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帽青年冲着店小二和好友小声说,他眉毛挤成一团,满脸惋惜之意: “还不如当初嫁给胡侍郎的儿子呢,倒也算门当户对!”
“那还不是宋侍郎眼光高,这下好了吧,宋女郎嫁了那么个....东西,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真是有辱文人风骨!”
长衫青年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也高了几分, “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
高帽青年压低了声音劝他消消气,左右环顾怕这话被人听了去,赵寂言赶紧转了头。
店小二也吓了一跳,将抹布随意搭在肩膀上跟着劝到: “客官消消气,这也不能怪宋侍郎,谁能想到现在是这个么局面....哎,我还听说,宋才女前些日子硬是不吃不喝扛了三天,多好的一个大美人儿啊,现在看着整个人魂儿都被抽干了。”
他表情夸张,环顾四周确认掌柜看不到他后直接坐在了两个青年身边,高帽青年还给他挪了挪位置。
“还有这档子事,你咋知道的?”
“送干柴的老头儿跟我说的,他亲耳听到打水的下人说‘少夫人再这样不吃不喝下去,怕是要出事’宋女郎这是要寻不开啊....”
“可不是嘛!”高帽青年要说的就是事: “你说那二世祖怎么毫无怜香惜玉之情?都快闹出人命了还敢纳妾,当初不是樊相求着先皇赐婚,这会儿怎么又不管了!”
“我听说那新纳的小妾,可是个勾魂摄魄的大美人!”小二神秘兮兮地将自己听来的八卦, “宋女郎那样冷淡的性子,男人嘛,还是喜欢柔情似水的...”
长衫青年又不乐意了: “定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庸脂俗粉,怎么能与宋女郎这样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相比!”
“刘三儿,刘三儿,又死哪去了!”
一楼传来掌柜的带着怒气的吆喝声。
“来了来了!”
小二赶紧拿起放桌上的抹布,着急忙慌的往楼下跑去,走的太急左脚绊右脚踉跄了几下,样子甚是滑稽,逗得两个青年哈哈大笑,刚才的惋惜不满一下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赵寂言像是吃瓜没吃全,还意犹未尽就结束了,看了看两人,熊致吃饱了跟个大爷似的翘着腿眯着眼睛休息,显然对这些男男女女的家长里短毫不感兴趣;小刀又要了份栗子酥,掰了小半块揉碎了撒在栏杆上引来了几只鸽子,正聚精会神地观察鸽子。
“休息一宿,明早启程。”熊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
“这么仓促吗?”
熊侠凌委托的事情还没办呢!
“要不再多待几日吧?”小刀俏皮眨眨眼睛,笑眼弯弯地看向赵寂言和熊致, “我在儋州还想见个朋友。”
“是啊是啊,儋州这么热闹,你长时间住山寨上,都多久没体会过这人间烟火气了,咱们也逛一逛嘛!”
小刀见他不反对,心中了然赵大哥站在自己这边,两个人交换了眼神,等着假寐中熊致的意见。
熊致显然是不吃女孩子撒娇卖萌那一套: “不是你说思念父亲母亲想快点儿回家,现在又要在儋州停留,反正马上也快到皇城了,干脆你自己留下,我和赵寂言先去皇城。”
“你怎么这样,好歹朋友一场,等我几天怎么了?再说了,赵大哥也累了对不对,你一天就想着你自己。”
见“柔情似水”对熊致不起作用,小刀干脆也不装了,一听到毫不客气拒绝的话语,立马连珠炮似的堵了回去。
“你贪玩就算了,还非得拉上赵寂言,我们可是有正事要干的,哪有功夫陪你在这‘见朋友’。”
“是你自己不懂体恤人,赵大哥又不是你,你皮糙肉厚的,人家是读书人,休息休息怎么了?”
他没想到,说着说着矛盾的焦点居然成了自己,赶紧打圆场:
“你俩别吵了,熊致啊,咱们就歇几天吧。这离皇城也不远了,我保证休息好立马上路!更何况咱们也不能空手去见那宫神医,总得置办点东西什么的,也要想好到时候怎么跟人家说对不对?”
他知道熊致的性格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这对欢喜冤家再吵下去只能弄得个一拍两散,到时候又得自己两边哄。
“婆婆妈妈的,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总站在她那边!”
“长点心吧,少年。”
赵寂言拍了拍熊致后背,努努嘴,给了他一个眼神,熊致转过头来。
夕阳下,小刀生闷气的背影投射在被染成橘红色的墙上。
...
小刀昨日就去了朋友家,熊致摆着一张臭脸极不乐意,约定三日后客栈见,熊致对儋州风土人情也不感兴趣,卯时三刻就起来去城郊练剑了,赵寂言觅食回来时见到他正神采奕奕地翻着客栈老板给的话本。
“罗山风云记,这又是什么书?”
