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粉团子似的女娃娃，邢雨薇怀里也抱着一个，邢克德跟在最后头，拄着拐棍一拐一拐的走着，右腿明显比左腿短一截子，膝关节向外撇着，好像没有骨头一样，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看着分外诡异。
邢克勤局促起来，忙招呼道：“三弟，三弟妹，快来坐吧。我看看茯儿和苓儿，还真是长得快，粉嘟嘟的惹人喜欢，怪不得仁哥儿抱着都不想撒手。”
李氏给手中的婴孩裹了裹小褥子，说道：“仁哥儿马上就有亲弟弟可以抱了，哪里还记得这两个小妹妹。罢了，我没有儿子命，不能给邢家添丁，我是邢家的罪人。”
“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可怪你了？”邢老太太说道，伸手逗弄了一下她怀中的小女孩，从怀里掏出两个金子打的石榴，塞给两个女娃娃一人一个：“身上流的都是我邢家的血，不管是儿子女儿可都是我的心头肉。”
李氏把怀里的孩子递给邢老太太，拿着湿帕子给夫君邢克德净手，说道：“同样都是孙女儿，也是有不一样的。有的才学高，太子殿下都上赶着去贴着，有的她爹娘没出息，也没给她铺个好路子。要我说，娘你干脆也给克德纳个妾好了，说不定还能再给您添个孙子呢......”
话音没落，“啪——”的一声，李氏被扇翻在地。
邢克德扬着的手慢慢收回，一把把净手的帕子扔在她身上，道：“也不看看你的身份，我就算要再娶，也是娶个正妻，凭你的身份还想让别人做妾？滚回去自己个儿照照镜子去，你是有大嫂能干还是有二嫂美貌？”
李氏被打的愣在原地，也忘了爬起来，邢雨薇怀里还抱着妹妹，连忙交给孟氏抱着，自己去把李氏扶起来，说道：“父亲息怒，母亲也是无心......”
“无心？”刚想继续说，余光扫到二房一家子到了，邢克德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在说话。
邢雨菀在门外头的时候就听得“啪——”的一声耳光声，紧接着就是三叔那句“你是有大嫂能干还是二嫂美貌”的语调，头皮发麻。
母亲长得美是在闺阁里就传出来名气的，可是这话从小叔子口中说出来却不合适了。
樊氏的脸上也是一僵，尴尬的看了邢克俭一眼。
邢雨菀原本跟邢雨嘉跟在父亲母亲后头，此时上前一步攥紧了母亲的手。樊氏宽慰的笑笑，示意她没事。
李氏一边脸颊被打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两个人在自己房里打了也就打了，可是这可是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还有小辈在场，李氏的面子挂不住，呜呜的哭出声：“我怎么这个苦命哟，生不出儿子被婆家嫌弃，干脆我抱着女儿一起去投湖，去跳崖，去上吊，死了算了！也替邢家省下米粮了！”
邢克俭是领着两个皇子一道来的，看到李氏又不分场合的开始撒泼，眉头皱的死紧。邢雨薇死命的想把李氏拉起来，却被李氏一把重重的甩开，只能红着脸站在一旁。
邢老太太也看到了太子和燕王，忙领着女眷们行了礼，严厉的呵斥道：“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小辈儿面前也不知道顾忌着自己个儿还是个做婶娘的，快起来！去内室拾掇一下自己再出来！”
李氏倒在地上大哭着，邢老太太呵斥了也不带停，闹得二房一家并两位皇子也无法绕过她入座，偏生她还变本加厉起来：“太子殿下将来可是要登基做皇帝了，最是公正严明的，今儿我先提前告个御状，请太子殿下给我评评理！”
第032章 女儿甚好
御状，那是给皇上才能称之为御状，太子脸都白了，赶紧摆手：“三夫人可别这么说，景誉惶恐！”
邢克德抡着拐棍一下子打在李氏身上：“快给我起来！还嫌丢脸丢的不够是不是？”
李氏还要哭闹，却被邢克俭一声喝止：“起来！成何体统！”
邢雨菀见状，赶忙上前跟邢雨嘉一起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李氏起来坐在凳子上，邢克俭这才引着二位皇子入席，只是大家脸上都带着些尴尬，不知道话题要从何开始。
最后还是邢老太太发了话：“来来来，今儿个是小年，难为你们都得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吃顿饭。尤其今儿还有两位皇子，我可是要沾沾喜气呢。”
太子先忙端着一杯酒起身，道：“老太太是太傅的母亲，算起来我与景谦也得敬上一杯才是。祝老太太身体康健，幸福安康。”
萧景谦也跟着站起来，今儿换了一套鹅青底子，斑竹暗纹的袍子，手上倒是没拿那把扇子。只见他端着酒杯，微微站在太子身后一侧，等太子说完才接口道：“祝老太太身体康健，幸福安康。”
“好，好，老身今儿就厚脸皮承了这个礼了。”邢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酒量不错，现在年纪大了也可以喝上一些。“来来来，大儿媳妇忙了一天了，就整治了这么一套席面，比不得宫里，都是家常小菜，两位皇子将就用些吧。”
李氏已经在内室整理好了自己，出来的时候看到面冠如玉的太子眼前一亮，忙借着倒酒的功夫蹭到邢老太太旁边，眼睛却不时往太子那头瞥去。
真真儿一个风流倜傥的好儿郎，而且身份尊贵，要是邢雨薇能够笼络住太子，她还何愁下半生过不上好日子？
邢老太太也看李氏磨蹭了半天都不走，心下了然。
趁着太子和燕王殿下说话不曾注意这边的功夫，低声说道：“这事不忙，以后再说。”
李氏陪着笑，道：“娘，太子殿下今年可有十六七了吧？也该到了娶妻纳妾的年岁了，我翘了我家薇儿与太子那就是一堆金童玉女，上次太子还送薇儿回三房来着，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看起来太子也是对薇儿有意的。”
