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气劲儿的真讨人喜欢。
桑尼亚想起了好笑的事情,就笑了一声说:“我以为普利滋出身的奥古斯是最复杂的,可去了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最初的一年,我的老师带我观察了一年的国王。”
冯济慈插话:“观察国王?”
桑尼亚点头:“对,我们扮成伶人,舞蹈者,甚至香粉制造商,我们跟国王的老婆混成了密友,我们周游四大陆,白天我们摆摊卖艺,晚上我们就蹲在国王的窗户下面……”
“啧~那个女人!”
“呃,葛瑞丝算是好的,第十五奥古斯喜欢给学徒扣耳屎,他说耳朵清净能更好的听到真理,这算是怪癖吧?”
“啧!奥古斯~!”
“您可真有意思,您不是奥古斯吗?”
“不是,他们也不想我是,却拿奥古斯的契约规范我,多么无耻!有些事情我没跟你说,他们……都给我写过信,最恶心的甚至学你半夜爬窗户,最少的也愿意拿十分之一的土地红利分润给我,你说有趣不有趣?”
桑尼亚惊讶极了:“十分一?”
“不止。”
“您?拒绝了?”
“养你跟琳琳消耗掉了我所有的耐心。”
他们又不说话了,开始一起盯着炉火看。
寂静的石榴皮街上忽然传来女人的笑声,这两人就瞬间蹦起把窗户抠开一条缝隙,一上一下相当专注的用一只眼睛往街上看。
那是一辆夜归的四轮马车,年轻的女人喝了不少,想是从某个盛大的聚会里归家,如今正摇曳生姿扯着裙子在街上边笑边蹦跶……
桑尼亚叹息:“夜晚的黑暗常与意外的美妙共存,不去说她的风流账,此时她自在又美丽,您觉得呢?”
冯济慈叹息:“桑尼亚~?我觉的……如果你不捂住我的眼睛,我会看的更加清楚。”
桑尼亚不客气的关起窗户:“我们说到哪里了?”
冯济慈叹息:“你老师的功课。”
“对,功课……法典之下的人性,国王是如何成为国王的,索雷与各个国家的社交关系,这就是我第一年学的功课。”
桑尼亚对冯济慈苦笑:“没有一种跟法典有关系。”
没有吃到瓜的冯济慈相当失望了,他却也不能表露遗憾,只能依旧捧哏说:“你失望了?”
桑尼亚摇头:“没有,百代葛瑞丝用一生谱写出来的功课使我进步飞快,我必须理解光明的人性只有一种,而黑暗中的私欲却没有尽头。
当我们在陌生的地方行使权力,首先要看这个国家国王的个性,他的个性就是这个国家的风格。索雷的工作是残酷的,了解国王就能减少阻碍,这有利于将律法规定的事情漂漂亮亮的做好,很可笑的理论吧?”
冯济慈叹息:“啥活也不好干啊。”
桑尼亚错愕:“您说什么?”
冯济慈摇头:“没有,你继续。”
桑尼亚:“那些国王其实并不聪明,他们甚至是蠢笨的,尤其是内廷事务简直堪比被汰怪袭击过的区域。”
“就像格朗,还有卟牢耶,跟长胡子的女人求婚的欧拉克,斯莱博尼家在索雷圈一定名声鼎盛,瞧~那一家子国王!”
