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礼询音看去。
然后就见,不知站在墙角看了他们多久的姜应止。
他着一身中式刺绣锦服,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人看不出喜或怒。
姜应止明显认出了她,还因为姜嘉驰,迈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须臾间,姜应礼后背生起细细密密的汗珠。
“妈妈,你答应好不好?”
姜嘉驰不断央求的着她。
姜应礼便突然想起,年少时,她也像姜嘉驰向她撒娇一般,
抓着姜应止的手撒娇,非要他点头答应教自己打高尔夫。
因为姜应止教高尔夫时极为严肃,会从身后抱着她,手把手纠正姿势。
她不知道姜应止知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但那时的她,就喜欢让他抱着。
空洞的,被命运深缚的金丝雀,靠这刻的畸形爱恋寻求安全感。
“妈妈。”姜嘉驰又叫她。
姜应礼抽离回思绪,发觉自己的笑容都是僵硬的。
可再看向姜应止,克制压制多年的大小姐脾气,一触即发。
他就像她疯魔的诱因,也是治她病娇的药引。
“驰驰,这是妈妈的哥哥,你该叫舅舅才对。”
姜应礼微微扬着脖颈,唇角勾出抹笑。
她便看着姜应止脸色彻底凝滞,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问道:“舅舅?”
大小姐挑眉,挽过李沐,头也微微向他肩膀靠拢,娇声为姜应止介绍,“哥哥,好久不见。这位是我丈夫李沐,这是我们的孩子,姜嘉驰。”
第103章 清醒
番外五:【清醒沉沦】
“驰驰, 这是妈妈的哥哥,你该叫舅舅。”
“哥哥, 好久不见。这位是我丈夫李沐,这是我们的孩子,姜嘉驰。”
饶是像姜应止这样,面对再大的事都不动如山的人。
看着姜应礼傲娇又故作显耀的模样,都不免脸色微动。
是自小严谨的家教,才让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但还是忍不住的,先看向被姜应礼挽住的男人。
他对李沐的第一眼印象是个唇红齿白,粉面小生长相的漂亮男人。
从前,追姜应礼的这类娱乐圈小鲜肉不少, 但她统统不喜欢。
现下, 倒是变了性子。
姜应止喉结微动, 看着李沐上前一步,主动朝自己伸出手。
男人规矩又懂礼, 态度也恭恭敬敬, 显然真的以为他单纯是姜应礼的哥哥,“原来是Eden的哥哥。久仰,我是李沐。”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姜应止从心底里不喜欢这个男人, 但还是看在姜应礼的面子上,同他握了下手。
“老姜, 队伍马上出发了, 你快点。”不知是谁路过,看到他还在与人交谈, 催促了一声。
姜应止又看了眼姜应礼,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再和她聊一聊。自己在山里做实验的这些年, 对外界很多事情知之甚少。他还不知道这个任性的妹妹,什么时候躲过了他安排的人脉,又是什么时候和人结婚生子了。
“舅舅,我也想骑大马,你能带我骑马吗?”结果还没等他准备走,就被旁边的奶团子一转身,抱住他的腿。
从他俯视的角度看去,奶团子和姜应礼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刚刚他就觉得眼熟,只是他以为姜应礼不会再回到国内,所以尽管觉得这孩子和故人眉眼相像,也只觉得是巧合。
现下真的确认了身份,他反而更加怜爱。
但他深知自己妹妹的脾气,也没立刻答应,而是先看向姜应礼,“你妈妈同意,舅舅才能带你去骑马。”
姜应礼瞧着儿子黏在姜应止身上,可用五味杂陈形容此刻的心情。
比起她因为意外见到姜应止而忐忑到反胃,姜应止倒十分从容爽快的接受了舅舅的身份。
而自己十月辛苦怀胎时,忍受强烈不适的妊娠反应时,怎么不见他的影子。
他躲在山里,过着逍遥避世的生活。丢下她一个人在美国,又是那么地心安理得。
但面对儿子,姜应礼没办法像对着姜应止任性一般,只得好脾气哄道:“宝宝,明天爸爸妈妈带着你去马场玩,好不好?”
