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应礼咬着唇角,恼意瞬间到达顶峰,反问他道:“做了妈妈就不能再做小孩子了吗?”
她这些年已经非常克制压抑自己的脾气了,现下只想脱掉鞋子,冲进冰凉的溪水里。
当然,大小姐也这么做了。
几年没见,姜应止甚至都没防住她。
直到他跟着冲进溪水里,才恍然发觉曾经那个小姑娘没有半点变化。
脾气还是一点就着,半点不随她的心意,就要折腾自己或是她。
丝毫不畏惧世俗对她的看法,或者世俗施于她身的反噬。对于疼痛和折磨,甚至可以含笑享受。
唯一能抚平她心里倒刺的方法,就是答应她一个又一个直逼底线的要求。
“我不是一直把你当小孩子看吗?”
姜应止没有让她继续站在山涧的溪水里,也怕会有锋利的碎石划破她脚掌。
索性直接将她公主抱起,语气却是比对着姜嘉驰说话时还要宠溺柔和的模样。
或许是近距离的体温和肢体接触,姜应礼顺势环住他脖子,勾起一边唇角,媚笑说道:“哥哥,你在chuang上的时候,可没把我当成过小孩子。”
姜应止多时都是一个斯文有礼的人,从小肩上便担负着姜家沉重的家规。
他掌握着权力,对所有人都是上位者睥睨的姿态。
只有在她面前时,是温柔妥帖的哥哥形象。
那种温柔恰也是驳射在金丝笼内的光,像是救赎,也像是无言的爱。
唯一失控的时候,就是将她束缚在床褥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你是我的。小礼,你是我的。”
“都过去了。”姜应止大约也想到了从前的事,懊恼歉意道:“我向你道歉。”
姜应礼眼眶更红了,话音尚有哽咽,“对你来说,原来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姜应止看着她苦笑一声,反问道:“小礼,可你现在结婚了,也有孩子了。我们除了过去,还能有什么吗?”
姜应礼张了张唇,终是什么也没说……
姜应止瞧她双脚因为泡了溪水,又吹凉风冻得通红。
这才从溪里走出来,将她放到迎着光的石块上坐下。
“穿上鞋子吧。你身体弱,现在吹吹凉风,晚上一准要发烧的。”说着,姜应止单膝半蹲到她身前。
“我脚湿,晾干再穿。”吹了凉风,大小姐也终于冷静下来。
姜应止却是叹了口气,直接攥住她脚踝。
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皮肤时,那瞬间如同被一股电流贯穿全身。
他便直接撩起POLO衫衣摆,用尚有他温热体温的布料为她擦干两只脚掌。
咫尺距离,姜应礼还会因他的动作触碰到姜应止胸膛前的皮肤。
她下意识想缩,姜应止便握得更紧。
“你做什么?”她高声质问道。
姜应止便始终低着头,最后直接将她双脚放进怀中,声音低沉沙哑道:“我怕你生病。”
姜应礼更是鼻酸,“可我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弱了,李沐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不会再因为吹一点凉风就感冒发烧。你也不用,拿我当小孩看。”
“嗯。那个李沐是比我更会照顾你。”姜应止头埋得更深的,像是要抵进她心窝处,“可是在哥哥心里,你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这和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又有怎样的矛盾纠缠,都没关系。”
姜应礼的手微微颤抖,她突然很想去抚摸姜应止的头,很想抱住他。
也想问,“哥哥,你后悔吗?”
姜应止抬头看向她。
“哥哥。你有没有后悔,当初选择放我走,而不是留下来。说不定,现在陪着我和驰驰的,就是...”你。
“小礼。”谁知姜应止直接制止了她之后的话,“都过去了。”
姜应礼脸颊一红,心中恼意再生。
她直接将姜应止踹倒在地,缩回脚穿上鞋。
起身冷笑,“是,都过去了。”
说完,姜应礼直接坐回到观光车上,她现在再也不想同姜应止多说半句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前所未有地沉默。
姜应礼的情绪,真的就像她说的,都过去了。
而对于姜应止来说,真的就过去了吗?
