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也是一愣,但她却不肯跪,甚至就连金珠伸手拽她,也被她挣脱开了,梗着脖子替自己辩解:“姑娘又不在家,我伺候谁去?正房伺候夫人的那些丫头,夫人午睡时,她们也能回屋歇一歇的。姑娘,你就行行好,都快要嫁进侯府了,这时候可千万别传出苛待下人的名声,当心他们厌了你。”
银珠有恃无恐。
小侯爷早就答应过她,只等过些时日,就要拿银子替她赎身,放她自由。虽然小侯爷没有明说,但银珠早就瞧出来,小侯爷对自家姑娘并无情意,否则也不会叫自己监视了。这桩亲事,多半还要起波折。
自家姑娘未必能嫁进侯府,到时就不知道是谁笑话谁了。
阿真很欣赏她的勇气,转头对着金珠说道:“你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银珠以下犯上,我这里用不着她,赶紧带走吧。”
“姑娘……”金珠犹豫着没有动。
她早就劝过银珠,要对自家姑娘恭敬一些,可银珠不听劝。到了这一刻,她顾念着和银珠多年的情份,想着能不能劝劝姑娘,哪怕打银珠一顿也是好的,千万别把人赶走。
被主子赶走的丫头,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阿真看了她一眼,金珠赶紧将这点犹豫抛开,往正房去了。
第101章
金珠走后, 银珠才意识到自家姑娘是真的要赶自己走。
也许是阿真软弱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尽管银珠已经脸色微微发白,却依然很顽强, 并没有开口求饶。
银珠坚决不相信, 自家姑娘不过是去了顾家一趟,回来后怎么会突然发作自己?
她以前也经常偷懒啊,但姑娘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跟她计较。
不要慌,也许姑娘这次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呢?
正房,杨氏听了金珠的禀告, 微微皱眉。
要是在平时, 她早就嫌阿真多事了, 不过如今不一样,阿真已经跟小侯爷定亲,不过是赶走一个丫头, 多大点事。等老爷回来,她还得提醒老爷一定要多选几个好的,到时叫阿真一并带到侯府去。
杨氏皱着的眉头很快松开,笑着吩咐婆子:“你去一趟,既然丫头不听话, 那就发卖了,重新再选好的就是了。”
顽强的银珠看到杨氏身边的婆子过来了,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才跪下来跟阿真求饶。
“姑娘,你原谅我这一回, 以后我再也不敢偷懒了。”
阿真不为所动,甚至还有闲心喝茶。
银珠呯呯呯磕了几个头, 直把额头都磕破了:“姑娘,我伺候你这么些年,看在往日的情份上,饶了我这一回罢!以后我给姑娘做牛做马,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阿真看着她血淋淋的额头,笑了笑,然后冲婆子摆了摆手。
婆子动作麻利,直接掏出手帕,堵住了银珠的嘴,然后反剪她的双手,把人拖出去了。
金珠看得心惊肉跳,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阿真安慰道:“她早就对我有二心,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如今我最信任的人也只有你。”
金珠原本还在兔死狐悲,听了这话,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银珠为什么会有二心,但姑娘这么说了,那必定是真的。幸好她和银珠不一样,只一心一意伺候姑娘就是了。
婆子直接把银珠交给了人伢子,然后去正房复命。她把事情讲了一遍,甚至连阿真当时的神态和动作也说得清清楚楚。
“哦?”杨氏大感意外。想不到面团似的继女,竟然也有这份果决。
婆子笑嘻嘻道:“姑娘能立起来也是件好事,那可是侯府,没点本事怎么坐得了当家主母?”
“唉!”杨氏长叹一声。这婆子是她的心腹,因此也能说上几句心里话,她叹息道,“往日我从不在继女身上费心思,既不教她如何管家算账,也不教她为人处事。要是早知道她有嫁进侯府的运道,我一定好好栽培。”
婆子没去过侯府,用她那绿豆大的脑仁想了想,安慰道:“侯府的下人少说也有几百个,能干的且不少呢!哪里用得着姑娘亲自操心?凡事只需吩咐下去,自然有人替她办好。再者,等姑娘嫁过去了,再学这些也不迟,正好让侯夫人亲自来教。婆媳正该多相处相处,如此才能处出感情来。”
杨氏闻言,心情立刻松快了,喜得一拍巴掌:“你说得没错。侯府家大业大,想必管家和人情往来也跟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不一样,我就算想教也教不了。”
婆子连连点头,接着又先主子之忧而忧起来,皱眉道:“姑娘以前温顺听话,如今倒硬气起来了。”
杨氏嗤笑一声,不屑道:“再硬气又如何?我是她的继母,她还敢忤逆我不成?”
