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钗缘——鲜肉豆沙粽【完结】
时间:2024-01-03 21:30:49

  曲雁华挑眉:“驯服毒蛇?”
  拿她比作毒蛇,倒是恰当。
  外表艳丽迷人,实则冷血冷心,稍有不慎,就会弑主的毒蛇。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最后一道余晖消失在天际。
  二人并肩而行,原路返回。
  路上,清懿好似陈述,又好似发问。
  “你对程家人起的杀心里,也许不全是为着利益罢?”
  曲雁华脚步一顿,落后了一段路。
  “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清懿也不回头等她,自顾自往前走,丢下一句重复的话。
  “装着装着,便将自个儿也骗过去了。”
  曲雁华闭了闭眼,沉默很久。
  夜色悄然无声,容纳着难言的情绪肆意流淌。
  空中冷月高悬,故人不再,月影依旧。
  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就此落幕。待日头升起,又将迎来崭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要猝死了,拜拜家人们QAQ
第62章 代赈
  ◎姐妹俩又更新啦◎
  自那日以后, 姑侄二人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在明处看,却悄然无声,教人瞧不出苗头。
  幸而有当晚的湖边垂柳, 天边冷月做见证,还有一枚玉制的令牌信物, 否则, 曲雁华也不免怀疑这是一场荒谬的梦。
  很快, 不真实的梦境由一只停靠在窗边、浑身雪白的鸽子打破。曲雁华不动声色屏退旁人, 卸下信鸽爪子上捆绑的纸条。
  曲雁华一目十行略过纸上的内容,若有所思喃喃道。
  “收拢妇孺, 以工代赈……”
  同样的字眼也出现在曲府的某一处。
  “姑娘,你筹谋许久尚未施行的大事, 竟是要交与姑太太办?”碧儿放下清懿递给她的文书, 踌躇道,“以工代赈是四姑娘提出来的主意, 她虽有气度,只说愿意广而告之,可这到底是个谁占了先机, 谁得的好处就最大的法子。”
  清懿才听得半句, 便晓得她的未尽之言。
  恰逢翠烟端了茶进来,清懿抿了口茶,笑道:“你不放心曲雁华。”
  碧儿犹豫片刻, 点头道:“是,我不信她,也觉得姑娘拉拢她甚为凶险。”
  见清懿抬了抬下巴, 示意她继续说, 碧儿便再没甚么保留, 直言不讳道:“倘或姑太太与咱们一条心也就罢了,可她到底是当惯了主子的,虽说现下因情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可她心里哪有服气的?”
  翠烟一向是个稳重的,没有把握的事从不开口指点,可现下她凝神细听了片刻,也开口道:“碧儿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她的顾虑亦是我的顾虑。姑娘大度固然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人心隔肚皮,她得了这样的法子,到底有没有二心,我们也不得而知。”
  “再者……”她顿了顿,接着道,“照前例看,她可不是守信的主。陈氏先头与她那样好,如今一朝失势,她可曾问过一句?这会子瞧着姑娘势头好,便起了说亲的心思。被摆了一道,寻常人怕是要怄上半辈子,她却能转头就接过咱们的橄榄枝,顺势就投靠了。”
  翠烟越说越心惊,“这样深的城府,便是我在生意场上见了这许多人,也少有越过她去的。少不得我要多嘴一句,姑娘可要当心她。”
  难得碧儿与翠烟一同反驳清懿,原先只要是姑娘拿的主意,她们一贯都是照办,没有不从的。
  照着她二人谨慎的性子,能大着胆子说这话,已然是不易。
  翠烟这个打小跟着的也就罢了,碧儿这个半路入伙的到底有顾虑,现下正忧心清懿不痛快。
  可是,她跟着清懿这许久,潜移默化间,她隐约觉着,自家主子和旁人是不同的,她不需要别人捧着供着,有话直说比甚么都好。正如现下她心中有疑虑,也就这般说了。
  一抬头,只见清懿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不虞之色,“你们思虑得甚是,早在我拿主意前,也想过这些,是我的不好,没有将我的念头一并告知你们,倒劳得你们替我操心了这许多。”
  翠烟神情一松:“姑娘快别说这话了,你发发好心,指点我们几个笨脑子就是了。”
  清懿笑道:“我也不卖关子,只把能让你们安心的话说到前头,我将这活计交与姑母,是我思虑再三的结果。”
  “我先头按着椒椒许久,不准她轻举妄动,便是因着这法子不能由咱们起头,曲府一个区区侍郎府,在京里排不上号。由咱们家开这先河,无论成败得失,都要惹人注目。漫说咱们的生意不能在明处,便是旁人追究这法子的出处,难不成还要供出椒椒这个小娃娃来?”
  碧儿迟疑道:“所以,姑娘的意思是,由国公府出面领了这个风头?”