邢老太太皱着眉一把拍开她的手，刚刚在人家面前撒泼卖痴让人家看尽了笑话，这时候还寻思着要把自己的女儿跟人家凑作堆，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你是个做娘的，这话传出去薇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李氏撇了撇嘴，道：“年下这个节骨眼上，太子不在宫里陪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过年，反而来我们福利小住，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嘛。咱们邢家的女儿在外那可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皇上和皇后娘娘怕是也想在咱们邢家给太子择个妃的吧？再说了，全天下怕是比太子尊贵的也没有了，若是薇儿能跟太子殿下成了，就算是个侧妃，以后那也是宫里头的娘娘，还怕她的哥哥们没个好前程？娘，你就算不为薇儿打算，也得为仁哥儿和嘉哥儿打算呀。二哥是太子的师傅，您又是太傅的生母，只要您开这个口，太子定是从善如流的应了！”
邢老太太默了一会，还是说道：“你且先别急，容我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风再说。”
李氏还想再劝，却对上邢克德一双阴鸷的眼睛，只能摸了摸鼻子住了口。心下想着，要试探直接让邢雨薇去试探就好了，一定要让薇儿与太子殿下多走动走动才好。
因为有了饭前的小插曲，一席饭大家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邢雨菀对饭桌上的暗潮汹涌漠不关心，她跟邢雨嘉低声交谈着，默默算着印刻店的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翻过年印刻店生意大火，库存清完了之后就有了大笔的现银，可是不能再投入印刻行当了。
这个行当赚钱也就是那半年的光景，过去了就又回复死寂。她正努力思索着，现银要投到哪个铺子里比较好时，突然听到萧景谦无意中的一句话。
“父皇子嗣众多，且年岁都相近，恐怕立了春就要把选秀准备起来了，到时候免不得给几位适龄的皇子都指婚，太子哥哥首当其中，肯定是跑不了的。”
太子酒量不是很好，喝了几杯就有点上头，脸红红的道：“父皇的妃子多，我小的时候称呼错人家的封号可是常有的是。景誉如果要娶，贵精不贵多，一定要娶到心仪的女子。”
邢老太太一听有门，连忙趁热打铁的问道：“太子殿下可有意中人了？”
太子笑的很腼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害羞，脸上更红了：“不可说，不可说，等我确认了她的心意在说不迟。”
这就是有了。
李氏心头一喜，太子之前跟邢雨薇一个折芭蕉叶的场景她可是远远的看到了，八九不离十！
李氏一直给邢雨薇打眼色，邢雨薇除了红着脸去敬了杯酒就不再主动说话，急的李氏双眼赤红。
装作没看到邢老太太的目光，说道：“太子殿下，您觉得邢家的女儿怎么样？”
太子又跟仁哥儿对饮了几杯，舌头都有些大了，闻言反映了一下：“怀庆府的邢家？”
“可不就是，太傅的邢家。”
“哦！我想起来了，邢家的女儿，甚好......”
萧景谦见势不妙，连忙拿下太子手中的酒杯，告罪道：“老太太，太傅，师母，太子哥哥喝的有些多，我先送他回房休息了。”
皇子发话，其他人哪有不从之礼？
樊氏连忙说：“回去吧，我让人煮一碗醒酒汤送过去，你看着他喝了再让睡，不然明儿个起来要头疼的。嘉哥儿你帮着燕王殿下送送太子。”
“是，师母。”萧景谦跟邢雨嘉扶着太子，又小厮领着路，出了正院。邢克俭不放心，追着一路出去看着。
正主儿不在，李氏可算消停了下来，吃着菜不说话。
邢老太太动了气，以往在家里怎么闹都好，今儿个先是在皇子们面前哭闹不已，后是不知廉耻的急着把女儿跟太子送作堆。这会是太子还醉着，醒来了还不知道怎么想邢家的家风呢！
第033章 再进一步
邢老太太面色不虞，冷着脸对李氏说，“看看你今儿的泼皮样子，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薇儿的名声你不要，我们邢家还是要的！你今儿晚上抄一遍女戒和女训，明儿一早呈上来给我。”
李氏一听不愿意了：“娘你偏心，明知道我......还让我抄书，这不是给我办难看呢嘛！”
“哦，你这会知道难看了，刚刚在地上滚做一堆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看了？”邢老太太这么些年也忍够了，这次硬了心肠冷了面：“一个字儿都不准少！”
“行行行，我就知道我生不出儿子惹得娘不快了。罢了，谁让我这肚子不争气呢。”李氏“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拧身就走。
邢克勤看不过了，出口到：“老三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这是跟娘说话的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尊卑？”
孟氏看自家相公动了气，连忙舀了一碗汤递给他，劝着说：“三弟妹就是性子直，她也不是有意要跟娘顶着来的。”
老三邢克德拍案而起：“你他妈给我站住！”
他的声音一直有些怪怪的，听得樊氏紧紧握着邢雨菀的手，刚想劝就听得一个耳光的脆响。
“啪——”
邢克德虽然残疾，但是手上力气大的很，直接把李氏扇出去滚了两滚才停下来。
“哎哟，老三，说归说你别动手啊......”孟氏连忙阻止道，怀里的两个女娃儿听到声音哇哇大哭不止，邢克德的叫骂声，李氏的呜咽声，邢雨薇的求情声，正院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邢克勤把邢老太太送回了正院寝室，孟氏忙着劝架，樊氏叹了口气想帮着劝，又怕李氏本来就跟她不对付，闹的更凶了。
邢雨菀忙大声惊呼道：“母亲，母亲，你可还好？”
樊氏配合着捂着胸口：“不行，胸口疼的厉害......”
