面多留了几分。
“勒不勒。”
祝梨满意地瞧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十根手指,“你懂什么,这是时髦知不知道。”
她挑了个白色礼帽戴在头上,这才朝陈野伸手,“走吧。”
陈野会意,牵着她的手,还顺便给她围了个围巾。祝梨最近偶尔会赏赐陈野,和他手牵着手上街,晃悠晃悠着,又突然一把甩开,然后瞧着陈野瞬间失神的表情,笑的得意洋洋。
她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祝梨竟然大发慈悲地由着陈野一直牵着。到了超市,祝梨拿出她做好的攻略,一件一件往购物车里扔着,陈野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旁,看着她把购物车填满。
她净挑着自己爱吃的捡着,又想着过年的时候不一定愿意出门,往里扔了些耐放的食材和半成品。
最后走得时候,又看见门口摆着的大包的旺旺礼包,折回来拿了两包。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最盼着这个,等着拆里面的赠品,范清那时候已经上了初中,瞧着蹲在地上捣鼓赠品的祝梨,非常故弄玄虚地对她说了句,“买椟还珠知道什么意思不?”
祝梨个小学生,被这四字词语唬得一愣一愣的,抽了抽鼻子,老实回答,“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旺旺雪饼很好吃。
回到住处,祝梨就开始兴奋地拆礼包,从里面拆出几张贴纸和印章。陈野忙着把祝梨买的年货分类,把生鲜和需要冷藏的东西放进冰箱里。
祝梨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她甩着手里的贴纸,笑声闷在陈野背上。
“陈野,听过咕卡没。”
陈野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扫了扫,被她抱着还不忘整理冰箱。“没有。”
祝梨罕见地没骂他土包子,十分热情的给他答疑解惑,“咕卡就是往一个东西上面粘贴纸。”
“等会我要咕你。”
日子就在他们两个没日没夜的荒废里过去了,很快就到了除夕夜,陈野从中午就开始包饺子,擀皮、剁馅儿、烧水。祝梨无聊得不行,围着他直转,陈野没办法,给她从面团上揪了一点让她玩去了。
忙活了一天,陈野分成两份,下一份,剩下那些冻进了冰箱里,明后天还能吃。
怕祝梨嫌脏,饺子里每包硬币,包了个金钱橘。
祝梨囫囵一口咬下去,嚼了嚼,“呦,这水饺还有橘子馅的呢。”
陈野端着碗,没作声。这样也挺好的,就保佑祝梨这样懵懂地活在福气的佑泽里。
相比之下,蒋为那边的气氛就没有那么好了,自从他知道祝梨带着陈野跑了之后,整天丧着个脸,除夕的日子也没亮堂几分。
孙泽沁再了解她儿子不过了,都不用问,就知道这指定是因为祝梨。
一问,果然也是如此。她活了大半辈子,就没有因为感情的事情烦恼过,她和蒋国明因利益结合,手握着蒋氏第二股权,和蒋国明心知肚明地各玩各的。
没想到蒋为倒是个情种。只不过,这情种不太聪明。
她喝着茶,慢悠悠开口,“祝梨可比你聪明多了,感情的事情嘛,谁都说不准,如果你只有感情作为筹码,那你永远别想让祝梨看你一眼了。”
“你得对她有用。”
“这种用处无非三种,钱,权,色。”孙泽沁瞥了蒋为一眼,“自己选个方向努力吧。”
蒋为一下明朗了,对啊,谁说非得□□啊。想到这他又气得牙痒,陈野这贱人占住了“色”的位置,那他就从“钱权”下手。他一把抱住孙泽沁,“妈!你真是我亲妈!”
