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醉听了,涩然一笑:“哪有让整个节目组迁就我这一个主持人的道理。”
张彻不死心:“这个你别管,陶醉……”
“师哥,我心意已定,这边还有事,就先挂了。”
可是,刚挂了电话,手机就又响起。
这次的消息,来自枕风眠。
昨晚她问他为什么还不睡。
他说他在等。
她又问他,在等什么。
他没回答。
而现在,她终于等来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估摸着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面试现场,所以枕风眠特意在这个时候把答案告诉她,想予她无限力量。
陶醉一低眸,便看到手机荧幕中央,枕风眠发给了她一张图片。
看清之后,眼眶的热泪,是在一瞬间落下的。
无声无息,却来势汹涌。
和“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一模一样的宣纸上,写着两行字。
带着男性气质的凌厉笔锋,力透纸背,矫若惊龙:
【我在等一个属于你的时代,】
【并且我坚信,我能等来。】
我在等一个属于你的时代。
“属于你的时代。”
这话里,不管是名词还是形容词,都嚣张到无可比拟。
不是属于你的荣誉,不是属于你的奖章,也不是属于你的舞台。
而是——
属于你的时代。
他为她划定的梦想界限,广阔到无边。
并且我坚信,我能等来。
“我坚信我能等来。”
他对她倾注的信任之塔,坚固到无痕。
陶醉看着荧幕上的这行字,眼泪像断了线一样,止不住地往下落。
一阵风吹过,她流泪的眼睛被刮得干涩生疼。
她忽然想起,今早天气预告发布了台风预警。
面前道路宽阔,无数行人穿梭其中,有人欢声笑语,有人孑然一身。
这偌大的人世间,总是这样,半是欢喜半是愁。
她也如这芸芸众生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风里,将爱与恨双修。
作者有话说:
我在等一个属于你的时代。
并且我坚信,我能等来。
——枕风眠
第31章 31 、海棠未眠
虽然今天的会议很是重要, 但枕风眠还是掐着点儿,给她发过去了这一句:
【我在等一个属于你的时代,】
【并且我坚信, 我能等来。】
发完, 他感觉自己紧绷了一路的心,倏然放下。
-大胆去闯吧,我的小姑娘。
-属于你的时代, 正在到来。
会议结束已经是一个小时后,枕风眠从会议室出来,回到自己办公室,看了眼时间, 怕她面试没结束,因此也没敢给她打电话。
不过, 倒是接到了司韫的电话。
“恭喜兄弟密谋多年,”手机那端的人语气欠欠的, “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来来来采访一下, 什么心情?”
枕风眠回答的语气很是傲娇:“你是主持人么你就采访我。”
“哎哟喂, 不就找了个主持人当女朋友, 瞧把你给嘚瑟的,”司韫在那边笑,话里带着京腔, “我回头也找个。”
枕风眠:“......”
“我认真的, ”司韫不死心地问,“跟哥们讲讲呗, 谈恋爱到底什么感觉?”
此时, 枕风眠刚从繁重的会议上脱身, 神奇的是,满载的压力在想到她时忽然间烟消云散。
他拿着手机,看着窗外的景,低低笑了声,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就感觉——”
“这辈子,活得真值。”
-
这话一出,两个大男人默契地陷入一阵罕见的沉默,直到又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这份沉默才得以打破。
枕风眠看了眼来电显示,和司韫匆忙解释了句:“段老师的电话,我先挂了。”
说完,赶紧按下接通键:“段老师。”
段清辉言简意赅:“京溪这边临时有点情况,你现在就赶回来,非常重要,马上!”
枕风眠一听,便立刻拿上身份证件,起身往外走,不过,一边走着,他还是多问了句:“那这边怎么办?新专案马上要启动了。”
段清辉:“我已经派人去接替你了,你就放心回来吧。”
“知道了。”
枕风眠是在坐上高铁之后,才腾出空闲给陶醉回了个电话。
“我临时要去京溪一趟,处理一些工作。”
“已经走了吗?”陶醉问。
“嗯,在路上了。”
“那你怎么还能给我打电话?”
“嗯?”枕风眠愣了下,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哦,我坐的高铁。”
“高铁?”陶醉不解,“你怎么不坐飞机啊,高铁要坐好久的。”
“太急了,没买到机票。”
“哦。”
“你面试顺利吗?”
