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洄吃痛,眉头一皱。
姬然急忙掰开孩子小拳头,跟他讲道理:“不许抓爹爹头发噢,会痛痛的。”
他好像听懂了,回头看一眼,继续往前倾,扑抱住晏洄。
“来,爹爹抱抱。”晏洄笑着将他往上掂了掂。
他咯吱咯吱笑,口水顺着兜糊在晏洄脸上。
晏洄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些,嗓音里都是愉悦的笑意:“孩子一般多大才会叫人?”
大夫突然接话:“有的早有的迟,早一点儿的六七个月便会叫人了,晚一点儿的一岁多才会,都是正常的。”
晏洄弯起的眼眸慢慢垂下,将孩子递出去:“我感觉屋里的温度起来了,我也要扎针了,你将孩子抱出去吧。”
“我抱给奶娘,一会儿来陪你。”
他笑笑,没说话,人一走,脸又沉了。
大夫瞥他一眼:“驸马若还想听见孩子叫爹,便好好配合治疗。”
他垂着眼,仍旧不语。
姬然进门见他脸色难看,走过去将他抱住,轻声问:“身上难受得厉害吗?”
“还好。”他薄唇微启,抓住她的手。
“晚上风大,今晚不回那边住了吧。”姬然顿了顿,又道,“要不明日早朝也请假不去了?”
晏洄摇摇头:“正是关键时刻,必须要去的。快了,捱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到时我一定静下心来养病。”
她轻轻将人扶着躺下:“好,那我们将大夫带回府上,这边应当暂且用不着大夫。”
“是,小公子一切都好。”大夫附和。
“那也好。”晏洄点了点头。
大夫正要给他施针,外面传来侍女的声音:“殿下!不好了!孟公子寻过来了!丹彤姐姐正在外面拦着!”
他一愣,姬然也一愣,转头看向他。
他们没有刻意隐瞒过行程,即使是刻意隐瞒了也未必有用,想要寻到这儿来是不难的。这院子不大但深,一般人在门外还真探不出什么来,更没有人敢往里闯。
“你去吧。”他淡淡答。
“好,我去看一眼,将人挡住,立即便回来。”姬然皱着眉,给人掖了掖被子,匆匆往门外。
晏洄脸色又不好了,比先前还沉。
大夫忍不住劝:“与其现下置气,不如等身子养好了,将人直接赶走。”
他没说话,心思飘了很远了,在想他们在做什么。
姬然哪儿有心情做什么,匆匆跑出去,一眼瞧见纠缠在影壁的两人,急忙上前拦住:“你怎么来了?”
“我为何不能来?”孟昭远并不想和丹彤纠缠,又不好动女子动手,此刻才将人甩开,怒声质问,“我走时我们是如何说的?可你做到承诺了吗?”
“我不知你在气什么。”姬然别开身子。
孟昭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至跟前:“那老贼近日来高兴得很,恍若已坐上皇帝宝座,不用细细打听便知是长公主怀有身孕,他晏家后继有人了!”
“可怀不怀孕又不是我能拒绝的。”她避开眼。
“如此说来,这回是真的有了?”孟昭远没有得到回答,讽笑两声,“你不是跟我说你也不知自己对他是何感情吗?
你不是说你现下没有心情讨论这个吗?所以你的心思全放在和他上床怀孕上了是吗?他一个残废,还能强迫你不成,即便强迫了,你不会喝避子汤吗!”
姬然咬着牙道:“这个孩子有用,他会是以后的皇帝,你不是也想帮我吗?那便先让我的孩子坐上皇位,从此后,我便自由了。”
“好,我接受你这个说法,可为何非是他的孩子?我哪一点不如他?”
“只有是他的孩子,他才肯帮我。”
孟昭远一怔,缓缓松开了手。
这个答案,居然要比其它的好接受一些。若对晏洄是利用,那么即便对他是利用,他也能接受。
“他能帮你什么?”他问。
“他能帮我除去国公,送我的孩子上皇位,我肚子里的孩子姓姬。”
孟昭远抿了抿唇:“你便这样相信他?”