孙泽沁嫌弃地把脸侧向一边,这都是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44章
宾城一到过年便会连连下上许多天的雪。外面的空气越来越冷,透过厚厚的棉裤直往人皮肤里钻,祝梨每次出门都要裹成熊一样,慢慢也就懒得出去了。
只偶尔趴在窗户上向外看着枯枝上裹着得厚厚的雪。
太阳出来的时候,那些残雪上面竟然会折射出晶莹的光芒,像细碎的透明宝石。
祝梨说,这宾城的雪看着像椰蓉一样,从前看综艺的时候,向导还会带着那些嘉宾挖点干净的新雪品尝,说是甜的。
这话给陈野紧张的,一天好几天都悄悄盯着她,怕一个不留神祝梨就跑到外面的院子里挖雪吃。
祝梨一无聊就想找点事干,没事干就得折磨折磨陈野,屋子里铺了奶白色的羊绒地毯,祝梨拎着她从门外捡来的笔直小木棍,指挥着陈野,骑在他背上,威风凛凛。
像是大将军凯旋游街,神气得不行。
陈野低着头,后颈是利落好看的线条,他一直保持着清减的体型,脖子与后背连接的地方甚至隆起一颗颗骨骼。
祝梨这几天闲着无聊在看仙侠剧,剧里的人都有灵兽坐骑,祝梨也眼热,就拿陈野滥竽充数。
陈野总是沉默着接受她的所有的一时兴起,她有时候总会怀疑,陈野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漂亮玩具,久了,竟还有了些微妙的感情。
像她小时候抱着睡觉的泰迪熊,软软的,她喜新厌旧,总是隔三差五看中新的玩具,但那只熊娃娃却在幼时陪伴她搬了许多次家。
后来祝梨又厌烦了骑马的游戏,捣鼓着要出去放炮。
陈野没办法,买菜的时候给她从小摊上捎了几盒摔炮,祝梨一次扔一包,一会摔完了。她兴致阑珊地从小院的门口进来,“我不想玩这个。”
她低着头用脚尖撵着摔炮炸开留下的彩纸片,“我想放二踢脚和大呲花。”
城市禁燃烟花爆竹,两个人住的地方在城区的边界,但依旧是禁燃范围。陈野只好租了辆车,要载着祝梨到周边的乡镇去。
祝梨格外兴奋,去隔壁的超市买了个大皮箱,回来就兴致昂扬地收拾行李,陈野闷着头要给她收拾,被她一把推开。
她鼻子一皱,教训了陈野几句,“你收拾你自己的去,你又不知道我要带什么东西。”
陈野愕然了一瞬,他给祝梨做这些事情几乎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从海市到北京那一趟,祝梨的所有行李都是他收拾的,有时候他比祝梨更清楚祝梨东西的摆放位置。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乡镇里条件比不了城市,只有几家小宾馆,住不了两天就回来了,祝梨只随便收拾些衣服就行。
他拎来自己的背包,放了套干净的四件套,想着等到了旅馆给祝梨铺上。
他要带的衣服少,只一小会就装好了。祝梨还在仔细端详着要往箱子里放什么,陈野先把自己的背包拎车上放着,天冷,得提前打火暖会车。
乡镇离湖景别墅不远,一个小时的路程,只是雪铺着,路也颠簸些,陈野放慢了速度,一个小时的路程足足走了两个点才到。
祝梨被小路晃得昏昏沉沉,安静了大半个路程,陈野透过后视镜一看,才发现她已经裹着围巾睡着了。
祝梨最近偶尔会格外亢奋,精力充沛,有时候甚至会半夜爬起来压到他身上,算下来竟然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怎么好好睡觉了。
现在好不容易睡着,陈野也不舍得叫醒她,到了宾馆他订好房间,又折回车里。
他把祝梨坐着的后排座椅放平,暖风哄着,这宾馆在乡镇的集市附近,最方便的地段,现下正月刚出头,旁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都是买礼品等着一会走亲戚的,不时有几个小孩追着互扔雪球,隔着玻璃听不真切,像是舒适的白噪音。
乡镇的春节是最热闹的,这里那里相互走动着,刚出正月的日子集市也开着。远远望去是红彤彤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