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蓝——禾映阶【完结】
时间:2024-01-06 17:19:25

  “江先生,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女人的声音冷静而轻柔,透过听筒灌入耳朵,让人不由闻之一震。
  “可以。”男人的嗓音沉稳有力,“我在松山别墅。”
  温菘蓝:“好,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挂断电话,江既白埋头继续喝茶。
  金骏眉,茶香很浓郁,口感也很地道。好兄弟顾砚钦送的。他不热衷,也不讨厌。偶尔会泡起来喝。茶叶的味道能让他觉得安逸和镇静。
  断断续续喝完杯子里的茶,他听到了汽车引擎声。
  往院门方向投去眼神,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了别墅前,车身在阳光下泛着蓝光。
  后座车打开,温菘蓝背着一只轻便的白色帆布包从车里走下来。
  雾霾蓝大衣,黑色丝绒长裙,宽松的裙摆露出一截,在风中翻滚。
  寒风把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吹得乱糟糟的,发丝贴在脸上,遮挡了面容。
  她甩了下脑袋,把挡在脸上的头发全都别到了耳后。她的耳朵很小巧,耳垂白嫩而圆润,像是透明两颗的白果。
  江既白抬起手臂,目光聚焦在蓝色表盘上,时针和分针将时间定格住了。
  下午三点四十八分。
  快四点了。
  太阳快速移了位,光照也没有之前温暖了。
  温菘蓝扫码付了车钱,出租车就开走了。
  院门一直没关,虚掩着。显然主人早已恭候多时。
  应该说从一开始这就是他为自己设的局。从他包下6号VIP影厅的那刻开始,他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他等着她来找他,去找回那段缺失的过去。
  其实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呢?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
  温菘蓝伸手推开院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年轻男人。他穿厚实的家居服,外面套着一件笨重的羽绒服,模样显得憨厚而笨拙。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步子迈得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来。
  江既白扭头看她,和煦一笑,就像是在招呼一个老朋友,语气熟稔,“来了啊!”
  他指指一旁的茶壶,“要喝茶吗?”
  “来一杯。”温菘蓝眼神一转看到石桌底下的兔子。
  她神色一喜,蹲下.身揉了一把兔脑袋,唇边挂着笑意,“千金,你也在晒太阳啊!”
  小家伙看上去十分惬意。
  她突然想起月月之前说过的话,她说千金是她妈妈送给她的。
  月月的妈妈,也就是她。
  她一边撸着兔脑袋,一边仰起头问江既白:“它是我养的?”
  听到她的提问,江既白泡茶的右手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你刚怀孕的时候收养的千金。”
  “收养?”温菘蓝注意到江既白的用词。
  “千金才两三个月大的时候被它原来的主人遗弃了。你在垃圾桶旁发现了它,一定要收养它。”江既白言简意赅向她解释。
  听着江既白的描述,温菘蓝觉得很陌生,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她对小动物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一直平淡看待。很难想象自己居然会收养一只被遗弃的兔子。
  千金不见得多待见她。她揉了几下兔脑袋,小家伙就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了。
  她收了手,在温菘蓝对面的石凳坐下。帆布包规规矩矩地搁在大腿上。
  石凳上缠了一张坐垫,大冬天坐着倒也不会觉得冷冰。
  阳光照亮她一侧脸颊,皮肤白皙,毛孔清晰。
  茶水刚烧好,滚烫滚烫的,壶口不断冒着热气。
  “请!”江既白将一杯热茶推至温菘蓝面前。
  她低头瞥了一眼。茶水清澈见底,青绿色的茶叶浮浮沉沉。
  她暂时没端起来喝。而是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只手机,放在石桌上,“你的手机落在影厅了。”
  江既白没看那手机,继续品着杯里的热茶,眼睛沉没着,“谢谢!”
  温菘蓝端起茶杯,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地问:“你是故意落下的吧?”
  江既白明显愣了一下,“什么?”
  温菘蓝看着桌上的手机。
  他摇摇头,“不是。”
  她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很轻地笑了一下,“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再去深究这些细节毫无意义。她人都坐在这里了。反正她迟早有一天会发现这些的。或早或晚罢了。
  温菘蓝看着男人苍白的脸色,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隐隐冒着点胡渣,形象有些不修边幅。
  可皮肤始终很白,染上了一种病态。冷漠而颓丧。
  她剥离掉视线,低头去看自己的茶杯,随口问:“这么快就出院了?病好了吗?”
  江既白神情淡漠,语气更淡,“老毛病了,治不好了。”
  温菘蓝心里一跳,忙问:“什么病?”
