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令——古星乐【完结】
时间:2024-01-06 17:21:48

  “哥……”
  江文朝委屈巴巴地想要进来,却见对方把门一拍,不愿听他说话了。
  夏夜的雨来得迅疾,门一关,雨倏地又大了。
  恒亲王刚下了马车,没走几步就察觉了雨势,在手下人撑伞的功夫就被淋湿了衣裳,一时间他根本无瑕顾及自己,先亲自过去抬袖护住了那几份带回来的吃食。
  “本王拿着便好。”他很自然地接了过来,随后进门去。
  但这时候,表妹已经快要歇息了。
  虽然与往常相比较,表妹今日已经算是歇晚了些,但好歹来得及赶上。
  “表妹,来尝尝。”白景辰两只手提的满满当当,张开双臂显摆给她瞧时,像个得意洋洋的花蝴蝶,“不知你今夜胃口如何,所以表哥各样都买了些。”
  温宛意穿着单薄的绸缎寝衣,青丝也全都散了,脸上好似还带了些困意,但一看到表哥这幅模样,她立刻起了兴致,说什么也要起来陪他说说话。
  白景辰随手把沾上雨星的外裳一剥,利落地搭到了一边,随后才坐下等她:“方才看国公府的人来了一趟,可是府中出什么事儿了?”
  “章姨娘死了,她有孕几个月,今日突然腹痛不止,等叫来大夫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温宛意支着下巴,并未有丝毫的伤心,“这样的死法很怪,但按爹爹的意思,应该并不想声张。表哥,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报官的话,应该不碍事吧?”
  “表妹可曾听说近日的吏部大案,吏部尚书刘玟仲抢了别人有孕的夫人,那女子也是这样的死法。”白景辰拆开一包黄豆粉,漫不经心地洒在炸酥点上面,“如果不报官,那么这两件事就不会被联系到一起。但如果把消息散播了出去,这件事就不是简单一两天能解决的了。”
  “那该如何处理呢?”温宛意有些担忧地问他。
  “一桩桩案子再怎么扑朔迷离,也有个铁律——背后之人必然为了自身的利处,所以瑞京尹府在查案时,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从得益方入手进行反推的。”白景辰拿起一块炸酥点给她,“但无论是吏部夺妻杀人案,还是国公府的这件事,背后得利的,都是我们。”
  温宛意接过,心下愈发担忧了:“表哥,你的意思是……后背作恶之人,是我们的人吗?”
  “不能彻查的。”白景辰摇摇头,说道,“眼下看似是让太子吃亏,但案子不能深入去找出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对我们没好处。”
  温宛意点头:“好,那我让爹爹把此事处理干净了,外人不会知道的。”
  “只道是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没了,又在接生时血崩离了世。”白景辰垂下眼睫,理由也编好了。
  温宛意虽然有些良心难安,但她也和表哥一样,为了家族荣耀与权势的延续,可以对那些是非对错视若无睹。
  白景辰轻轻拉过她的手,低头无声地碰了碰。
  “表哥,我知道的。”温宛意低声道,“不必难过,这世间本就没什么公平道义可言,你我生来便在这样的地方,免不了与他们争权夺势,若一昧心软,怕是要早早没了性命。”
  “是。”白景辰用额头轻轻贴住她的手。
  心道——上一世,你我已经试过了,不争夺这些,确实会早早被算计至死。
  当然,不只是你我,还搭上了整个温家。
第54章 软肋
  ◎恒亲王的软肋,是温家女◎
  老皇帝神色莫测地看过大理寺呈送上来的佛玉牌, 这东西玉质老熟油润,一看便是常常在手边把玩之物。
  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的太子,声音听不出喜怒:“太子, 你有什么话说。”
  “父皇, 此物确实是儿臣的。”太子面无表情地跪在皇帝面前, 连个辩驳的后话都没有。
  “人也是你杀的?”皇帝没料到对方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甚至有些犹疑,“父皇可以听你辩驳。”
  “聂士源并非儿臣所杀。”太子跪得端严, 哪怕证物都被找到, 他也丝毫没有慌乱, 哪怕面对皇帝的质问, 声音依旧是威远清澈的,“此物在半月前丢失, 儿臣想着不过是身外之物, 丢了便丢了, 未曾想居然落入了歹人手中, 如此低劣的栽赃陷害, 还望父皇明鉴。”
  “身外之物, 身外, 之物……好一个身外之物。”老皇帝神思恍惚地重复了好几遍, 像是在不断焦忧, 他用指腹不断摩挲着这块佛玉牌, 一向矍铄的目光露出几分浑浊,“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瑾年要好好留着。”
  太子无动于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他缓慢抬眸, 也道:“父皇已经很多年没叫我名字了。”
  听了这番话,老皇帝神色复杂地望向他,随即又收回目光,双手捧着这玉牌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佩玉丢了都懒得去找,你就这么恨父皇吗?”
