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彻听了, 不屑一笑,语气明显就是在阴阳怪气:“这个我们自有安排,就不劳聂小姐费心了,毕竟,找到一个比你合适的主持人,还挺容易。”
“要定陶醉吗?”她有些不服气地问。
“怎么?”张彻看着她,眼底和话里的讽刺意味都尤为明显,“这年头物归原主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潜台词,主持人这位置本来就是她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聂雨琪索性也不装了,眼睛一抬,看着张彻,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你是她什么人啊,对她这么死心塌地,怎么,睡过?”
闻言,张彻眸光一沉,手掌死死拽住她的衣领,警告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陶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但她丝毫没有生气,也没有失态,而是眼中带笑地边走边说道:“有些人就只会用一种手段往上爬,就以为所有人都是用她那种手段往上爬的。”
走到两个人身边之后,陶醉抬手,轻轻拉下张彻的胳膊,然后,转身,看着聂雨琪涨红的脸,慢条斯理道:“你放心,你说这话我丝毫不觉得冒犯,我只替你感到可悲。”
她寥寥几言,既不动怒,也不骂人,却轻而易举映照出她内心的肮脏、污垢、和粗鄙。
“过去那些年,我有段时间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明明一直那么善良地对待你。”
“直到后来,我看了一本书,我才终于明白了,你对我的恨来自于哪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我决定放过我自己了。”
陶醉说着话,目光定在她身上,语气平静地剖开她内心的阴暗面:“原来,这世间有一种恨,来自于嫉妒心;有一种坏,来自于劣根性。”
说完,她懒得再在这件事情上跟她纠缠,于是,抬眸跟张彻眼神示意了下,说在外面等他。
张彻其实现在没有工作要处理,但他没有立刻跟上去,等陶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他才看着聂雨琪开口:“看过这本书吗?如果没看过的话,我给你科普科普。”
“人性最大的恶,是见不得别人好。你恨她抢先实现了你的理想,你恨她优越的生活,你恨你当初如此不屑的她如今有了光明的前途,你也恨你自己的懦弱,你恨你自己运气不好,才能不够,你把你自己的恨,一并给她,全部用来恨她[1]。”
此时,张彻也没了刚才的动怒,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但说的话,却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你就如书中所写的那样,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
“你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她的优秀、她的天赋、她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2]。”
-
在电视台待着的这几分钟,吃着社会红利一路走来的聂雨琪,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满盘皆输。
不过,还好,她手中还有一个救命稻草,只要她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她就有可能反败为胜。
从电视台出来,她立刻给卫城拨过去了一通电话,等他接通后,她说道:“我好像,怀孕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扬,充满怀疑:“怎么可能?”
“我早上测了一下,是两道杠......”
“打了。”毫不犹豫的一声。
“卫......”
“即刻起,分手。”
“等会儿司机会给你打电话去接你,我会给你约最好的医生来做这个手术,术后会给你请最好的护工,你养好身体,然后,我们分道扬镳。”
“聂雨琪,我告诉你,你别给我弄什么么蛾子,这孩子你是通过什么手段弄来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好自为之。”
说完,嘟的一声,冰冷地提示她,对方已经挂断。
聂雨琪站在原地,纠结了很久,还是坐上司机的车,去了医院。
卫城这号人物,她玩不起。
跟他赌,她必死无疑。
南栖市第一医院。
坐了一上午门诊的季青临看了眼手表,声音疲惫地问:“后面还有几位?”
护士说:“最后一个,临时加的号。”
季青临听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让她进来吧。”
“好,”说完,护士便侧身到外面叫,“聂雨琪。”
听到这个名字,季青临正在揉太阳穴的手一顿。
抬眸,看到来人,目光更是很明显地往下一沉。
-
从电视台出来,枕风眠接上陶醉,一同去往京溪。
离比赛也就三天的时间了,这几天,陶醉足不出户,一直在磨稿子。
枕风眠也不敢打扰她,回到家就在书房处理工作。
比赛前一天,枕风眠在工作的时候接到了陆谨闻的电话,提醒他过来检查身体,说完正事,两个大男人又聊起了人生大事。
聊到这事儿,陆医生语气难免有点嘚瑟,邀功道:“我给你推荐的设计师靠谱吧。”
枕风眠听了,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那是,陆医生神通广大。”
刚说完,电脑提示他进来了一个新邮件,枕风眠面带笑容地打开,只不过,看着看着,他眸中的温度骤然变冷,对那边道:“我这边有工作,先忙了。”
“注意身体,别熬太晚。”
“知道了。”
说完,两个人挂了电话。
枕风眠看着邮件上的内容,心脏像被石头托着一样,不住地往下坠,有一种将要把他溺毙的沉重。
直到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水中捞起。
陶醉站在书房外的走廊,从门后探出一个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有些俏皮地问:“你看什么呢?”
