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到一半的时候,她接到了枕风眠的电话。
南晓星看了眼来电显示,很识趣地往前走了两步,好给情侣俩留下空间。
这会儿,枕风眠还在公司加班,虽然工作繁忙,但他还是抽出时间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这才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
“做什么节目?”枕风眠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璀璨夜景,问道。
“有关退伍老兵的。”
“你去做什么?采访吗?”
“不是,我来打杂的。”
“打杂?”
“就打打光、收收音、可能还要搬搬三脚架、打个板什么的。”
枕风眠听了,在那边笑:“李教授大材小用了。”
“才不是呢,李老师这是因材施教。”
“陶醉,你这是在替别的男人说话?”
“对呀~”她尾音翘起,有些俏皮地应。
虽相隔大半个中国,但枕风眠却觉得她此刻的神情,生动得近在眼前。
也是在这个时刻,他觉得,是真想她。
但短时间内又抱不到,只能逞威风地来一句:“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带着宠溺的威胁,听得陶醉耳朵都痒了。
她脸一红,小声地跟他抬杠:“你不敢。”
“嗯?”
“你胆子还没我大。”连个衣服都不让脱。
枕风眠:“......”
一会儿没见,本事长得倒不小。
“枕风眠——”趁着他沉默,陶醉拖长尾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看着天边圆月,娓娓道来了一句话。
“今晚月色真美。”
“想我了没?”
却不曾想,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只不过,一个含蓄,一个直白。
当然,“今晚月色真美”在现在已经不算含蓄了,连枕风眠这个没什么文学细胞的人都知道用这句话来表达想念简直快要用烂了。
“陶打杂,”枕风眠故意这么叫她,“你这告白有点土啊。”
“......”
“那——”她嗓音动听似夜莺,“今晚月色真美,想跟你一起看,这样还土吗?”
一句话,把电话那头的大男人给哄好了。
他抬头,和她望着同一轮月。
“陶醉。”
“嗯?”
“我也想你。”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后一段还是放在下一章比较合适......
那我们今晚再见吧,尽量给大家早点更。
第38章 38 、白杨少年
凉风习习的南方小镇, 既传送着恋人间的温柔耳语,也为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提供了片刻喘息。
站在路边打电话的陶醉, 万万没想到自己驻足的侧影, 会落入一双仅对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眼睛。
“司队,”不远处的烧烤摊,忽然想起一道声音, “我怎么看那个女人那么眼熟呢。”
此话一出,旁边立刻有人语气戏谑地搭腔:“你小子看见哪个美女不说眼熟。”
“不是,我真的眼熟,让我想想啊, 我肯定在哪儿见过她。”说着,这个人微微蹙眉, 认真回想了起来,就一会儿的功夫, 便想出了答案,只见他拍了下桌子, 语气激动, “哦,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当时给枕队喂面的那个人。”
司韫本来对这个讨论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直到听到枕队这两个字,他才转身看了过去。
斜对角的路边, 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一件水粉色的针织衫,长发随意挽成一个松松发髻, 几缕碎发垂在脸侧, 五官漂亮到惊艳。
月光淡淡一层停泊在她肩头, 她站在那里,像黑夜里盛放的一株海棠,嫋娜娉婷。
这份气质,独一无二,旁人太难复刻,因此,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但司韫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认出是谁后,他想都没想,便起身走了过去。
他凝神的功夫,烧烤摊上的对话一直在继续:
“喂面条?什么喂面条?”
“就是当初在南栖,我爸生病在医院做手术,枕队过来看望,正好赶上出任务,他就跟我一起去了......”正说着,这个人声音一顿,看着司韫的身影,不可思议道,“我去,司队这什么情况?这咋去找人家去了啊。”
“我的天,可别是三角恋吧......”
“去你的,司队喜欢他的小青梅。”
陶醉一心扑在电话上,对这样的注目浑然不知,直到听到那边有人叫了枕风眠一声,怕耽误他的正事,她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把手机摁灭,正要转身去找南晓星,忽然,身前斜过来一道黑影。
她顿住脚步,抬眸一看,竟然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穿着便装,剑眉星眸,气质硬朗桀骜。
她微微一惊,愣了瞬,才看着眼前人,有名有姓地叫了声:“司韫先生。”
“咱俩之间没必要这么客套吧,”司韫浮起嘴角,淡淡一笑,“叫我名字就好。”
“好,司韫,”陶醉改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这边实训,刚结束,跟兄弟们出来吃个饭,你呢?”
