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雨菀心思微动，侧耳集中精力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些人的脚步声很奇怪，鞋底跟地面碰撞摩擦发出的声音很小，但是却跟中原人的鞋子有很大的差别。中原人的鞋底多是厚布，亦或者木屐，而现在外头传来的声音，却像是......蒙了一层皮的鼓面，踩在地上有嗡嗡的沉闷响声，摩擦时嘶嘶的，倒像是——蛇皮船鞋！
邢雨菀猛然皱眉，南蛮人？
前世萧景誉为了巩固南蛮关系，娶了一位南蛮的公主，这位公主倒是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对后宫的人心险恶一无所知，进宫没多久就怀上了孩子，最后难产而死。她最爱穿的，就是蛇皮船鞋，轻便，柔韧，走路或者跳舞都十分方便。
而且，习武之人最喜欢这种蛇皮船鞋。
邢雨菀立马想到了二房里还住着的两位皇子。邢家一介商贾，跟这些南蛮子怕是没有什么过节的。燕王殿下游山玩水，人称玉面财神，为人慷概大方，到处都是朋友，恐怕还是冲着太子来的。
皇上年迈，又沉迷酒色，皇后娘娘除了爱美和跋扈，什么都不会。上一辈子，她嫁给萧景誉的第二年，皇上就死在了佩贵人的肚皮上，萧景誉顺利登基，南蛮因此罢了朝贡三年，跟中原大越狠狠的打了一场仗，双方都讨着好果子吃。
也就是那是，萧景誉迫不及待的从北疆调兵，而北疆则有北胡伺机进犯，朝廷不给北疆军士拨发军饷多年，没有一个人愿意回来，外公更加惹了朝廷的厌弃，这才找了个罪名判了她死刑，想要引出外祖。
现在想来，皇上驾崩可不就是后年的事情么。
第065章 目标燕王
邢雨菀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没有点灯。
她仔细分辨了一下，来的南蛮人还不少，约莫有二三十个。她有些担心，邢雨嘉是习武的，要是有高手靠近他肯定能感受出来。就怕他犯了混正面跟这些人对上，必定是凶险至极的。
可是两位皇子，不管哪一位在邢府出了事，父亲都难逃干系，甚至整个邢家都得搭上。
想到此处，邢雨菀慢慢走到窗户边，掀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
清冷的月光下，十几个手拿弯刀的蒙面南蛮人，聚集在了二院客房外头。
二房的客房外貌都一样，太子、燕王和孟文辰各住了一间，再旁边就是邢雨嘉的房间。几个南蛮人用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像是有些拿不准要进哪间房间。
其中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的人，从怀里抽出了几根细长的管子，用火折子点着了，插进窗户里往里吹，另外几个南蛮人也都分别拿了细管子，给几个房间都吹进了迷烟。
邢雨菀听到有人也来到她的房间外头，赶忙躲在了一旁，刚站稳，就能看到一缕白烟从不远处飘进了屋子。
还好晚上她嗓子干，让当归在屋里放了一盆水。她把袖子伸进水里沾湿了，捂在口鼻处，避免自己吸入。
又等了一会，听到远处的房间有了响动，不知是窗户还是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邢雨菀刚想再次打开窗户去看，就听到头顶上一声压抑的声音：“姐姐！”
可不是邢雨嘉么！
他趴在房顶上，掀开了一片瓦，说道：“姐姐不要说话，捂住口鼻，有迷烟！”
邢雨菀点点头，看到邢雨嘉轻手轻脚的又掀开了几个瓦片，缩身而下，轻巧的落地上，急急道：“院子里进了一群奇怪的人，身上家伙事齐全的很，舅舅曾经说过，蒙面的是盗贼，不蒙面的是杀手，外面那些人，脸盘子可都明晃晃的亮着呢！。”
邢雨菀点点头，看来邢雨嘉也是早有察觉，这才赶来看她，忙问道：“爹娘无事吧？”
邢雨嘉也用袖子沾水放在口鼻上，压低了声音说：“无视，只是中了迷烟，那些人恐怕是冲着两位皇子来的，姐姐，我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可是两位皇子若是出了事......”