  江既白答:“偏头痛。”
  虽然她早就听月月说了,可还是想亲自过问一遍。
  她想起昨晚他发病的样子,有些心有余悸地说:“看起来好像很严重。”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死不了。”
  江既白:“……”
  他说这话的样子,温菘蓝才终于觉得他像6号厅的客人了。一样的无所谓,一样的冷漠。
  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她一直以为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在工作上她干练利落,细心到位。可有些方面又非常的后知后觉。
  江既白拿余光瞄温菘蓝,她低头喝茶,脸色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接受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刚去了趟民政局。”温菘蓝喝了几口茶,暖了暖身体。掏开帆布包,从包里拿出一张A4纸,“我去查结婚档案了。”
  江既白压下眼皮,目光快速扫过薄薄的纸张,漆黑眸子里各种情绪翻涌不停,却又被他死死压制住。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
  他期待着望着她,“你有想起什么来吗?”
  温菘蓝茫然地摇摇头。
  他追问道:“一点都没有吗?”
  温菘蓝说:“有一些很模糊的片段,但连不起来。”
  她静静地望着男人那双好看的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脸。
  四目对视,彼此的眼神无处遁形。
  “我梦到过一个年轻的男人。”她语气轻松。
  男人抬了抬眼,没吱声。
  “在一个废弃的工厂,在一大堆生锈忆樺的机器前,他穿墨绿色的风衣,跟我说别怕蓝蓝。”
  “我躺在手术台上,好像快生了,大出血,他握着我的手叫我别怕。”
  “好多好多,声音很熟悉,可每次我都看不到他的脸。”
  她固执着望着他,“是你吧?”
  一刹那,心口抽疼不停。茶水变得又苦又涩,鲠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江既白搁下茶杯,无力地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不会隐瞒。”
  他的声音清澈,冷静,条理分明,似乎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
  温菘蓝微微抬起头,远远看见绛红的屋瓦上停留了一只幼鸟。不知道具体什么品种的鸟,通体乌黑,嘴唇是白的。在屋顶上焦急地跳来跳去,翅膀不断扑腾着,就是飞不起来。
  “那就从我们认识的那天开始说起。”
  她需要了解一个完整的版本,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一点遗漏都不能有。
  “我们认识的那天……”江既白垂下脑袋,呢喃低语,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第26章 苍苍(26)
  ◎回忆杀◎
  苍苍(26)
  认识江既白那年, 温菘蓝二十二岁。
  她大学学的是编导专业,通过春招进入了宛丘电视台实习。她待的栏目组叫做《知音》。是宛丘电视台旗下一档知名访谈节目,主要对话各行各业的精英, 其中以娱乐圈的明星居多。《知音》每周一期,从主持人水准到选题,以及邀请的嘉宾,都用心至极。在娱乐至死的年代,收视率丝毫不亚于那些综艺节目。
  温菘蓝还是个小实习生,基本都在帮领导同事打杂跑腿。
  栏目组的氛围还算和谐, 团队也都非常年轻, 年龄普遍在三十岁以下。也就主编何玉华年纪大点, 今年三十二岁。
  暮春的一天, 细雨淅淅沥沥, 像无边无际的网笼罩在城市上空,水汽氤氲。
  中午午休过后,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来自主编办公室,“菘蓝,来下我办公室。”
  何玉华是体面的都市丽人,单身未婚,身边不乏追求者。
  她做事雷厉风行,效率至上, 从不拖泥带水。平生也最讨厌做事拖拉的人。工作期间,她不假辞色, 一丝不苟。但私下却是一个随和亲民的女上司, 很少在员工面前摆架子。
  虽然温菘蓝入职时间不长, 但她对这个女领导的印象一直都挺不错的。
  刚步入社会的女孩难免青涩稚嫩, 她总是特别向往成熟知性,并且在个人事业上获得建树的职业女性。她觉得等到自己到了何姐这个年龄,估计人家一半的成就都达不到。
  温菘蓝工作认真负责,中规中矩,最近也没犯什么错。她实在想不出何姐叫自己去办公室所谓何事。
  站在办公室外不免有些忐忑。
  她下意识搓了下手掌心,曲起手指敲门。
  “进!”里面传来女领导轻柔沉稳的声线。
  温菘蓝推门而入,“何姐,您找我?”
  何玉华靠在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正翻。女孩子清甜俏嫩的声音骤然入耳,她不由为之一震。
  女人的视线从资料上挪开,隔空落在温菘蓝脸上,温声问:“菘蓝,我记得你是J大的,是吧?”
  温菘蓝的双手垂在两侧,乖巧地点点头,“J大编导专业。”
  何玉华微微一笑,“那真是巧了,盛时的江制片是你的同系师兄,今晚咱们台长约了江制片吃饭,想拿下他的个人专访,你跟我一起去吧!”
  温菘蓝:“……”
  闻言,温菘蓝的思绪短暂地僵持了数秒,她讷讷地开口:“您是说江既白?”
