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古星乐【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1:48

  步安良:“什么栽跟头?”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我宦海浮沉,总有栽跟头的时候。”
  阳光正好,翰林学士邓文郁与友人出了王府外。
  无人知晓,他这位友人——就是东宫曾经的谋士,穆睿。
  “贤弟,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穆睿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宽怀大度,甚至愿意在恒亲王面前引荐自己,当即羞愧不已,“你我政见立场不同,在我失势后你还愿称我一声义兄拉我一把,实在是叫我这个做兄长的愧悔无地。”
  “义兄,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我虽样样不如你,但也不该趁你受挫时欺负你,不是吗?”邓文郁是个嘴碎加心软的性子,这倒是头一次说了些沉稳有度的话,“太子有眼无珠,留不住义兄是他没本事,义兄这段时间也委屈了,日后你我兄弟就跟着恒亲王吧,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匡扶正道。”
  经他一点拨,穆睿猛地想到自己前不久的所作所为——在东宫时,他这个做“义兄”的竟然为了给太子筹谋,意图出卖过邓文郁,简直忒不是人了!
  一刹那功夫,穆睿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抬手扇自己几巴掌。
  “是义兄糊涂,对不住你!”穆睿抬袖抹泪,随即作揖行礼,“贤弟,请受义兄一拜。”
  “哎呦!”邓文郁脸色一白,连忙扶他,“义兄万万使不得啊。”
  穆睿落落大方地和他坦言:“义兄气量不如你,德行亦不如你,还请受下这一拜,否则我这心中常常有愧。”
  “人人皆有私心密事,这也是人之常情,义兄切莫妄自菲薄。”邓文郁拉住他的手,恳切道,“如今你我义兄义弟能共奉一主,何尝不是上天眷顾?让你我有机会重归于好,今后也能互相搀扶共进,还请义兄放下心中的愧怍,日后——只往前看。”
  “好,好好。”穆睿重重地点头,“我们往前看。”
  “只是……”邓文郁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义兄是东宫出来的人,王爷定然会派人好好彻查,虽说义兄在东宫没有传出名号来,但总有人见过,王爷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查到的,到时候万一生了疑,这又要如何解决?”
  “此事好办。”穆睿仰目,叹了口气,“太子虽将我赶出了东宫,但到底没把话说绝,若我真的依照他的吩咐办好了实事,还是可以回得去东宫的。所以,我今夜回去就得给太子殿下写封密帖,把事情主动说破了——另择明主,再也不回东宫去了。”
  邓文郁惊了:“义兄好胆量,但这话术未免太冒进了,说句实在的,‘另择明主’四个字简直就是在找死,难道就不怕……”
  他把话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在脖颈间比了比手势,无声说了句唇语——被太子灭口吗?
  “要的就是激怒太子。”穆睿目光沉了沉,温吞地收敛了眼里的算计,“我确实知道东宫的很多事情,如果背离东宫,就算不在恒亲王手底下办事,太子也会派人来杀人灭口,我此番写信就是为了提早加快这件事。”
  邓文郁“啊”了一声,自觉智谋不如对方,所以谦卑地寻个答案:“义兄这是何意?难道说眼下身边有江湖高手保护吗?”
  “自从那年离了江月山庄投奔了太子,我便与山庄的很多人都失了联系,山庄里身手好的兄弟们也不愿护我了。”穆睿缓缓摇了摇头,“眼下离开东宫,也到了无人保护的地步,我当年武艺不精,如今更是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地步,别说东宫派来暗杀的人,就算街坊的屠户都能毫不费劲地杀死我。”
  邓文郁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我还当义兄身边跟着高手呢,既然没有,为何要用如此险招?”
  穆睿轻闭眼,一叹息:“在赌,赌王爷行事果决,在我出府门后,就已经派人来查了。”
  邓文郁又气又笑:“要不然怎么说义兄是世间难得的奇才呢?这行事真的是太叫人啧啧称奇了,你还是这么爱‘赌’,一次次的险招,甚至搭上了自己。”
  “这一次是穷途末路,不得不险中求胜。”穆睿何尝愿意如此呢,他回过身,抬手搭在义弟的臂膀上,“义兄和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之前你我便因为行事立场不同而生疏,如今义兄不求你理解,只求这次勿怪。”
  身为江月山庄中“保守派”的带头人,邓文郁别扭道:“不怪义兄,你比我心明眼亮,有识人之才,爱赌便赌呗,谁能赌过义兄啊。”
  穆睿虔诚保证:“真的就这一次。”
  “就算义兄赌赢了,你前脚离开王府,后脚就被人追着来查了,但义兄怎么敢断定那来查之人有功夫傍身?万一是个手脚不利索的柔弱文官,哪里能打得过东宫派来的刺客,搞不好连你们一锅端了。”邓文郁还是容易犹豫,“这哪是一次的赌,分明是一环扣一环的赌,哪怕其中一环出了错,就会满盘皆输。”
  “不会的。”穆睿思量着,说道,“在这种查人底细的秘事上,王爷要是有心任用一个谋士,必然要好好彻查我的来历,而这个来查我的人,也是他身边的心腹,方才在恒亲王府,那左少尹步安良一直跟着王爷,在王爷眼前晃来晃去,我不信王爷能忍住不随口吩咐步安良去办……”
  邓文郁:“……”
  好一个“忍不住”,这也太冒险了。
  他小声辩驳道:“就算是步安良,可他步安良能有多大本事啊,能打得过东宫派来的刺客?”