姜嘉驰平日虽然调皮,但也不算过于骄纵。
今天见到了姜应止,反倒莫名变得无理起来,现下更是将小孩子脾气耍的淋漓尽致,“不要,我就想现在骑马。”
见姜应礼不理他,又开始哀求姜应止,“舅舅,你和妈妈说嘛。”
姜应止自知没有身份和立场为他辩白,甚至觉得自己一旦开口,反而会彻底激怒大小姐。
于是憋红脸的小奶团子,最后将希望寄托到李沐身上,带着哭腔哼咛,“爸爸,你替驰驰和妈妈说一说好不好?妈妈平时都会听你的。”
他哭得伤心,又可怜兮兮,惹得李沐立刻软了心,揽着姜应礼肩膀,看似亲昵地哄道:“Eden,反正是咱们哥哥,就让他带着驰驰玩会儿吧。”
姜应礼欲言又止看了眼李沐。
李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但身为姐妹,怎么会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有时,感情便是需要一个连接情感的桥梁。
当然,此景落在姜应止眼里,就变成小夫妻眉来眼去的撒娇。
最后是李沐直接拍板决定,问道:“哥,驰驰正是闹腾的年龄,不会太麻烦你吧?”
得到家长的应允,姜应止这才弯腰抱起地上的奶团子。
像从前无数次,将赖在地上耍赖的姜应礼抱起一般。
“不会。”说完,姜应止又看了眼姜应礼,才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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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姜应止抱着儿子离开,姜应礼才不悦地推开李沐。
“你怎么回事,居然答应让他把驰驰抱走!”姜应礼单是回想起他们父子俩宛若复制粘贴的一张脸,后脊便微微发寒,“万一被他发现驰驰的真实身世,他和我抢儿子怎么办?”
李沐温声安抚道:“就凭他想带驰驰骑马,都要先征求你的同意,就不会做出抢孩子的事。”
姜应礼没好气地冷呵一声,“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可我是男人,我当然能从他的眼神里,猜出他的想法。”
“他什么想法?”
李沐看着姜应礼,突然笑了,“不告诉你。”
“你们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哎!都是姐妹,骂男人可不许捎带上我。”
姜应礼懒得再多说,心里最是记挂儿子。
甩开李沐便匆匆下楼。
接亲的车队一一绕过万襄酒店楼下,姜应礼和李沐都带着标志新娘娘家人的胸花。
司机站在门外,主动迎上去问道:“您好,是要去诚园吗?”
姜应礼已经不见姜嘉驰和姜应止,她只好先坐到车里,“师傅,可以追一下花轿队伍吗?我儿子被姜先生抱着。”
司机点头应允,“当然。”
待他们的车子刚刚靠近姜应止骑着的马,就看到粉团子正激动的指着东长安街不同的街景同姜应止聊天。
“舅舅,我在美国都没见过这样的宫殿,太漂亮了。”
初夏好风光,此刻的天气更是和风熹微。
姜应止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牢牢护住姜嘉驰。
不管小团子说了什么,问了什么,都会给予答复。
姜应礼不免心中微酸,这是连自己都不曾有过的宠溺。
“舅舅,为什么我从来不见你去美国看我?”姜嘉驰自小就是团宠,爸爸妈妈身边的朋友无不把他当成小宝贝宠,所以也养得他娇气一些,“京澍小姨父都常常过去,你却一次也没有。”
他嘟着嘴,看似撒娇,实则抱怨。
姜应礼坐在车里,直接降下车窗,“驰驰,抓紧缰绳。”
姜嘉驰听到妈妈的声音,再顾不得和姜应止聊天,立刻看向姜应礼激动挥手,“妈妈,你看我坐的高不高!”
姜应礼看向姜嘉驰的表情,是欣慰又骄傲的。
那是姜应止从前从未在这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脸上见到的表情,是一种似于母性光辉的具象化表现。
“驰驰真帅,注意安全。”
但当她再视线上移,看到姜应止时,表情又急速冷却。
一副不愿相见的模样。
“我们走了。”姜应止护着姜嘉驰说道。
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对奶团子说话,又像是在对姜应礼报备。
“走咯!”姜嘉驰立刻激动附和道。
姜应止微微勾了下唇角,颔首去看姜嘉驰。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小奶团子和姜应礼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皮肤雪白,硕大的圆杏眼忽闪忽闪,像是蕴藏了满河星繁。
见自己在看他,丝毫不怯生地继续和他聊天,“舅舅,我怎么感觉妈妈对你有点凶呢?她平时很温柔的,你真是我妈妈的哥哥吗?”
