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与我俱未眠——史今朝【完結】
时间:2024-01-04 17:16:28

  怕失声症再次复发,所以她没敢挑战自己的极限,悻悻下了楼。
  一个人没有办法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的背影。
  但此刻, 陶醉却近乎笃定地认为,只留给她一个背影的张彻, 应该与那天的自己如出一辙。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 小声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师哥,对不起, 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的欣赏与信任。
  直到张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 陶醉才舍得挪动脚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预感到她马上就要下楼, 枕风眠打破了原本去办公室找她的计划,先行下去了。
  他知道,她一定不愿意他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她那天之所以瞒着他, 一定有她的理由。
  很快, 电梯下到一楼,枕风眠走出灯火通明的大厅, 站在大厦外等了大概十分钟, 终于看到了她的身影。看到她, 他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以刚到的姿态迎了上去。
  她怀揣着心事,走起路来难免分心,直到不经意撞进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陶醉才定住脚步,缓缓抬眸。
  看到是他之后,原本黯淡的眸光里终于有了一瞬亮光:“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枕风眠微微垂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柔和到不行,“眼睛怎么红红的,发生什么让你难过的事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不能难过么。”她恃宠而骄地跟他抬杠。
  好像在他面前,她总是能驾轻就熟地撒娇。
  “能,”枕风眠说着,一个抬手,轻轻把人搂入了怀中,“但要抱着我难过。”
  她被他抱在怀里,终于久违地,笑了一下。
  “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他在她耳边,低声问。
  “可我不饿。”她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我亲自下厨。”
  “那还是可以饿一下的。”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有一个爱人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
  再难过的心情,都能因为他的存在,得到片刻喘息。
  枕风眠听了,便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还顺带着去逛了一趟超市。
  超市里的浓郁烟火气,再加上他亲自下厨做的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不知不觉就把她的胃和心都烘焙得暖洋洋。
  那些无法释怀的往事,好像就这样,被轻轻放下了。
  吃过饭,枕风眠把客厅的灯都关了,只留了沙发旁的一盏落地灯,作为光源。
  这样,落地窗外的璀璨夜景便可以不受室内光影响,完完整整地尽收眼底。
  弄好灯光,他又打开一张黑胶唱片,很快,一段低声的英文对话便流淌了出来,对话快要结束时,旋律缓缓进入,然后,一道充满故事感的嗓音便娓娓道来地开始唱。
  他放的这首歌,正是Pink Floyd的《Wish you were here》。
  一首他们两个都非常喜欢的歌。
  把一切弄好之后,枕风眠才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等她走到身边,他二话不说,一个抬手就把人抱在了自己大腿上。
  她在他的护佑里,稳稳入怀。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但枕风眠还清楚地记得,看夜景和听音乐是对她最有用的放松形式。
  所以,有这么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任凭音乐填补夜色的沉默。
  不知不觉,歌曲唱至高潮:
  How I wish, how I wish you were here
  我是多么愿你,多么愿你在此
  We're just two lost souls swimming in a fish bowl
  我们只是两个失落的灵魂,在鱼池中游弋
  一字一句,唱尽重逢之前的他们。
  “晚上在我这儿睡吧,”枕风眠在流淌的歌声里,对着她温声细语道,“省得我再去送你了。”
  陶醉没说不可以,只说:“那我得跟我爸说一声。”
  “我刚跟他说过了。”
  “他同意了?”
  “当然~”微微上扬的尾音,听起来有点嘚瑟。
  “枕风眠,”陶醉听了,双臂搂着他的脖颈,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你看起来真的好得意呀。”
  “怎么,我抱得美人归,还不能得意得意了?”
  “可以。”说完,她微微一侧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枕风眠看着她,倏地起了个调:“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你不是快要复试了么。”
  “嗯。”
  “明天跟我回京溪吧,去那里好好复习,别的什么都不想,好吗?”
  陶醉一听,瞬间从他怀里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
  “不会,你待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那我明天早点起,回家收拾一下东西。”
  “好,我明天送你过去,”枕风眠手掌轻抚着她的腰,“那早点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嗯。”
  “想睡客房,还是像上次一样睡我床上?”
  陶醉一听“我床上”三个字瞬间脸就红了:“我当然睡客房!”
  “睡客房就睡客房,你急什么。”
  “......”