  “是打不过。”穆睿也肯定道。
  邓文郁:???
  玩呢?
  说了半天,是拿命玩呢?
  穆睿见身边的人已经快要冒火了,连忙出声补充了几句:“贤弟莫急,左少尹步安良虽然有点武艺,但不多,而他又是王爷心腹,所以身边一定也有王爷安排的高手保护,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就是第三重‘赌’了。”邓文郁咬牙切齿道,“义兄你还敢说自己不爱赌?这连环的险招,可太难胜了。”
  “但若是我猜对了,就是一石二鸟之计。”穆睿真诚地看着邓文郁,企图说服对方,“既能抵挡东宫那边的刺杀,又能在王爷这里取得信任。”
  邓文郁一摊手:“是啊,这样一来,王爷那边都不用查了,嘿——瞧瞧这人是东宫来的谋士,来历如此不清不白,不如直接扫地出门。”
  穆睿却坦然道:“王爷是爱才之人,他这段时日广纳贤才,就算贤弟装出成日诙谐打诨的模样都没有被王爷赶出去,可见王爷容人的气量比东宫那位高了不少。我确确实实给东宫办过事,与其束以待毙地等着被王爷查到,还不如直接让王爷来查看眼下的事实——太子派人刺杀,而我切实离开东宫了,若他信得过我,说不准也可以留下来一用。”
  “要是王爷信不过呢?”邓文郁没什么好气地开口,“义兄你整这么一出,我都没办法派人去你身边保护你。”
  穆睿释然一笑,眼中无畏:“那便,早死早超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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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落空
  ◎开门,是我◎
  更深夜阑时, 明月掩在薄云间,穆睿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声,早已忘记自己是第几次拿出帕子拭去手心的汗了。
  那封密帖被送往东宫后, 就好似催命符送到了地府。
  此刻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在原地等待命运给出的结果。
  倘若这一次赌错了, 那便是满盘皆输。
  “求上天保佑。”
  穆睿合掌, 在心中不断祈求着。
  他其实真的没有坦然赴死的胆量,之前在邓文郁面前刻意装作释怀, 也不过怕对方担心罢了。
  他们都是江月山庄出身, 按照里面的规矩, 应该心怀大义, 无惧生死,可他不一样, 从多年前离开江月山庄开始, 他就一头扎进了权势争夺的乱战之中, 没有廓达大度的气量, 也没有择一主而终的诚笃。
  穆睿踟蹰良久, 到底不敢合眼——他了解东宫的那位, 对方是个日乾夕惕的好储君, 今夜的密帖送过去以后, 就一定会连夜处理掉, 不可能搁置到第二日。
  会来的。
  穆睿一边期望对方快些派人来暗杀自己, 一边提心吊胆地在房中等着。
  而就在他心绪不宁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义兄,开门, 是我啊。”
  穆睿冷不丁被这不小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他凌厉抬眸, 实则没有任何底气:“谁?”
  一字出口,他马上回过味来,原来门外的是自己的义弟邓文郁。
  “你贤弟怎么来了?”穆睿匆匆开门,拉着他袖子把人扯了进来,“这里这么危险,你怎么能……”
  “义兄——”邓文郁托着长长的尾音,双手搭在他胳膊上,“我还是不放心你,所以一直叫弟兄们盯着,结果你猜怎么着?你送往东宫的那封信被步安良给半道拦截了。”
  穆睿扬声:“什么?”
  “东宫那边暂且不会派人来杀你,但是恒亲王那边可就糟喽。”邓文郁也觉得有些棘手,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一来,王爷肯定会觉得你是个见风使舵之人,攀了这边的高枝,就急着和东宫那边做个了断。”
  穆睿心事重重地跌坐下来:“天不遂人愿,是我太贪了。”
  “义兄,要不我派人护送你离开瑞京城吧?”邓文郁左思右想,还是不想让他赌下去了,“眼下事情不成,搞不好王爷一个不高兴,叫人把你闷了,岂不是风险太大了?”
  穆睿摇摇头:“恒亲王醇和温良,最多不理会我,不至于专门派人来杀我。”
  “义兄你知道的,我想法会更保守一些,义兄你赌的都是万中无一的连环好事,我却常去想一些可能会发生的坏事。眼下也是如此,我想说的是——万一呢,万一王爷今日真的反手派人来杀你,面对东宫和王府两方的追杀,义兄你该如何自处?”邓文郁敛了衣袍,很没坐相地席地一坐。
  “那年我离开江月山庄,发誓要有一番作为,如今我落败,怎么有脸面再回去?”穆睿掩面,“我没办法和师父交代的。”
  “都火烧眉毛了,还是先顾眼前的性命之忧吧。”邓文郁抱着胳膊,起身去开门,“义兄,你简单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叫人接你离开。”
  “——小心!”