姬然无奈笑问:“除此之外,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除了他,谁还敢承诺能除去国公?”
孟昭远沉默。
“昭远。”姬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他,抬着一汪盈盈泪眼看他,“昭远,你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是不是?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他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突然软了下来。
是他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若他有能力除去国公,阿然便不必这样委身他人。
“好,我答应你,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我已从外面调任京城,以后一切听候你的指令。”
姬然心中有些愧疚,只道:“昭远,我往后不会亏待你的。”加官进爵,金银财宝,一样都不会少。
孟昭远会错了意:“你心里有我就好。”
“我先回去了,出来久了他会怀疑。”姬然轻轻推开他,往后退开几步,突然又被人拽了回去。
他捧着她的脸,语气温柔缱绻:“阿然。”
姬然吓得一抖,咽了口唾液,有些紧张。
他微微垂首,只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哑声问:“我和阿然以后可以也有一个孩子吗?”
姬然瞪圆了眼:“我、我……此事还不知能不能成……”
孟昭远轻轻松开她:“等事成后,阿然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好不好?”
“好,事成后,我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她有些心虚。
“那我先走了,若有何事,派人来孟府传信。”
她敷衍着送了几步,一转身,匆匆往回跑,焦急催促:“快,让人倒些热水,我要洗漱。”
万一被晏洄闻出什么气味来,心里又要不舒服。
她快速洗了脖子洗了脸,还换了一身衣裳,在门口深吸几口气,步履从容往房中走。
“回来了?”晏洄眼睛朝着上方,不知在想什么,“他说什么了。”
姬然走过去,坐在他身旁:“他听闻我怀孕的事,来质问我,我已找好了借口,搪塞了过去。”
她大致说了一遍,晏洄听完,应了一声:“做得很好。”
“哥哥。”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晏洄闭上眼,用脸在她手上蹭了蹭,忽然道:“你洗漱过了吗?手上有胰子的味道。”
“是。”她有些慌。
“你俯下身来。”
她咽了口唾液,拒绝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只能俯下身。
晏洄鼻尖动了动,轻声问:“他碰你了是不是?”
她微微坐起身,耷拉着脑袋,低声答:“是……”
晏洄屏住呼吸:“碰你哪儿了?”
姬然轻轻闭上眼,眼睫轻颤,声音都是抖着的:“我抱了他,他亲了我的额头。”
晏洄没有回答,姬然抬眸,才见他眼角淌下的泪。
“我不喜欢他,我心里只有哥哥一人。”她瘪着嘴解释,眼泪也要掉下来了。
“我知晓。”晏洄缓缓开口,薄唇颤栗,“可我心里还是难过。又要问又要发脾气的是我,你已做得很好了。”
他心里难受得厉害,被大钟罩住重重敲击的那种麻痛,从心尖蔓延,像一层浪一般又狠狠荡回来。
“其实他为人不错。”他浑身被扎满了银针,做不了什么过分的事,只能说一些过分的话缓解心中的痛苦,“等我死后,你嫁给他也无妨,只是有一点,不许我的孩子喊他爹,他若想要,你再给他生一个就是。”
“可不可以不要说这种话?”姬然成功被他刺痛,“我没有这样想过,我只要你,只要我们的孩子,不论你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嫁给他,也不会嫁给别人。”
他心中痛苦被抚平一些,轻声问:“然然只爱哥哥是不是?即使哥哥死了,然然也不会爱上别人,是不是?”
姬然弯下背,头抵在他脸旁,哽咽道:“是,我这辈子只喜欢哥哥,即使哥哥以后不在了,也不会再爱上别人。”
他眼泪又多了一些,嘴角却弯起:“不许爱上别人,不许别人碰你,即使我死了,你也是我的。”
“好,我会做到,你不要难过了,你要好好养病,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我心里没那么难受了,等针卸了,然然抱着我睡觉好不好?我想然然抱着。”
姬然连连点头:“好好。”
针撤去时天色不早了,孩子睡得正香,不好抱来,她和晏洄单独在一块儿,紧紧将他搂着,直到天明。
朝堂的事越来越多,下一次休假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人走后,她又陪了会儿孩子,才回长公主府去。
春日算是彻底到了,晏洄日日喝药扎针看着也好了许多,脸上的血色回来一些。
早朝下后,国公和他并排走在大殿前,低声道:“如今可能看出是不是个小子了?”