“我过来这边拍节目。”
“有空么,聊聊。”司韫提议道。
“好啊。”陶醉欣然应允。
那边的烧烤店太吵闹,司韫环顾了眼,说:“那边有个咖啡店,就去那里吧。”
陶醉:“可以。”
这是晚上,两个人都没有点咖啡,而是随意点了两杯饮品。
点好之后,他们便在靠窗的一个座位,面对面落了座。
“有什么想问我的抓紧时间问,”司韫说话很直白,“咱俩单独撞上的几率可不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你怎么知道我有想问的?”
“因为有些事,枕风眠打死都不会告诉你,当然,我猜你也不会当面问他。”
陶醉惊讶于他读人心的能力,索性也直来直去:“那我就直问了。”
“嗯。”
“他当时是怎么受的伤?”
“很抱歉,具体细节不能透露。”司韫只能统而言之的回答,“总之就是在试飞过程中出了一些意外。”
“试飞?”陶醉听到,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短短两个字,被她这个最会控制气息的人,说得踉踉跄跄。
她嘴唇颤抖着,眼眶是在一瞬间湿的。
如果要给“试飞”两个字下个注释,那这个词里面的“试”或者和大家惯性思维里的“试”背道而驰。
生活中,我们会经历各种各样的试验,这些试验的存在,大多数是为了规避风险,而试飞,是直面风险,是制造风险,是主动与风险硬碰硬。
所以,试飞,可以意为:在刀尖上飞行。
为了得到最为完整的资料,包括极端条件下的极值资料,试飞员必须进行难度最高、风险最大的飞行,这其中,包括各种各样的未知情况和高难度操作。
对比着来说,在实战过程中,飞行员需要根据实际风险决定操作。
但在试飞这个环节,在不知晓性能边界和安全极值的情况下,试飞员必须假设自己要面临所有风险。
只有将所有风险全部提前演练一遍,才能够得到最为全面和精准的资料。
而其中,就包含着很多被称为“死亡边缘”的风险。
稍有不慎,机毁人亡。
可那晚。
那晚,当她触摸到他的伤口,他只是云淡风轻地跟她说:“很小的伤,很快就痊愈了。”
她当然没信。
但她也没想到,这背后的真实原因竟然会这么沉重。
这一刻,陶醉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又涩又痛,当年失声的天崩地裂感再次袭来,她重重哽了下喉,开口时嗓音浑浊到不行:“然后呢?”
司韫眸光一沉,语塞了瞬,顿了顿才说:“在ICU里住了大半个月,才捡了一条命回来。”
陶醉听到,重重吸了一口气。
她真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稍微平复了下心情,但开口时,嗓音依然控制不住的颤抖:“这件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问完,陶醉本以为司韫会说一个具体的年份,结果,没想到他却给了她一个跟她有关的时间刻度:“你大学毕业那一年。”
陶醉猛然一惊。
司韫在这份沉默的空白里,添上一句:“没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是他一生之憾。”
这份遗憾,不只是因为他缺席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也不只是因为他错过了他原本计划表白的时间。
他最大的遗憾,在于他们从那天起开始失联。
然后,一失联,就是这么多年。
而此刻的陶醉,在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之后,再无心力去安放自己的苦难。
虽然,命运也在那年,对她施加了最为残酷的考验。
但她现在的心,只盛得下他。
她不禁开始自问:为什么自己要那么脆弱。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陪在他身边。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替他承受这一切。
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无力,她坐在那里,也不说话,任凭眼泪无声地落。
这种状态,真的会让你相信: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愿意将所爱之人的苦难代为受之。
司韫好像在这一刻,才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平平无奇的她,能让他这个天之骄子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墙壁上的时钟随着她安静的哭声静静摇摆,直到咖啡店闭馆。
司韫把她送回酒店,路上,他不想让气氛太伤感,找着话题跟她聊天:“你跟他一起出过远门吗?”
陶醉没反应过来,用气音细若游丝地“嗯?”一了声,才道:“上次一起回了京溪。”
“怎么回的?”
“坐高铁。”
“知道他为什么不坐飞机吗?”