桑尼亚奇怪的看看冯济慈,事实上她的先生继承过王位,那个位置却被他在某个墓园子里随意的丢弃了。
现在他更加了不得,他把奥古斯之位都随意甩在一边了。
“我的老师说,国王们的个性是受家族发展史,大陆征伐史以及国情变迁影响的,我们必须熟悉那些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其实不太愿意管那些普通人的事情,却又希望得到他们的金钱,欧拉克是个意外,这就让整个的国王群体很排斥他。”
冯济慈不在意:“他不用取悦任何人。”
桑尼亚赞同这一点,别的国王可没有两个奥古斯做靠山,即便格朗·斯莱博尼不喜欢欧拉克,他也必须将血脉繁衍纳入保护范围。
欧拉克已经是血脉最纯的施莱博尼了。
桑尼亚叹息:“今晚的事情对我有所启发,如果用我老师的那套东西去分析帕克先生,那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你说说看。”
桑尼亚点头:“帕克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其他地方?追其根源是因为奈乐家族血脉不纯。”
冯济慈笑了笑,这也扯的太远了。
桑尼亚却说:“这个家族每当有金发血脉降世对他们而言都是神恩,他们在古血库洛当中也地位堪忧,用葛瑞丝的知识解释,就是此地国王因其家传的命运,必然就会敏感虚荣且性格夸张。
在所有库洛将自己一生致力于索然无味的牺牲当中,只有奈乐家会高举艺术的大旗说,看!我们活的比你们有意思多了,我们有艺术,这才是人生的新意义!事实上……所谓的奈乐艺术,他们也许从来就没有理解过。”
冯济慈的心逐级爬坡,他小看了奥古斯也小看了此间人类。人家刚摆脱原始部落,已经开始在原始城堡里研究人类的人格形成了。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了不起的人物,她会成为奥古斯的,冯济慈从未这样自信过。
可他却忽略了,其实真正的引导者一直是他,是他带着桑尼亚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即便是盲人摸象桑尼亚也多摸了一块。
她进步飞快,更不会去戳穿葛瑞丝的想法,也从不认为自己是葛瑞丝的垫脚石。就葛瑞丝的那套东西在自己先生面前,那都是小把戏。
“奈乐家世世代代吃着艺术的福利,就要接受艺术张扬的脾气,他不能让那些演说的闭嘴,就像他们承诺的那样,这里是自由之都,呵~这就是奈乐的报应。”
冯济慈语气颇为困惑:“这就是……你睡不着的原因?”
桑尼亚摇头:“当然不是先生,这两年我的活动痕迹不是太向上,就是过于向下,以我们的认知,中间这一层应该是最稳定的。
我们一直不知道那些异徒是如何拐带那些有钱人的,还有那些贫民,当他们从有限的收入里抠出纳税的那一部分资助了演说家,那就会被剥夺姓氏赶出城。
他们最后会去哪儿呢?柯乐区!我想……我抓到他们了!那些艺术家,在整个大□□处浪荡的艺术家,他们绝对有问题,就像普利滋宫爆炸之后,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普利滋一样。”
桑尼亚又不说话了,冯济慈也震惊了。
难道不是……因为加尔尼特酒庄的吃瓜线索?也不是所谓的艺术家情怀?
有句话不是这样说吗,艺术家总是喜欢凑热闹的……呃,那是地球概念。
他看向桑尼亚,此时这姑娘眼神凝滞,端着水杯的手也是一动不动的,好像……她又发现一些额外的东西?
石榴皮街的居民因那女人的笑声及歌声愤怒,有人推开窗户愤怒的咒骂,这打断了桑尼亚的深思。
她神色恍惚的看向冯济慈说:“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的母亲也是一位异徒?很抱歉,我这样说非常的……请原谅我。”
冯济慈错愕,那不是自己的母亲。
他摇摇头:“原谅你,你继续说。”
桑尼亚:“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追捕异徒,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的老师,还有那些奥古斯们签署了联合处决令……”
冯济慈打断她:“是他们联合签署的?”
桑尼亚点头,她仔细观察冯济慈的脸色,看他毫不在意这才说:“是,我想通了先生!应该是这样的……在我们行刑当中,有的异徒因为过度消耗生命而在我们面前消失,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变成了灰烬。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父亲其实已经知道那个结果了,你们的母亲,我是说假如……她是个异徒,假如……她消失了呢?”
这就是格朗·斯莱博尼只是简单咬住卟牢耶一系不松口的原因,假如,他的王后是异徒,并且用特殊的手段催眠了他……他的血脉皆为异徒之后。
那个家伙在用最蠢笨的方式保护儿子的名誉。
冯济慈也在一瞬间想通为什么奥古斯利益集团一再阻止自己去圣域,这他妈的压根不是什么平衡,施沛大陆没有人类内部矛盾。
他是个异类,他们不接受他。
桑尼亚以为冯济慈会激动,然而冯济慈的表情淡淡。
他甚至都笑了,扭头语气俏皮的问桑尼亚:“怎么办?你要逮捕我么?”
桑尼亚气的脸颊涨红,她压抑愤怒的小声说:“您比他们高贵一万倍!一万倍!”
冯济慈站起来拥抱她:“知道了,我是高贵的一万倍,非常漂亮的推理,对于你的成长我非常高兴,但此事到此为止,无论是异徒或者是谁的门徒。”
他抱起桑尼亚把她丢到床铺上:“我会给格朗·斯莱博尼写信的。”
桑尼亚错愕:“您不生气?”
冯济慈无所谓的摇头:“不!我为什么要生气?我都没有……见过她。我只是为你的进步高兴,但桑尼亚……就到此为止吧。”
冯济慈躺下把小姑娘搂紧怀里,在她耳边说:“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从来没有什么库洛,没有普通人类,没有狗屎的艺术,更没有该死的异徒,它是一场来自奥古斯内部的利益战争你明白吗?”