赵寂言随时翻了翻,刚看到熊致折了个角的那页,被熊致一把夺走, “没水浒传好看,去去去,要看自己找去,这是我要看的。”
赵寂言笑着摇摇头,当初那个一谈读书识字就甩脸子的少年短短几个月确实改变了不少,虽然看的是话本。
“哟,两位客官要不要压个文宝。”
客栈掌柜早就看出赵寂言的读书人,耳朵最灵,这一听到二人谈话就过来了。
“听说过压宝,何为压文宝?”
“这压文宝嘛,就是赌蛐蛐、赌马、赌串子一样,只不过赌的东西是文采,东街峰阳雅居举办了品诗会,儋州文人才子均可参加,明日就是揭晓头筹的时刻,两位客官,压个宝吧,一两银子起压!刚才那位小哥看的《罗山风云记》的作者也在榜上。”
掌柜拿来一个类似算盘的木制排行表,指着倒数第二位标记着“踏雪寻梅”的木牌,劝着二人压宝。
“怎么是倒数,什么破书!不如不看,还是水浒传有意思!”熊致似乎对自己眼光不行的事实非常介意。
“水浒传又出自哪位才子之手?这没听说过啊!”
掌柜的也懵了,流行的话本文集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水浒传又是什么时兴的佳作。
“你连水浒传都不知道!”熊致乐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充学问,哈哈哈地仰头大笑,看的掌柜的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赵寂言: “这儋州城里的学问人也不过如此嘛!”
赵寂言赶紧拉回话题: “掌柜的,这压文宝,你们可赚的不少吧。”
“客官您可说笑了,我们这都能赚几个钱,给客人们娱乐娱乐而已。”掌柜嘿嘿一笑,露出了一颗金牙。
“这‘寒不息’是何人,为何独独他的赔率能有一赔八之高?”
“哎哟,这可是儋州的大才子,为人低调又文采斐然,是多少姑娘的梦中情人。”
掌柜的描述的绘声绘色,仿佛自己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既然如此出名,那这么多人压他,你们不就亏了吗?”赵寂言不解。
“嘿嘿,所以说他低调嘛,品诗会头筹当日若不到场,就当弃权。寒不息每年的品诗会都会托人带来诗文,但是从未出现过,去年他的一首‘关山月’尽显天地辽阔少年意气,文人墨客连论三月之久啊....”
熊致不解: “那既知他不露面,又何故这么多人压他,这钱不是白白打了水漂吗?”
“公子有所不知,这人嘛,越是神秘就越引入遐思,这下注的除了崇拜寒公子的文人,还有闺中思慕的各家小姐呢,都盼着今年寒不息能露面。不过还真说不准......”
掌柜的突然凑近,四处张望后神秘兮兮地说: “一旁人我才不说,今日与两位客官有缘,才将这机密告诉你们!赵太傅奉圣上之命在民间搜寻能人才子,听说这几日就到儋州——这寒大才子也会动心露面也说不准,寒窗苦读十年不如一朝遇见贵人提携。”
65|第65章 诗会
宋府内,最后一道菜八宝鸭端上来后,宋夫人热情地招待小刀多吃些: “诗儿在外游历多年,日子过得苦,难得回家一次,途经儋州必定在婶母家多待几日。”
“谢谢婶母,但我和朋友有约,三日后就要走了,待回去见了娘亲一定和爹娘一同再来拜访婶婶伯伯。”
小刀恭敬地微笑接过宋夫人夹的菜,对宋如雪眨眨眼睛,引的宋如雪咯咯笑了起来。
“你和如雪差不多大,你父亲和我又是同窗,怎得放心让你天天在外面跑,女孩子就该学习些琴棋书画,你父亲也该为你找一门亲事了。”
宋老爷板着一张脸,话说完后被宋夫人扯了扯衣袖,埋怨道: “诗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又是这般语气,也不怕吓着孩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也在为如雪择婿,我会书信你父亲,让你也多学《女戒》《女德》来日好则一名良婿。”
“不必听这个老古板的,孩子,不论则什么样的夫婿,一定要心思质朴,为人忠厚的好,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宋夫人拉起小刀的手,又望向宋如雪,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 “抱歉,我失态了”。
“母亲....”
“哎,你说你这是....来人,扶夫人去内堂休息。”
宋老爷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招手让丫鬟送宋夫人回房,之后便简单交代了下管家照顾好客人,嘱咐宋如雪陪陆小刀在府内好好转转,也匆匆离去了。
晚膳后,两个姑娘腻在闺中谈天。今日席间宋夫人的表现一直是小刀心中疑惑,她翻了个身,侧在宋如雪耳边轻声问道:
“如雪,婶母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伤感,对了,怎么今日也未见如熙阿姐?”
却不想白日里一切如常的宋如雪竟留着眼泪小声呜咽起来。
“如雪,是否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收拾他”好端端的,小刀一看宋如雪哭了起来,急切地帮她抹去眼泪。
“呜呜....并非有人欺负我,是阿姐,阿姐她——”
宋如雪紧紧握住小刀的手,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咳咳..阿诗,你帮帮我吧,帮帮阿姐呜呜呜....”