孟氏忙的不可开交，老三和李氏打的不可开交，她说了句：“菀姐儿快送你母亲回去吧，去铺子里找个郎中来看看。”
“诶。”邢雨菀应道，扶着母亲出了正院回到二房。
“五张虎皮，一盒鹿茸，一匣子乳酪杏仁酥，十坛羊奶酒......”母女俩进屋的时候，梅嬷嬷正在清点着年货。
樊氏一看就知道是父亲从北疆送过来的，点头道：“所幸我们二房人少，吃用不多，除了那个乳酪杏仁酥留下，剩下的都拿出去典当了吧。”
顿了顿，她有些无奈的说道：“给小辈儿们的封红可准备了？”
梅嬷嬷叹气：“奴婢省的，都准备好了。只是......明年就不知道从哪儿去凑了。”
邢雨菀扶着母亲坐下，听得一愣，忙问道：“母亲成亲的时候太皇太后不是还给了许多的陪嫁，怎的都......？”
梅嬷嬷说道：“那些个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宫里头的东西谁敢收？除非小命儿不想要了。原封不动的放着呢。”
邢雨菀倒了杯茶给母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夜里寒气重，从正院一路走回来冷风吹得她鼻子又有点堵，捧着一杯子热水才觉得舒服些。
她点了点头道：“外祖和舅舅们还好吗？”
梅嬷嬷一愣，突然有些感慨，小姐长大了，也明白了些事情，叹了口气说道：“都好着呢，就是听说大公子受了些轻伤，休养一阵子就好，不碍事的。”
舅舅受伤了？邢雨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到一口热水顺着食管一路暖到胃里，问道：“今年......还是不能回关内过年吗？”
梅嬷嬷把乳酪杏仁酥往前递了递，看到邢雨菀捏了一块放入口中，才说道：“他们是戍边的，边疆一日不太平，就不可能回转，可若是边疆一旦太平了，只怕日子要更不好过了。”
梅嬷嬷没说怎么个不好过法，可是经过了前世的邢雨菀却是很清楚，上位者做的最顺手的一件事，莫过于过河拆桥和卸磨杀驴了。
“不回来也好，京里也不见得有多好。”
梅嬷嬷松了一口气，却瞧见邢雨嘉一掀门帘子进来了，随口问道：“谁不回来？家里人不是都齐整了么，还多了个不该来的。”
邢雨嘉对顾婷婷横竖看不顺眼，隔三差五的就要拿出来编排一通。
看了一眼犹自摊子的梅嬷嬷，邢雨菀笑着说道：“没谁，再说咱们院子里有个下人过了年估计就不回来做工了。你把太子送回去了，没事吧？”
“喝了醒酒汤，好多了。”他好像想起什么了，突然顿住了，皱着眉看了邢雨菀一眼，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五少爷？”邢雨菀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邢雨嘉原本是想说“太子说有意于你”，可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方换了一句道：“祖母好像有意把邢家女儿嫁给太子。”
画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这种女儿家谈婚论嫁的事情他一个哥儿实在是不该插嘴的。可是事关姐姐，他又不能不管。
邢雨菀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会从自己那个大大咧咧的弟弟口中听到这种话。
不过她和邢雨薇嫁给太子的事情上一世就有，邢老太太动这门子心思倒也不奇怪。刚刚李氏在席间的话她隐隐听到了一点点，保不准也挑起了邢老太太的心思。
其实邢家到了邢克勤这一辈，已经算是把药材生意做到了极致。
不但垄断了北方五个郡县的药材生意，更是担着皇家的药材供应，实打实的皇商。邢老太爷过世的早，那时候三个儿子都还小，最大的邢克勤也还不满十岁。
邢老太太家里铺子一把抓，生意不但没有没落，反而把邢家的药材生意做的更大了些，等到邢克勤十五岁了才把生意交给他，自己退居幕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