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古星乐【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1:48

  温宛意:“……”
  枉费功夫来解释了。
  “日子过得也快,等你表哥及冠后,你们就可以成婚了,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彼此脾性也有个了解,阿娘就不用担心你嫁给别人被欺负了。”陈觅叹了口气,说道,“天下女子嫁人,要么图个感情要么图个荣华富贵,虽说有温府作保,你不用愁温饱和钱财这些,但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感情这种东西,太虚无缥缈了,人心易变啊……就像当年你父亲信誓旦旦地给我了我很多承诺,最后还不是让那姓章的女人进了温府的门?”
  温宛意自然知道章姨娘的事儿,甚至她还觉得章姨娘的死与温家脱不开关系,说不好……背后还有自己阿娘的推波助澜。
  都说宅院争斗无休无止,再防备也有疏忽的时候,那章姨娘没有娘家可以依靠,无权无势的这么一个人嫁进温府,就算母亲不欺负她,自会有趋炎附势的下人去给她甩脸色。
  早些年的时候,父亲对妾室瞧个新鲜,也会护着一二,但后来,章姨娘年纪上来开始色衰了,就无人为她撑腰了。
  要不是前不久怀了孩子,章姨娘也不至于突然颐气指使地来自己院落里折腾动静。
  妄图母凭子贵的女人,没等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这其间暗藏了多少龃龉,就不得而知了。
  温宛意霎时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伤悲,她垂了眼睫,怜悯道,“阿娘,将来我若嫁了人,应该也会加入这宅院斗争中吧。”
  “以你的出身,是要做正妻的,再加上有温府为你撑腰,在我与你爹死之前,没人会欺负你的。”陈觅说,“无论你将来嫁谁,那男子都不会这么没眼色,你若说不让他娶妾,他也得看看我们温家的脸色才行。”
  温宛意一想到这些嫁人后的事情就心中烦忧:“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扫兴的了。”
  “不过你若能嫁给你表哥,这些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烦心。”陈觅意味深长地往行宫那边看了一眼,“将来,会有人帮你的。”
  这一番说下来,温宛意总觉得莫名其妙,一连疑惑了好几声,都没有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四下无人,陈觅又小声地叮嘱她:“对了,江世子那边就不用考虑了,我和你爹爹商量过,陛下应该也只是拿婚事吊着江家父子,我们迟早再和梁域那边打起来,打输了,江家父子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就算回来,也没办法提这桩婚事。”
  “若是打赢了呢。”温宛意想了想,又问,“若能一举退敌,把梁域人打得连连败退,江世子他们凯旋后,这婚事还会被再次提起吗?”
  “若是梁域被打得十几年都缓不过来的话……”陈觅停下脚步看她,云淡风轻道,“你觉得陛下会让他们二人安然无恙地回京吗?”
  温宛意站在原地愣住了,心头起了一阵悲凉。
  是啊,开熹三十三年间,朝堂之上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重文轻武的,文官职权冗赘多年,武将却只能在烽火烧起来时紧急被派上用场。
  要是真像说的这样——江家父子有本事完完全全打退梁域人,那他们江家也离衰落差不了多远了。
  “也许不会这么快打起来。”温宛意这样想着,有些不愿面对事实,“说不准江世子能一生平安顺遂呢。”
  “只要打仗,他就一定会披坚执锐入沙场,刀剑无眼,哪怕他次次有幸保全性命,也迟早落下一身毛病。”陈觅拍了拍她的手,说,“宛意你忘记周嬷嬷一到天阴雨湿就腿脚疼的事儿了吗?这正是因为她年轻时常在水中受训练,所以到了这个岁数,病根又寻上了她。”
  温宛意一扶她的手,转身不语。
  “战场上的事儿瞬息万变,人又不是铁打的,哪怕一点儿磕碰也会觉着疼,遑论真刀真剑砍在身上,总会疼的啊,这时候不疼,将来也会疼,你就别念着江闻夕了,嫁他不值得的。”陈觅把话和她讲清楚了,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等行宫的事情忙完了,就多去陪陪你表哥吧。”
  “母亲莫要说了,我心中难受得紧。”
  这番劝导不说还好,一说,温宛意心上像是被钝刀子慢慢磨,越想越觉得苦楚,哪里还顾得上想表哥。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便是如此艰难处境?
  温宛意不禁想起了之前那个雨夜,那人百无聊赖地揪住路边的柳条,和她讲之前在军营里的故事。
  还没到束发年纪,那人就跟随父亲上了战场,在她还在京城安稳度日的时候,对方唯一的一点童真就被战场上的风沙消磨殆尽了。就像那个被丢进火堆的草蚱蜢,在柴火中噼里啪啦地烧毁了一个少年人的心性。
  “世事无常,生在不同人家,这一生的境遇也是天差地别的。”陈觅苦笑道,“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很多,宛意,你身为温家女,很多方面已算是上乘了。”
  温宛意说:“阿娘,我知晓的。”
  是投了个好胎,不仅有爹娘的爱护,有姑母的恩宠傍身,还有心疼自己的表哥,假如这世间是一册话本,她这命格也是相当不错的了。
  说到这里,她脑海中又浮现了江闻夕的名字,霎时又是鼻间一酸。
  “宛意,莫要难受了。”陈觅为她整理耳畔的青丝,和蔼地端详着自家女儿,“怎么还心疼上无关紧要的男子了呢?”
