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而立,眼角余光飘忽,始终关注不远处的江奕白。
他同样目不转睛,一直注视着她。
“一直?”林宇飞面色难堪,“多久?”
巩桐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搅动,沉吟了几秒钟,轻缓吐出:“高中。”
林宇飞不敢置信地转头盯住她,认真回顾他们高中时期,自己所见过的零星相处,脱口而出:“你高中不是很怕他吗?”
巩桐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难为情地回:“因为喜欢。”
“你……”
林宇飞震惊不已,像是瞬时失去了言语功能,消化了老半天才憋出一句冷酷无情,现实至极的评价:“他不适合你。”
不止是他曾经明着和江奕白吐槽过的,他太过璀璨夺目、好招桃花的外貌,更重要的是他绝非寻常出身。
他的背后是利益盘根错节,往往由不得自己的庞大江家。
尤其是他那位源自世家的母亲兰馨,其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程度,林宇飞远比她有发言权。
“我知道,”巩桐波光粼粼的眸色在清风中晃了晃,回应平静理智,“他的家人不可能接受我。”
“既然你都知道,还和他在一起?”林宇飞直肠子一个,难以理解地反问。
巩桐浅浅扯动唇角,何其云淡风轻:“我们只是谈场恋爱而已。”
林宇飞揪心地蹙眉,他清楚眼前这位继妹这些年的改变不小,愈发精明能干,有自己的主见。
巩桐扬手挽起鬓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外露的小巧脸蛋似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看破一切的淡然随和,语气温软却坚毅:“我知道你最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从来没有妄想过和他一直走下去,现在这样就够了。”
只要不涉及婚姻,不涉及长久的未来,江家也好,兰馨也罢,又何惧她?
林宇飞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恍若一块千斤重的铅石迎面砸了过来,无可躲闪,茫然无力。
他闷堵地呼出几口气,没再说什么。
她何其清醒,何其通透,哪里还需要谁的规劝?
巩桐明白他不会再做出过激举动,掉转了脚步。
她示意岳姗一眼,后者比了个“OK”的手势,小跑过去找自己老公。
巩桐则快速走回江奕白身边,挽起他胳膊:“我们走吧。”
江奕白并不着急上车,而是关心:“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巩桐拉拽他的胳膊,勉强换上轻松笑容,“我们不是要去玩吗?快走吧。”
江奕白一条胳膊被她拉去前方,切实感悟到她急迫的催促。
他眼含狐疑,瞥了下那边状态猝然低迷消沉的林宇飞,缓缓转向她:“你确定?”
第57章 太慢
盛夏的日光清亮明媚, 热度逐渐逼人。
巩桐却在这句凌冽的反问声中不寒而栗,抓握他胳膊的指尖轻微发颤。
她蓦地昂起脑袋,清晰瞧见江奕白那双天生通透明澈的琥珀色眼瞳愈发深重晦涩。
仿若一面仅存于童话世界的妖邪魔镜骤然破空降世, 能够将她一眼透穿。
巩桐慌张低头闪避, 心虚地悄声回复:“确定啊。”
江奕白神色莫测地盯了她两秒,没再吭声,慢慢抽出胳膊,温热手掌圈住了她细细颤抖的手,带她坐回了宾利。
许是今日清晨因为林宇飞, 接二连三的意外, 这一天, 巩桐和江奕白玩得并不尽兴。
当晚被他送回出租屋,她疲乏至极, 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
巩桐难得地噩梦连连,梦中大雾四起, 迷糊她的视线和千万思绪, 晕乎迷惘地到处流窜。
她唯一明了的是有个来之不易的同行者却和她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最终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茫茫无际, 留她一个人在腾腾雾气间举步维艰。
迷雾徐徐变得浓稠, 趋向伸手不见五指。
巩桐没来由地恐惧黑暗,额头浸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倏然被吓得睁大了双眼。
房间安装的窗帘厚重,透不出丝毫光线, 是远远胜过混沌睡梦的昏暗压抑。
巩桐摘掉早已脱离原位, 接近散落的眼罩,本能蹭起身, 打开夜灯,去抓放置在床头柜的手机,不假思索地拨通了江奕白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略有沙哑的声线裹有半夜被吵醒的惊讶和忧心冲冲:“喂,怎么了?”
“没什么。”听见熟悉的嗓音,巩桐有些清醒了,一头扎回松软的枕头,闷闷地说,“就是做噩梦了。”
“想我了?”江奕白清了清模糊的嗓子,语气里面含上舒畅笑意,相随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似乎按亮灯具,掀开被子下了床。
巩桐一手把手机固定在耳侧,一手环抱枕头,沾了湿润的眼睫憋闷地眨动,实诚承认:“嗯,很想。”
“等着。”江奕白毫不犹豫地说。
如此简洁明了的两字回应着实超出了巩桐的预料,她迟钝地琢磨了半晌,拿下手机仔细查看此刻的时间。
凌晨两点五十七。
江奕白不会还要过来吧?