  “正是。”清懿道,“姑母如今美名远扬,兼有国公府二奶奶的身份,无论是地位还是民声,都比曲府高出太多。倘或由她来开这个先河,既顺理成章,又能事半功倍。”
  顺着这个话头想,翠烟一点就通,笑道:“也就是说,咱们不必做那出头的椽子,无论这法子有何功过,旁人效仿了又有何得失,一并追究下来。也是国公府起的头。”
  清懿摇了摇头,笑道:“是,但也不是。这倒并不是要国公府替咱们挡灾。老国公平素德高望重,兼之首开女学,本就是个敢为人先的前辈。如今,他后人提出个以工代赈的法子,又有甚么难?旁人只道是家学渊源罢了,再不疑有他,自然也想不到咱们头上去。”
  碧儿思虑片刻,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不过,又怎能保准姑太太没有二心呢?”
  清懿抿了口茶,缓缓道:“没法子。”
  “没法子?”碧儿和翠烟齐声讶异道。
  “一个有野心有手腕的人,无时无刻都压抑不住野心。”清懿淡淡道,“你们的担忧不无道理,我实则也没有全然的把握,断定她不会背叛我。”
  “就像高端的赌徒彼此对峙,谁都想赢过对方,于是按兵不动,互相揣摩彼此的底牌。如今,我已经在牌面上赢过她,于是她输得倾家荡产,可这并不代表着她打心底臣服我。”
  “所以,这是你们与她,之于我的不同。”清懿看着二人道,“你们各有各性情,却到底有着不容改变的本心,只要我同你们一道向前的心不变,以诚相待。你们自然全心全意信服我,以诚相报。而我,自然也能放心将后背交于你们。”
  “可是,曲雁华却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心腹。”清懿走向窗边,伸手折下一枝海棠,放在鼻尖清嗅,“她是一把趁手的刀刃,是千金难求的谋士,也是难得的女中诸葛。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她为我所用,于我而言都是益处,于商道,于未来而言,也是。”
  彼时,碧儿与翠烟还未参透她说的这番话。
  直到许久后的某时某刻,她们才真切地品悟到,眼前的少女究竟运筹帷幄到何种地步。她为了所有人一齐展望的那个未来,又是怎样的殚精竭虑、步步为营。
  现下,少女的声音淡如清泉。
  “和一个利益至上的人,无需谈真心,无需谈诚意,更无需担心她是否背叛。因为于她而言,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所谓的信任。而我,只需要做到彻底地压制她,这就够了。”
  “压制?”翠烟若有所思,喃喃重复。
  碧儿面色也略显沉重,“与她斗法,颇费精力。”
  “自然。”清懿神色淡淡道,“驯服一条毒蛇,我需得了解这条毒蛇的习性,好恶以及弱点,方能掌控她。”
  “如今,形势比人强,倘或她还想东山再起,现下势必就要以我为首。无论她是虚与委蛇,还是真心诚服,总之,我只要她做实事,这就够了。”
  这番话落地,碧儿与翠烟再没有疑虑,眼底的信服更多了几分。
  “姑娘的主意一向正,只要是你说的,我们都信你。”翠烟笑道。
  清懿顺势将两朵海棠,分别插在她二人的发间,笑道:“这便是你们直言不讳的赏。”
  碧儿与翠烟一愣,转而相视一笑。
  ―
  与那头的其乐融融不同,这边厢的曲雁华自拿到那封秘信后,便独自沉思许久。
  起初,她只觉得这种被指挥的感觉极其陌生,异样感十分强烈。
  明明只是一个小丫头,却偏偏多智近妖,甚至将她算计了去,如今还搬出这等气势,将她压迫住。要说连没分恼怒都没有,那自然是假的。
  可这半分的恼怒,在得知银子的空缺被补齐,货物有了新买家的消息传来,又消失殆尽,唯余深深的忌惮。
  赵妈妈一脸喜色来报:“奶奶!老天爷保佑,咱们这下真是否极泰来,我看是菩萨舍不得奶奶受罪!”
  闻言,曲雁华眼底闪过自嘲的笑,面上却分毫不露,只是淡淡说道:“天底下总有这样的巧合,改日劳烦妈妈去庙里还愿罢。”
  赵妈妈如今正迷信神佛得紧,听罢哪有不从的,连连点头,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哪有劳烦不劳烦的,我自挑个日子去就是了。”
  又应付了几句,曲雁华才打发她下去。
  与清懿合作之事牵连甚广,即便亲近去赵妈妈,她也是不肯相信的。
  “还愿?”曲雁华嘴角扯开一抹笑。
  她如今倒真要去还愿,不过,不是去庙里拜菩萨,而是要替那位活的小菩萨做的跑腿活。
  摆驾城郊的路上,曲雁华坐在轻微摇晃的软轿子里静静沉思。
  以工代赈……仔细琢磨这个法子,倒真是妙不可言。
  既省去高昂的施舍成本,还能将那群流民的心牢牢笼络住。最重要的是,以极小的代价获取了大量的丁口。
  越想越觉得有益,曲雁华眼底却突然闪过一丝了然。
  能想出这样正本清源的法子,可见这个小丫头的野心之巨。
  软轿摇摇晃晃行在山道上,路边有野花相映成趣,空气里弥漫着初秋的清凉。
  远处流民簇拥,有眼尖的瞧见国公府的轿子,喜上眉梢,不时有欢呼声传来。
  “二奶奶菩萨来了!”
