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睿目光放远,感动得险些落泪:“贤弟好计谋,义兄自愧不如。”
他赌输了,但邓文郁又能用他残局走向规划好的路,辗转之下,反倒和他之前幻想的结果如出一辙。
“走吧,义兄,我们过去抱大腿。”邓文郁果断把自己头发抓乱,把衣衫也整得凌乱了不少,一看就是奔波逃命的架势,“又到开演的时刻了。”
穆睿没眼看似的移开目光:“贤弟下次莫要演傻子了。”
邓文郁顶着鸡毛头,懵懵地问:“为什么?”
“真的不像假的。”穆睿满脸的一言难尽,“就连义兄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演得实在太真了。”
邓文郁:“……”
“二位深夜至此,又要去何处?”远处的步安良走近了,下意识地掂了掂手里包好的炸酥点,隔着一层油纸,他感觉到这东西还是热乎的,所以也没那么急,“你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步安良大人救命!”邓文郁满眼惊惧,二话不说往他身后躲,“有刺客追我俩。”
步安良揣好炸酥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不远处隐匿在暗中的刺客:“你们招谁惹谁了,自己去处理,我还着急回家呢,今日不当差。”
邓文郁:“……”
穆睿:“……”
步安良见他俩沉默,也叹了口气,表示自己的不容易:“我胞妹一整天都胃口不好,深夜好不容易想吃点儿炸酥点,我得赶快趁热带回去。”
邓文郁、穆睿:“……”
步安良意意思思地问:“你们俩要不别堵这儿了,让让路,让我先借过一下?”
“什么炸酥点?哪家的?步大人可否让在下瞧瞧。”邓文郁若无其事地随口问了这样一句。
“紫微记的炸酥点……嘶,阁下这是做什么?”
步安良大方地拿出来给他一瞧,却见对方二话不说就抢了过去。
邓文郁把那包炸酥点往怀里一揣,很没德性地撒腿就跑,边跑还边扯着嗓子道:“义兄,别傻站着,快跑啊!”
穆睿:“啊?”
步安良恼火地连忙追过去:“把东西留下!”
第58章 心意
◎这世上,只有他才能给她最好的。◎
仓惶逃窜间, 身后的刺客使出了弩箭,他们三人你追我赶的,险些一个不留神被串成糖葫芦。
“大人, 当真见死不救啊?”
邓文郁狼狈一躲, 捂着肩头道。
穆睿心惊肉跳地按住他:“受伤了?”
“没有。”邓文郁匆匆松开手, 意味深长地看了步安良一眼, “但凡我方才没反应过来,这里就扎一支毒箭了。”
步安良疑惑:“你们假戏真做啊, 这么不惜命吗?”
邓文郁急躁:“刺客是东宫的!我们俩演什么演!”
步安良掏了掏耳朵, 差点被这一嗓子吼聋, 他低声解释:“我以为你们俩是在演给我看呢, 方才差点还想随便抓一个人当盾呢。”
要不是刚刚差点被扎成刺猬,他还是不会信。
“那现在大人既然已经信了, 为何还要一退再退?”穆睿虽武艺不精, 但却十分信赖步安良的功夫, 他浩气凛然地一指那边的刺客, 追捧道, “若大人出手, 哪里还轮得到被这些人追这么久?”
“什么?”步安良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 他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不行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说难听点儿,那些刺客每次执行命令都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决心,他们可是豢养多年的死士, 我就算打得过, 哪儿敢上去硬碰硬呢?看到他们手里的弓弩了吗, 但凡上面沾点儿毒,我就得死在您二位前头了。”
邓文郁又问:“大人身边难道没有影卫跟着吗?”
“我的命倒也没那么值钱。”步安良颇为无奈,“我就一小官,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哪里还需要天天带着影卫保护在侧。”
穆睿焦炙不已:“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三个文臣加在一起,一个比一个惜命怕死,根本都凑不出一个能打的来。
步安良沉思道:“眼下有三条路可选——第一,想办法混入繁华的霄琼街,混乱刺客的视野,说不准能逃掉追杀……但这样一来,却是全然不顾百姓们的安危,忒不是东西了。第二,尽量往王府那边跑,咱恒亲王府附近可有太多护卫了,明里暗里的都有,只要跑过去,我们大家就一定能活……但是在跑到王府之前还得路过一段大空地,我们很可能在箭矢雨中‘全军覆没’,根本来不及过去。”
穆睿问:“那第三条路呢?”