为了便捷上班,他日常居住的市中心大平层距离这边,可是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
果不其然,大半个小时后,巩桐出租屋的门铃被人按响。
她穿好拖鞋,跑去猫眼观望一番,诧异地拧动了门把手。
江奕白衣着简单,手持一个大号纸袋,风尘仆仆地赶来,乌黑发丝显出睡过一觉的凌乱,一缕呆毛扎眼地飘在上方。
虽说先前结束通话,巩桐便有所揣测,但真真切切地瞧见他半夜钻出被窝,不怕麻烦地赶至跟前,仍然浮动了莫大的惊怔,呆滞望着他。
江奕白关门进屋,唇边染一抹和煦浅笑,揉了揉她同样乱糟糟的头发,搂住她往唯一一间卧室走。
他带来的纸袋里面装有睡衣和洗漱用品,去淋浴间换好,不加商量地躺上巩桐的床,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我来了,不用怕了,安心睡吧。”
澄澈柔和的声音悠扬回荡,切肤接触到的胸膛宽厚温暖,巩桐迷蒙地在他怀里躺了好几分钟,缓缓回过味来。
同一间卧室同一张床,彼此相拥而眠,纵然他们都规矩地穿了睡衣,但也太过旖旎暧昧,容易闹出事故了。
巩桐的身体无意识发僵,仰起脑袋,借由床头夜灯微薄的光线,戒备地瞅着他。
江奕白应该感觉到了她明显的变化,下颌蹭着她的发顶,把她拥得更紧。
“大晚上开车好累,不要赶我走。”他音色变得懒倦,近乎祈求地说。
巩桐欲要做出推脱的动作即刻止住,心软地回:“那你……乖一点。”
江奕白越来越喜欢她这些出其不意的用词,低低笑出了声,扬手关了床头灯,“好,我乖一点。”
然而事实证明永远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尤其是床上的男人。
次日晨间,巩桐是被一阵缠绵热烈的吻吻醒的。
她习惯性地侧着身子睡,盈盈腰肢被江奕白的臂膀牢固掌控,后背严密贴合他开阔健硕,肌肉块块分明的胸腹。
江奕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双手不老实地滑动,唇瓣含住她白皙的后颈,吸吮厮磨。
巩桐本就到了生物钟,半睡半醒,被他折腾两下就掀开了眼帘。
脖颈传开的细微痛感让她轻呼出声,江奕白很快放过了那片已然泛起红晕的皮肤,掰过她的下巴,对准双唇深吻。
清晨的江奕白和任何一个时候相比,都要有所不同,进攻狂妄大胆,毫无章法,裹挟了最为原始兽性的凶猛冲动。
好似下一秒,就要把她彻底据为己有。
不多时,巩桐衣衫不整,脸蛋充血,绵绵无力推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控诉:“你以后晚上不许来了。”
“那不行,”江奕白从她身前起来,咬上那娇红欲滴的耳垂,暧昧迷离地说,“我们以后可是要住一起的,得天天这样。”
话到此处,他又觉得不妥,恶劣地改了说辞:“不,还要更多更多。”
听闻这些,在他百般折磨下,意乱情迷的巩桐霎时间清醒过来,迷乱的眼底渐渐转为清明。
她咬起被他吻到水光潋滟的唇瓣,用力歪过脑袋,不去看更不去深想,只催促他赶紧去洗手间解决干净。
后来一段时间,巩桐睡得还算安稳,江奕白也没再大半夜地跑来。
雷打不动的是他日日准时准点地出现在小区和工作室门口,接她上下班。
附带一只大号的保温桶,里面是他亲手给她做的可口餐食。
巩桐一直想不明白,江奕白作为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理应每天在工作岗位上日理万机,忙得焦头烂额,他到底是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一日也不曾间断地辗转于锅碗瓢盆之间?
