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邕锫曾经也是毕鹤轩的学生,虽然天分不如陆漻,可却也算得上是一个人才了。
原本的他是户部侍郎,可以在户部和柳滇封庭抗礼,但却被陆漻找了一个由头发配到了贺州这种苦寒之地做太守。
虽说一州的太守也算得上是个三品大员,但贺州这个地方靠近居庸关,时不时的就会受到匈奴兵马的骚扰,百姓拢共加起来也没多少,根本比不上京都的户部侍郎。
被贬到这里的他,此生都估计再难向上一步了。
但梁邕锫不知道的是,当初若不是陆漻随意寻了个错处将他贬谪出京,恐怕他早就成为了柳滇的刀下亡魂。
梁邕锫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来到贺州后兢兢业业,可他好不容易将这块地方治理的像个样子,就遇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
一开始他心中很是绝望,因为他知晓柳滇的性子,是绝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发放赈灾银两的。
可令他惊讶的是,雪灾才发生了没多久,就已经有大批的炭火,粮食和棉衣被运了过来。
如今贺州的百姓日子虽过得苦了一些,但终究还是能够保住性命。
毕竟有命才有希望。
梁邕锫以为这一切都是得益于他的老师毕鹤轩,想着对方这么大年纪还跑这么远,因此,特意将吃食准备的丰盛了一些。
可毕鹤轩压抑了一肚子的疑惑之情,却在看到这一桌子饭菜之时彻底变为了愤怒。
他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那双浑浊的双眼怒视着梁邕锫,“老夫本以为只教出来了一个逆徒,却未曾想你竟步了那陆漻的后尘!”
“如今柳滇那个老贼不愿意拿出银子来,百姓生死不知,你竟还如此这般贪图享乐,你对得起你这脑袋上的乌纱帽吗?!”
“哈?”
梁邕锫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赈灾的银子不是早就到了吗?”
“贺州上下,一个冻死的百姓也没有啊,”梁邕锫说着说着就有些委屈了起来,“老师何出此言呢?”
毕鹤轩也傻了,“你说什么?”
梁邕锫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所以这些辎重不是老师送来的吗?”
“怎么会是我送来的?我带的辎重才到……”毕鹤轩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了下来。
随后,整个人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会是谁呢?
纵观整个朝堂上下,毕鹤轩也想不出谁会如此将百姓放在心尖尖上的。
可能够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似乎……也就只有一个……
户部员外郎,关寄舟!
第17章
“关寄舟关大人?”
梁邕锫低着头想了一会,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畏畏缩缩,毫不起眼的身影。
“是,”毕鹤轩点点头,解惑道,“陆漻曾经为了给柳贵妃修建摘星阁,借着募捐的名义,将京城官员的府邸全部都搜刮了一遍,凑出来足足一百多万两白银。”
“柳滇和陆漻两派争夺,这个差事最后落到了关寄舟的手中。”
毕鹤轩抬手捋了一把隐隐有些发白的胡须,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应该是他贪墨了这批银两,才给贺州的百姓们换来了一线生机啊。”
“只是……”毕鹤轩有些痛心疾首,“这可是死罪,一旦被发现……”
朝廷就又要失去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了。
梁邕锫曾经时任户部侍郎,对于关寄舟这个户部郎中也是知晓一二的。
在他的记忆里面,关寄舟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即便备受打压,在户部坐冷板凳,却也从无怨言。
像这样一个怯懦的人,他总觉得对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师,您会不会是误会了?”
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能够如此不动声色的把这么多的辎重运送到贺州来,还不引起朝堂上柳滇一党的怀疑。
怎么看都像是天方夜谭吧。
然而,毕鹤轩却微微眯着眼睛笑了笑,“你不知道,关大人和已经薨逝的镇北侯有旧,他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老侯爷拼尽一切保护下来的百姓,就这样白白葬送了的。”
梁邕锫总觉得有些奇怪,可还不等他再次开口说些什么,毕鹤轩便兴致勃勃地打断了他,“快去取些纸笔来,老夫要写一封家书快马加鞭地送到京都去。”
他得让人把关寄舟贪墨银两的后续给处理的干干净净,断然不能让柳滇和陆漻这两个奸诈小人抓住关寄舟的把柄!
