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窗帘分别从两边朝里闭拢,最后一丝缝隙也没留。整个房间陷入一种封闭的寂静当中。
唯一开着的灯是书桌旁那盏台灯。
灯光适宜,恰好只能照亮书桌那一小块区域。
其他地方丝毫不受影响。
姜邈抱着他的外套躺下了。
安静的空间里,时间的流速似乎相对来说过的比较缓慢。姜邈很快睡着,模模糊糊中还做了一个梦。
具体的内容她不太清楚。
分辨她睡眠质量好或不好的因素之一,就是看她梦境的清晰程度。
越是记得清楚,说明睡眠质量越差,醒来之后往往还伴随着头晕目眩等等后遗症。
反之,同理。
她很少有不做梦的时候,今天这个梦格外模糊。
原本以为是睡不着的。
虽然和经纪人表现的洒脱,对于那则绯闻也一直是否认状态,让她别管。
子虚乌有的事情,等热度过去自然就无人在意了。
清者自清。她是这么和经纪人说的。
经纪人说:“你以为这种东西不回应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信不信,不出两天,你和贺政南睡过的消息都能被传出来,甚至还会造谣你们高中就睡过!”
经纪人说的话虽然离谱,但放在姜邈身上,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她被造过的谣数不胜数。
她第一时间不是想和那些网友解释,而是想和周屹川解释。
可看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往日无异。
他不在意,他家里人也不在意吗?
豪门之间的联姻,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
相关联的东西太多,利益共存体。
可在他们这儿,却是附属体。姜邈附属着周屹川,姜家附属着周家。
她总觉得自己有点像古时候边陲小国为了两国和谐,上贡给宗主国的贡品。
姜邈醒了,却没有从沙发上起身,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是浅灰色的,整个书房的墙壁都是浅灰色的。
她曾经看过一本研究性格的书,听说喜欢浅灰色的人思想细腻,性格沉稳。
姜邈觉得上面说的没错,最起码,周屹川很符合。
她天马行空的想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好像还是很困。
每次打完哈欠,眼角都会流眼泪,这次也不例外。
她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肩膀一直在颤抖。
周屹川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走路好像没声音,这么安静的房间,她居然都没听到。
姜邈被人从沙发上捞起,对方动作很轻。
他在沙发上坐下,将她抱到怀中,让她靠着自己。
小胆小鬼,从小就是这样,遇到事情就想着逃避。平时装的再张牙舞爪,可这么多年了,一点也没变。
“过几天要去徽山?”
原本姜邈还觉得自己这副样子被看到有些丢脸,她一向在周屹川面前好面子。
正想着嘴硬狡辩没哭,只是哈欠打多了,刺激到泪腺。
可他仿佛压根没注意她脸上的泪水,以及哭到红肿的眼睛。
姜邈思绪成功被他一句话带偏,她鼻音有点重,说话的声音也像憋着一口气。
“嗯,下周。”她偷偷用他的领带擦眼泪,明知道他有洁癖还这么做。
摆明了是故意的。
周屹川看到了,没说什么。
她意识到不对劲,问他:“你怎么知道?”
甚至都不需要周屹川回答,她自顾自继续说,“我差点忘了,你是最大的捐赠方。”
他的领带是真丝材质,很舒服,非常适合用来擦眼泪。
姜邈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肯定也看了那个爆料,里面的内容是假的,虽然照片是真的,但第一张照片是他采访我之前,我们刚好在走廊碰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可是被裁掉了。第二张合影你也知道的,我前几天去参加了同学的婚礼,只是同学合影而已,我们离得那么远,甚至都没怎么说话。我跟他......”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周屹川有耐心的听着,直到她说累了,不想说了。
他才点头:“嗯,我都知道。”
姜邈又开始哭,只是这次哭的没有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在流。
她不是因为绯闻而哭,她只是突然发现,好像没有人真正在意她在想什么。
经纪人在意的是她后期的商业价值,曲女士在意的是周家的看法。
可她呢。
明明她才是陷入舆论中心的那个人,她才是被骂被造谣的那个。
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
她好像什么都有了,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周屹川。”她又开始抖了,眼睛红红的,“你还有其他领带吗,这条已经湿透了。”
周屹川抱着她去了衣帽间——她不肯自己走。
他拉开抽屉,满满一柜子的领带,收叠放在小格子里。
他那么大方,让她自己选。
姜邈哽咽了一下,还不忘问他:“哪些是我送的?”
他指了其中几条。
都这样了,还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夸他,记性真好。
送礼物的当事人都忘了,他反倒记得清楚。
姜邈避开自己送给他的那些,随便拿出一条开始擦眼泪。
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周屹川伸手接过,指腹在她眼下轻轻揉了揉。她愣了一下,抬眸。
周屹川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
“逛什么?”明明刚哭完,脑子里的水却好像更多了。她连思考都变得迟缓。
周屹川只说:“随便逛逛。”
姜邈同意了,临出门前,周屹川看到她身上的穿着,觉得太单薄了点,又让她去添一件外套。
她随便挑了件薄外套穿上。周屹川摇头:“换一件吧,太薄了。”
姜邈撇撇嘴:“那你说我穿什么?”
周屹川停顿片刻,从衣柜中取出一件羽绒服递给她。
姜邈:“......”