  闻见这声呼唤,曲雁华迅速收敛起冷漠的神色,换上一张慈和的笑脸。
  “二奶奶来了。”
  帘子一掀,众人只见那位熟悉的善心夫人依然穿着一身素衣,面容温婉。
  有流民跪地道谢,连绵的感激声又响成一片。
  喧闹间,只听贵夫人摆了摆手,缓缓道:“诸位,我今日来此处是有要事相告。”
  正午的日头并不十分耀眼,带来些许薄热,又被初秋的凉风吹散。
  女人温柔又得体的嗓音在山道间响起,娓娓道来的口吻,让早已对她信服的流民们,天然地愿意听从。
  凉风吹过一重又一重的山岗,她颁布的新指令,也如同微风四散,传遍了整个难民群体。
  ―
  “以工代赈?这是个劳什子?”
  “我自老张头那听来的,说是国公府那个菩萨二奶奶想出的新法子。自今个儿起,国公府的粥棚不再施粥,转而贴告示招工,不论是种地砌墙耕田,凡是咱们能做的活计,上头都有名目。”
  有人奚落道:“甚么以工代赈?堂堂国公府连粥钱都掏不起,还要我们这些苦难人卖力气才能讨口吃的,既没有那大度量,又何苦逞那起子脸面?”
  “话可不能这么说,二奶奶原先给的好处你都忘了不成?今个儿少了你一口粥喝,你就要嚼舌根子,真是施恩施成仇了。”
  “我又不止喝她一家粥,旁人都舍得,她家怎么就不舍得?你倒说说看,这狗屁倒灶的以工代赈,不是卖苦力气是做甚么?”
  几个人吵做一团,各有各的道理。
  他们的声音,也代表着大多数人的心声。
  有略识字的冷静道:“诸位听我一言,这法子可是长久的打算。”
  “怎么说?”
  “试问各位经此劫难,可还有旁的去处?咱们都是遭了难的人,如今家园尽毁,等朝廷重建村子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一日没有去处,咱们就一日是流民,我们一辈子做苦命人也就罢了,难不成让孩子也跟着咱们受没有户籍,四处乞讨的苦吗?”
  成了家的人纷纷沉默了。
  他又道:“如今二奶奶提出的以工代赈,实在是个好法子,那些眼皮子浅的,只晓得这粥要用苦力气换,殊不知这苦力气才是咱们傍身的本钱。”
  “如今这段时日,我们借着流民的理儿,尚且能白吃白喝,倘或就此磨了骨头,再立不起来,他日这些贵人们的粥棚一撤,届时咱们只能要怎么活下去?”
  有人动了心思,小声问道:“那个公甚么的法子,是个怎样的章程?”
  “是啊,是啊,老周,你识字,快给大伙说说。”
  众人纷纷问道。
  “我正要说这法子的好处呢。”老周摸了摸胡须,暗暗享受众人的目光,“二奶奶贴的告示里说了,举凡在她家上工的人,俱都能领工钱。做一日,便领一日。倘或不要银钱,也可以换做饭食。”
  听到此处,众人惊叹连连。
  老周又道:“且慢,更好的还在后头呢。这招工并不规限时日,无论多久,咱们都能做这活计。回到我方才说的,咱们如今一届流民,最要紧的是找个落脚的去处。现下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吗?”
  “有钱有吃食不说,又不至于卖身给世家大族,做一辈子佃户,子孙还能保留民籍,倘或哪日烧了高香,读书读出名堂,咱们可不就翻了身!”
  “说得好!我这就去报名!”
  “带我一个!”
  ……
  众人的情绪已经被煽动起来,不少脑子清醒的赶紧抢占先机,往国公府招工棚走去。
  毕竟,人家只说不限制时间,又没说不限制数量,去晚了没空缺就糟了!
  一时间,招工告示前围满了人,声音鼎沸。
  负责登记的小厮笔杆翻飞,上头登记了各色名目的工人:铁匠、农人、屠夫……
  不一会儿,报名人数已然破了五百之数。
  这头热闹非常,其余高门听闻这个讯息,反应不一。
  有同样出身公爵的府邸冷眼嘲笑,在他们看来,国公府就是缺钱了。
  高门施粥以表仁义是古来有之的美谈,便是破落的贵族府邸,勒紧裤腰带变卖家产也没有不舍得几个粥钱的事,里子事小,面子事大。现下,国公府这一出是把面子丢尽了。
  有敏锐些的府邸却将事情想得深了些。
  以工代赈的法子虽新奇,细想想,却并非难以理解,只是没有人往这处思考过罢了。
  有聪明的正在暗中观望国公府的行事,从它的各项章程,与流民们的表现来看,此举大有深意。
  比之简单的施粥,以工代赈是个绝佳的收拢人心的法子。
  以工代赈意味着流民们要想活命,需得靠自身的努力。主家承诺的自由身与按劳分配的工钱,都在无形中提升了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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