  温宛意当然是不承认了:“没心疼。”
  这一刻,她突兀地想起了左沁说的那句——心疼男人会倒霉,谁心疼男子,谁笨。
  温宛意:“……”
  这话她从左沁口中听了不只一两回,每次一想心疼什么人,这句话就会很不合时宜地跳出来提醒她。
  想忘记都难。
  “对了,阿娘,你那几日身体不适,我叫侍医左沁去瞧了瞧,她如今人在何处呢?”温宛意问。
  陈觅想了想,回她:“左姑娘每天来去无踪的,早已不在温府了,好像听下人说,她去被当年太医院院判的旧友给叫走了。”
  可是她的祖父、太医院左院判不是离世了吗?都这么久了,那旧友这个时候才找到了她吗?
  温宛意发现自己又忍不住多想了,如今时局动乱,宫廷下多方势力虬结复杂,有时候就连表哥都没办法看清,更不用说是她了。
  “阿娘,既然你说近日行宫要有动乱,那我们还是先回吧。”眼看两人走到僻静少人的地方了,温宛意总觉得不安心,她扶住母亲的手,说道,“虽然这才是第一日,但还是要小心些。”
  “好。”温夫人陈觅应下她的话,“确实得小心,毕竟行宫这里不是京城,有陛下在的地方,我们也不能让影卫跟着来,凡事都得注意些。这几日要让元萱和元音跟在你身边,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她俩的身手也能应付一二。”
  温宛意:“好。”
  这回她们母女二人出来闲聊,带着的下人都隔着好一段距离呢,元音和元萱虽然跟来了,但为了不打扰她们二人,与其他下人又远了好几步。
  而就在温宛意正这样想着时,那边的元萱目光一变,动作很快地上前道:“夫人、姑娘,我们快走!行宫好像有人闹事。”
  温宛意:“什么事儿啊?”
  元萱:“应该是出了人命吧,因为陛下身边的亲军全都被惊动了,殿前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的人也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江世子:我真是谢谢了(咬牙切齿)
第60章 谦辞
  ◎世子身手不凡,本王不善武艺◎
  “刺客?哪儿来的刺客?”
  江闻夕走了一半, 突然听到了一阵喧闹动静,他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手指搭在腰际的佩剑上动了动, 又看到前面那堆人里面有恒亲王, 想了想, 还是跟了上去。
  他自从想开之后, 便有意与对方缓和关系,所以事出紧急时, 也揣着私心去帮一帮。
  “本王去护驾, 霍帅帮着清查行宫的残余刺客。”
  恒亲王等到了殿前都指挥使司的殿帅霍元庭, 听到对方说的话后, 果断要去一同寻找刺客。
  说罢,白景辰突然注意到匆匆赶来的江闻夕, 突然就忘了词。
  江闻夕怎么也来凑热闹了?父皇难道把事情也告诉他了?
  霍元庭和他想法一致, 也莫名其妙地看向江闻夕。
  江闻夕按着佩剑:???
  怎么会是这个眼神?
  在恒亲王开口之前, 霍元庭帮他问:“江世子这是……”
  江闻夕本就带着不可告人的讨好心思, 心中除了卑谄外, 也带着些小小的敏感脆弱, 眼下被这样一问, 当即有种局外人的心酸。
  他脸上的笑意显得有些生硬:“我来……”
  总不能说来讨好恒亲王吧?
  白景辰见他这幅着急的模样, 心里也冒出一个很见鬼很荒谬的想法——江闻夕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 这个人莫非是来找自己的?
  于是他试着帮对方接上下半句话:“世子难道是来保护本王的?”
  难得有人解围, 江闻夕立刻接住这个话茬,干巴巴地开口:“对。”
  众人:“……”
  他这一个“对”字把所有人都说怔了,霍元庭不禁咂舌, 感叹道:“虎将无犬子, 江世子果然是浩气英风, 佩服佩服。”
  天下谁不知道江闻夕前段时间和恒亲王闹得很僵,如今一出事,他又跑得比谁都快,还要以保护的名义过来,属实是太令人诧异了。
  白景辰本急着过去护驾,结果也被江闻夕这番举动弄得说不出话了。
  于是恒亲王在原地疑惑片刻,偏头看向他,觉得陌生极了:“江闻夕?”