虽然嫌弃,但最后还是穿上了。她每次哭完,都是最听话的时候。因为情绪脆弱,所以下意识会依赖身边的人。
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外面行人不多,偶尔会有家长带着小孩出去遛弯散步。
能住在这里的人,大多身价都名列北城前茅。
上流圈子的顶层其实就那么几个人,哪怕不认识,但也有所耳闻。
更何况周屹川在财经界很有名。
路上偶尔也会碰到熟人,对方带着老婆孩子出来散步,穿着休闲。
远远瞧见周屹川了,过来打招呼。
他伸出右手,笑道:“周总,真巧,想不到您也住在这个小区。”
周屹川很擅于处理这种关系,从容地伸手回握:“是挺巧的。”
有什么好巧的,北城房价最贵的地段就是这儿了。那些非富即贵的人都住在这。
无非是些场面话罢了。
对方递出一根烟:“上次见好像还是徐教授的寿诞。”
周屹川婉拒了:“最近在戒烟。”
男人这才注意到他旁边还站在一个女人,挽着他的手臂,分外亲昵。
他和周屹川没什么关系,顶多只是在寿诞上见过一面,给他递了名片,顺势打过招呼而已。
自然对他的情况不了解。
眼下不清楚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亦或只是女伴的关系。
不敢贸然打招呼。
恰好男人的妻子牵着小孩过来。
姜邈一直试图往周屹川的身后躲,动作轻微,但他还是察觉到。
他握了握她挽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以示安抚,轻声说:“没事,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他以为她是在担心他们的关系会因此暴露。
姜邈摇头。并试图将毛衣的高领往上拉,从而挡住自己的脸。
“我没化妆。”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笑了笑,又将她挡住脸的毛衣高领折下去:“没事。”
然后握住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将她从身后牵出来。
那个小孩看到她了,笑着和她打招呼。
大户人家富养出来的小孩都是落落大方的,没有丝毫面对生人时的畏惧:“姐姐好。”
刚才的紧绷情绪因为小孩的一个笑,彻底烟消云散,她笑着蹲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我和你妈妈同龄,你说你应该叫我什么?”
他一脸认真:“妈妈说了,好看的女孩子都要叫姐姐。”
妇人笑着斥他:“油嘴滑舌。”
周屹川看着面前这副和睦景象,唇角微弯。
男人能看出姜邈并非那种被养在屋子里见不得光的身份,眼下带着试探口吻询问周屹川:“这位该怎么称呼?”
周屹川同对方介绍起姜邈的身份:“姜邈,我太太。”
姜邈。
女人顿了一下,终于看清姜邈的脸。
她认得她,经常在电视上见到,很有韵味的美人。
想不到妆后明艳大气的长相,素颜竟有几分清纯感的小家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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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会话,时间不早了。姜邈和那小孩打过招呼,答应他过段时间再陪他玩。
从这里离开后,那一家三口也逐渐走远。
周屹川见她还在频频往后看,以为她有所担忧。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待会给他打个电话。”
姜邈摇头:“不是,我不是怕他们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周屹川垂眸,平静的目光,似乎在等待她将话说完。
姜邈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那盒糖果,刚才那小孩送给她的。
她说:“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
周屹川点头:“可爱。”
明显敷衍的回答,姜邈知道他肯定不觉得。
情绪稳定的人,大部分都缺乏同理心。
所谓有得有失。
两人沿着这条路又走了一会,她停在一个灯柱下,让周屹川给她拍一张照片。
要从下往上仰拍,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比例才会好。
她甚至还手把手的教,脚要放在取景框下面的那条线上。
周屹川低嗯一声。
姜邈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懂,想着先拍了再说。
做为一个艺人,她有着超强的镜头感,摆了几个松弛自然的姿势。
周屹川则微微弯腰,他个子太高了。
哪怕退到后面很长一段距离,还是需要弯腰,不然拍出的照片全是俯拍角度。
路灯的亮度有点强,是暖黄色的,连路对面都照顾到了,更别说是站在路边的周屹川。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那条被姜邈偷偷拿来擦眼泪的领带不知何时已经摘了。
他微微弯腰,眼神认真地看着手机。
手上拿着她的包,暖黄色的灯光淡化了他身上分明的疏离边界感。
他好像在此刻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丈夫,没了那些吓死人的身份,只剩下丈夫这一个头衔。
“要不要稍微往旁边走一点?”他给她提意见,“这里好像有点背光,看不清。”
姜邈听话地往旁边挪了挪:“这样呢?”
他点头。
她又问:“好看吗?”
沉默片刻,他再次点头。
姜邈不依不饶:“我是问你我好不好看,你点头做什么?”
她像是在故意为难他一样,明知道以他的性子,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我在摄影棚拍照的时候,摄影师都会在旁边一直夸我漂亮。”她不高兴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感觉四周安静了许多,或许是错觉,连路灯都没刚才亮了。
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其实就是想故意作一作,逗逗他。
是突然生起的念头,尤其是在看到周屹川那么认真的为自己拍照时,这样的念头就分外强烈。
早该想到的,周屹川内敛稳重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姜邈思考着该怎么不动声色给个台阶自己下,好缓解当下的尴尬。
寂静的黑夜中,男人的声音十分有特色,低沉又带着磁性,稍微严肃点说话,就会极具威慑力。
此刻放缓了语速,反倒有点像哄人。
“好看。”
姜邈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
周屹川却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低下头,伸手滑动手机屏幕:“要看看吗,拍好了几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