“......现在知道了。”她如鲠在喉道。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对高空产生了巨大阴影,坐飞机时会心悸。”司韫尽量平静地说道,刻意忽略那些他为重返蓝天做出的艰辛努力,“所以,以后想跟他约会或旅游,尽量别提太远的地儿,要不我怕他这个一根筋的恋爱脑真的会跟你一起去。”
陶醉在他这番话里捕捉到一个意外的名词:“恋爱脑?”
看到她茫然的神情,司韫心想枕风眠也是真能瞒,忍不住笑着说:“默默喜欢了你十一年,男朋友的权利不敢享,男朋友的义务倒是付出了不少,这还不算恋爱脑?”
十一年?
听到这个时间跨度,陶醉脑子嗡的一声,顷刻间炸开了一束烟花。
默默喜欢了她十一年,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司韫说。
“什么?”
“想跟你当好朋友只是说辞,而且还是他深思熟虑的说辞,其实,他很早就喜欢你了。”
陶醉彻底懵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司韫说。
“跟你当朋友,是他想了很多天,才想出的折中之策。”
“他当然可以告白,但他知道那不是个好时机,知道那时候表白肯定会对你造成困扰。”
“但他又不想让你风华正茂的年纪里,怀揣着暗恋的苦涩长大。”
“所以他才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
“他知道你暗恋他。”
“他也知道你的小心思,知道那时的你,跟他站在一起,会自卑、会敏感、会局促,会觉得自己不配。”
“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朋友的身份,正大光明地陪伴你,这样,就不会让你有任何的心理负担,陪着你长大。”
“等你蜕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他再等你,心甘情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站在他身边。”
陶醉静静听着,忽然觉得她忽略的、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开始渐渐连成一片。
“陶醉,我要是敢在他面前说一句你的不是,我跟他的情意估计也就到头了,但我还是要说,”但临了,司韫还是把话落得很婉转,“在爱情方面,你很幸运。”
——没有经历过暗恋的苦涩,便无缝衔接了甜蜜的时刻。
请别怪他,此刻明显偏心自己老友的说辞。
因为他是单视角,看到的都是枕风眠对她单方面的付出。
他不会忘记,京溪到临川将近七百公里的距离,某人一来一回便跑了四年。
每次还都不是空手去,都要拿点东西。
不是用电影拓宽她的眼界,就是用音乐丰富她的涵养。
再加上那年,枕与阔下乡支教,头部媒体的首席记者,对她的功课亲自辅导,才让她从闭塞乡村,一跃考上省重点高中,然后,一步步圆了自己考上传媒领域顶尖学府的梦。
被朝大播音专业录取有多难,司韫不会不知道,里面多的是许知意这样的天之骄女。
所以,面前这个女孩,在司韫看来,实在是太过幸运。
那天,陶醉在接受采访时说:“暗恋不苦,那是我人生,最有力量的一段追逐。”
在当今这样一个以苦涩为主旋律的暗恋文市场,她之所以能说出与市场主流逆向而行的论调,都是因为他。
他们之间的故事,说来,太来日方长。
陶醉回首,最先想起的,是他们在一起之后,他曾经问过她:“跟我做朋友好,还是跟我谈恋爱好?”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这一问,是别有用心。
可是,不对的啊。
那时的她,明明那么普通,那么平凡,那么不起眼。
到现在,她都找不出一个理由,去为他的喜欢安一个可靠的论据。
她在浩瀚的记忆里寻来寻去,将无关的东西删删减减,结果最后找出的,全是他喜欢她的良苦用心。
是他的卡林巴,是他的露天电影,是他耐心纠正她的英文发音。
是无人相信她能破茧成蝶时,他送给她的那首既为她保全了自尊、又予她无限力量的童趣诗歌:“南瓜不说话,默默成长着。”
是她在怀疑自我时,他送给她的那句:“你生来就是乘风破浪的船,而非随波逐流的帆。”
是他在她艺考前,冒着大雪送来的那句:“如果冬夜寒冷,请相信,瑞雪兆丰年。”
除此之外,还有太多。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是想以好朋友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陪在她身边。
等她破茧成蝶,等她从平凡蜕变成耀眼,最后,等她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
——不再胆怯,心甘情愿。
思及此,陶醉忽然想起那个夏夜,他弹着吉他,对她深情款款地唱:“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