  邓文郁性子开朗,私下里也难免会有一些大咧咧的毛病,哪怕开门,都喜欢双手将门扉豁然全开,穆睿一直都在紧张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因此对方如此开门的瞬间,他便头皮一紧地扑了过去。
  邓文郁一时不察,被他扑倒,双双狼狈地滚落到了一边。
  “义兄你这是怎么了?”邓文郁艰难一抬胳膊,“太子应该没派人来,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
  “你看——”
  穆睿以目示意。
  门扉大开后,外面的月光映照到了地上,留下了一点儿不同寻常的影子,像是没来得及藏好的弓弩。
  ——有人在对面的屋顶上埋伏着。
  “没想到义兄做事儿爱赌,倒是在这种细节上很谨慎。”邓文郁松了力道,安心地躺着和他闲聊,“当年师父说,你我二人若能共奉一主、同仇敌忾,我们江月山庄的大业就能提早许多年完成。”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了,他都能平静地开玩笑,而听了这几句话,穆睿也霍然安定了下来。
  “是义兄不好,当年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至于让你我分开。而今更是,还拖累你与我一起置身险境。”穆睿逆着隐约照进来的月光,小声道,“对不起。”
  “不算拖累。”邓文郁也压低声音,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义兄,你我一定可以活下来,江月令的三分之一在我手上,所以一些江湖高手也在我左右。”
  穆睿诧异地看向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师父竟把江月令给了你?”
  “对啊。”邓文郁不以为然。
  “为什么要告诉我。”穆睿不解,“持令之人,不能轻易展露身份,贤弟你为什么……”
  邓文郁道:“你我之前是师兄弟,如今更是至亲的义兄弟,我当然会告诉你了。”
  穆睿重重一闭眼,可算想明白当年师父那番话的含义了——邓文郁行事保守却性子良善,对亲近之人全盘信任,却不知人心险恶且易变,最亲之人反而容易伤得最透彻,对方在信任的人面前就像个筛子,举止放松,防备大降。而他自己,行事虽然激越,喜欢险中取胜,却也容易一败涂地,又因为心肠算不上敞亮,无论对面是谁,防备心都会很强。
  他们很多方面都是截然相反的,所以两人结伴做事,各自都能为对方弥补些什么,也就能很好地规避掉一些错误。
  “以后这些事,不要告诉别人。”穆睿内心不可谓不撼动,他抬手轻轻一拍邓文郁的脑袋,叮嘱道,“贤弟叫人如何放心?以后义兄再也不会舍你而去了,免得你被人欺瞒利用。”
  “要想义兄在王爷那里得到信任,你我与江月山庄的羁绊必须要告知对方。”邓文郁坚定地开口,“这么多年了,我不想继续隐瞒下去了,既然王爷有心参与夺嫡之战,那我们也该登台露面了。我身为江月令的执令人之一,完全可以率先表明立场。”
  穆睿点头:“好。”
  两人话音刚落,外面也传来了一阵鸟雀的啁啾声,邓文郁不慌不忙地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灰:“义兄,走吧,听这个声音,应当是把刺客都引开了。”
  “引开?”穆睿不禁疑惑,“既然贤弟身边都是江湖高手,为何没有一举将东宫的刺客都打退?”
  “太子此番派来刺杀的人很多,我们的人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刺客打退,只能先引开。”这次邓文郁一点儿也不磨蹭了,拉起对方就往外面跑。
  见他抄了条小道,穆睿一边跟着他一边道:“那封信没有送到东宫,太子都能这么快就派人来杀我,看来一开始就不愿留我了。”
  “可能我们出入恒亲王府的事情,被传到了东宫,那边的酸臭谋士又添油加醋了好几句,太子没了耐心再等义兄你做出什么大事证明自己,所以直接派人来灭口。”邓文郁语速很快,脚步也是。
  “太子城府深沉,既然一次就派了那么多刺客,我觉得……”穆睿一边吃力地跟着他,一边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方才是太子的调虎离山计?”
  “很有可能。”邓文郁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义兄你看,那像不像太子派来的另外一群刺客?”
  穆睿:“……”
  当真是好事件件落空,坏事一语成谶。
  “不过还有一件好事。”察觉不对的邓文郁马上让他跟着自己翻墙跳到另一条街,“之前左少尹步安良在拦截义兄的密帖后,没有及时去王府,反而归家了一趟,在我去寻你之时,对方又出门去了霄琼街,算算时候,说不准我们能半道偶遇他呢!”
  穆睿马上懂了他的意思:“所以贤弟走这条小道,是为了遇见他?”
  “在霄琼街买到东西后为了尽快归家,他常走这附近的几条道。”邓文郁潇洒地打了个响指,“义兄快看,我说的准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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