但久而久之,巩桐明显觉察到他的疲态。
这天早上,江奕白如常让司机绕了远路,先把车子开到了她小区门前。
巩桐熟稔地坐上后排,靠去他怀中,不经意地抬眸扫过,敏锐发现他不复往日神采奕奕,眼底洇开一圈青乌。
不言而喻的没休息好。
巩桐清楚他现在每天来接她上班,至少需要早起半个小时。
她在他身上蹭了蹭,心疼地说:“你早上不用专程绕路过来接我,我可以自己开车去工作室。”
自从和他在一起以后,她开车的次数显著下降,当真秉持了他从前倡议过的节能减排。
江奕白握起她的一只手,一口应下:“成啊。”
巩桐不料他这般好说话,惊疑望过去。
“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或者我搬过去,”江奕白唇畔挂上揶揄的笑,又打起了如意算盘,“那样的话,我就用不着天天来接你了。”
巩桐讶异地瞪圆双眼,立时从他怀里蹭起来,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江奕白还拉住她的一只手,不肯松开半分。
巩桐赧然地低垂眼帘:“太快了。”
无论是之前她去他的别墅留宿一晚,还是他半夜赶来她的出租屋,都只是情急之下的意外,哪里能直接过渡到同居?
仔细算起来,他们确定关系还不到两个月。
“快吗?”
江奕白双眸转动,鬼使神差地记起了那个被林宇飞和岳姗当面撞破的上午。
不知道巩桐究竟对林宇飞说了什么,才能叫他顷刻打消暴揍他一顿的念头。
江奕白愈想愈惶惶难安,一把将她拉回了怀中:“我还觉得太慢了。”
巩桐撞上他结实的胸膛,顺口一问:“你还想怎么快?”
江奕白修长的双臂拥住她,下颌抵上她的肩窝,眷恋磨蹭几下,笑意明朗地说:“当然是想把你娶进门啊。”
汽车在经验老道的司机手中平稳前行,让人感受不到一丝难受的颠簸。
巩桐整个人却似陡然被大力摇晃过一样,由不得惊怔。
“娶过家门”这种本该郑重其事的话语被江奕白轻飘飘,说笑般地送出口,巩桐只感觉心底一片寒凉。
她生硬地扯了扯唇,默不作声,偏头去望窗外。
巩桐披散的栗棕色长发浓密蓬松,江奕白没有立即拨开她耳边的碎发,关注到她悄然变化的脸色。
他环抱住她,无意间瞥向后视镜,被后方几十米处,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吸引了注意。
江奕白定睛瞅了须臾,浓黑的眉头蹙了又蹙。
到达青木工作室外围,江奕白送巩桐下去,目送她完全没入设计大楼,不见人影,才调转脚尖回过了身。
江奕白朝前走了几步,望向路边停靠的那辆奔驰。
它所有车窗和他的宾利一样,贴有市面上一流的防偷窥膜,不可能看透内里。
江奕白双眸稍微眯起,不知不觉趋向犀利凌冽,他先弓腰坐回车上,嘱咐司机开远一些。
等到彻底远离青木的地界,确保不会被巩桐的同事撞个正着,江奕白示意司机靠边熄火。
他推门下去,漫不经心整理了两下西服衣摆,站在树荫下静候。
那辆一路尾随的奔驰随即停了下来,江奕白大步流星走过去,拉开了后座车门。
兰馨临窗而坐,姿势仪态一如既往地高贵典雅,不动声色地展现大家风范。
三人位的后座宽敞,江奕白同她保持一个人的间距,恭恭敬敬地唤:“妈。”
兰馨掀起描摹了得体妆容的眼帘,随意打量多日不曾见过的儿子,吝惜地应了一个“嗯”。
江奕白坐姿同样正式,大腿规矩地合拢,双手交叠放置在腿根,恍若身处的是集团会议室,必须公事公办。
“您想来看我,电话里面说一声,我回去就行,何必一大早跟过来?”
他似笑非笑,口吻听似轻松,却席卷了不小的冷肃,显然对于母亲这种偷偷摸摸的做法,不太痛快。
对于眼前这个自己亲自养育,费尽苦心教导出来的儿子,兰馨派头十足,冷冰冰反问:“你现在还抽得空回家吗?”
江奕白那条官宣脱单的朋友圈没有屏蔽任何一个人,也不屑于屏蔽任何一个人,父母自然能够获知。
这两年,家里生意在他的干涉操控下,日渐回归他们这一支。
他以铁血手腕坐稳集团总裁的位置后,父母不止一次地明示暗示,劝他早日选取良妻。
一为稳定,二为巩固。
而他不吭不响地交往了女朋友,父母出奇的没有第一时间前来询问。
他们耐性地等了一阵子,判定他和女友的关系还不错,居然坚持了这么长的时间,于是自己使了手段,查到了巩桐身上。
江奕白嘴角牵出公式化的笑容,“妈,您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上个月不是才和你们吃过饭吗?”
自从他强势归国,全面接管集团以来,兰馨和他爸江照沣这两位昔年的集团一二把手,看破了许许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