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秋杏当然不肯了,只要一拿出来,不就露馅了吗?她只是一个劲的诉说自己的委屈,哭骂儿女不孝,个个都在逼她。
杨平被闹得头都大了,正在这时,陆嬷嬷急慌慌地过来了。
院门没锁,陆嬷嬷直接推开院门,语气急切:“阿平,阿真,我家的麦子呢?”
陆嬷嬷回家没看到麦子,便以为是被贼人偷走了,吓得她赶紧检查院门和院墙,没发现有人闯入的痕迹,于是就想着不会是杨平兄妹俩把黎家的麦子背回杨家了吧?
她这才火急火燎的赶来。
刘秋杏正捂着脸小声哭,闻言哭声一顿,抬头看向兄妹俩:“怎么回事,麦子呢?”
杨平为人老实,不好意思回答。阿真没顾虑,直接回道:“麦子就在地里。”
刘秋杏仿佛将之前的争吵给忘记了,嗔怪道:“哪有帮人干活只干一半的道理?粮食要早些入仓才能叫人安心,怎么能丢在地里不管呢?”
陆嬷嬷正好跨进堂屋,听见这话,暗道还好麦子没丢,只是还在地里罢了。
她拍了拍胸口,一副后怕的模样:“险些吓坏我,还以为家里来了贼,把粮食偷走了呢!”
“不会丢的,嬷嬷你放心。”刘秋杏擦掉眼泪,笑眯眯回道,接着又吩咐一双儿女,“先别吃饭了,赶紧去地里,把麦子背到黎家去。”
阿真不肯动:“天都黑透了,要去你去。”
刘秋杏:“天黑了有什么要紧,打上火把就行了。照得亮堂堂的,保管不会叫你摔跤。”
陆嬷嬷看出兄妹俩都不想动,明明以前很勤快的,怎么今天这么懒怠?心里这么想,嘴上客气道:“辛苦你们了。只恨我年龄大,干不了活,否则绝不麻烦你们。”
“嬷嬷说哪里话,能帮上忙是他俩的福气。”刘秋杏赶忙道,生怕陆嬷嬷会多想。
阿真冷笑:“我和哥哥又不是黎家的仆人,凭什么要白白地帮忙干活?帮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人应该知足惜福,毕竟福气是越用越少的!”
陆嬷嬷满脸惊讶。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陆嬷嬷这种人。自打来了乡下,跟刘秋杏接触得多了,她早就将对方的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陆嬷嬷是黎梦川母亲的奶娘,按理说,对自家老爷有别样心思的女人,她应该唾弃的。不过眼下还用得上刘秋杏,所以她才忍着,一直没有挑明罢了。
再说阿真姑娘,跟她的娘一模一样。当娘的,看上了自家老爷。当女儿的,又看上了自家少爷。母女俩都是一对不自量力的臭东西!
以前阿真见了她都是很热情的,帮着忙前忙后,今日却又变了个模样,竟然会说不了。
陆嬷嬷心思百转,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刘秋杏。
刘秋杏被逼得几乎不敢与她对视,硬着头皮说道:“让嬷嬷见笑了。阿真今日身子有些不舒坦,正在和我闹脾气呢。她说的都是胡话,嬷嬷千万别往心里去。”
“哦。若是不舒坦,是该在家歇着。”陆嬷嬷没有多想,只当阿真月事来了,所以心浮气躁了一些。她殷切地看着杨平,“阿平,劳你受累一回,千万要把麦子背回家去,回头我家少爷还要亲自来多谢你呢!”
杨平听她提起黎梦川,顿时就一肚子气,硬梆梆道:“不必了,我受不起。你找旁人帮忙吧,我今日实在累得不想动了。”
陆嬷嬷瞪大了双眼。刘秋杏满脸急色,当着儿女的面,她也不好跟陆嬷嬷解释,只能去求儿子:“阿平,快去呀,别让嬷嬷等急了。”
她一边说一边推杨平。
杨平心里不愿意,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忤逆亲娘,正为难时,阿真一把将杨平扯到自己身后护着,笑着对陆嬷嬷说:“嬷嬷,你来得正好,刚才我们还聊起黎家借银的事呢!正好你来了,不如就由你来说说,黎家一共借了我家多少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
“住口!”刘秋杏厉声喊道。她非常生气,用恶狠狠的目光紧紧盯着阿真。
阿真丝毫不惧,整个人抬头挺胸:“你嘴里没一句实话,又不肯把银子拿出来瞧瞧,那我只能问陆嬷嬷了。如果陆嬷嬷也不肯说,不要紧,我还能去问黎梦川。”
陆嬷嬷:“……”
万万没想到,刘秋杏的一对儿女要翻天了啊。
陆嬷嬷心里当然明白,黎家这些年用掉了杨家许多银子。可这事不能拿到外面去说,有损少爷的颜面。再者,她也不能承认啊,不然岂不是背上一笔债?