“这倒是。”婆子笑眯了眼,捧着杨氏说话,“越是高门大户,越讲究脸面与名声,哪能传出不孝呢?等姑娘嫁进侯府,夫人,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杨氏笑了几声,故作谦虚道:“我也不要她如何孝敬我,只要她往后多念着她弟弟几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婆子:“少爷的前程何需烦恼,自有姑爷去操心。小侯爷手眼通天,给少爷安排个官位,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杨氏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悦,忍不住朗声大笑。
阿真听着从正房传出来的笑声,忍不住也笑了。
她不要人在跟前伺候,金珠便回了下人房。屋里没人,豆豆凝出身形,跳进干果盘子里,好一顿大吃大嚼。
豆豆一边嗑瓜子一边评价道:【她笑得真开心啊。】
阿真伸手碰了碰豆豆的小耳朵,回答道:【就让她笑吧,是该多笑笑,毕竟以后像这样开心的日子可不多了。】
炕桌上摆着一个针线篮子,里面放着原主未完工的活计。阿真随手翻了翻,发现是做给杨泰宁的里衣,已经缝了一半了。
在杨氏的影响下,杨泰宁向来都不尊重原主。等原主跟小侯爷定亲以后,杨泰宁迅速变成好弟弟,开口闭口都是大姐。
阿真拿起剪刀,三两下就把里衣给剪碎了,然后扔到一边不管。接着铺开信纸,提笔给舅舅写信,请他尽快过来一趟。
如今这世上,唯一在乎原主,能够给她做主的也只有这位舅舅了。
等写好信,密封严实了,金珠过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套刚做好的衣裙。
“姑娘,这一身已经做好了,等去给夫人请安时就把它带上,也好交差。”金珠笑道。
杨氏分派下来的针线活儿极多。整个杨家,上至各位主子,下到丫头婆子,他们身上穿的全都是原主所做。杨氏把原主当成绣娘来使,原主丝毫不敢反抗。这么多活儿,她每晚都得点灯熬油。金珠心疼她,只要有空就会帮着做。
“不是叫你歇一会儿么?怎么又干起活儿来了?”阿真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衣裳,见是细棉料的,便知这是做给杨氏身边的大丫头的。
“不必往正房送了,这一身你留着自己穿。”阿真连杨氏都不会去讨好,更何况她身边的大丫头。
“可是……”金珠抿了抿唇,叹道,“也不知夫人是怎么想的,姑娘你都跟小侯爷定亲了,她居然还没发话叫你别再做这些针线活儿。兴许是忘记了?要不我们给张婆子送点礼,请她提醒夫人一下?”
阿真笑道:“她不是忘记了,她是故意的呢。好叫我知道,哪怕我即将嫁进侯府,她也是我的继母。”
说完,阿真摆摆手,示意她先把房门关紧,然后低声道:“这门亲事多半成不了,你别把它放在心上。至于杨家,我也是呆不长久的。好在你的身契还在我手里,不论将来如何,我都会带着你的。”
金珠被这番话吓了一大跳,回过神就意识到这是姑娘看中她的意思。一听以后能一直跟着姑娘,她乱跳的心也就安定下来了。
金珠认真地点头道:“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阿真朝她笑了笑,把书信递过去,吩咐道:“趁着天还没黑,先把这封信送出去。”
金珠去了,顺手也带走了她刚做好的新衣。姑娘叫她留着,那她就留着,她只凡事听姑娘的话就行了。
到了晚间,杨父杨伟熊散值归来,径直去了正房,跟妻儿闲谈说笑。眼见快摆晚饭了,杨氏这才吩咐下人:“快去把阿真请来。老爷回来了,也该叫她早些出来见一见,正好父女俩可以多说一会儿话。”
杨伟熊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妻子的贤良。
他最看重的就是儿子,对女儿并没有多少感情。最近也是因为跟侯府定了亲,他把重新把阿真放进了眼里。
阿真很快就来了,请过安后就老老实实站着,一言不发。
杨伟熊看她这副老实木讷的样子,心里也发愁,狠狠皱了皱眉,然后主动开口问道:“阿真,今日过得如何?”
