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运也不是娇情的人。他在外面辛苦一整年,还比不上阿真绣品的一个角。总不能为了所谓的男人脸面,就叫阿真陪着他一直在乡下吃苦吧?
夫妻俩商量好,次日就去了镇上。先买了一座院子,又买下一间铺子,还添了一个婆子做家务活。
杨家人得知后,全家都来庆贺,热闹了一日。
阿真拿了些银子出来,让柳运多进些货,铺子好开张。从此,柳运就守着铺子了,再也不必风里来雨里去了。铺子里的东西品种繁多,质量好,价格又便宜,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生意倒是一直很红火。
自从在城里买下铺子,当初发誓再也不认侄子的柳万又贴了上来,语气无比亲热,仿佛两家人从没闹过矛盾似的。
柳运冷着一张脸,压根不搭理他。
柳万好话说尽,见侄子还是冷眉冷眼,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这天,阿真突然发现自己的月事迟了几天。找了个老大夫瞧了瞧,原来是有孕了。
柳运喜不自胜,围着阿真转了好几圈,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他才回过神,连声吩咐婆子:“赶紧去买肉,多买些,挑最好的最新鲜的。”
婆子也替主家高兴,赶忙去了。
婆子已经走远,柳运这才想起一件事:“我听说孕妇都喜酸,你等着,我去拿些话梅回来。你还想吃什么?我一并带回来。”
阿真拉住他,笑吟吟道:“不着急,我现在也不是非吃不可。”
她不急,可是柳运急呀,就怕她想吃的时候手边却没有,于是把冬喜叫来,递给她一块碎银子,吩咐道:“去点心铺子,挑最好的话梅蜜饯,各买些回来。少奶奶爱吃的点心,也买上几盒。”
自家的杂货铺子里就有话梅卖,可柳运现在走不开,婆子丫头都出门了,他得在家里陪着阿真。
“你手头的那幅绣活,要不然别做了,太费神,你要多休息。”柳运叮嘱道,“晚些我还要托人给岳父岳母带口信,告诉他们这个喜讯。”
“那幅绣活是别人点名要的,早就预付了定金,还好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再有几天就能完成。你也别太紧张,我又不傻,要是累了我肯定会歇的。”
“那就好。”柳运拉住阿真的手,开始琢磨起来,“要不然还是把岳母接过来照顾你一阵子吧?冬喜才十三岁,哪里懂这些。婆子又是外人,肯定没有岳母尽心尽力。”
“要不然铺子里再请一个伙计?如今只有我一个人,平时走不开,没法多在家陪着你。”
为了节省开支,铺子里没有请人,柳运勤快能干,他一个人也能忙得过来,只是就不太顾得上家里了。
如今阿真有孕,家里除了丫头就是婆子,连个男人都没有,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你自己看着办,想请就请,不过一定要挑个好的,千万别是个偷奸耍滑的。家里不用你担心,我又不是瓷器做的,有丫头婆子陪着就够了。”
杨家人收到阿真怀孕的消息,立刻赶来镇上看望。
地里种的菜蔬摘了一大筐,家里养的鸡鸭也拎上几只,还有一篮子新鲜鸡蛋。
杨父乐呵呵地对阿真说:“使劲吃,吃完了家里再给你送。”
第38章
柳运谢过岳父岳母带来的东西, 赶紧找了根绳子,把几只鸡鸭拴在院子的角落里养着。
杨母拉着阿真左看右看,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 末了说道:“最近家里不怎么忙, 我想来住几天,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女婿的,就怕女婿不高兴岳母住进来。
柳运闻言立刻笑开了:“我正盼着岳母来呢。我和阿真年轻,都没什么经验,要是岳母能一直住到阿真做完月子, 那就更加好了。”
他没有说让杨母从此以后就一直住下来的话, 因为岳父还在呢, 况且岳母还有三个孩子,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杨母顿时放下了心,笑道:“头几个月最要紧, 我就怕你们不懂事。有我看着,阿真这一胎必定顺顺利利。”
来之前,杨母就跟家人商量过了,她打算在阿真这里住些天再回去。
杨父点头附和道:“家里不用担心,就让你娘过段日子再回去。”
荣聪和荣壮也来了, 阿真看着两个弟弟都长高长壮了,非常高兴,问他们:“怎么今日没去学堂, 是特意跟先生请了假吗?”