看到她,枕风眠不自然地赶紧把笔记型电脑一扣,说:“公司机密。”
知道他的工作性质,陶醉丝毫没怀疑:“哦。”
“过来——”枕风眠把电脑一收,朝她张开双臂,就是开口时,嗓音有种止不住的干涩,“让我抱一会儿。”
陶醉听了,笑着走到他身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他长臂一伸,就把她完完全全地抱在了怀里。
她很喜欢这个动作,总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枕风眠。”
“嗯。”
“我明天要去比赛了。”
“紧张?”
“不紧张。就是比赛的时候可能会比较忙,然后我一边比赛,还要一边把雅思之那边的课给带完,等比赛完,《巷更深处》的录制也要开始了,所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我可能都没有办法经常陪你。”
“那又怎么了?”
“我怕......”
“怕什么?”
“我怕你会想我。”
“嗯?”
“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不好受。”
“你怎么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不好受?”
“因为我老想着你。”
这情话直白得让枕风眠一愣:“你说什么?”
陶醉倒是大方,重复了一遍:“过去的那些年,我老想着你。”
没有重逢的那些日子,陶醉曾在网路上看到一句话,大意是说:这世间,为什么要有“我想见你”这种人间疾苦。
那一刻,她便狠狠共情了这句话。
想念一个人,真的是人间疾苦。
不管是那些热闹的,还是四下无人的时刻,她总想着他。
枕风眠听了,眼眶一热,抬手,力道轻柔地把她眼前的碎发拨至耳后,说:“辛苦了。”
“不辛苦——”她笑眼盈盈地回应,
“有诚意的爱,一定经得起想念。”
枕风眠被她这股子机灵劲儿给逗乐了:“用我的话,给学费了么?”
陶醉大眼睛一眨:“没有呀,但我可以给。”
说完,便鼓足勇气,在他唇上落了个吻。
她清香柔软的舌,就这么覆了过来,枕风眠一怔,很快便反被动为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知道她明天要比赛,枕风眠没敢亲得太狠,见好就收地抹去她唇上的湿润,唇角弯着,跟她讨要好处:“有点亲上瘾了,怎么办?”
“没事,我让你亲。”她语气很乖,全没了在舞台上独当一面的气势。
枕风眠简直快要被她打败了,使坏地说:“一晚上不睡的话,明天能比赛好吗?”
“枕风眠你......!”
看她嗔怪,他笑着将她从身上抱起:“走咯,哄冠军睡觉去咯。”
-
翌日早晨,枕风眠亲自把人送到了电视台楼下。
等她转身进去,枕风眠没立刻走,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其实昨晚,他看的根本不是什么公司机密,而是她的“秘密”。
想到她经历的种种,他手掌紧紧握成一个拳,目光有种说不出的狠厉。
等她走到台阶上,朝他回眸,他才将满身的戾气都敛去,挥挥手,给她送过去一个笑容。
恰逢此刻,一阵风拂过,吹得头顶的绿叶沙沙作响。
像极了他们在朝大白杨树下的那场对望。
如今,时过境迁,他的祝福从未改变。
依然是,那些风浪你都别怕。
——肆意生长吧,我的小白杨。
作者有话说:
什么叫你的小白杨啊!
醉醉是俺们大家滴!