  江闻夕自然挂不住薄面,心中又不住地唾弃自己——他立场这般犹豫动摇,做坏事不纯粹,做好事也勉为其难,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只会显得滑稽可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王爷,这一路下官护你过去。”
  白景辰矜贵一点头:“可行。”
  紧接着,他们带着侍卫赶去了皇帝那边,江闻夕也正如他所说的一样,执剑冲在最前面。
  白景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皇家有三支亲卫军,亦称作三司,眼下殿前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都来了行宫,但其中不乏一些怕死的少爷兵,从没有上过战场,即使被家里人托关系送进宫去当了亲卫兵,也只会一些花拳绣腿,这些年也只会在某些举国欢庆的大场面出来装装样子,或是在使臣来京时站在那里彰显皇家威仪。
  眼下行宫出了行刺的事儿,其中滥竽充数的“少爷兵”就逐渐显露了草包的一面,被人家一招就能放倒一大片,一个个躺在地上捂腹哀嚎着,生怕站起来被当做人/肉护盾。
  反倒不如江闻夕一人打得拼命。
  白景辰自然知道今日这出闹剧是演给梁域的一出戏,所以看到不知情的江闻夕这般拼命,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江闻夕。”白景辰沉沉地叹了口气,蹙眉把人叫了回来,“你先跟在本王身旁。”
  江闻夕杀红了眼,侧脸溅了血,像是刚从战场爬回来似的,哪怕被喊回来,也魂不守舍的。
  “这些刺客应当是梁域派来的,过段时日又要起战事了,江世子还是莫要在自家地盘上受了伤。”白景辰的话点到为止,同时有些无奈地给了他个台阶下,“世子身手不凡,本王不善武艺,世子还是留在本王身边做个保护吧。”
  江闻夕如梦初醒。
  立即理解方才的殿帅霍元庭为何是那个表情了。
  哪有什么“刺客”,这只是中原和梁域开战的引线罢了,皇帝想打仗,总要找个机会找茬挑事儿,他这是一脚踏进了一出戏里面,毫不知情的只有他罢了。
  “好。”江闻夕喉结动了动,眼底的血气这才淡了。
  白景辰接过他手里的剑,让他先擦擦脸上的血。
  江闻夕没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照做。
  可就在所有人都松闲一口气的时候,远处倏地传来几声破空声,白景辰目光一凌,反应极快地在抬剑在江闻夕面前一挥,那暗箭瞬间被劈落在地,引得亲卫又是一阵后怕。
  “有真刺客。”白景辰极为谨慎地低声对江闻夕说,“他们想趁着今日大乱,来取你性命。”
  如果开战,熟悉梁域地势和战局阵法的江家父子一定会挂帅出战,如果能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杀掉他们,对梁域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江闻夕却只是“嗯”了一声,满脑子都是恒亲王方才的那一剑,他练武多年,怎么看不出对方也是有些身手在的,方才所谓的“不善武艺”只是谦辞罢了。
  这个人还真有点功夫。
  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声张过。
  江闻夕又想到了之前雨天相遇时,路上积水太深,马车也不便行径,恒亲王只是站在原地等雨停,没有像他一样飞檐走壁地去办事,他还以为对方没有本事,没想到这人是在装腔作势。
  虽然不合时宜,但江闻夕还是要隐隐有些妒忌恒亲王的。
  之前在身世、计谋、才华、武艺……方面与对方作比时,比着比着就让人自惭形秽,他尚且还能安慰自己比恒亲王多谢拳脚功夫,可如今猛地察觉对方还有这深藏不露一面时,自卑之后,就是浓浓的嫉妒。
  “多谢王爷关怀。”江闻夕酸不溜秋地看了白景辰一眼,紧接着又来了这么一句,“王爷竟也是知晓武功的。”
  白景辰隐约察觉了他的酸味,也莫名其妙地看向他:“是知晓一星半点儿,但与江世子这种常年征战沙场的人相比还是望尘莫及。”
  江闻夕这才找回了点儿傲气,心满意足地应了声,酸味散了不少。
  白景辰:“……”
  虽说快要打仗了,他不想给江闻夕添堵,但这个人未免也太古怪了。
  白景辰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大度了——上一世江闻夕害死了表妹,复生的这一世,他本该恨极了江闻夕,最初那段时间恨不得直接弄死对方,后来循序渐进的报复手段也只是为了让对方也尝尝碎刀子的痛苦。可谁料到呢,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也和上一世截然不同了,他竟没有继续找江闻夕的不痛快,这怎么不能算是大方呢?
  白景辰左思右想,觉得可能归功于表妹——这辈子表妹活泼康健,他心情也好,所以才没有斤斤计较这些前世的旧事。
  “你这个人真的……”白景辰对着江闻夕摇摇头,拿他没办法,“有时候心中的弯弯绕绕太多,会容易累。”
  江闻夕并不诚恳地“哦”了一声,不打算改,也改不了。
  他自然不知道恒亲王是复生之人,也就不会知晓第二世的恒亲王虽然开始参与争权夺势,但醇和的性子一直未变,只要敌对者不上赶着找死,其实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也不如老皇帝的岁数大,哪怕相处得乱七八糟一言难尽,也都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再恶也恶不到哪里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几日本王派些人常跟在你身侧,每日更新裙八刘一奇奇弎弎灵四你无事莫要出来当靶子了。”白景辰揶揄了他两句,把溅血的剑还给他,“真要和梁域打起来,你还得与你父亲同往,毕竟也算我朝的股肱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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