他抵拳轻咳两声,脸色看着不大好。
“我看你这段时日也病得厉害,不如在家好好休养几日。”国公拍了拍他的肩。
他摇头:“父亲正是建立大业之时,我怎能回家躲懒?不瞒父亲说,昨晚儿子特地寻大夫看过,殿下肚子里八九不离十是个小子,只是当时天色已晚,不好叫人给父亲送信。”
“无碍无碍!”国公喜笑颜开,“如此甚好!甚好!我一会儿便去禀明陛下,封为父为齐王,你为齐王世子!”
“儿子自知无用,只能为父亲分得一丝忧,已是惭愧至极。父亲何不直接将那小儿赶下皇位,如此周折岂不费时费力?”
国公摆摆手:“欸,不急,朝中还有一些老顽固,且待为父听听风声,再做打算。”
“我看那些老顽固是活腻了,他们若胆敢说出什么大不敬之言,斩了就是,这朝上也不缺他们几人。”
“我也想如此简单行事,只是那群言官实在可怕,总不能全斩了,再争取争取,免得留有后患。”
“还是父亲考虑得周全。”
国公神情飘然,有得意之色:“她如今毕竟怀有我晏家的骨肉,不能亏待我孙儿,若缺什么,直接来宫里搬。”
晏洄眯了眯眼,躬身道:“多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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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绰约,窗边,姬然正拿着笔涂涂画画。那些政书她看得实在有点烦了,涂涂画画来放松放松。
她不会做针线活,但又想给宝宝做什么,在纸上画了好多卡通图案,打算让绣娘绣在宝宝的衣服上。
画了一会儿,她活动活动脖子,一抬头却见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匆匆跑来。
她皱了眉,略在脑中搜寻一番,想起来了,此人应当是皇帝宫外服侍的小太监,平时只做些杂活,不太显眼。
“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她迎出去。
小太监左右看了一眼,跨进门槛将门掩上,低声道:“殿下,国公请封为齐王,立驸马为世子,陛下不肯与国公当场闹了起来,现下已被软禁在寝殿了。陛下命奴婢来传话,请殿下即刻前往皇宫,陛下有重要物件要亲手交给殿下。”
“好,我这就去。”姬然来不得细想,匆匆与小太监前往。
皇帝这次叫她去,想必便是要将先前所说兵符交给她了,看来形势的确已十分危急。
宫里还如同平常一般,宫道上的宫女宫人整齐有序,不见慌乱,寝殿前也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太监多了一些,全是些眼生的面孔。
她微微扶着腰,淡淡道:“本宫要见皇帝。”
太监没有让开:“此事恐怕由不得奴婢们做主,还请殿下去请示世子。”
她挺了挺肚子,扫过几人一眼:“我这肚子里的孩子若是出事了,你们可能担待得起?”
“这……”太监相视一眼。
“放我进去后,你们快去寻世子来,以免我在里面出了什么事。”
太监犹豫一瞬,心想长公主已许给晏家,肚子里怀的又是晏家的孩子,如今看来的确已是晏家的人,人来未必是要密谋,说不定是来规劝皇帝的呢?难怪说怕出什么事。
“是,殿下当心些,奴婢这就去寻世子来。”太监开了门。
姬然不紧不慢进了门,反手将门关上,缓缓朝内侍走。
和她想的不太一样,皇帝并未颓废,形容整齐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摆弄着茶杯,笑着朝她看来:“阿姐来了?”
“在泡茶吗?”姬然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这茶的味道不错,可惜阿姐怀有身孕,恐怕不能饮茶。”皇帝道,“阿姐肚子里的孩子有几个月了?怎的也不来与我说一声?”
姬然垂眸,摸了摸肚子:“有四个多月了。”
“阿姐虽未与我说,我却从旁人那处得知了,已备好了个长命锁,送给阿姐的孩子,便当是我这个做舅舅的一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