此时她也顾不上白|嫖杨平这个劳动力了,摆摆手,讪笑道:“银子的事情,我一个老奴哪里清楚?既然你们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脚尖一转就要走人。
刘秋杏狠狠瞪了阿真一眼,赶紧追出去。
一直追到院外,刘秋杏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住,把兄妹俩偷听的事告诉了陆嬷嬷。
陆嬷嬷这才恍然大悟,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阿真是个好姑娘,只是我家少爷的亲事……”
不等她把话说完,刘秋杏就善解人意地接话道:“我都懂,是阿真不懂事,妄想高攀,回头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陆嬷嬷点了点头,又道:“地里的活儿……”
黎家还有好几块地没有收割呢,总不能不要了吧?
刘秋杏十分自责,叹气道:“怪我没教好他们。嬷嬷你也瞧见了,兄妹俩正跟我闹脾气,我也使唤不动。唉,他俩从根子上就是坏的,远不如黎少爷。”
这是把她死去的丈夫也给骂上了。
陆嬷嬷自然知道在刘秋杏心里,只有自家老爷才是最好的。她心里不屑,面上客气道:“孩子还小,慢慢教。你回吧,我也要回去了。”
阿真耳聪目明,五感远超常人,把院外的对话听得真真的。刘秋杏如此贬低自己,那以后也不必给她留面子了。
“哥哥,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吃饱了再说。”阿真招呼道。
杨平心里难受,化悲愤为食欲,端起碗大口吃饭。
刘秋杏担心黎家人会生气,一直将陆嬷嬷送到黎家门口。她本来还想进去,亲自跟黎少爷说几句话,却被陆嬷嬷拦住了,道:“少爷刚从学堂回来,累了一天,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也是。那嬷嬷你多劝劝少爷,别叫他为这些琐事而烦心。我回家也会好好管教俩兄妹,就算他们不听我的,还有大伯和叔叔们呢,总有能叫他们害怕的人。我只盼着明天他俩就能改好,这样才不至于耽误了地里的活儿。”
陆嬷嬷闻言,借着夜色的遮挡,在暗地里撇了撇嘴。
今天刚割下来的麦子,还在地里放着呢!现在黑灯瞎火的,就算出钱请人也不好请。杨平兄妹俩也真是的,干活都虎头蛇尾,让人烦心。
看着刘秋杏转身回家去了,陆嬷嬷这才走进院子。
书房里灯火通明,黎梦川正在灯下练字。
他的长相集齐了黎思远夫妻俩的优点,生得一表人才,一身书卷味,气质儒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少年郎的翩翩风采。
书房的门没关,陆嬷嬷站在门口看着,心里十分欣慰。自家少爷的风采,哪里是村里这些泥腿子能比的。怪不得阿真见了少爷就像狗见了大骨头,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配不配!
黎梦川察觉到门口有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去。
陆嬷嬷这才笑眯眯道:“少爷,别写了,歇一会儿吧。我这就去做饭,你先吃些点心垫垫。”
她走进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已经凉了,于是赶紧出去换了一壶热的来。
黎梦川已经放下笔,正在用点心,吃相非常文雅。
陆嬷嬷倒了一杯热茶,放到黎梦川的手边。黎梦川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茶盏,问道:“问的如何了?”
他虽然从不干农活,但对家里那十几亩田地的情况还是很清楚的。
第73章
陆嬷嬷不敢瞒他, 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黎梦川端着茶杯一直没喝,沉默几息,然后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陆嬷嬷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忙道:“阿真姑娘, 实在是……”
自家少爷不喜欢听污言秽语,陆嬷嬷便省略了对阿真的评价,接着说道:“她想嫁给少爷做正妻,那是万万不可的。就算是做妾,也得仔细斟酌斟酌。”
黎梦川不置可否,仿佛没听见这话似的, 轻轻敲了敲桌面, 吩咐道:“这些年确实辛苦他们了, 往后不必再指望他们。已经割下来的麦子,在地里放一夜也不打紧。嬷嬷,你明日去村里问问, 看谁家有空,请来帮忙做几天活。至于工钱……”
黎梦川沉思一阵,道:“每日六文,不包吃。”
陆嬷嬷一想到要花银子请人干活,心里就是一阵肉疼。不过这是少爷的吩咐, 她只会听从,忙笑着回道:“这工钱已经很高了,只怕个个都要抢着来呢!一个村的, 离家近,也不耽误他们回家吃口热饭。”
陆嬷嬷和黎梦川一样, 对农事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尽管他俩都不下地,但事关两人一年的口粮, 能不上心吗?
