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杀人是为了泄愤、报复之类的,而不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炫耀——除了某些连环杀人狂——不过他们杀人的手法一般都极具艺术性和戏剧性,像这种随便勒死在沙滩上就抛尸的动机,显然是不成立的。”
女警慢慢地分析给她听,“如果说是为了泄愤或者复仇,那么凶手的首要目的不是掩藏证据,而是掩藏尸体。”
只要找不到尸体,就只能以失踪定论。
尸体越晚被找到,上面的相关线索就越容易消失,凶手也就更容易逃脱警方的排查。
所以大部分杀人案中,凶手会首先选择处理尸体。
要么分尸,要么焚尸,用化学药剂处理掉,或者扔进水里,埋进土里,等等等等。
女警夸夸其谈:“尤其是警方在发现杀人案后第一步就是排查死者的周边关系,除了激情作案的那种,那么和死者有重大矛盾的人会被列为首要嫌疑犯。”
这个画家养父一开始就暴露了自己和妻子感情不和到甚至使用家庭暴力,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正大光明地把她杀了扔在那么容易就被人发现的私人沙滩上?(酒店的观景阳台甚至可以一眼就看到私人沙滩的风景全貌)
除非这个人脑子不好使。
不过问题就来了:
如果他脑子真的不好使,又怎么可能经营得了这么大的一座游乐园呢?
商人最需要送往迎来,长袖善舞,笨蛋早就能把家业败光了。
另外,家暴这种单方面向弱势方施加暴力的行为,一般都要关上门不让别人看到,避免传出什么闲话不好听。
可——
房东又是怎么看见的?
陆怡晴安静片刻,道:“所以你觉得,凶手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把杀人动机推到他头上的?”
“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毕竟真相没出来,谁也不能确定。”女警道,“不过既然这里的本地警员也是在很有耐心地和他周旋,我想他们肯定也意识到这一点了。”
案子办得多了,老手都能看得出来这里面有问题。
陆怡晴看着她的发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枚放在对讲机里的窃听器,也连在你的耳麦上?”
不然她为什么对于这起案件的始末知道得那么清楚?
女警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看向对面同样摁着耳麦僵住的搭档
他正在用口型无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要诚实一点,瞒不过她。
女警呸了他一口,旋即打字道:“这个么,哈哈,我主要也是好奇……陆小姐你没有生气吧?”
陆怡晴回道:“不会。”
不过还好他们给她的这个耳麦上没有窃听器,否则她和暴怒的对话应该会被他们尽收耳底。
陆怡晴想了想,最后还是提醒道:“你们最近要注意安全,这艘游轮上似乎有安夫人安排的黑客,他会入侵网络,监察你们的行动。”
女警:“哦,这个啊,我们都知道啊。”
陆怡晴:“?”
“因为之前缉毒局在调查过程中的时候就发现,那些毒品同样流通于暗网的黑市拍卖会,买卖双方都用虚拟货币交易,难抓得很——于是我们推测可能中间有黑客老手进行参与干扰。”女警说,“所以我们的身份算是单方面地在网络上公布的,一个特意留给黑客的‘蜜罐’陷阱。”
蜜罐陷阱就是技术人员专门给黑客设置的安全漏洞,等有黑客开始攻击,就会记录下他的攻击手段、技术、IP地址。
顺着那些服务节点一个一个地摸排过去,她就不信找不到这个人。
“放心,现在我们的对话他应该无法入侵,缉毒局那里有高端的技术人员正在排查拦截。如果他真的找上我们,那就更好,省得我们还要费心巴力地找他。”
如果真的能送上门来就好了。
她还瞒天过海地带了“武器”上游轮,反正游轮上遵循的是属地法则,A国法律又是允许人持枪的。
这个黑客纵容了暗网上的毒.品与人口的贩卖,他也不比那个所谓的罗姆克医生好多少。
结束和两位警察的对话后,陆怡晴敲响了房东的门。
隔了好久,房东才来开门。
陆怡晴道:“我以为你的高攻速轮椅能让你变得更快一点。”
房东:“……我不太会用这个。”
陆怡晴问:“你还记得之前曾经目睹过那个男人家暴自己的妻子吗?”
