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便在此处歇息一会。”
李娇娇知道她今日还有得忙,也不欲耽搁她,只问了句:“王芜可在?”
王家珍点了点头说:“我去唤她。”
“多谢。”
不一会儿,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李娇娇眼睛一亮,冲着门口喊道:“阿芜!”
“殿下!”
王芜飞奔而来,想到两人的身份,又停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你我之间何必拘礼。”李娇娇拉着王芜一起坐下。
王芜的父亲王宜民是太傅,在宫中教习皇子公主。李娇娇与王芜年岁相当,幼年的时候王芜曾是她的伴读,两人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许久不曾见你了,近来可好?”李娇娇拉着王芜的手,两个人头挨着头说着话。
对李娇娇来说她已经有快三年没见过王芜了。
她十六岁那年王芜突然离了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那时候一心扑在谢霁身上,等她知道消息的时候,王芜已经在江南嫁了人,她去了书信,王芜却没有回。
李娇娇起初以为是王芜怨恨她重色轻友,不愿回她消息,后来得知她在夫家饱受虐待,才知不是她不愿而是不能。
她有心将王芜接回京城,可那时她已经自身难保。也是有心无力。
她不知道前世的阿芜究竟是什么样的结局。
“就那样呗,我爹不让我出门,快闷死了。”王芜瘪了瘪嘴,心中委屈。
“我真不知道他想什么,姐姐就可以自由出门,我却要被约束在家里。”
说起这个王芜心中就一肚子的气,她爹爹简直是太偏心了!从起名就能看出,她姐姐叫王家珍,王家的珍宝,她叫王芜,王家的杂草!哼!简直太不公平了。
“等我到时候见了太傅,替你数落数落他。”李娇娇感同身受,她可太懂不能出门的痛苦了。
“还是不要了,要是被陛下知道了,定要说你不尊师重道。”王芜连忙摆了摆手,她也没多想出去,可不能连累殿下因她受罚。
“对了,前几日你为何被罚了闭门思过?”
李娇娇便将缘由都告诉了王芜。
“我的公主殿下,您胆子可真大。”王芜惊讶得长大了嘴,又不解地问道,“怎会选了他?”
“你当时不知道他是质子?”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她当时只想着选个不比谢霁差的,事后才知道那人是赫连子晋。
“或许是天意吧。”李娇娇单手托腮,目光落到了戏台上。
戏台上的戏子正唱着:“我与你生前夫妻不能配,梁兄啊,我就是死也要与你同坟台[1]”
“可他是质子,陛下又怎会同意?”
“陛下好面子,殿下还是不要一意孤行。”
“我担心你。”
王芜有些担忧地看着李娇娇劝说道。
“阿芜放心,我自有分寸。”李娇娇拍了拍王芜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沉默了片刻之后,李娇娇又开了口,说道:“阿芜,不要去江南。”
想到前世王芜的命运,李娇娇鼻子有些发酸,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改变。
“殿下是在和我开玩笑吗?”王芜错愕地看着李娇娇,她怎么好像听不懂殿下说话了?
“我现在连家门都出不去,那里去得了江南。”想到这,她又有些丧气。
“反正你只要记住,无论是谁让你去江南,都不要去,今生今世都不要踏足此地。”李娇娇捧着王芜的脸,面色严肃。
王芜心中一紧,突然就感觉到有些慌乱,但殿下是不会害她的,她点了点头说:“好。”
“不说这些了。”李娇娇欲扯开话题,却一时之间没有想好说什么,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王家珍的身影。
“你姐姐今日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李娇娇也是好奇,她印象中还从来没有见过王家珍露出这样的神色。
“欸?”王芜倒是有些惊奇,“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李娇娇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这宴会实际上是为她择婿。”
“太傅心中可有了人选?”前世王家也举办了宴会,但是好像并没有择婿这一回事。
“除了谢霁还能是谁。”
李娇娇听见谢霁的名字心中微动,感到有些别扭。
想来也并不意外,王谢两家从前便是姻亲,谢霁又是王宜民的得意门生。前世若不是她在琼林宴上选中了谢霁,他应该会成为王家的姑爷吧。
无论他娶谁,都比做驸马要好。李娇娇垂下了眼,看不清神色。
“可是姐姐她想做女官,爹爹不同意非逼着她嫁人,她脸色能好才怪。”
王芜吐了吐舌头,又有些惆怅地说:“我都有些同情她了,我不能出门都要郁闷死了,若嫁给不喜欢的男子,怕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王芜双手托腮,神色迷茫,“他为什么总是喜欢逼着孩子做不喜欢的事呢?”