虽然毕鹤轩的猜想和事实有些出入,但终究也算是殊途同归。
——
安静的宫道上,穿着一身道袍,打扮得仙风道骨的老人手持拂尘,跟在沈听肆身后,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面对如此奢华的皇宫,那道士心无旁骛,只双眼目视着前方,好似一侦破大道,随时都要羽化的仙人。
“劳烦公公。”沈听肆虽是权臣,可对于皇帝身边的这几个内侍却一直都是态度有佳,从未怠慢过。
首领太监笑呵呵的应了句,“劳烦陆大人再等等,贵妃娘娘正在里面呢。”
虽说御书房是政务要地,后宫女子断然不可来此,可谁让皇帝宠着柳贵妃呢,在御书房里白/日/淫/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沈听肆等的起。
半晌之后,一道娇俏的女子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陛下~”
“既然陆大人都已经等候多时了,那臣妾就先告退了,不然啊……陆大人又该认为是臣妾缠着陛下不务正业。”
“吱呀——”一声,紧闭的殿门打开,暖黄色的阳光照进了昏暗的大殿,传出一阵荼靡沉沦的气息。
柳贵妃衣着华丽,娇娇俏俏地走出来,似是因为刚刚承欢的缘故,脸上还带着一抹羞涩的薄红。
看到沈听肆站在一旁,柳贵妃翻了个白眼,“陆大人,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该为陛下分忧,而不是成日里想着怎么将我父亲拉下马。”
柳贵妃讨厌沈听肆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总觉得若不是因为沈听肆,整个朝堂早已经成为了他们柳家的天下。
她就是皇后也当得!
何止于屈居一个区区的贵妃位置上。
而百官之首的丞相,合该就是她父亲的!
柳贵妃摆弄了一下自己略微有些凌乱的发髻,瞪了沈听肆一眼,“陆大人以为呢?”
沈听肆笑着应下,“贵妃娘娘所言极是。”
柳贵妃顿时觉得宛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有气发不出来,“那陆大人还是快些进去吧,晚了呀,说不定陛下的好心情就没了。”
沈听肆再次微笑,“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柳贵妃跺了跺脚,愤愤不平的离开,“要不是因为这个该死的陆漻!本宫又何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得不到尽兴?!”
她明明花一样的年纪,却总是于房事上无法满足,今日好不容易学了点新花样和皇帝尝试一下,可还没做多久就被沈听肆给打断了。
真是让人气恼!
“娘娘!”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直吓得身体一抖,差点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此话万万不能胡说!”
虽然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皇帝年纪大了所以才力不从心,可怎么能把这种话放到明面儿上说出来呢?
一旦落到皇帝的耳朵里,可是要被砍头的。
得到宫女提醒的柳贵妃也意识到自己一时之间气狠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她环顾四周,确认周围并没有什么人以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行了行了,快些回去吧。”
随后她又目光一扫,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宫女们,“方才你们可曾听到什么言论?”
一群宫女乌泱泱的跪了下来,连连摇头。
柳贵妃这才满意,“若是让本宫知晓你们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
这一边,御书房里,皇帝满脸好奇的看着沈听肆带来的道士,“陆爱卿这是何意?”
沈听肆躬身,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明远道长乃是微臣替陛下找到的世外高人,道法高深且于丹药一途颇有造诣。”
他的嗓音中充满了遗憾,好似无比痛惜千古一帝的消亡,“陛下如此圣明,虽常以万岁称之,可自古以来并未有哪位帝王当真活到万岁……”
听到这话的皇帝猛然间瞪大了双眼,一下子从椅子上沈听肆面站起身来,三两步跨到明远的身边,细细打量着他,“陆爱卿的意思是?”
沈听肆微微一笑,继续开口,“微臣花费数载,终于寻找到了明远道长,只要有他在,便可保陛下千秋万世之寿也。”
没有哪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皇帝不想长生不老,也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接受自己垂垂老矣的身躯。
皇帝听闻此言异常的激动,都快恨不得现在立马就把明远给供起来。
但他终究还是保持了些许的理智,“那不如让明远道长先给朕露一手?”
明远端的一副高深莫测,仙风道骨的模样,他右手一甩拂尘,恍若变戏法一般,手心便在顷刻之间出现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看的皇帝眼睛都直了。
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一旁的太监,明远慢悠悠的开口,“陛下,此乃贫道研制的不老丹,虽不似长生丹可令人长生不死,却也能够使人青春不老。”
“只要陛下服用此丹,不出三月,便可疴病全消,至少年轻十载。”
“竟有如此好的效用?!”皇帝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但是药三分毒,他也不可能就这般直接拿过来就吃了。
于是皇帝迅速命人去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给请了过来,让他们好好研究研究这不老丹。
大半个时辰后,皇帝忍不住焦急询问,“如何了?”
