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祝梨这样说,差点让蒋为得意忘形,他稳了稳心绪,早就忘了刚才祝梨推开他时的落寞,从茶几上摸出他的手机。“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想回京市了。”
“我订明天的机票行不行?”
若不是天色太晚不想让祝梨坐红眼航班,他简直现在就想收拾收拾行李赶快离开这个城市。
祝梨低着头,摆弄着腰间的皮带,眉毛在灯光下像一隙轻羽,“越快越好。”
她的睫毛颤着,说出的话似是而非,“这里有妖怪。”
会让她犯错的妖怪。
蒋为几乎一瞬间从她模糊的字句中明了她话的含义,她和陈野见面了。
其他的蒋为不敢再深想了,他只需要知道,祝梨选择了他,而不是陈野。他的视线逐渐聚焦在祝梨微湿的发尾上,这样就足够了,他想。
他的手拂在祝梨的衣裙上面,低沉的音色循循善诱,像是重新为空气注入暧昧的气息,眼尾是层叠的情.欲。
“还继续吗?”
祝梨却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推开他游走的双手,“不想做了,没感觉。”
她觉得别扭,后腰出的皮肤上,温温热热的,仿佛还留存着陈野手掌的余温。她直起身去浴室洗澡,流动的水流会让她心智清醒。
洗完澡后,祝梨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蒋为还蹲守在茶几的电脑前,他边看边记着些什么,仿佛在复盘自己刚才的失误。
祝梨看着,纯黑的眼睛流出几分陌生的情绪。
“不要学了。”学也学不出什么门道。
她开口有些赌气意味,语速又快又急,“这些我早就玩腻了,你去学点新的。”
蒋为有些愕然地转过头来,似乎是没想到祝梨这样突然的转变,但他还是听话的拔下硬盘,连声应着。他把茶几让出来,给祝梨腾地方,“你今天还要工作吗?”
一连一个星期了,祝梨都抱着电脑敲敲打打的,不知道在忙什么,蒋为只以为是祝梨嫌他占了地方。
祝梨工作的时候,总不喜欢他在身边晃。
她说他是个浪胚子,总是缠着她耽误她干正事,自己玩物丧志还要拖她下水。甚至有一次祝梨气急了,直接在网上给他网购了把贞操锁,把他吓得安生了不少时日。
祝梨把毛巾挂到外面,不知道哪点戳到她了,她的心情又好起来,抱着抽风机扔进蒋为怀里,这是要他给她吹头发。
“今天不工作,我等会要睡觉了。”
蒋为耳朵都要摇起来,屁颠颠地爬起来给祝梨吹头发,祝梨已经失眠了不知道多少时日,有这样主动进眠的想法,简直是让人喜出望外。
他扬着嘴角,有些欣慰地瞧着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他在心理医生那里学来的助眠灯光和搜罗来的助眠香薰终于起了效用。
他对祝梨来说是有用的,这样的认知难免让他自喜。
第二天,蒋为早早起来收拾行李,祝梨的东西都在她的住处,没来得及拆,倒是方便直接带走。
坐上飞机之后,蒋为依旧有些恍惚。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轻易就摆脱了那个冒牌货对他和祝梨的关系的威胁,用平板刷着财经新闻时依旧是止不住的飘飘然。
祝梨翻着新一期的ELLE杂志,蒋为随意瞟了一眼,发现封底是Jacob那张雀斑脸,他敢怒不敢言,只好记下是哪个品牌这么没眼光找这小红毛当模特。
他反正以后不会买了。
收回视线,他又重新看着财经新闻,但偶然翻页时一个不甚起眼的板块标题还是让他轻轻皱起了眉头。
“盛荣集团董事长范东来被举报涉嫌经济罪和贿赂罪,昨晚被带走调查。”
配图是范东来之前参加商业论坛的媒体图,这样含蓄留情的报道,大概已经是范清打点之后的结果。
不过即使如此,蒋为飞快的查看股市走向,发现盛荣集团的股价依旧跌了不少。
他抬头看向祝梨,祝梨半披着头发,正耐心翻看着手里的杂志,座位的阅读灯斜着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侧脸温暖恬静,似乎是感受到蒋为的视线,祝梨扭过头来朝他抬了抬下巴,“干什么?”
蒋为下意识摇头,“没什么。”
下了飞机之后,蒋家的司机来接,回京市之前约好了回来给蒋国明过生日。自从在米兰的时候,蒋为把两人的关系说漏嘴后,孙泽沁就一直催着两个人回家一趟。祝梨从小就和蒋为关系好,孙泽沁也喜欢祝梨喜欢得不得了,这下更是想藉着这个由头想让两人回家住一段时间。
车上,祝梨低头给孙智雯发着消息,想让她也回京市来陪她玩。蒋为将前后座之间的挡板,有些吞吞吐吐的开口,“祝梨,你家那个事...”