  跪地的太子以额触地:“儿臣不敢。”
  “朕知道,你心中对朕有怨念,所以连这玉牌都厌弃……”老皇帝惆怅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拿起佛玉牌转了个话头,乐呵呵笑了起来,“该说不说,朕当年的雕工真的很不错,瑾年你瞧,这玉蝉,多灵动鲜活啊!”
  前面的皇帝笑得开怀,但太子依旧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并未觉得有多好笑。
  他没有附和,所以皇帝独自笑了几声,干巴巴地止住了。
  “上面雕的这佛,也好。”皇帝自顾自地说着,“朕当年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贞妃,朕知道她拜梁域那边的菩萨,所以特意叫人去请了她们那边的佛摆在祈国寺里面,在她怀你时,朕为了让她欢欣,专门学了玉雕的手艺,整整四十九天才雕出了这佛玉牌……”
  太子根本不知这佛玉牌上面的往事,如今是第一次听,不可谓不震惊,他眉心起了一丝审视,重新看着与自己相看两厌的父皇,虽然没有刻意露出蹙眉的表情,但他身上毕竟流着异域的血,略高的眉骨与深邃的眼眸其实很容易透露真实的情绪,单凭一眼,就立即被上位的皇帝捕捉到了。
  “对,是朕没有告诉过你。”老皇帝笑着招了招手,让他跪过来些,“来瞧,你凑近来瞧瞧。”
  太子立刻收敛了方才的情绪,顺从地膝行上前:“是。”
  老皇帝抬起右手按住他肩头,左手捏着那佛玉牌对着殿内的烛火给他瞧:“——看到了吗,这佛旁边的玉蝉里面其实隐着红,是朕当年特意寻的好料子,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吧。”
  太子从未对着烛火细瞧过这佛玉牌,这一次,他难得认真看了一回,但注意到的不只是玉蝉,而是佛玉牌一侧沁光的四个小字——开熹长子。
  这么多年的东宫隐忍,皇城蛰伏,他何尝不是靠着这四个字苦苦撑着。
  他是长子、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吃再多苦也是应该的。
  “这佛,朕敢肯定你绝对不认识。”老皇帝喜笑颜开地扣住他后脖颈,让他继续靠近些,“这叫太子佛,寓意至善至纯,明心见性,永无烦恼,欢喜……圆满。”
  他把“圆满”二字念得极重,像是刻意对什么人承诺似的。
  “父皇当年,也是和母妃如此保证的吗?”太子一点就通,听出了对方的不对劲,这情意根本就与他无关,而是突然起了良心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所以临时起意上演了一通父子情深。
  可笑。
  老皇帝的笑意渐渐淡了,目光一低,带着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你我是父子,就算之前有天大的不愉快,也不该走到今日地步,白瑾年,你今日偏要惹朕不痛快吗?”
  “儿臣不敢。”
  太子低首,哪怕后颈的那只手让他再不适,也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
  “朕多希望你的性子乖顺些,像辰儿那样。”皇帝收回手,前身仰后了些,像个要晒太阳的吉祥物大猫,“也好让你父皇少操些心。”
  太子起身退后些,疏离道:“是儿臣让父皇担忧了。”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皇帝等不到太子真心的抬眸对视,太子也一直低着头不愿看他。
  父子寡情多年,早已离心,哪有这么容易和好的。
  也就在这时,大太监刘吴风看着形势不对,连忙进来禀报:“陛下,户部裴永年求见。”
  太子如蒙大赦,起身便要告退。
  “站住。”皇帝拿起几份密呈,摔到了太子脚边,“回去好好盘算盘算,以后不该用的人就别用了,东宫太子的人,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太子俯身挨个捡起,脸色愈发难看了。
  “还有,佛玉牌好好收着,这不只是朕给你的,正是你母亲唯一留给你的东西。”老皇帝把玉牌抛给他道。
  太子霎时间握紧了佛玉牌,手指发抖。
  他拿着密呈出门的一瞬,正巧与那户部尚书裴永年擦身而过,对方行礼的时候,他递给他一个眼神——有些事,一旦晚了,就已经没有必要再提了。
  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裴永年的榆木脑袋,对方显然在临近面圣时满脑子其他东西,没有领会他这个眼神的含义。
  果然,没过片刻,太子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不可思议的质问。
  “——什么?你说什么?银子上有恒亲王的私印?”