姜应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那我怎么从来没听妈妈提起过你。”
那一刻,姜应止心里是说不上的滋味,问道:“你妈妈和你爸爸什么时候结的婚?”
姜嘉驰扳着手指,理了半天也没算清楚,“应该是有我之前结的婚。反正他们没有像静静小姨一样,邀请我参加婚礼。”
人小鬼大的古灵精怪发言,逗得姜应止不免笑出声来,“我记得你爸爸姓李,你怎么跟你妈妈姓氏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或者是想证明些什么。
“听爸爸说,妈妈生下我后就得了产后抑郁。他是为了哄妈妈开心,所以让我跟着妈妈的姓氏。”姜嘉驰嘟着小嘴,提起姜应礼的身世,情绪都低落下来,“爸爸还说,妈妈从小在中国长大,但在美国没有亲人。中国讲究姓氏传承,我跟着妈妈姓氏,我就是她最亲的人。”
姜应止眉心颤动,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都荡漾起波澜起伏,“那你妈妈这些年在美国,过得还开心吗?”
姜嘉驰肯定地点头,“开心!我妈妈特别爱笑。所以我们家里,全部都是爸爸给妈妈拍的照片。我妈妈从前可瘦了,不过爸爸厨艺特别好,把我和妈妈都养得白白胖胖。”
姜应止看着不远处始终跟着他们的迎亲车,半降的车窗内,坐着记忆中的小姑娘。
但是又和记忆里的人相差许多。
从前的姜应礼,脸上几乎没有笑容。
消瘦苍白,每天多时就坐在小沙发上,或者赤脚坐在窗边看外国文学。
吃得就更少了,还不如他们捡到的流浪猫吃饭多。
不像现在,脸颊圆润了些,看起来更是气色红润。
那是被精心呵护的样子。
“你爸爸和妈妈,应该...”询问到此,姜应止喉间哽了片刻,才继续道:“很相爱吧?”
说完,他才觉得这纯属于废话。
他们一定是非常相爱,所以才将他离开时,带给姜应礼的残破和凋零,照顾愈合得这么好。
这才使得,他家这位一贯任性又骄纵的大小姐以极快的速度嫁给他,还生下了孩子。
“当然啦!”姜嘉驰一脸骄傲道:“妈妈常说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爸爸,不过爸爸也这么说。”
“哦,对!我爸爸妈妈说,他们属于双向救赎的感情。”
“...”姜应止再说不出话来,唯余逐渐苦涩的笑容。
“老姜,你这是去山里偷偷生了个儿子?”褚言这时骑着马从后面跟上来,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不由吃惊问道。
“不是我的。”姜应止说道。
褚言瞧着两人如出一辙的样貌,咂舌,“你净胡说,这小奶团子就差和你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姜应止喉结颤了颤,苦涩开口,“这是小礼的孩子。”
褚言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外甥肖舅呀!”
说完,褚言扬长而去。
而姜应止却愣了片刻。
低声呢喃了一句,外甥肖舅。
随后,姜应止突然颔首问道:“驰驰,你今年几岁?”
姜嘉驰扳起手指,“一岁,两岁,三岁...”
他还不会表达太多,说到三岁半的半字时,就只能伸出三和四根手指,将落不落。
姜应止没看懂他的表达方式,心想姜嘉驰应该是三岁了。
算起来,是他宣布姜应礼死亡的半年后,有的孩子。
“外甥肖舅。”他似自嘲一笑,声音比叹气声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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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亲的车队比马快,姜应礼和李沐到了诚园后,便站在门口等待。
直到看见儿子欢天喜地过来,姜应礼才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抱下姜嘉驰。
“麻烦你了,我们先进去。”这一路来,姜应礼都没想好该如何与姜应止相处。
如果没有相爱过,她纯粹为了自由利用他,或许还不会有这样的逃避情绪。
可那些相伴的日日夜夜,姜应礼也如同耗光了一生光景。
“小礼。”谁知姜应止突然叫住她,“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姜应礼僵硬地停下步伐,站在李沐身侧,心想他们之间确实不见为好。
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才重新搭建好,不想再被任何人毁掉,也不想被他知晓儿子的身世后,再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