或许只有他知道,这次冒险回来参加陈京澍的婚礼,他是怀着怎样赌.博的心理。
尽管他不知道姜应礼全部事情,但还是凭借着和陈京澍偶尔只言片语的聊天中,了解到她和林逾静是好友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陈京澍会站到自己老婆那边,对于姜应礼结婚生子的消息只字未提。
可他还是笃定,凭姜应礼不爱交朋友的性格。
能和林逾静至交多年,那一定也会不远万里地回国参加她的婚礼。
所以当他见到她时,心里有刹那赌赢的欢喜。
可直到一个小男孩扑进她怀里,甜甜软软叫她妈妈,他好像又输得彻彻底底。
“叮铃”一声。
姜应礼的电话铃声,将两人纷乱的思绪抽回。
见是李沐的电话,姜应礼接道:“驰驰,妈妈很快回来。”
“Eden,驰驰刚刚和一个小朋友起了争执,两人一起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我们在去往人民医院的路上。”
姜应礼立刻变了脸色,连话音都哽咽起来,“什么!驰驰现在怎么样?”
“妈妈,我好痛。”电话内传来姜嘉驰呜咽地哭声。
姜应礼心脏都像是碎了,下意识去抓姜应止衣袖,“哥哥,驰驰摔倒了,我们快去医院。”
等他们的观光车到达酒店门口时,姜应止的司机已经等候在车边。
见他们过去,直接打开车门。
一路上,姜应礼都在担忧落泪。
这些年,她从没有离开过姜嘉驰超过一天的时间。
也自认为是个成熟的母亲,可还是没想到因自己的疏忽,导致孩子受伤。
姜应止再也顾不得兄妹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拍抚着她的后背,“别怕,哥哥一直在。”
姜应礼抽泣着,最后直接握拳捶打着他胸口,又恼又怒地骂他,“一直在?整整四年了,你没有一直在!”
借题发挥也好,恨意突生也罢。
她几乎是将这些年憋闷在心中的话,全部不管不顾地骂了出来。
而姜应止就任由着她肆意捶打,一声不吭的,让她出气。
漫长的路程,车子终于抵达医院。
姜应礼根本顾不得姜应止,直接朝着急诊抢救室跑去。
李沐就等在那里,见她过来,赶紧解释情况。
姜应礼此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又慌又乱地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这时从抢救室走出两位护士,分别向两个孩子的家长走去。
“姜嘉驰的家属,孩子失血过多,现在急需输血。请问你们这里谁是O型血?”
三人齐齐看向护士说道:“我是。”
护士:“那你们三位谁是孩子的爸爸妈妈?”
姜应礼和李沐回道:“我们两个。”
护士点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姜应止说道:“直系亲属不能输血,你和我来。”
那瞬间,姜应礼心脏漏跳一拍。
她快步上前,抓住就要离开的护士和姜应止。
然后在护士和姜应止不解的神情里,面色苍白,声音颤抖道:
“哥哥,让李沐去。”
第105章 沉沦
番外五:【清醒沉沦】
急救室外。
面对如此惊天炸裂的伦理事件, 有一瞬间,落针有声。
李沐恰时上前, 拉了拉同样震惊在原地的护士,“我们快走吧。”
于是急救室门口,顿时只剩下姜应止和姜应礼两兄妹。
姜应礼的手还死死拽着姜应止的衣袖,唇角却在他满是探寻真相的神情中微微发颤。
他很少会这样直勾勾盯着她看,姜应礼第一次觉得,姜应止的注视是如此有压迫性。
而他的瞳中,有不可思议,有震惊,也有生气和疑惑。
那些细碎的情绪, 跌宕起伏, 又久久难平。
姜应礼这才觉得抓着他衣袖的手指是那般灼烫, 快速松开后,心虚地背对着他坐到一旁的连椅上等待。
姜应止则是倚着急救室外墙, 尚未从层层愁云密布中抽丝剥茧, 探寻到他想要的真相。
很长一段时间里,姜应礼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姜应止紧紧皱着眉,愁颜不展。
直到姜应止口袋内的手机响了又响, 才终于打破静默的天平。
“说。”
“姜总,都已经查明了。详细资料, 发到了您的邮箱里。”
姜应止手指颤抖半晌, 才终于咬着后槽牙点开助理发来的,关于姜应礼、姜嘉驰和李沐的关系调查。
终于, 压抑在姜应止头顶的乌云,一点点串联成线, 再为他织成网。
看到最后,姜应止皱着眉抬眸,看向难得安静的姜应礼说道:“我们出去聊一下吧。”
姜应礼双手叠放在膝上,冷冷回道:“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姜应止不耐咂舌,将手机往口袋内一丢,径直走到姜应礼身边。
不留丝毫商量余地地,直接将她公主抱到急救室外的空地上。
任由姜应礼如何挣扎,谩骂,他都没有松开手。
只咬着后槽牙,说道:“姜应礼,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姜应礼红着眼眶,盛满泪光的瞳孔内满是倔强。
仍肆意打骂着姜应止,“我胆子大这件事,哥哥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还是说,四年不见,过往种种,哥哥都忘了?”