“我不喜欢拘束,他偏偏把我困在家里,姐姐想做女官,可他偏要她嫁人相夫教子。”
“还有我大哥,他想上疆场建功立业,爹爹却偏生让他考科举。”
“这样说起来,好像他真的养了一群忤逆不孝的儿女。”
王芜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
“太傅想必头疼得厉害。”李娇娇想到王宜民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那日我大哥偷走了姐姐的女儿红,把他气得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
“那你大哥?”这件事赫连子晋也和李娇娇说过,只是不知道王宜民究竟有没有将王字倒过来写。
“挨了一顿毒打,现在还在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让我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丫头在背后编排我?”
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王樾见过殿下。”
来人正是王家的大公子王樾,他身高八尺,剑眉星目,看上去威风凛凛,只是走路还有些瘸。
李娇娇实在是没办法将他和只知道斗鸡、打架、偷挖妹妹女儿红喝的混账联系起来。
可见以貌取人是不行的。
“殿下,许久不见。”他身后还跟着赫连子晋。
“原来你也在?”李娇娇有些吃惊,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赫连子晋。
那日赌场一别便没有再见过了,算起来也有三四天了。
“哥哥,你怎么起来了?”
王芜见了王樾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瞬间老实了起来。
她可不敢看王樾,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知道他来,她便不说他了。
“小没良心的,就知道在背后编排我。”
“亏我还托子晋买了芳华阁新出的胭脂,眼巴巴地给你送来。”
“我还是给家珍去。”
说完王樾就要走,王芜一看就急了,连忙跑上前去,拉住王樾的衣袖说:“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姐姐她不喜欢胭脂,还是给我吧。”
“那你知道错了没有?”王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含着笑意。
“我错了,哥哥,我下次不敢了。”
“而且我没有编排你,我只是实话实说,如今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
“哥哥英明神武,总不会和我计较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王樾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将胭脂给了王芜。
“你们兄妹关系倒好,让人看了好生羡慕。”李娇娇由衷地说。
她虽有很多兄弟姐妹,可大多都不怎么亲密。就连一母所生的兄长也是如此。
“殿下见笑了。”王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殿下,我与阿芜有几句话要说,可否先行一步?”
“嗯。”李娇娇点了点头,兄妹之间有话要说,她自然不好拦着。
“我不去。”王芜一听不乐意了,她还没和李娇娇说上几句话。
“听话。”
王樾不由分说地扯着王芜走了。
屋中便只剩下了李娇娇和赫连子晋两人。
“你不走嘛?”李娇娇看他不动,忍不住问道。
“我特意来找你的。”
“我们倒是心有灵犀。”赫连子晋笑了笑,指了指李娇娇的衣衫,再指了指自己的。
原来两人今日都穿了月白色的衣裳,看上去十分般配。
“不过是巧合罢了。”李娇娇脸一热,有些不好意思。
“你找我做什么?”也不知怎地,面对赫连子晋,李娇娇总是有几分不自在,或许是他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既算不上熟悉,也不算陌生。
“想问你玩不玩投壶。”
漫不经心的邀约,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李娇娇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期待。
“玩。”迟疑了片刻之后,李娇娇点了点头。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赫连子晋开心地笑了。
投壶的地方在另一处院子,李娇娇和赫连子晋一路沉默地走着。
阳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到了地方,那里早就围了一圈人了。人群中时不时发出欢呼声。
“这么多人?轮得到我们吗?”李娇娇有些迟疑了。
“当然可以,我去了他们都得给我让位置。”赫连子晋鼻子里发出哼唧声,骄傲得不行。
“那我倒要看看赫连公子的魅力了。”李娇娇捂着嘴笑。
两人正要上前,人群中突然发出了惊呼:
“不好了!谢霁不好了!”
“快来人救命啊!”
“谢霁他犯病了!”