他想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祝梨依旧半颓着腰身,眉目低垂回着消息,但面色已然冷了两三分,她话里全是冷淡,“那事我知道。”
蒋为又颓唐地把话咽回去,他和祝梨认识这么多年,对于祝梨家里的事情依旧是雾里看花,他只知道祝梨和家里关系不好,自从成年之后几乎不回家,但个中原因他却知道得寥寥无几。
他只好捡些无足轻重的说,“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没想到祝梨却只笑,她的嘴角弯起完美的弧度,漏出精巧的虎牙,转过脸来深深看了蒋为一眼。
“这种时候当然是躲得越远越好,万一真成了罪犯,我们可不要沾了晦气的好。”
看出祝梨的态度,蒋为不再提这个话题。这么多年他也琢磨出些个道理,比如,若想和祝梨处得长些,有时候,最好学会闭嘴。
就像此刻。
*
碧园远离市区,平日蒋国明和孙泽沁都不住在那里,但那里连着一片山丘与树林,就扔给蒋为鼓捣他那个养殖场了。
司机把两个人送到孙泽沁当时在市区附近买的一套别墅,离商圈近些,各处走动也方便些。
为了迎接两个人,孙泽沁特地留在家里,没去公司。
这对于孙泽沁这个工作狂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礼遇。祝梨刚下车,就被孙泽沁拉去花园看她刚移植的蔷薇,祝梨从包里拿出孙泽沁在微博上点赞过的秀场珠宝,把孙泽沁哄得眉眼带笑。
蒋为东奔西走地跟着两人后面,左右伺候着。
祝梨也好久没回过京市了,孙泽沁拉着她的手,瞧个没完。祝梨也颇念着孙泽沁,一口一个“小姨”“小姨”的叫着,俩人躺阳光房的摇椅上聊了一下午。
给蒋为脸都聊暗沉了。
但他也没办法,在祝梨眼里,他妈妈可比他有吸引力多了。小时候祝梨就觉得孙泽沁顶好看顶有个性,每次背着小书包藉着和蒋为玩的机会,都要时不时悄悄跑到客厅看孙泽沁几眼。
被发现了也只笑眯眯的,大声喊着姐姐好,又哒哒哒跑回去。
那时候她还学着拉丁,刚下了课,还穿着拉丁鞋,跑起来摇摇摆摆的,叮叮当当,颇有排场,偷看都偷看的声势浩大,给孙泽沁这个冷脸阿姨都乐得不行。
那时候的蒋为深刻怀疑,祝梨和他玩都是为了接近他妈妈,豆丁大的年纪,他就学会了一个第一个关于情感的词,叫忧伤。
没想到反而因祸得福,在他缄口不言的暗自神伤了一个星期之后,数学课上,祝梨突然盯着他忧伤的侧脸,有些惊奇,“蒋为,我发现你不笑的时候显得特聪明!”
“看着能拿双百。”祝梨一本正经地点评着。
蒋为继续保持着那个神秘的弧度,然后不动声色地把课桌上只考了79的数学试卷藏了起来。
没等蒋为继续陷在幽怨的回忆里,孙泽沁笑着从摇椅上起身,她因着高兴,整个人显出些松弛的柔和,唇角的笑意看起来有些意犹未尽,“行了,你俩办你俩的事去吧,我这几天得出国一趟,有个事要对接,就不在这耽搁了。”
两个人下楼把她送进车里,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接下来的几天,孙泽沁果然没回来,蒋国明也是每晚都很晚才能听到他那车的熄火声,几人压根碰不上面,这倒是让祝梨蒋为自在了,每天待在家里玩得疯得很。
祝梨在米兰的时候,账号就已经恢复了更新,这几天闲下来,她又张罗着拍点照片往她账号上发。
这别墅的院子被孙泽沁规划得极好,软装硬装都极有品味,是绝佳的拍照背景,祝梨手里夹着她让外卖送来的女士香烟,单手扶着露台的栏杆,摆着姿势。
蒋为一脸严谨地端着相机按照祝梨的指示,连拍着照片。
过了一会,祝梨伸手拿回来相机,噙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单手翻着相机里的照片。
半晌她有些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她拎着相机,另一只手从蒋为口袋里翻出来一个打火机,嘴角带着那根烟往上扬了扬,示意蒋为给她点火。
蒋为犹豫了一两秒,还是听从祝梨的意思给她点烟。
香烟是薄荷的味道,点燃的瞬间,混着烟草味飘出来一股清凉。虽然之前拍摄的时候也凹造型抽过几根,但祝梨一直不喜欢烟的味道,所以一直没学会抽烟。她被呛得扭过头去,顺着风口,烟雾顺着她的脸向后飞去。
她咽了一口烟雾,喉中的不适感消退了不少。
再睁开眼睛,透过烟雾里,向下看着。等烟雾散了一半时,楼下却多了一双冷淡的眉目。
那双眼睛清清冷冷地看着她,和陈野十分相像。
祝梨顺着烟雾哼出声笑来,“呦,抽烟抽出幻觉了。”
下一秒,楼下院子里的迈巴赫里又钻出一个西装笔挺的身影,是蒋国明。他随着身边清瘦隽秀的青年的视线往上看,只一眼就怒不可遏,“蒋为,你敢怂恿祝梨抽烟,你,你看我不打死你!”