房东点了一下头。
陆怡晴问:“具体是怎么看见的,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房东抬眼看她,陆怡晴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
他想了想,道:“我那个时候原本想要去游轮顶层的游戏厅打游戏的。”
C好不容易通过陆怡晴给的群联系上了他,嗷嗷叫唤着自己的55队终于成形了。
陆怡晴:“?”
哪里来的五个人?
“我,他自己,真大胆和他女朋友,还有那个断了胳膊的警察。”
因为在那个群里,就被C临时薅过来凑数的。
C专打混子辅助,其他人都在商量该怎么巧妙地把他踢出队伍又不伤他的心。
“但是后来有人从五层的餐厅拿着饮料过来,不小心撞到了我的身上,所以我不得不回去换衣服。不过那个人说这个饮料很难洗,死活要赔我一件,否则自己良心过不去,于是我就跟着她去免税店了。”
房东说,“就在那个路上,我就碰到了那桩事情。”
他还询问过那个女人是否需要帮助,但她拒绝了。
于是他就懂了。
路过的他只是他们play的一环罢了。
陆怡晴眨了一下眼睛。
“那个把饮料打翻在你身上的人,是谁?”
房东道:“就是我们之前在教堂里遇到的那个女演员。”
陆怡晴陷入了思索,正在这个时候,耳麦里传来了警员B的声音。
“兄弟,过来一下。”
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他们两个似乎从房间里离开了。
“什么事?”
“有目击证人找上门来了,似乎是这个人的朋友,她似乎为死者的丈夫带了不在场的证明。”
正说着,一道语气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晚上好,二位警官。”
陆怡晴停了两秒,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是安夫人。
第114章
“这位女士, 请问你有何贵干?”警员A比较客气地开口了。
安夫人语气柔和道:“关于我的朋友,其实我是来为他做不在场证明的,因为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两个警员对视了一眼。
警员B客气道:“夫人, 请问刚刚你的朋友被带走的时候, 你在哪里?”
安夫人的语气仍旧柔和:“因为我在输液。”
她抬起手,向他们展示了手背上泛青的针孔:“如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抽血化验我的血液里是否含有这样的药物。”
说着, 她报出了一串药物名称。
“抱歉, 我之前一直生着病,但是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还是必须要解释一下。”安夫人的语气很柔和,“他们夫妇俩既是我的客人, 也是我的好朋友, 我很了解他们, 按理来说, 他是不会杀死他的妻子的,这其中应该有误会——案发时间, 他一直和我待在一起。”
“既然你是他们的好朋友, 那你知道你的朋友在对你的另一个朋友使用家庭暴力吗?”警员A问。
安夫人顿了一下, 有些无奈:“是的,我知道, 我之前询问过她, 但是她说没有必要报警。”
警员B重复了她的话:“没有必要报警?”
这么大年纪了还能长出恋爱脑来吗?
“是的, 如果警官你不相信, 可以联系一下A国K市的警察局, 他们那个时候应该有出警记录,是他们好心的邻居报警的, 不过后来她还是阻止了这件事情的发酵。”安夫人有些无奈,“她自己的决定,我没办法劝说她,但我从未偏袒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她说着,顿了一下。
“另外,在案发期间,他一直在我那里为我做医疗看护,我可以为他作证。”
警员B追问道:“如果只是为了医疗看护,那么,他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还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拒绝配合警方的工作。
安夫人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他之前就不太信任警方。因为他的女儿夭折了——那个孩子,是因为警方救援不力,所以才被绑架犯杀死的,所以他一直都很反感警察,但这并不是他的错,对吗,警官?”
警员B安静了片刻,语气缓和了下来,道:“好吧。但我们现在需要他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以及,后续如果案件有任何形式的新进展,我们都需要你们的配合——女士,你可以帮忙劝一劝他吗?”