“还好。”阿真垂着头,一眼也不看他。
杨伟熊:“……”
这还怎么聊下去?他就算想展示父女情深,也得对方肯配合才行啊。
女儿的性子实在太无趣,杨伟熊也没耐心哄她多说几句,于是便看向妻子。
杨氏立刻意会,赶紧叫丫头开饭。吃饭能占住嘴巴,就不用再费心寻找话题。
等用过饭,又用茶漱了口,阿真站起身,突然看向杨伟熊,很平静地说道:“我们家也该请个绣娘了。这么多年,除了男仆,其他人的针线活儿全是我做的。我想歇一歇,手疼。”
杨氏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这话几乎是在明着说她虐待继女。她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眶立刻就红了。
杨泰宁一听这话就生气了,他心疼母亲,蹭地站起身,就要冲阿真发火,杨伟熊拉着他坐下,又轻轻拍了拍妻子的后背,然后才看向阿真。
这个女儿,说她木讷呢,她又有些牙尖嘴利,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杨伟熊:“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的针线活儿能拿得出手,对你的名声也有好处。不过,你已经定了亲,确实不应该再做这些了。”
杨氏立刻承认自己的错误:“是我的疏忽,最近忙着给阿真准备嫁妆,倒把这事给忘记了。从明日起,家里的针线活儿就交给我的几个丫头去做,绝不叫阿真再动一针一线。”
杨伟熊非常满意,含笑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的算是揭过了,阿真本就不指望杨伟熊会替自己撑腰,只要别再让她给其他人做衣裳就行。
第102章
阿真走后, 杨伟熊夫妻俩起身进了内室。
杨氏掉了几滴眼泪,仿佛还在为阿真之前的指责而伤心,杨伟熊半搂着她, 安慰道:“不要再哭了, 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替家里节省开支。是阿真不懂事,这怨不得你。”
说完,他长叹了一声。
他只是京城的一个小官,每月俸禄就那么点,仅够养家糊口。想要更好的生活品质,全看妻子名下的那间铺子的收益如何。
阿真名下倒有三间铺子, 是她的母亲留下来的, 若是能把这些收益弄进家里来, 那日子可就好过多了。只可惜大舅子唐宏方是个狠人,妹妹死后,他就火速派人接管了那三间铺子, 直言等阿真将来嫁人时,再算进她的嫁妆里。
于是,杨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只能看着阿真的三间铺子望洋兴叹。
这也是杨伟熊不喜欢阿真的一大缘故。
有了丈夫的理解和安慰,杨氏脸色好了许多, 一时想起继女的嫁妆,又有些发愁:“老爷,这嫁妆该如何安排?泰宁正在读书, 老爷平时也需要交际应酬,家里实在挪不出多余的银子。可那是侯府, 嫁妆太薄了岂不是打他们的脸?”
“嫁妆的事,我们不必管, 自有她的舅舅操心。”杨伟熊冷笑一声,“当初阿真的母亲刚死,唐宏方就派人接管了三间铺子。后来听说我要娶你,他又派人把阿真母亲的嫁妆全部拉走,生怕被我占了一丁点的便宜。我不屑跟他计较,如今阿真的嫁妆就交给他来操办。唐家什么都不多,只那一身铜臭味最熏人,就交给他去操心,正好我乐得轻松。”
“你不用管,我早就去信给他,想来不日就要到了。”
杨氏心里有些酸,暗恨阿真的舅舅家居然还没破产,不过转念一想,不用她再费心置办嫁妆,倒是一件好事。
夫妻俩谈完,杨伟熊去到外间,把儿子叫进书房,考察他这些日子的功课。末了,长叹一声。
“你功课平平,将来很难在科举中出人头地。”杨伟熊看向儿子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不过不要紧,等小侯爷成了你的姐夫,他自会替你谋划。见了你姐,你的嘴巴放甜一些。她吹吹枕头风,不比你在这里苦读强得多?”
杨泰宁咧嘴一笑,重重点头。
他也不喜欢寒窗苦读,能走捷径,谁还愿意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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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唐宏方收到杨伟熊的来信,便开始做各种准备。刚收拾妥当,正要出发,又收到侄女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