荣聪和荣壮彼此对视一眼,然后荣聪点了点头, 趁着爹娘正在跟姐夫说话,便把阿真拉到一边, 小声道:“二姐,我和哥哥都不想去学堂了。”
“这是为什么?是担心束脩吗?”阿真惊讶道,“银子的事你们不用管,我手里有。我早就说过,你俩的束脩我出了,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不是。”荣聪摇摇头,“我和哥哥已经学了一年多了,该认的字都会了,算术也会,那些深奥的内容我们实在没兴趣。”
荣壮点点头:“我也不想继续坐在学堂里了,我宁愿去种地。”
“你们在说什么呢?”杨父无意中发现两个儿子正拉着阿真在一边说悄悄话,即使他半个字都没听见,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一想到这个杨父就来气,扬声问阿真:“他们是不是在说不想读书的话?”
阿真扭头看向杨父,眨了眨眼,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她要是点了头,总担心两个弟弟会挨揍。
杨母一脸恨铁不成钢:“多好的机会,阿真一心替你们打算,你俩倒好,有书都不愿意去读。别人家的孩子,想去还去不了呢!你们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杨阿静在一旁看热闹,抿着嘴笑。
她最近绣的帕子已经能卖出去了,虽然比不上二姐,但是在村里来说,她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阿真看向两个弟弟,认真地询问:“你俩真的不想再读了?”
“真的!”兄弟俩异口同声。
阿真没再说什么,走回到爹娘面前坐下,开解道:“人各有志,强逼也没用。我当初送他们去读书,也没指望他们将来高中当大官,只要能认字会算术,就比旁人强出一大截,以后的日子不会很差的。”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外面多少读书人,考一辈子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再者说,杨父杨母也不好意思叫阿真供两个弟弟读一辈子啊。
杨父脸上的怒气消散:“不读就不读吧,那就回家种地,正好家里田地多。”
荣壮闻言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他宁愿下地干活,也不想再去学堂听先生说什么之乎者也了。
荣聪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不想读书,也不想种地。”
杨父眼睛一瞪:“那你想干什么,整日在家闲着吗?”
荣聪吓得差点跳起来,忙道:“我会去城里找活儿干的。”
杨父气呼呼道:“你虚岁还不到十三,谁会请你?”
听到这里,阿真看了柳运一眼,柳运立刻明白她在想什么,忙对杨父说:“岳父,正好最近我想多在家陪陪阿真,可是铺子又没人看着,正打算请个伙计呢。要是荣聪不嫌弃,不如来我这里做事,工钱就按照行情来,绝不会少的。”
荣聪眼睛亮晶晶的,拍马屁道:“还是二姐和二姐夫最好了。”
杨父想了想便同意了:“他还小,能做什么,只会给你们添麻烦。你就拿他当个下手,千万别提工钱的话,人家做学徒的也得老老实实白干好些年呢。”说完,又板着脸教训荣聪,“来了你姐夫这里,你要勤快一些,多学多做。这也是人家看在亲戚的情份上才肯收下你,你要珍惜,好好表现。”
荣聪连忙应下,不停地点头。
杂货铺后面还有两间屋子,一间用作仓库,堆放存货,另外一间可以用来住人。不过阿真没打算叫荣聪住到那里,自然是来家里住,毕竟他还小呢。
家里空屋子多,阿真吩咐冬喜去收拾两间出来,一间给杨母住,一间给荣聪。
用过午饭,杨父就要带着家人回去了,阿真留他住几日,他却不肯,惦记着家里的房子、鸡鸭、田地,非要回去。
阿真劝不动他,只好作罢,于是把荣壮和阿静留下来,让他俩玩几日再回去。
荣聪跟在柳运身边,学得又快又好,不到半个月就记住了每一种货品的价钱,并且学会了如何招揽顾客。就算有时柳运不在,他一个人在铺子里守着也没什么问题。
到了月底,尽管荣聪几次推拒,阿真还是硬把工钱塞给他了。总不能叫人白白干活吧?更何况这还是乖巧懂事的亲弟弟呢!