“嗯,顺利。”
“什么时候开始录制?”
“具体时间还没定呢,到时候跟你讲。”
“好。”
枕风眠到达京溪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但他没来得及休息,便直接去了公司。
几个小时前,至臻科技的一位技术高管被无故扣押在海外,整个公司瞬间风声四起。
国际市场上,一场场不见硝烟的科技战早已打响。
坦荡的手段有,但龌龊的手段也层出不穷。
面对无事生非的风暴。
风暴外沿者愤怒、不满、叫嚣正义,风暴正中者愤怒、不满、稳定军心。
高管一缺,再加上此事一出,公司有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他处理。
忙了不知道多少个昼夜,事情才终于处理得差不多,枕风眠揉着疲惫的眼角,问助理:“这周末我有工作吗?”
“这周日晚上有个会。”
他在心里规划了一下时间,说:“那我回南栖一趟,周日晚上肯定回来。”
“怎么了?”知道他这一趟肯定少不了折腾,助理便多问了句。
闻言,枕风眠以低不可闻的语气,自言自语地说:“没什么,就是总感觉这几天心里有点儿没着没落的。”
-
雅思之。
陶醉正站在讲台上,对新学生开启新一轮的授课。
“面对任何考试,你要做的第一步从来都不是盲目刷题,而是先弄懂出题人的意图和逻辑,只有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别一说到备考,你上来就哢哢做题,那只是自我感动式的努力,不一定能转换成高分数,更何况,剑雅总共就那几套真题,宝贵着呢,刷完就没有了,学会背后的答题逻辑之后,再去刷题,这样的题海战术才有意义。”
“今天我们上的是阅读课,我要跟大家讲的第一个点,就是千万不要试图看懂雅思阅读的原文,记住,是千万不要,一是非常浪费时间,二是看懂了你也不一定能做对。”
“你要清楚,雅思阅读考的无非就是两个东西,一是同义替换,即知道什么是对的,并且知道它是怎么对的,二是干扰项,分辨出干扰项,并排除,剩下的那个就是正确答案。”
说着,她抬手在触控式荧幕上写下了一个单词:Distractor(干扰项)。
写完,陶醉看着这个单词,没有来由地,心口一紧,然后,控制不住地盯着这个单词发呆。
一定是这个词触发了一些什么,否则该如何解释刚刚还妙语连珠的她,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
她确实是被这个单词触发了回忆。
那是敏感仓皇的青春期,有个少年看出她的稍显局促的心思,便跑到她面前,跟她说:“那些都是你人生的干扰项,你别管,你就直奔着正确答案去。”
旁人的嘲笑,大山的闭塞,环境的简陋,这些,都是你人生的干扰项。
你无需理会,只需要奔着正确答案,一往无前。
后来,她真的听了他的话,抱着心中的梦想,摒弃杂念,勇往直前。
才会有今日,她蜕变得如此耀眼。
但遗憾的是,她可能只能止步于这样的耀眼......
就这样,一个单词,风生起万顷回忆。
陶醉站在台上,莫名地,鼻尖一酸,好久都没有说话。
底下的学生以为她是在给大家记笔记的时间,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便纷纷低头记笔记去了,倒是站在教室后面的助教林稚幼,敏锐地看出了一些端倪。
她看着讲台上那个短暂愣神的人,忽然想起三年前,有次也是这样,陶醉正上着课,没有任何预兆地,在课堂上潸然泪下。
那时,她身后的白板上,写着一个英文单词:Dying to do。
一个挺常见的英文片语,翻译成中文是渴望。
明明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好词,但那时的她,看着这个词,浑身都好似承载着化不开的悲伤。
时间一晃,这次,虽然她没有再哭,但林稚幼总觉得她跟那时的她好像。
-在渴望着什么东西。
-但就是抓不住。
但好在,岁月予人考验的同时,也予人成长。
这次,陶醉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态,短暂愣神后,便重新将课堂拉回正轨。
-
下了课,林稚幼从教室走出,看到一个人从眼前走过,便压低声音叫了声:“诶,公孙澈。”
“哟?”公孙澈扭身,觉得还挺稀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还想起来叫我名字了。”
“我跟你说正事呢,”林稚幼朝他挥挥手,“说真的,你有没有觉得陶老师最近不太对劲?”