她如果胆子不大,怎么敢不顾世俗向他表白。
她如果胆子不大,怎么敢引诱他上床。
她如果胆子不大,怎么敢利用他成为自己的钥匙,逃出姜家。
她如果胆子不大,怎么敢一个人生下孩子。
她一直都是那个胆大妄为的姜应礼,二十多年从无改变。
说完,姜应礼从姜应止怀中挣脱出,看着他皱眉怒目的表情,泪再也止不住,“姜应止,你没有资格怪我,你没有!”
姜应止扶住医院围墙的栏杆,平静缄默的眼眶终于涟漪动荡。
他狠狠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却发现自己除了心疼姜应礼外,根本做不到真的去怪她。
他转过身去,再也顾不得那些世俗教条,将姜应礼紧紧抱进怀中。
任由她如何挣扎,谩骂捶打,都不肯松手。
像从前无数次,他将她推开的瞬间,内心却是想将她留在身边的念头。
终于在能量守恒定律的量子纠缠中,他再度站到选择离与共的交叉路口。
他抚摸着她脑袋,话音低沉哽咽,满是心疼,“对不起,小礼。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吃了这么多苦。”
他没有骗过她。
在姜应止心里,姜应礼从来都是那个躲在自己怀中瑟瑟发抖的小孩子。
却怎么也没想到,从前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锻炼好的任性大小姐,是如何无依无靠地在美国生下孩子。
“我们家小礼,还是个孩子。”姜应止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又问:“是你离开那晚,对吗?”
有时日子太苦了,他也压抑地想要去死。
那些姜应礼自以为是的成功,其实多半是他半推半就,清醒沉沦。
“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姜应礼抽泣着,逐渐安静的缩在姜应止怀中,“哥哥,我也很怕的。”
她都忘了,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下定决心,执意生下这个孩子的。
可这些年,埋在心里的恐惧和委屈,终于倾泻而出。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的,俄亥俄有我留下照顾你的人。”
姜应礼瑟缩地探出头,看着他眼睛,问道:“哥哥,我告诉你的话,你会让我生下孩子吗?你会让我生下你的孩子吗?”
他们之间的感情,对于姜应止来说,一直都像洪水猛兽般存在。
无论她如何追赶,他都躲着她。
决定生下孩子,也是姜应礼的私心作祟。
她舍不得断掉这个世界上,唯一和姜应止关联的桥梁连接。
她有多恨他,同样就有多爱他。
姜应止抱着她,像是想要将她揉进骨髓中,“傻不傻。我只是想你,多心疼自己一些。”
而不是,从来冒险。
“...”
“李沐和你,也是形婚,对吗?”
“你的人不是都查出来了,还问这么多做什么?”姜应礼泪眼婆娑看着他,“你明天该回去做你的实验,就回去。该继续做你的姜家大少爷,也请继续。就当我们从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驰驰的存在和身世。”
“你觉得可能吗?”姜应止额头抵在她脸颊上,心碎声比叹息声大,“从前我不知道就算了。可既然我知道了,就不会再让你们母子孤零零地回美国。”
姜应礼瞧着他,眼中逐渐酝酿出纠结和困惑,委屈同样愈发浓烈,“姜应止,从前我想陪在你身边,哪怕没名没分我都愿意。但你百般推拒。现在有了孩子,你突然就变了,你突然就要守着我们了?”
“我是想要你的爱,但我还没有卑微到,需要用孩子去捆绑你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