步安良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们两人:“第三条路最可靠,也最有利……”
他说话磨磨蹭蹭的,话说一半,差点又被身后的弩箭打断。
邓文郁等得着急:“大人,你倒是快说啊。”
“那些刺客俨然是冲二位来的,只要二位暂且忍一忍,我要想全身而退也不难。”步安良脸上演出一分沉痛,实则很没良心地在他们两人肩头拍了拍,“二位大人高义,我步某人日后一定记得你们的恩情。”
邓文郁、穆睿:“……”
不得不说,这第三个办法确实可靠。
就是他们俩得先死一死了。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在步安良的左右架住他的胳膊,就算要死,也不想松手。
步安良像个被拎着后颈的猫,连连称错:“玩笑话罢了,二位快快放我下来。”
邓文郁冷着脸:“既然步大人自己没有暗卫,难道王爷没有在步大人身边安排一些暗卫保护吗?”
“应该是有的吧。”步安良想了想,告诉他实话,“如果没有,我想以我们三人的腿脚和身手,不至于能溜刺客这么久。”
所以,应该是恒亲王派的暗卫在后面起了些作用,他们才能有空缓缓,甚至说笑。
邓文郁这下才松了口气:“那我们继续拖着时间就行了,到时候暗卫回去禀报了王爷,就有了破局的办法,我们也有救了。”
“可是……”穆睿问,“如果暗卫中的一人回去王府禀报王爷,那剩下的几人还能撑得住吗?”
“对哦。”步安良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好像这才回过神来,“王爷就算派人常在我身边跟着,也不会超过三人吧,不然我这小小一文官,太浪费了。”
邓文郁:“大胆一点,说不定只有两个呢。”
穆睿也说:“也说不定只有一个。”
“说得对。”
身后的刺客又近了,步安良拽着他俩猛地一拐弯,随即埋伏在拐角处,终于抽出了身侧的佩剑。
长剑出鞘,他脸上再也没了嬉皮笑脸的表情。
邓文郁与穆睿对视一眼,意识到——在王府的支援赶到之前,他们三人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贤弟躲我身后。”穆睿从袖中拿出刀来,眼神冷静下来,“你有重任在身,千万不能有事。”
邓文郁点点头,也无声地取出了绑在小臂上的刀。
皎皎月影下,转角之后的黑影逼近了……
“怎么一回事?步安良被刺客追杀?”
夤夜,有人来禀,白景辰连忙披了件衣裳从合至殿出来,他站在门口,关切地问了一句,紧接着却又打断对方道,“先带些身手好的去帮忙,缘由稍后再说也不迟。”
那暗卫连忙下去办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本该去歇的程岑也连忙赶了出来:“王爷,步大人出事了?”
“你手上的信鸟还有几只空闲?马上派出去找就近的人帮忙,我们的人离那地方不远,收到消息再赶过去,也比暗卫们动作快。”白景辰抬头看了眼月亮,叹息道,“夜幕皎皎,虽然是夜里,但也不方便隐匿,根本不是什么动手的好时机,怎么会有刺客选在今夜呢?”
他吩咐好所有事情后,又缓步回了合至殿,在去偏殿之前,没忍住去正殿瞧了一眼表妹。
这个时候,表妹应当已经睡熟了。
他自己被惊醒后再难入睡,索性便坐在她榻边盯了会儿——今世的表妹没有早早嫁给江闻夕,也就没有遇到那些糟心的事情,不会有人下毒害她了,她会永远康健安宁地活下去的。
能保护好自家表妹,是白景辰永远的宽慰,想到这里,他眼底不禁多了几许兄长般的宽心,像是在端详自己的字画良作似的,一遍遍地用手描摹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欣慰。
“温宛意。”
他唤了她一声名字,声音轻轻,也不知道是想唤她醒来还是不想让她听见。
榻间的温宛意自然察觉不到这动静。
于是白景辰又轻声唤了几句,在发觉她彻底听不见后,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在她眉心碰了碰。
“安心睡吧。”白景辰一触即离,虽然留恋,但不会在这种时候欺负她。
这感情不知何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天亮时,他好似还是纯粹的兄长,可夜一深,潜滋暗长的情愫就不可避免地冒了出来,最初时只是偶尔梦她,可后来,哪怕天未黑,他都时时刻刻念着她想着她。
说不懊恼,是不可能的。
有些情愫没办法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哪怕当朝并没那么多的男女大防,词文鼓乐的唱词里都在称颂年轻男女表明心意的桥段,可他身为她的表哥,却不能把心种想法宣之于口。
在别的方面,他会为了争胜赌上一些险招,但他在表妹面前却不敢这样冒险。
成了,就是好事。
可要是表妹没那个心思,他便落入了覆水难收的境地,到时候就算要继续把对方留在王府里,也没办法继续用“保护”之名,她会觉得是他骗她,从而负气离开。
真要走到这一步了,哪怕自己再有滔天手段,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地护佑她了。
白景辰眉间起了淡淡的愁,他想,自己不该为了一厢情愿赌上她的安危。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事,心慕一人若没有把握得到同样的回应,也不是不能继续忍着。
白景辰落寞地坐在榻边,低下头,有些不甘,又有些无计可施。
表妹这般聪敏细心,他要是在试探她心意时,被察觉了怎么办?