  结果,没成想,这个决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实,上次过来的时候,陶醉就注意到了,他家里总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清新又安神。
  但这晚,陶醉躺在床上,闻着这熟悉的香味,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她大着胆子,抱着枕头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枕风眠刚回完邮件,正准备关电脑,就听到了门响。
  打开门,就看到她穿着一件和他同款的情侣睡衣,抱着一个雪白蓬松的枕头,正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
  柔和灯光下,她望过来的那双眼睛,懵懂而清澈。
  枕风眠看着她,一时忘了说话。
  还是陶醉先开的口。
  “你说难过的时候可以抱着你难过,那睡觉的时候——”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是抬眼看着他的,说到中间,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能抱着你睡觉吗?”
  枕风眠被这好事给砸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鼻尖溢出一个疑惑的:“嗯?”
  陶醉看着自己的脚尖,老老实实地说:“不抱着你睡,我有点睡不着。”
  枕风眠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直接把人拽进了屋。
  刚还孤身一人的床,瞬间温暖了好几倍。
  枕风眠把人搂进怀里,陶醉见状,还趁势往他怀里蹭了蹭,嗓音细软地叫他:“枕风眠。”
  “嗯?”
  “你家里好香。”
  “闻出来了?”
  “嗯,上次我就闻出来了,像海棠花的味道,市面上有很多海棠味道的香水,但闻起来都跟这个不一样。”
  枕风眠听了,淡淡一笑。
  肯定找不到一样的,毕竟都没面世。
  “对了,”陶醉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上次让我猜的那款香水,名字是不是叫海棠?”
  枕风眠无奈地轻啧一声:“你数数海棠有几个拼音?”
  陶醉:“七个。”
  但密码只有六位元数。
  陶醉又猜:“那叫......西棠?”
  西府海棠的缩写。
  枕风眠听着她这越来越离谱的答案,罕见地没什么耐心听下去,轻拍着她的肩,说:“别猜了,睡吧。”
  陶醉很听话:“好。”
  于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然后,任梦境与夜色共同下沉。
  但梦境与夜色不同的是,夜色的变化尚有迹可循,梦境的发展却无迹可依。
  不是说你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就能够隔绝令人颤栗的梦魇。
  不知道几点,陶醉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终于站在了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所有的灯光都打在她身,底下的座位也是座无虚席。
  但细细一看,她发现台底下坐的着不是观众,而是怪兽。
  那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兽,张着锋利的爪牙,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她大声呼喊着,想要挣脱这场险境,但喉咙就像是被人扼住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到后来,随着梦境的推演,怪兽离她越来越近,那种惊恐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想要挣脱,却怎么都挣脱不得。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直到听到有人一直在耳边坚持不懈地叫她的名字,陶醉才猛地睁开眼,从一片惊噩中醒了过来。
  抬眸,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陶醉才意识到刚才经历的一切是场噩梦。
  不只是噩梦,她可能还经历了鬼压床。
  如果不是他叫她,她可能还要经受更长时间的痛苦才能苏醒。
  看到他垂下来的关切目光,陶醉的眼泪瞬间便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抓住他的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的狼狈。
  那一串串滚烫的眼泪,流在他手,痛在他心。
  知道她需要时间来释放心情,所以枕风眠没抽回被她拽着的这只手,而是用另只手抱住了她,沉稳厚重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我在呢,不怕。”
  “枕风眠。”她带着哭腔叫他。
  “嗯,我在。”
  “我如果做得不好,会不会拖累你?”
  “你只要不离开我,就不会拖累我。”说着,他俯身,在她唇上落了个吻,像是在对她的余生,承诺盖章,“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会站在你这边。”
  苍茫夜色里,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抚,一遍又一遍的回应,终于将她的不安感慢慢卸下,她也从刚才的心悸中慢慢走了出来,哭声渐息,握着他的那双手也渐渐松力。
  枕风眠趁势将手掌一弯,指腹从她的眼睛慢慢往下,力道轻柔地替她擦去泪痕。
  她轻轻吸了下鼻子,抬眼时睫毛沾染上几分湿润。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逼迫,只是循序渐进地说:“不管了发生了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知道吗?”