他俩都知道,时下农忙请人干活,至少也得八文钱一天。但能请得起人的很少,即便有,那些田地也距离很远,光是路上一来一回就要用掉好几个时辰,还得自带冷硬的干粮。
如此看来,在本村请人,开出六文钱的价钱,已经算是很大方了。
陆嬷嬷转身去厨房做饭,一想到即将花出去的银子,嘀嘀咕咕地把杨家兄妹俩骂了一遍。
*
刘秋杏从黎家回来,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她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生怕黎少爷会对她有意见。
回到家,只见兄妹俩正捧着碗吃饭,顿时就怒了。
“我还没回来,你们怎么吃得下?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杨平放下筷子,沉默不语。
阿真直接怼道:“我们心里有没有你又不重要,只要黎少爷心里有你就行了。”
“你说的什么话!”刘秋杏受不了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的扫把就要来打阿真。
杨平赶紧起身,把她拦住,劝道:“娘,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是我不肯好好说话吗?你听听,她一个姑娘家,哪里学来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要是让外人听见,她的名声可就要臭了!”
刘秋杏想到阿真之前对陆嬷嬷说的那些话,怒不可遏,发誓要狠狠教训阿真一回。
杨平身形高大,把她拦得死死的。刘秋杏左冲右突,始终突不破儿子的防线,气得直咬牙,只好大骂杨平不孝。
阿真笑眯眯道:“你还想打人?有这力气,何不把银子拿出来给我和哥哥瞧瞧?”
“没完没了是吧?我偏不拿,你能怎么样?”刘秋杏知道自己打不到女儿了,扔了手里的扫把,理直气壮地吼道。
她是他们的亲娘,有孝字压着,晾他俩也不敢拿她如何!
“确实,我们拿你没办法。”阿真点点头。
刘秋杏心里一松,以为银子的事已经过去了。转头看向饭桌,心里很嫌弃儿子的手艺,又想到今天受了儿女的气,于是连饭也不吃了,转身回屋睡觉。
“娘还没吃饭呢。”杨平愣愣地说道。
“不用管。她那么大个人,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阿真满不在乎,又催促道,“快吃吧,吃完早些睡,明天我们还要去干自家的活。”
杨家有几块麦地熟得晚一些,原本这两天也该收割了,但刘秋杏催着兄妹俩先去做黎家的活儿,因此才耽搁了下来。
杨平一听这话,顿时顾不上别的,点头道:“明天我们早些起身,那几块地不能再等了。”
吃完饭,阿真洗了碗,又烧了洗澡水,兄妹俩各自洗漱一番,阿真还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洗了。
杨平实在太累了,倒上床就睡着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整个村落都很安静。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抢收,人人都累得倒头就睡,就连村里的狗也不敢随意乱叫。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正屋的门吱哑一声开了。
刘秋杏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天,叹息道:“保佑今晚没雨。”
这一夜,刘秋杏起来四五次,到院子里夜观天象,求佛祖保佑不下雨,保佑黎家地里的麦子不要遭殃。
杨平睡眠好,没受到任何困扰。阿真就不一样了,一晚上就听见刘秋杏在那里进进出出和低声许愿了。
也许是为了缓和跟儿女的关系,次日天还未亮,刘秋杏早早起身去做早饭。
杨平醒得也早,洗了脸就在院子里整理农具。
阿真一夜没睡好,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杨平见状有些心疼,道:“饭还没好,你再去睡一会儿。”
“不睡了。”阿真摇摇头,看了一眼厨房,然后低声对杨平说,“昨晚娘起来了四五次,在院子里许愿保佑黎家的麦子不要被雨淋呢。”
杨平听完默不作声。许愿不保佑自家的地,倒去保佑别人家的。
“你们兄妹俩在说什么呢?”这时,刘秋杏从厨房走出来,笑眯眯地招呼阿真赶紧去洗脸,“总算老天爷开眼,夜里没落雨,不然地里的麦子怎么办?赶紧洗脸,洗完好吃饭。”
都说亲母女没有隔夜仇,阿真认为刘秋杏显然不在此列,她的笑脸迎人都是有目的的。果不其然,刘秋杏接着说道:“动作快些,一会儿你还要去一趟黎家,洗洗衣裳,再帮忙做一顿早饭,然后你再去地里。陆嬷嬷年纪大了,劳累不得,不然累出病来怎么办?”
阿真冷笑,杨平已经听不下去了,站起身,紧紧盯着刘秋杏:“娘,既然他家没有结亲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叫妹妹去洗外男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