万一画家养父的律师真的打着飞的把他从这里捞出去,再想让他配合调查可就难上加难了——毕竟这里的法律体系是抗辩制,只要有个诉棍找出检方一点小小漏洞,那就得重新来过。
再加上现在的鉴证科还在搜集证据阶段,还无法拿出更多有力的证据留人。
安夫人语气柔柔地笑了:“当然,我乐意之至。”
在那之后,画家养父果真开始配合警方回答问题,案发情况他在做什么,以及和妻子之间的矛盾也说了。
他对妻子实施的家庭暴力供认不讳,但同时也拒绝承认自己杀害了妻子。
“我没有必要杀她。”
他这么说道。
“据我们的了解,你妻子的婚外情属于不实的虚言,请问你是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妻子和他在一起吗?”警员A问道。
画家养父沉默半晌,道:“我只是看他们两个走得很近,所以才会有所怀疑,不过既然他们俩个无事发生,那么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你是为了这个才家庭暴力你的妻子的吗?”警员A追问道。
画家养父这一次承认得飞快:“是的,如果你们要以这个罪名指控我,那么我无话可说。”
警员们沉默了,总不可能真的用这条罪名去指控他。
毕竟原告现在都已经去世了。
问了一番话后,确信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后,警方安排了画家养父离开警察局,但是要求他暂时滞留本地,不得离开,以便后续的案件调查。
警员A叹气道:“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无法长期扣押他。”
警员C道:“不过我也觉得他不太像是杀人凶手,谁家凶手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把尸体抛尸在沙滩上,这更像一个展示,或者诬陷。”
警员D道:“话说回来,我们审问的那个电影制片人,他似乎之前传过不少绯闻吧?”
警员B道:“是,之前有个‘黑色郁金香’的案件,不就是有个女明星告发他没有成功于是被网暴跳楼的那个么?”
“嗨,我看他勾搭的都是年轻美貌的女演员,而死者年纪很大而且样貌平凡,不太像是他会试图染指的对象。”
警员A道:“那他的人品也不怎么样啊,就看他那两只爪子就油腻腻的,不干净。”
警员C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案件调查还是不能代入主观情绪。”
“哈,这话建议你留着和法官说去!”
“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个疑点,既然死者不属于他的绯闻对象范围,那么他为什么三番两次故意和死者走得很近呢?还故意让死者的丈夫误会死者出轨?总不能是为了好玩吧?”
“我觉得他是刻意的,但至于是为了什么,肯定不是恶作剧。”
其中有个警员顿了一下。
“诶等等,这个安夫人的儿子,是不是当年就是爆出了那个‘艳照门’的富二代公子哥?”
“你对这些花边新闻关注得倒挺仔细。”
“工作太苦,还是娱乐一下放松身心的好——不对,说正经事的,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和他闹绯闻的那个女演员,就是那个电影制片人名下的女演员之一。”
“啊,你的意思是,电影制片人派人去勾引她的儿子吗?”
“我就随口一说而已,你别当真啊,花边新闻当不得真的,当心被人起诉诽谤罪。”
“呸呸呸!”
……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陆怡晴摘下耳麦,垂眸往落地窗下看去。
酒店前缓缓地驶过来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很快就有门童上去拉开门。
这车应该是酒店自备的,专门用来接送那些VIP客户。
车里面走出来四个人,画家养父、电影制片人、安夫人和她的生活助理。
画家养父似乎对着电影制片人没有好脸色,他面色不善地说了些什么,电影制片人微笑着应下了。
安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她似乎永远都是那样柔和,像一只毛毯,你把尖刺扎进去,只能得到柔软的回答。
陆怡晴注视着她,她似乎永远温和,永远美丽,像一朵半永久的永生花一样。
如果不是她懂摩斯密码的话,大概会真的觉得她是一个那样温和的人了。
以及——
如果真的如那位警官所言,是电影制片人间接害她的儿子陷入了丑闻风波,她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楼下,安夫人正温柔地笑着向二位先生道晚安:“我的感冒还没好全,就不和你们过多聊天了,避免传染。晚安,二位。”
她说着,似乎感觉到背后有人的目光在打量她,她回过头往上看,酒店的每个房间都灯火辉煌,但并没有人站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