荣聪拿着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钱,高兴得咧开了嘴。
阿真估计他应该想家了,于是给他放了两日假。正好杨母也呆不住了,该叮嘱的都叮嘱了,她也想回乡下去。
柳运特意请了一辆马车来送他们,还给买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的,把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两天后,荣聪回来时竟然把丁香也带来了。
阿真看了丁香一眼,然后问荣聪:“你俩是怎么遇见的?”
荣聪实在是讨厌丁香,恨她像个牛皮糖一样缠上来。他把阿真拉到一边,低声道:“今日她回娘家,听说你和姐夫搬到镇上来了,非要跟着我过来看看。”
丁香一进院门就忙着四处打量,一双眼睛像中人似的,在心里评估这院子价值几何。
虽然没有张家的宅院大,但也算很不错了。院子角落里摆着一口大缸,里面种着碗莲,绿叶丛丛,只可惜还未到开花时节。
“阿真,没想到你竟然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丁香万分感慨。
荣聪不耐烦和她打交道,便对阿真说:“二姐,姐夫在铺子里吧?我这就过去。”说完,放下行李就跑走了。
“进来坐吧。”阿真招呼丁香。
人都上门了,总不好就这么赶出去。况且最近阿真没有接绣活,正闲得慌,听听张家的八卦也不错。
冬喜泡了一壶茶端进来,端给阿真的则是一盏羊乳。
丁香见状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喝茶?”
阿真笑笑,没有回答。
丁香在她脸上看了一圈,然后视线下移,落到阿真微突的小腹上。
之前阿真一直站着,她没有看出来。现在阿真坐下来,她才发现当初被大夫诊断为不易有孕的二妹竟然有了身孕。
这一瞬间,丁香内心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可阿真已经嫁人,今非昔比,她就算再生气也不好冲着阿真发脾气。
“怎么,看到我有孕,你心里不痛快?”阿真挑眉笑问。
丁香强笑两声,没有接这话。
阿真又道:“说起来,那个妾进你家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不知她有孕了没有?”
这话可真是戳到了丁香的痛处,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阿真:“上次你回娘家时说下个月还要回来,这都多久了,也没见到你的影子。你这么忙的吗,是不是忙着照顾有孕的小妾?”
丁香深吸一口气,把胸腔内翻滚的怒气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她不能跟阿真翻脸,因为她的娘家只有这个妹妹过得最好,是她最拿的出手的一门亲。她曾经也幻想过两个弟弟要是能考中秀才就好了,可她也知道那是幻想。弟弟们读书晚,未必有那个天份。况且他们现在早就没去读书了,指望不上。
这么一想,丁香便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为什么她的娘家不能成为她坚实有力的后盾呢?
越想越伤心,丁香开始抹起了眼泪。
“妹妹,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苦。那个贱妾仗着自己有娘家有嫁妆,从来不尊重我。后来她有了身孕,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
丁香避而不谈自己为什么又言而无信,没回娘家,只是一味倒苦水。
阿真慢悠悠道:“你是正妻,她是妾,就算她有孕,那也只是一个妾,你怕什么?”
“你说的倒是轻松。本来我看她眼里没我,就想给她立立规矩,少爷还没说什么,婆婆就先着急了,指责我不够大度,不能容人。还问我是不是跟张家有仇,存心想把妾的身子搞坏,好叫她也生不出孩子。”
“当初说我是福星,特意把我带回家。现在我都已经是少奶奶了,还当着下人的面骂我是灾星。”
丁香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串落下,阿真饶有兴致地看着,觉得这场景很下饭,晚上她一定要多吃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