祝梨赶紧按灭手里的烟,蒋为接过去帮她扔掉。转眼的时候,他看见楼下眼神冷淡的陈野,心却像泡进了粘稠的浆糊里。
蒋为瞬间感到一阵无处发泄的烦闷,陈野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还要跑到京市来拆散他和祝梨。
他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51章
被长辈抓到抽烟祝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在她看来,抽烟很没有素质,每次陈野抽烟被她瞧见,她都会骂他小流氓。
骂着骂着,陈野就不抽了。
大概他也没有烟瘾,戒烟戒得相当突然。
怕被蒋国明念叨,祝梨一溜烟钻进厨房,找阿姨点中午的菜去了。平时蒋国明和蒋为对吃饭都没什么要求,饭桌上的菜几乎全是祝梨点的。
蒋国明无奈地瞧了一眼祝梨的背影,颇为头疼。他收回视线,严厉地看了蒋为一眼,但还是分清主次地把怒气压了下去。
“我不用说你应该也认识,这几天你弟弟也住在家里,兄弟两个的,也该多亲近亲近。”
说完,他强行将两人按到一起。
自从两年前和陈野重逢之后,蒋国明总想着弥补弥补他在陈野人生里的缺失,所以也一直多方打听着他,时常给他发着消息,但陈野从来没回复过。
这次他过生日,本来只是试探性地给他发了个消息,却不曾想,陈野第一次回复了他。
只一句话,“我会去的。”
这给蒋国明高兴的,一连几天都眉眼带笑。但他一把年纪了,知道自己和年轻人大多也聊不到一起去,索性把笼络亲情的重担交到他这大儿子的身上。
他朝蒋为撇下一个信赖的目光,随即有些自觉的闪开,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去,给这些年轻人留下点空间。
没想到,这兄弟俩倒聊得颇为投机,一来一往地聊了好几个来回,蒋国明远远看着,不得不赞叹自己的英明神武。
蒋为面色不善地盯着陈野那张冰块脸,毫不客气地开口,“你到底还有没有礼义廉耻?我想祝梨应该和你说得很清楚了。”
他不知道祝梨和陈野说了什么,甚至不知道祝梨和陈野到底断没断干净,但到了这种时候,也就这点正牌男友的脸面拿来撑排场了。
陈野倒是泰然自若,他冷冷地瞥他一眼,唇角的讥讽让他冷淡的眉目生动了不少。
“你害怕什么?”
蒋为眉毛扬了扬,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他停顿了一下,瞬间盯住陈野的眼睛,“祝梨最不可能喜欢你。”
“你只是我的替代品。”
这招他百试百灵,几乎成了他下意识的语言习惯。
但陈野这次只是用寂静的视线看着他,一字一句,“这一切,只有祝梨说了算。”
就算只是替身,他也要祝梨亲口告诉他。
就算只是替身,他也会熬到他重新具备价值的那一天。
他从来不怕等。
说完,他便看也不看蒋为,迳直撞着他的肩膀走过去。蒋为肩膀被撞斜一个角度,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抚了抚自己的肩膀,心里对陈野这幅乡野的粗鲁做派更鄙夷了几分。
吃饭的时候,蒋为瞅准时机,直接挤到祝梨身边,给她把椅子扯开,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落座她身边。陈野狭长的凤眼只微妙地瞧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已经在考虑第一口菜吃什么的祝梨,睫毛压了压闷声坐到了祝梨对面。
蒋国明一向坐在主位,十米长的西餐桌,让他几乎要坐到餐厅外面去,他平时也不怎么和他们这些小辈交流,吃完饭就上楼工作去。
现在陈野在场,蒋国明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偶尔有些不自然地往他那里瞥几眼。蒋为倒是和往常一样,服侍着祝梨。不过今天祝梨要吃螃蟹,蒋为把蟹八件颇有动静地一件件摆到手边,像是在向谁炫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