桑尼亚一动不动的宛若一个雕塑。
冯济慈拍拍她安慰:“我本来不想戳穿此事,但你脾性坚韧又任性。他们的矛盾就丢给他们吧,你可是见过壑妮墙的斯万德小姐,我们~甚至知道墙那边的世界……”
桑尼亚困惑:“他们不知道吗?”
冯济慈摇头:“我想是不知道的,他们有个契约,要共同守卫壑妮墙,他们甚至不知道那边是辽阔的,自由的……安全的。”
石榴皮大街安静下来,他们也安静的躺着……当第一声奈乐唤起隐约传来,桑尼亚用尽全身力气说:“谁干的?”
冯济慈亲吻她的头发:“想知道?”
“想知道!我想知道是谁铸造了监狱,他垒砌了高高的壑妮墙,把我们禁锢在这里,我们就像谁饲养的牲畜……”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身躯都因为愤怒在颤抖着。
冯济慈无奈,他也不知道是谁啊。
用地球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他语气迟缓的说:“我想……嗯……大概是人口吧,奥古斯当中应该有一个叛徒,他们世代掌握这种平衡……对,应该是人口……”
就像桑尼亚的思维贯通,冯济慈的脑袋也贯通了某种东西,他蹦了起来几步来到阳台处打开那扇门。
清晨的寒风猛的灌入房间,他的衣服都鼓起来了。
桑尼亚跟在他身后,听到了一些稀碎的唠叨:“……对,是人口!就像非洲,他们没有过度的天灾人祸就发展缓慢,没有地震没有大水,没有一种力量将那些零碎的种族拧成一股绳……太可怕了……如果这种假设成功?
如果没有壑妮墙,没有汰怪,推动力消失的人类就会四分五裂不知道蜷缩在哪个角落,这个世界太大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抱歉,此事到此为止好吗?”
冯济慈转身,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语气对桑尼亚说:“到此为止!好吗?”
桑尼亚点头:“好……好的,到此为止先生!”
冯济慈相信她,他看看天空。
桑尼亚紧紧跟随:“您去哪儿?”
冯济慈对她笑笑:“别担心,我去确定一些事情。”
说完他就消失在冬日模糊的石榴皮街。
第74章
冬日的寒风凌厉, 每一缕风都如利刃从飞毯边缘刷过。冯济慈飞入云层却无处可去,他就一圈一圈的绕着这个古老的王城飞翔。
他觉着有些可笑,为自己的无知天真, 地球上有句话, 有些东西天生就是黑的。这里难道就清白了?就是简单动物的族群都有兽王争夺,何况人。
他忽略掉的最大问题是, 他所有的认知是在人类只能活一百岁上下这个范围内的。此地历史上最高寿的承法奥古斯, 却有五百多岁的记录。
基于此,他们做局应该是在生命允许的范围内进行, 可自己就只看到了眼前三寸之地。他不知道最终的利益去向何处,现在想,应该是在更早的时候就规定了去处。
比如圣域, 比如奥古斯中的那个叛徒。
他是懒的打开世界地图的,不是说不好奇,是自来此地就一直被迫的被命运卷裹着向前推进。
人活的目标是什么?不吃就色, 复杂的社会关系就像环扣搭推动人生的年轮往外增长。
精神乃至□□意义上的关系他都没有, 有的只是无休止的迫害, 这使得他胃口倒尽。他利落的处理了王后修拉,以为可以海阔天空,可是繁杂俗事没完没了。
谁能想到呢……桑尼亚今晚告诉他,你有可能是个杂种。
可怜的瑞尔要是活着,怕是也活不下去了吧。
那些奥古斯表面对他无比的好,他们甚至做出一副相当抱歉内疚的样子,还不停的用可见的利益补偿着他。
这大概就是个笑话吧。
他们不让他去圣域, 完全是因为他的血脉在他们看来是污秽的, 不清白的,他配不上圣域。
而格朗·斯莱博尼什么都知道, 又什么都不能说,他甚至做出一副愚蠢的样子,鲁莽的四处复仇,现在想起来他是想保护自己的吧。
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在他的庇护下,只简单的做个国王就好,可自己一不小心混成了奥古斯。
冯济慈看向壑妮墙的方向,他觉着那里应该有他要找到的答案,也就向着那里飞了过去。
冬日的奈乐城石榴皮街,时间推到下午,乔诺夫人进来对沉睡的桑尼亚说哈俢夫人带着女儿们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