  她点头:“嗯。”
  “那你哄我睡觉吧。”
  “好,哄你睡觉。”说完,他手掌便轻拍着她的肩,用有规律的安抚,哄她入眠。
  快把人哄睡着的时候,他听到她在半梦半醒中叫了她一声:“枕风眠。”
  他侧耳去听:“嗯?”
  她闭着眼,小心翼翼地问:“我如果不当主持人了,还能配得上你吗?”
  “配得上。”说着,他把人搂得更紧,语气坚定地告诉她,“从始至终,你都配得上。”
  因这份坚定的爱,后半夜,她没有再梦到令人颤栗的恐怖梦境。
  而是梦到了那一场纷扬烂漫的海棠花溪。
  -
  翌日,两人买了半上午的高铁票,从南栖去往京溪。
  坐上车,枕风眠有目的地跟她闲聊:“知道我为什么要坐高铁吗?”
  陶醉问:“为什么?”
  枕风眠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公司坐高铁报销得多。”
  陶醉听了,笑他:“你还在乎这点钱啊。”
  他煞有介事地回:“这不省钱攒老婆本呢么。”
  陶醉:“......”
  枕风眠的房子在东三环,离朝大不远。
  不知不觉,便到了朝大研究生复试的日子,陶醉起了个大早,拿好需要用的资料,被枕风眠送到了朝大南门。
  她抬眸,看了眼熟悉的校门,忽然觉得莫名踏实。
  四年过去,校园里的那一排白杨依然郁郁葱葱,欣欣向荣,仿佛一个永远不会老去的存在,迎来送往着一届又一届的莘莘学子。
  陶醉觉得,这真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你一踏上,既能莫名静心,又能有无限冲劲。
  她在这片土地上,历时两天,先后经历了体检、笔试、和面试,整个过程超乎想像得顺利。
  面试完,所有考生回到二楼的会议室,提交体检结果,虽然此刻的录取结果还没有出来,但陶醉知道自己被录取已经是板上钉钉。
  但她殊不知,这次她的收获,远远不止一个录取名额那么简单。
  她刚离开的会议室里,此刻正有一个人在此静候。
  “李老师,”正在会议室做最后收尾工作的同学,忽然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播音学院的教授李申川,“您怎么过来了?”
  李申川扫了眼,先是问:“国际传播的面试已经彻底结束了吧?”
  “嗯,结束了。”
  “那你帮我把一号考生叫过来,我问她几个问题。”
  “一号考生?”那位同学翻看着手中的花名册,“叫陶醉是吧。”
  “嗯。”
  陶醉都准备走了,没想到还会被叫回去,按理说,面试流程已经彻底走完了啊。
  “我能问一下,是谁叫我吗?”
  “李申川老师。”
  听到这个名字,陶醉整个人一怔。
  面试时没有出现的紧张情绪,在此刻后知后觉的袭来,来势汹汹,让她无法淡然面对。
  去往会议室的那条路,明明只有几十米,她却不知道问了自己多少遍。
  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她该如何,去面对这份厚重师恩。
  可那扇门,终究还是要推开。
  陶醉走到刚才的会议室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双手触上门把,旋转着门,走进了那位元静候者的视线。
  李申川坐在那里,黑色的休闲西装,国字脸,剑眉星眸,五官棱角分明,气质冷峻瘦削。
  他不笑时,是真的严肃,让学生们心生敬畏的那种严肃。
  可接触下来,你会发现,他所有的严苛都在专业要求,私下,他又有着自己的温润如水。
  李申川坐在刚才的面试席,看着一步步朝他走近的陶醉,没有任何铺垫,当头棒喝,就是一问:
  “你这四年干什么去了?”
  听起来是疏淡平和的语气,可内里的审视感,自成压迫,足以让人喘不过气。
  暌违太久,这一相逢,陶醉心里有太多纷繁复杂的情绪,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重重哽了下喉,没能及时接上话。
  看她沉默,李申川气得手掌重重拍了下桌面,空荡的会议室,瞬间荡出一阵不容忽视的巨大声响:
  “我问你这四年干什么去了!”
  播音学院的教授,吼出来的这一声,中气十足,凌厉威严,不容置喙。
  会议室里,两个人视线相接,各自眼里,都藏着太多情愫。
  从入校到毕业,从大一到大四,他亲手带着她成长,亲眼看着她破茧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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