“不对劲?哪不对劲?”公孙澈往陶醉站的地方瞄了一眼,“不还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神,无可替代。”
林稚幼听了,没忍住抬眼瞪他,心想真不愧是个钢铁直男,心这么大,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结果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公孙澈忽然激动地叫了声:“我去,这男人谁啊,这也太帅了吧!”
林稚幼寻着他的目光望去。
发现进来了一个男人,西装笔挺,面容英俊,风度翩翩。
她一眼认出,这就是那天,陶醉说“暗恋不苦,那是我人生,最有力量的一段追逐”时目视的主人公。
枕风眠知道她这会儿应该已经下了课,便径直往她的办公室走。
结果,没等来人,倒是先等来了声音。
不过,不是她的,而是一个男人的。
“陶醉!”掷地有声的一句,令人忽视不得。
陶醉听了,脚步猛地一滞,因为她耳尖地听出来,叫她的这个人是张彻。
经历过上次的爽约,她现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可她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好硬着头发走过去,抬头叫了声:“师哥。”
张彻少见的,对她不是笑脸相迎:“你什么情况,为什么那天没过来面试?”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
“你少跟我扯时间安排不过来这种理由,”张彻果断打断道,“大学时候又上课、又实习、又考试,24小时被你当成48个小时来用,我都没见你忙不过来,现在区区一个考研复试,就让你安排不过来时间了?我告诉你,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这复试你需要用多大的精力去准备,我也清楚得很。”
“......”
“到底什么原因?”
“我觉得自己胜任不了这个工作。”
“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陶醉侧眸,盯着窗外的风景,刻意避开他的眼睛,“师哥,你别总拿过去的荣誉来要求现在的我,正常人忙碌久了都会累,我也在所难免,我奔跑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我也想歇歇。”
“那你不会后悔吗?”张彻低声问,“陶醉,我就问你这一个问题,未来的你想到现在的这个选择,不会后悔吗?”
“未来怎么样......”陶醉说着,语气里说不清是涩然更多还是释然更多,“就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说到这个词,张彻没忍住冷笑出声,因为在他心中,这个词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要是甘心顺其自然,就不可能有现在的她。
于是,脱口而出一句:“顺其自然了,你会快乐吗?”他虽然不是学播音的,但受大学学风浸润,问起问题来,同样一针见血。
陶醉抿了抿唇,敷衍地答:“会吧。”
张彻听了,轻呵一声:“那你怎么不笑呢?”
轻飘飘一个问句,内容却格外锋利。
陶醉在他的问话里,整个人一僵。
“陶醉!”看走廊没人,张彻音调下意识扬高,“你知不知道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有多耀眼!你知不知道我看你降维打击别人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快!你知不知道你屈居幕后的时候我每天都在为你可惜!你知不知道你毕业的时候可是专业第一!那可是主持人里挑主持人的专业第一!”
“你现在要跟我说放弃?”张彻说着,没控制住走过去拽住了她的胳膊,“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这个动作,明明超出正常朋友的相处界限,但即使在枕风眠这个男朋友的角度看来,他这个动作,既没有出格,亦没有冒犯。
这个动作里,只有同窗情意,只有爱之深责之切。
陶醉看着那双拽住她的手,心思像海浪一样,瞬间翻涌得不成形状。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
最后,还是陶醉先开的口:“师哥,你做传媒的,一定也听说过那句话吧?”
张彻:“哪句?”
“我们总喜欢拿顺其自然,来敷衍人生道路上的荆棘坎坷,却很少承认,真正的顺其自然,其实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
她眼睛看着脚尖,将这句话一字一句地说完,说完之后,又轻轻抬手,把张彻的手掌慢慢从自己胳膊上挪开,然后,看着他,尽力释然的一笑:
“我竭尽所能了,就不强求了。”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我大哭特哭
【注:“我们总喜欢拿顺其自然,来敷衍人生道路上的荆棘坎坷,却很少承认,真正的顺其自然,其实是竭尽所能之后的不强求,而非两手一摊的不作为。”摘自《人民日报》夜读文章,非原创。】
第32章 32 、海棠未眠
“我竭尽所能了, 就不强求了。”她确实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
面试那天,在接到张彻那通电话之前,她不是一直等在楼下。
她上去了的。
可是, 在即将推开门的那一刻, 各种不好的回忆如集结号般,纷至遝来,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颤, 随即嗓子像被人堵住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