  “当然是他!”何玉华抬眸看向温菘蓝,轻飘飘反问:“在我们宛丘难道还有第二个江制片吗?”
  温菘蓝:“……”
  江既白比温菘蓝高了六届,一直都是J大的神话,J大学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大神早已毕业多年,可江湖上有关他的传说却一直没断过。
  他是J大校草,在校时迷妹无数,人称“J大之光”。毕业多年,迄今无人能撼动其校草地位。
  江既白不仅颜值逆天,能力更是超群。他一毕业就拍了家庭纪录片《四时田园》,以一对年迈老夫妻的视角,细致描绘了汀兰农村普通家庭的生活画卷。【注】
  看似随意拍下的一组组照片记录了财米油盐和一日三餐,夫妻情,儿女情,邻里情,乃至生老病死。
  镜头纯朴,毫无修饰地呈现在观众面前,引起了强烈共鸣。该片一经上映就在一众搞笑片和爱情片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票房黑马。
  而身为导演兼制片人的江既白一炮而红,火速出圈。当年就拿了金象奖新人导演奖。
  随后摇身一变,成为盛时的第三大股东,同时投资了好几部大IP。媒体深挖他的背景,竟发现他是宛丘金融巨鳄江树山的长子。一时间轰动业内,风头无两。
  身为J大学子,温菘蓝大学四年听了太多有关这位江师兄的传闻,任何人提及他时,脸上无不流露出崇拜和羡慕。
  可惜这么个风云人物离她太远了。
  温菘蓝几乎脱口而出:“可是何姐,我和江制片不熟啊!从来没打过交道。”
  “不熟没关系,就冲你是江制片的同系师妹这点就够了。”何玉华一锤定音,丝毫不容温菘蓝反驳,“就这么定了,你晚上跟我一起去,长长见识也好。”
  温菘蓝:“……”
  “可是我这一身……”能行么?
  温菘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卫衣和牛仔裤,这怎么看都不是应酬的衣裳。
  何玉华当即就说:“等下班你先回家换身衣服,化个妆,七点半我去你家接你。记得穿好看点。”
  五点准时下班,温菘蓝直奔地铁站。
  到家以后翻箱倒柜找衣服。她把衣服裙子一件一件扔在床上,很快便堆积如山。
  她是第一次陪领导出门应酬,毫无经验。这一时半会儿根本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何姐让她穿得好看点。可是怎么样才算是好看呢?
  温菘蓝犯了难。
  关键时刻当然得请教闺蜜苏意绵。
  苏意绵自小就爱打扮,一向走在时尚前沿。在穿搭方面她眼光独到,很有一套。
  把视频电话拨给闺蜜,对方一下子就接了。
  温菘蓝露出一张清秀小脸,“绵绵,快帮我选选,看哪件衣服好看。”
  下班高峰期,苏意绵正坐在地铁上,那边人挤人,一团杂音。听到温菘蓝的话当即就咧嘴笑起来,“蓝蓝,有情况啊?是不是要出去跟帅哥约会呀?”
  温菘蓝:“……”
  “我跟鬼去约会哦!”温菘蓝直接赏给闺蜜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我们电视台想邀请大佬接受采访,今晚台长请人家吃饭,主编让我跟着去长长见识。”
  听她这么一说,苏意绵立刻“切”了一殪崋声,失望道:“我还以为你要跟哪个帅哥约会呢!搞得这么隆重。出门应酬嘛随便穿穿好了辣!你底子好,披块破布都好看。”
  闺蜜最后一句话倒也不是虚话。温菘蓝五官精致,皮肤细腻,皮相和骨相都生得极美,168的标准身高,平时随便穿穿就已经赏心悦目了。
  苏意绵忍不住提醒闺蜜:“蓝蓝,你千万别打扮得太漂亮,也别穿得太露,那些老男人猥琐得要死,众目睽睽之下那手也一点都不规矩,摸来摸去的。”
  今晚台长请江既白吃饭。也不知道那边会来几个人。江既白不是老男人,也难保不会有别的老男人。
  安全起见,温菘蓝最后在闺蜜的建议下选了条法式波点连衣裙。七分袖,长及小腿,中规中矩。外搭一件薄荷绿的长风衣,裸色细高跟,颜色清新明快。
  这一身装束知性又亮眼,为她提升了不少气质。
  刚出校门的女生,哪怕衣着尽量往职场女性靠拢,可骨子里残留的青涩和稚气始终是衣料所无法掩盖的。
  对着镜子慢吞吞地化了个淡妆,最后补上橘色口红,元气满满。
  温菘蓝满意地翘起嘴角。
  七点半,何玉华的车出现在怡景园小区,温菘蓝家楼下。
  温菘蓝听到喇叭声,赶紧出门,拉开车门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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