第15章
李娇娇心中一跳,暗道不好,还未还得及细想就已经推开人群冲了进去。
“谢霁?谢霁?你还好吗?”
李娇娇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只见谢霁蜷缩着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涨得通红,喉咙里发出粗而急促的喘息声。
他双手紧紧捂住脖子,因为呼吸艰难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十分可怖。
“天啦,谢霁他这是怎么了?看着也太吓人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什么隐疾?”
周遭的人越围越多,密密麻麻地几乎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倒也不是有多关心谢霁,多多少少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嘈杂的声音传到李娇娇耳朵里,她只觉得十分刺耳。
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扭头冲着周围的人吼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本宫命令你们都散开,不许在这里看着。”
李娇娇跪坐在地上,扯开了谢霁的衣领,好让他呼吸能顺畅一些。
她双手在谢霁的身上摸索着,急得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药呢?药呢?"
李娇娇又慌又怕,手似乎都有些不听使唤了。谢霁这个病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得常年吃药才能稳着,若一个不小心接触到了什么东西就容易犯病,特别是柳絮、气味浓烈的鲜花之类的东西。
他的衣物从不熏香也是这个原因。
这病没有什么规律,又犯得急,谢霁身上便经常会备着药,以备不时之需。
前世她也是偶尔碰见过几次谢霁犯病才知道。
李娇娇在谢霁身上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衣服里摸到一个椭圆形的瓶子,她伸手将东西拿了出来,却因为太过着急,力度一大,又带了个香囊出来。
那香囊摸上去软绵绵的,就像塞了坨棉花一样。
李娇娇心中有些诧异,谢霁从不熏香,怎么会身上会戴着香囊?
但情急之下容不得她多想,悄悄地把那个香囊收进了衣袖里,掰开药瓶倒了两粒红色的药丸出来。
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李娇娇确认无误之后,捏住药丸就往谢霁嘴里塞。
谢霁哪里肯张嘴,牙关咬得紧紧的,一分一毫都不肯松开。
“张嘴。”李娇娇捏住他的脸颊,想要迫使他松开牙齿,但她的力气又怎么敌得过男子,谢霁依旧纹丝不动。
“谢霁,张嘴吃药。”
李娇娇看着谢霁逐渐发紫的唇色,心乱如麻。
大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李娇娇知道这个病搞不好是会死人的,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谢霁死在她面前。为今之计只有先让谢霁把药吃下去。
“谢霁,把嘴张开吃药好不好?”
“听话啊,谢霁!”李娇娇耐着性子哄着,眼中的泪水一颗一颗地滴到谢霁的脸上,她哽咽着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
地上一直昏迷着的谢霁好像是听见了李娇娇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睫毛颤了颤,一直紧咬着的牙关松了几分。
李娇娇大喜过望,趁机将药丸塞进了谢霁的嘴中。
药丸入口即化,谢霁没有吐出来的机会,一阵苦涩到令人发麻的药味在他的舌尖蔓延开来。
他的喘息渐渐平稳了起来,连上不正常的潮红也逐渐退了下去,露出苍白的面容来。
他眼珠动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已经幽幽转醒,只是眼中的神色并不清明。
谢霁只觉得好像坠入了一场梦境。
他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行走着,忽然便听见了李娇娇的声音,他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便看见了一阵白光。
白光的尽头出现了李娇娇的脸,眼圈红红的,梨花带雨。
一定是在做梦的,不然怎么会再见到她?还哭得如此伤心。
谢霁哂笑一声,是梦也挺好的。
“娇娇别哭了。”
李娇娇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了脸颊,略显粗粝的手指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珠。
“谢霁你身上既然带着药为何不早些吃?”
“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李娇娇无情地拍掉他的手,质问着。
“咳咳,抱歉。”谢霁捂住胸口,艰难地咳嗽了几声。
他的脸色白得像张纸一样。额角的发丝已经被汗水浸透,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可想而知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折磨。
李娇娇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忍苛责一个病人。
“张大夫,就是这里了,快些。”
远处传来人声,与此同时,李娇娇的理智也逐渐回笼,她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和谢霁保持着距离。
王宜民亲自带着大夫过来,他急匆匆的,鞋都跑掉了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