堂堂恒亲王困在“情”字里许久都走不出来,他枯坐了好几炷香的时间,不断回想着他们曾经的旧事,想表妹是怎么一天天长大的,每次想到有趣的地方,他也会弯了眼角,露出点儿笑意……
他甚至还抽出时间反思自己,是如何动心的。
——或许是两世都太过在乎一个人,一直放在心上,患得患失诸多年,就舍不得让给别人了。
白景辰心事重重地看着榻间的表妹,扪心自问,自己此生永远不可能释怀,每次听她提“嫁人”一事,都像是心头凌迟,她的婚事对他而言是阴翳,是不可提及的伤疤,他永远都不可能心平气和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魔怔太久了,就像是得了一场治不好的大病,而他渐渐意识到这一点后,也不太想治了。
与其说服自己忘却旧事,不如自私一些,把她留在身边。毕竟天底下没多少值得托付的有情郎,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养大的表妹去拿性命赌一场婚事呢。
这世上,只有他才能给她最好的。
实话实说,是他眼高于顶,瞧不上别的男子,觉得那些人都配不上他的表妹。
只有他来,才是最好的结果。
白景辰把脸面一撕,果断在心里给自己封了个“最好”,随即高高兴兴地扯出个笑意,从自我消磨中走出来后,一瞬间豁然开朗了。
他想,江闻夕都能那般不顾颜面,自己又为何不能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暗卫的声响,白景辰装模作样地起身走了出去,俨然一副波澜不惊的亲王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因为小情小爱纠结的人不是他一样。
“王爷,我们的人去时,刺客都已经死了。”
听手底下的人这样说着,白景辰问:“步安良竟有这般以一敌十的本事?”
暗卫道:“不只是步大人,他身边还跟着邓文郁和穆睿俩个人,但属下听步大人解释,及时出手相助的是其他人,穿着夜行衣,身法轻盈如同鬼魅,不知是何方势力。”
白景辰:“难道是江湖人士?”
“属下斗胆猜测……”暗卫抱拳跪地,“像是暗司的人。”
大晚上的,白景辰被他一句话弄得毛骨悚然。
暗司出现,要么是陛下在暗中吩咐过,要么就与梁域的那堆烂摊子搅和在一起了。
白景辰糟心极了:“今日之事莫要说出去,权就当不知道,叫他们几个也把嘴闭严实些,别没事找事儿。”
第59章 行宫
◎谁心疼男子,谁笨◎
日子到了一年中最炙热的时候, 温宛意也跟着去了行宫避暑。
当然,她没办法直接跟着表哥,所以只能跟着阿爹阿娘同往。
“许久不见阿娘露出如此轻松的神色了。”搬到行宫后, 温宛意注意到自己阿娘脸上总带着笑意, 不由得也放松了不少, 她环顾了几次, 又问,“周嬷嬷怎么没有来?”
之前得知了周嬷嬷的事儿, 她才知自己这些年都误会了对方, 元音元萱两人也十分过意不去, 一直想着弥补一二, 去始终找不到机会。
“那段时间去庙里拜了拜,心里头的烦忧解决了, 自然喜上眉梢。”温夫人眉眼舒展地望着自家女儿, 过了会儿, 才道, “周嬷嬷还有事情处理, 暂时顾不得跟着我们, 宛意找她有何事呢?”
温宛意摇头:“倒也没什么。”
温夫人陈觅笑呵呵地起身, 在门外瞧了几眼:“行宫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日头没那么热了, 宛意来陪我去走走吧。”
自从来到这里, 温宛意还没来得及去和表哥见一面,她一边应下母亲的话,一边思量着怎么告诉表哥自己已经到了。
“宛意在王府住了一段时间, 心怎么也野了。”陈觅察觉了她的心不在焉, 笑着打趣道, “之前你陪阿娘闲聊时,很少这样出神地想着别的。”
温宛意连忙回过神来,先和阿娘道了歉,又嘴硬道:“阿娘,我哪里心野了。”
陈觅戳穿她:“在想你表哥吗?”
温宛意强词夺理:“没有,我方才在看风景。”
“这几日行宫可能不会特别太平,你就留在房中,莫要去恒亲王那边了。”陈觅暗暗提醒她,“周嬷嬷是被陛下叫走的,你爹爹也被陛下的指点过,我们这些能来行宫的人都是陛下点过头的,按这个动向来看,恒亲王那边应该也收到了消息。”
温宛意茫然:“什么消息?”
“不可明说。”陈觅摇了摇头,“你就算再思念对方,也不能挑这个时候过去。”
温宛在意疑惑之中再次否认:“真的没有想他。”
陈觅却根本不听她解释,自顾自地说着:“母亲改日试试恒亲王的口风,若你表哥也有那方面的心思,你们二人也是可以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