【注:[1][2]出自东野吾圭《恶意》,改变了一下人称】
第42章 42 、白杨少年
这次的《主持人大赛》, 评委阵容一如既往的众星云集。
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电视台名嘴,还有很多专业老师,其中就包括李申川。
除此之外, 《新周刊》的总编辑林序秋也在评委之列。
前几天, 林序秋刚收到了一篇有关新能源汽车的深入报导,此刻,正在节目现场的他或许怎么都想不到, 那个神秘的“不倒翁”就近在眼前。
所有人都到位之后,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做电视这一行的人都清楚,节目呈现时间不等同于节目录制时间。
一档剪出来45分钟的节目,有时候要录制三四个小时, 甚至更久。
今天,节目组一共录制了两场初赛, 录制结束,已经是傍晚, 天边辰星逐渐泛起,鎏金色的光芒笼罩大地。
陶醉刚从电视台走出, 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件黑色风衣笔直垂落, 衬得他身形俐落又挺拔。
枕风眠本来正靠着车, 在侧身打电话,等到她出来,像是心有灵犀般, 他立刻抬眸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刹那, 两个人唇角都扬起一抹清浅笑意。
坐上车,他们就着黄昏和夜晚的交界线一路西行。
陶醉坐在副驾, 看着他冷静的侧脸, 问他:“你怎么不问我晋级了没?”
枕风眠用余光看了她一眼, 语气含笑:“这还用问?”
“嗯?”
“脸上的笑意出卖了你。”
“......”
“抽到了什么题目?”
“不能说,我们都签有保密协议的。”
枕风眠听了,没再多问,手掌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上了环路。
“对了,”陶醉说,“我今天还碰到许知意师姐了。”
“你跟她分到了一组?”
“没有,她应该是明天比。”
“如果正面交锋,有信心赢了她吗?”枕风眠问。
陶醉想了想,说:“全力以赴,不问胜负。”
“嗯?”
“如果我们俩真有正面交锋的机会,我就用尽全力去比,赢了是对自己有个交待,输了我也心服口服,毕竟,我师姐在我心中就是最优秀的,我就当跟神仙打了个架。”
枕风眠看着她这副坦坦荡荡、敢拼又敢闯的模样,简直要爱死了。
“那什么......”说到这个话题,陶醉的语气没刚才那么高昂,“我可能要跟你说件事。”
“你说。”
“我明天要回南栖了,这边的初赛还要再录制一段时间,正好我回去给那边的工作收一下尾,等五月份的时候再回来。”
“所以呢?”
“所以——”她俏皮地朝他扬了扬手指,“你不要太想我哦。”
枕风眠:“放心,不想。”
陶醉:“嗯?”
什么叫“放心,不想”啊!!!
看她微愠的眉眼,枕风眠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一起回去。”
陶醉问:“你这边的工作处理完了?”
他“嗯”了一声,侧眸看向她,语气宠溺地问:“开不开心?”
“开心!”她激动得立刻拿出了手机,“那我定明天上午的票,可以吗?”
“嗯。”枕风眠说,“这次坐飞机回去吧,我现在坐飞机没问题。”
“不要,我喜欢坐高铁。”
“不觉得无聊和浪费时间?”
“一个人坐确实是有点儿,但跟你一起坐就不一样了。”
于是,翌日早晨,两个人一起坐高铁回了南栖。
从高铁上下来,枕风眠牵着她的手,跟着人潮往外走。
人潮本来都是奔一个方向去,直到出了站,才四散分开,有的去乘地铁,有的去打车,有的和亲人相见,总之就是每个人根据不同的指示牌往外走着。
只不过,这次,大家在出站之后,都不约而同停了一会儿脚步,目光近乎一致地投向两侧的墙壁。
原来,是高铁站的LED显示幕上,更新了一组新的宣传画,格外吸睛。
上面写着,画家麦穗即将来南栖开画展,作为此次《茧》巡回展览的收官之作。
所谓《茧》,顾名思义,就是将一个女性从出生到死去,所遭受的层层考验都画成了“茧”。
这些茧,画起来轻若蝉翼,看起来却重若千钧。
这种现实又超脱的绘画手法,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和讨论,与此同时,《茧》的商业价值也水涨船高,开启了巡回展览,而南栖就是此次巡回的最后一站。
来往的乘客看到这幅宣传画,不少人、尤其是女性都表示很有兴趣,纷纷说要买票去现场看。
但陶醉却没有他们那么自如,在看到麦穗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她脚步像被人拽住一样,猛地一顿。
因她这份停顿,枕风眠的目光随她看了过去。
得知她在看什么之后,他像知晓她心思一样,握着她的手瞬间紧了紧,仿佛在通过这个动作,传递给她巨大的能量。
陶醉察觉到,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她,满眼都是让人心安的笑。
-
从高铁站出来,两个人便跟湿润的海风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