“莫慌，你带我去屋顶上，我有主意。”
邢雨嘉踩了桌子一个借力，就翻到了横梁上，伸出手拉住邢雨菀的，一使劲就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托着脚一送，邢雨菀就势上了屋顶，邢雨嘉跟着也上了来。
夜幕中，邢雨菀定睛数了数，足足二十八个人。墙角处还蜷缩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像是晕倒了似的。她眯了眯眼睛，看身形，倒像是刚刚无意中进了她房间的那人。
萧景谦本是在房中跟下属部署南蛮的作战计划，念着从南蛮到怀庆府一来一回时间要比去京城长一些，便挑重要的交代了骆勇，让他们早早散了回转南蛮，自己在房中等着张挺。
可左等右等，都是没回来。
孟文辰深夜出门，左不过跟他那个姑姑乱/*伦罢了，只要南蛮的武器和铠甲供应无缺，不惹出乱子来，他不会插手。只是张挺去了许久都不回来，他躺在床上等着，渐渐昏睡过去。
直到一个冰冷的利器寒光闪现，他隐约有些意识，却感觉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连抬个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恍惚间，一个南蛮子凶狠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手上举着弯刀，往床上的他刺下来。萧景谦用尽了全身力气一骨碌滚下了床，弯刀在被子上刺穿了一个大窟窿，萧景谦行动迟缓，右臂上被划开了一道一尺来长的伤，血液瞬间涌出，将月白的袍子染得殷红。疼痛让萧景谦本能的清醒了一下，随后随着血液的流失，脑子越发混沌起来。
南蛮子看一刀不中，立刻又举着锋利的弯刀扑过来。
萧景谦浑身无力，知道自己是中了迷烟了，闭上眼睛万念俱灰。
突然间，南蛮子的刀却没有落下，反而是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女人说着南蛮语言，目光犀利，气势凌人，语气中带着一丝镇定与从容。
南蛮子似是怀疑了一下，女人又接着说了几句，南蛮子立刻面如土色，对着女人行了个自己国家的大礼，退出了房间。
其他二十几个南蛮杀手得到了信号，顷刻间从邢府消失的无影无踪。
邢雨嘉推门进来的时候，跟邢雨菀说道：“太子那边无事，只是中了迷烟。燕王呢？”
邢雨菀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面色微沉：“右臂收了刀伤，刀口淬了毒。这人的目标看来是燕王。”
萧景谦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邢雨菀垂着眼眸的脸。
再次醒来，是在一处四面都是石壁的山洞。
头疼欲裂，右臂整个失去了知觉，稍微活动了下身子，反应虽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仍是有些迟缓。
张挺在一旁守着，看到他醒过来忙叫了声：“主上！”
“恩。”萧景谦挣扎了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山洞很是简陋，只有一个柴火堆和一个酱碗，他的身下垫着一层茅草，别无他物。
张挺一下子就红了眼睛：“主上，属下就不该离了您身边的。属下罪该万死，请主上责罚！”
萧景谦看了看张挺手腕上和脖子上的淤青，怕是张挺迟迟没有回来，也是被那群南蛮子给暗算了。他沉声道：“无事，看清楚了么，是哪一边的人？”
张挺恨恨的咬牙：“看清楚了！额头上有个黑色的月牙形状，是南蛮女王的拜月教信徒！他娘的，早知道那个女人不好对付，这样歹毒的心思，上次就该一箭射穿她脑袋！啐！”
他用酱碗接了点露水回来，递给萧景谦，说道：“主上，你先喝点吧，一会四姑娘就来了，她会给您带伤药过来。”
萧景谦这才想起来，邢雨菀一个中原土生土长的规格姑娘家，竟然会说南蛮话？
第066章 山洞对话
张挺竖了个大拇哥，说道：“那邢家的四姑娘可真是不简单，几句话就让那群南蛮子吓得全跑光了。我在南蛮呆了十来年了，南蛮话都没有她说的利索！真不过是太傅的女儿，真是厉害。”
萧景谦没说话，心底却跟明镜儿似的。
邢太傅不要说南蛮话了，恐怕连南蛮都没去过。
天色已经亮起，正月里又下了几场大雪，将怀庆府整个笼罩在一层纯白当中。山洞外零星的能看到几支干枯的树干，似乎是被劲风吹断了，歪歪扭扭的吊拉着。迎着白茫茫的风雪，一个穿着银红色小袄子的身影只有小小一点，慢慢出现，走到山洞外的时候，身上和围帽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她怀里抱着几大包东西，看上去挺沉的样子，累的嘴里哈着白气，小脸红红的。见了他还跪下行了个大礼：“小女邢雨菀见过燕王殿下。”
萧景谦挑着眉看着她，也不叫起。
邢雨菀就一直跪着，只有微微摇晃的身子透漏着她的寒冷。
“王爷！”张挺在他耳边小心的提醒。
萧景谦这才说道：“起吧。”
山洞没有帘子，一股冷风倒灌进来，刺骨的寒风直吹到人骨子里去。萧景谦身上有伤，又中了毒，冷水一吹越发疼的厉害，然而他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邢雨菀带来了一些伤药和一些烛台干粮等必备物品，床褥那些都太沉，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要走这么长的山路已是不易，实在是拿不上来。
萧景谦瞥了一眼也没多说，由着张挺来来回回的忙活，拿着铁锅去外头铲了满满一捧雪，放在火上烧着，又点了几个烛台，才将阴暗的山洞照的亮堂起来。
邢雨菀就坐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定定的看着萧景谦。
而萧景谦也在打量着她。
张挺嘟囔了一声：“柴火真真不禁烧，我再去找一些子。”便出了门，紧窄狭小的山洞里只剩两个玲珑心思的人。
两人对视了一会，铁锅里的水开了。
邢雨菀起身倒了一些在酱碗里，山洞里本身就冷，略放了一下就凉了许多。萧景谦右臂受了伤，左臂因为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受了力，肩膀也一抽一抽的疼，索性就躺在那里，看她怎么办。