一群太医又商量了一会儿,最终,由太医院院首回禀,“启禀陛下,此丹并未发现不妥。”
皇帝高兴极了,当场就服用了一颗,还又让人将明远道长安排住在了皇宫里。
因着年纪大了,所以皇帝经常是有心无力,可在服用了不老丹的当天晚上,就直接和柳贵妃大战了三百回合。
不仅皇帝得到了满足,柳贵妃也是通体舒畅。
皇帝感觉自己一下子好似回到了青壮年时期,又变得龙精活虎,立马安排了一大堆赏赐给沈听肆和明远道长。
甚至直接晋明远道长为国师,下旨将曾经的镇北侯府给了明远道长为国师府,还要求柳滇亲自监督修缮。
体会到了不老丹的好处,皇帝又开始对长生丹跃跃欲试。
可明远却很是为难,“不老丹的药材已是极其难得,且耗费了上百次才研制出来,这长生丹……恐怕消耗更甚。”
皇帝却毫不在乎,直接大手一挥,“要多少银子,朕都给你,道长放心大胆的去研制!”
明远微笑谢过,“贫道定不负陛下所托。”
可转头,他就将所有的银子都拿给了沈听肆。
在沈听肆接过银子后,明远有些担忧的问了声,“这药丸里面掺了五/石/散,短时间内可以让皇帝生龙活虎,但实际上这是在消耗他往后的寿命,时间一长,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
“陆相,到那个时候……”
“无碍,”沈听肆闻言只轻轻摇了摇头,“我心里有数。”
有了这些银子,镇北军便可以对匈奴大肆进攻,等到皇帝发现自己身体不妥的时候,解汿恐怕已经带着镇北军攻入京都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
——
窗外的日光倾斜过来,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苦涩药味。
解汿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的瞬间伤口处阵痛传来,他才恍然察觉,“不是梦……我竟还活着。”
“你醒了?”听到动静的董深将解汿搀扶着坐起,又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你感觉怎么样?”
解汿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皱了皱眉,“这是哪里?”
就在他问话的瞬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将士们拉练喊号子的声响。
董深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如你所见,这里是居庸关,镇北军的驻地。”
第18章
“镇北军驻地……”
解汿低声呢喃着,语调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意,他完全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够再次回到这里。
他是在杀手刺杀以后被人救了的,自然也是算不上逃犯。
只不过,自己没死,那人恐怕要气的七窍生烟了吧。
解汿紧咬着牙关,心中竟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发过誓的,只要他能在那日的刺杀中活下来,他一定,一定,要去找那人报仇雪恨!
他不将那人千刀万剐,就对不起解家的列祖列宗!
解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可那双眼眸却幽深冰冷,看的董深有些胆寒。
他下意识的吸了一口气,“你应该饿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确实是很久没进食,胃里早已唱起了空城计,解汿点了点头,“麻烦了。”
驻地似乎是缺衣少食,董深端来的是一碗含着糙米的粥,不过解汿并不介意,毕竟流放的路上吃的比这差多了,不消片刻时间就已经吃得干干净净。
随后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态度诚恳的鞠躬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董深连连摆手,“你要谢也不应该谢我,我只是听从傅将军的命令而已。”
“傅将军?”想到那个总是将他当做亲孙子一般看待的老人,解汿眉宇间闪过一抹激动,“是傅将军救了我的性命?”
董深微微一笑,否认道,“不是,是傅将军在他的住所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送你来这里的人傅将军也未曾见过,只听那人说是奉了沈先生的命令。”
“沈先生!”解汿大惊,那不是在诏狱里给他传布条的人?
“不知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董深应道,“那人只匆匆放下你便已经离开,若不是因为傅将军认得你,说不定都要把你当成擅闯军营的刺客了。”
“麻烦了。”解汿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虽然面上表现的不甚在意,可解汿对于那个沈先生的好奇却更重了一些。
他思索了好半晌,都始终想不明白,究竟会是谁如此几次三番的相救于他。
随后他又想起被抓走的解大嫂,慌忙询问道,“那你们可曾看到我嫂子?”
董深不忍解汿眼中的期待之色,可他沉默了半晌后,终究还是满脸痛惜的开口,“抱歉。”
“我们只发现了你一个人。”
“这样啊……”解汿脱力一般的跌坐在床上,虽然早就有过这般的猜想,但从董深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后,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呢。
天下之大,他再也没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