小刀轻抚着宋如雪的后背: “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
赵寂言来到峰阳雅居时门里门外围满了人,年轻的公子小姐居多,店小二还在不断招揽客人进去,十分热闹。
他随着人流进入大堂,发现两侧挂满了文墨字画,着实不似酒楼模样,大堂中央被人群围出了一大片空地。
赵寂言抬头,发现二楼都站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下看,大堂已经没有位置坐了,他上了二楼,挤到了几个姑娘身后。
“这么多人,你说哪一个是寒公子啊?”前面的年轻姑娘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位年轻女子。
“看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容貌端正的....”年轻女子皱着眉小声嘟囔着。
“怎么就没有容貌端正的,两位姑娘说话怎这般无礼?”
二人的话恰好被旁边的青年听了去,顿时引来几人的不满。
“就是,我看你二人也并非国色天香之资吧?”其中一位青年手持折扇,瞟了一眼,语气轻蔑。
“你说什么,我又没说你,你便如此着急对号入座!”
女子听到这话顿时满目怒色,转过头来就要同说话之人理论。
“还以为是什么才女呢,无非也是一些只注重臭皮囊的俗女子罢了....”
接二连三的青年发出不满,赵寂言被几人前后包围着听的耳朵直嗡嗡,本就人声嘈杂,现在你一言我一句这哪里是斯文人参加诗会,简直像在菜市场。
“诸位既才学匪浅,为何不见诸位墨宝悬挂于大堂之下?”
“这....关你二人何事?”
“再怎么说也比你二人只看虚无皮囊,侮辱真才实学来的坦荡!”
年轻姑娘戳中了青年的痛处,: “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俗人,既无才学,也无皮囊!”
“你,你,我不和你这般无知女子计较!”
持折扇的男子难掩怒色,但又碍于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被怼的哑口无言,却硬作出一副宽容大度做派。
啧啧,百无一用是书生。
赵寂言实在是被吵得头大,正准备换个地方, “砰砰砰!”三声,楼下掌柜敲锣声打断了身边姑娘和书生的喋喋不休。
“儋州品诗会已沿袭三年,今日诸位来到峰阳雅居,在下荣幸倍至!”掌柜的声音洪亮,情绪饱满,大堂上下顿时安静下来。
“今年品诗会我们有幸请得诸葛言大学士为我们主持评审!”此话一出,人群中惊呼声不断。
“当真是诸葛大学士?”
“是是,从前我便远远地见过诸葛大学士一面,是他,果真是他!”
“...”
“哎呀,你这无礼之徒挤什么挤,踩着本姑娘的脚了!”
原本还因为理论不过生闷气的青年,听到掌柜的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直接挤到了最前面,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赵寂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位身着的蝶翅蓝绣着银色祥纹常服中年男子已经起身,对着人群缓缓作了一揖,赵寂言虽看不清此人容貌,但从他挺直的脊背依然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儒雅从容。
“早就听闻儋州乃才子之都,在下虽早已不问朝堂之事,但笔墨之事却是之乐也,幸得诸位信赖,托在下来主持诗会,无论今日是何人拔得头筹,老夫都希望诸位能致心于学,治国经邦,人才为急,天黎的将来,就托付给诸位了。”
诸葛言年过半百,声音却铿锵有力,此番言论一出,引来在场文人的热烈高呼。
“不愧是天黎第一才子,诸葛大学士真是我辈楷模....”
刚刚挤到前面去的书生仿佛见到偶像一般,激动的眼泛泪花,先前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而那个与他争论地厉害的姑娘,竟也将自己的手帕借与他擦泪。
“品诗大会,正式开始!”一声锣响,引得如潮水般剧烈喝彩。
赵寂言从身边公子小姐们的谈天中得知今晚是峰阳诗会的最后一晚,对于文人墨客来说,品诗会本就是一鸣惊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今年又有诸葛言亲自坐镇,若是取得头彩,定是相当大的殊荣,说不定还会名动皇城。
“诸位注意,今年品诗会和去年有所不同,新增一个即兴赋诗的环节,由诸葛学士出题,要求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根据所给的题目赋诗一首,进入五强的才子均可参加。”
掌柜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又激起了一片哗然。
“这难度是大大增加了,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做出诗来。”
“就是,还是指定题目,都无法拿自己从前诗文替代。”
“我觉得这倒是个好事,避免了代笔和冒充....”
“若是寒公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哼,那可未必....”
掌柜的吩咐人将参赛的诗文悬挂与一面巨大的屏风之上,大约不到十五副,所有诗文都是统一誊抄过的,并隐去了作者的名字,每副诗文前有一个方型卡槽,拥有投票权的人只需将一开始发放的桃花形状的彩纸放入卡槽内即可,而真正拥有投票权的除了各个公子小姐,还有先前在各家客栈压过宝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