邢雨菀举着酱碗递给他，却不见他伸手接，只拿一双桃花眼看着她的脸，嘴角勾着斜斜的笑，跟初见那天温润如玉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时候他是温暖如春，现在的他是邪魅深沉。
邢雨菀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把酱碗往前凑了凑，他还是那样一副表情，似笑非笑的，姿势都不曾换过。
“燕王殿下喝些热水吧。”
他似是笑开了，却不答她的话，而是说道：“怪不得太子和沈清城都看上你了，当真是长得好看。”
邢雨菀怒从心起，说道：“菀儿不知，原来燕王殿下说起那采花大盗的词儿来，倒是熟稔的很。”
酱碗“啪”的一声隔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爱喝不喝，谁欠你的似的。
“难不成四姑娘还听过许多次采花大盗的开场白不成？当真是博闻强识。”
邢雨菀何尝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试探，也笑了一声说道：“菀儿倒是想见见世面，只是邢府门缝森严，到现在都无缘得见采花大盗的真面目，只在戏文里听过几次，倒真是辜负了燕王殿下的看中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邢雨菀把酱碗和干粮都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又拿出一张纸来，也不递给他了，直接在他眼睛前面摊平，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咱们心照不宣，我也不想管南蛮子那些麻烦事，但是邢府可是万万不能担了王爷遇刺的罪名。我猜燕王殿下也不欲人知您在南蛮的事情吧？如此甚好，菀儿模仿殿下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您过目。”
她拿着纸凑到眼睛前面很近，萧景谦皱眉道：“往后一点。”
邢雨菀从善如流，萧景谦这才看清了信纸上的笔迹，瞳孔骤然一缩。却是跟他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的，除非他本人，其他人就算是太傅，恐怕都会认为是他亲笔。
她不解释，他也不问，每个人心中都有秘密。
信上洋洋洒洒只有几十个字，大致只说了自己等不及过年先去了南蛮看那春暖花开，让太子回了京里后禀告父皇云云。
“可以，就这样吧。”
邢雨菀闻言，收了信纸折好放在袖袋里。
小脸微垂，额上垂下来一圈细碎的刘海，长短刚好遮住眉毛，待她抬起头来时，显得一双眼睛圆圆的，里面闪着狡黠的光。
萧景谦咬了咬牙，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小狐狸。
原本看上去也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他也不知怎的，一见她就顿起怜惜之心。那时以为是惜才，才对她诸多照顾和善意提醒，可是昨儿晚上，当她推门进来三言两语就退了南蛮杀手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开始对这个小姑娘产生兴趣了。
或许是，从刚进了邢家的园子，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了兴趣。
那夜，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好像比现在长了三四岁的模样，眉目都长开了，尽管穿着残破的囚衣，头发被风吹得胡乱飞舞，还是依旧美的惊人。
她被人反扭住了胳膊，跪在悬崖边上，目光里都是恨意。
他拼了命的赶上去，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山风扬起她浓黑泼墨似的头发，笔直的下落，直至完全看不见。
心里骤然一痛，好像整个心脏被人揉在手里来回的撕扯一般，猛然间醒过来，他却还是在邢家的客房里。
可是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破碎的山风，倔强的小脸，还有最后消失于悬崖下她小小的身影。
一切都好像刚刚发生，一切又仿佛已经结束，重新来过一个轮回。
萧景谦看着她，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探究。
邢雨菀拍了拍裤腿站起来，说道：“燕王殿下，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第067章 以身报恩
“哦？”萧景谦挑起眉毛，说：“除了人，别的交易我不做。”
“人命？”
“想让我帮你处理了邢雨薇？”
邢雨菀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释然了，最近家里出的这些子事，恐怕是瞒不过这人的眼睛的。
白芷的事情既然出了，那么孟氏势必要掺和一脚进来，邢家必定不再太平。她并没有想要对付谁，只是希望父母平安，弟弟顺遂。
她摇头，道：“不，她我自己能料理。我想让你带我弟弟走，南蛮也好，只要他性命无忧即可。”
萧景谦盯着她的眼睛，面容严肃：“你准备做什么？”
“我一个小小的闺阁女子能做什么？”邢雨菀自嘲的笑笑，接着说：“只是希望能护着家人都顺遂罢了。弟弟性格刚直，还需要磨砺，请燕王殿下帮着调教调教。”
萧景谦没有立刻答应，只是看了看山洞外头，叹了口气：“你救了我一命，这个请求我应了，三年后，我还你一个独当一面的弟弟。”
邢雨菀点点头：“如此便好，先谢过燕王殿下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药材或者食物有短缺，让你的属下到怀庆府的墨香轩来取便是。”
“慢着。”
邢雨菀站起身欲走，却听到后头萧景谦的声音想起来：“既是交易，你还没问我的所求，如何能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