  太子指尖收紧,简直快把手里的密呈捏烂了。
  ——他的人来得太晚了。
  本想着借私银有字一事把恒亲王的查案之权卸了,谁想到恒亲王比他还利索,早早就和皇帝求了大理寺的协案相助,在东宫出手之前,反而给他兜头泼了一盆脏水。
  “如今吏部尚书刘玟仲保不住了,整个吏部也被查了个底翻天,东宫的所有势力被拔除,孤也被陛下怀疑上了。”回到东宫,太子脸色沉得吓人,他叫来了一众谋士,显然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就是你们安排的法子吗,怎么轻易就被陛下察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拆开捡起来的密呈,打开刚瞧了一眼,立即头疼地扶住了脑袋。
  ——这上面赫然写着户部尚书裴永年的名字。
  方才裴永年进去了,不仅不能脏到恒亲王,反而也叫他们户部的势力赔了进去。
  太子把密呈叫人递下去,恼火道:“裴永年那草包,吃屎都赶不上热的,方才孤都提醒他了,还要去送个人头。”
  底下的谋臣马上炸成了一锅粥:
  “殿下,昨日上午恒亲王请了大理寺的人来帮着断案,谁想到当天晚上就给孤泼脏水,我们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啊!”
  “如此猝不及防,恒亲王果真歹毒。”
  “昨日那么大的雨,谁能想到那边的人这么莽撞地来给我们泼脏水呢?他那样的栽赃陷害,谁信啊!”
  “孤的父皇信。”太子扶着脑袋,也气笑了,“天下谁人不知父皇偏心呢,方才孤出来的时候,他还夸恒亲王乖顺单纯,好像孤这个儿子就满心算计,成天惦记着什么。”
  “恒亲王今年,十七。”谋士穆睿起身,端着很稳的步子走了出来,“太子殿下,在下认为,十七岁的他不该有如此心智,想必是身旁有什么高人指点。”
  “现在恒亲王荣势正盛,巴结他的人确实很多。”太子思量片刻,沉声道,“成日进出王府的人不少,孤也看不出有哪个能称为能人异士的,步安良与恒亲王相识多年,不可能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聪明,至于别人……”
  他没了后话。
  穆睿若有所思地开口:“殿下,那翰林院学士邓文郁,会不会……”
  太子抬眼,给了他个“滚一边去”的眼神:“那个满嘴漏风的蠢货还值得你提一嘴?”
  底下坐着的谋士们相视笑了起来。
  ——是啊,一个连话都憋不住的草包,能成得了什么大才呢?
  “殿下,鄙人认为,那邓文郁很有可能是在装傻充愣。”穆睿却摇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翰林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他能在陛下身边得势那么久,总不可能只靠舞文弄墨和花拳绣腿。”
  “依我看,是你多虑了,邓文郁就是个绣花枕头!”有人也站出来反驳他,“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可能成日里哗众取宠,在众多注意和目光下的人,是办不成大事的。”
  “穆卿,若实在找不出恒亲王背后之人,没有必要推一个明显不可能的人出来推敲。”太子也觉得是他多想,“哪怕就像你说的,邓文郁有经世之才,拿他为什么非要和孤过不去,早早惹下了东宫,岂不是白费了他这一身的本事?”
  不是的。
  穆睿低头思索一二,眼看劝不动太子,索性抱拳道:“是在下杞人忧天了。”
  “无妨。”太子大度地一笑了之,“平日里你的见解总与他人不同,孤也喜欢听你多谈一些东西。”
  底下的谋士们听了这话,纷纷交换着眼神,虽然这话不假,但这一次确实是穆睿识人不清,凭什么太子殿下连半句斥责都没有就原谅了他?
  有人不服,起身道:“殿下,在下以为——以穆兄之才,给恒亲王那边使个绊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今日之事我们东宫可咽不下这口气!还望穆兄能再给出一个好点子。”
  太子点头,目光落到穆睿身上:“穆卿的意思呢?”
  穆睿早被这堆谋士排挤过不止一两回了,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他凝神想了片刻,便给出了答案:“殿下,在下觉得,我们应该找到恒亲王的软肋,才能真正敲到他痛处。”
  “哦?”太子来了兴趣,笑着看他,“展开说说,孤倒想知道恒亲王能为自己的软肋做到什么地步?”
  穆睿犹豫片刻,哪怕不是很想说,还是开口了:“请殿下宽恕在下,此计无德,本不该用的。”
  “既然不该用,那就不要开口了。”太子也站了起来,他背对众人,“今日就先散了吧,让孤缓缓再召集各位前来议事。”
  几位谋士眼看穆睿没被肯定,也喜笑颜开地走了。
  “殿下仁德,不可能听他的狗屁。”
  “这一次啊,是穆睿触了霉头喽。”
  穆睿低着头,良心不安。
  直到殿内人走的差不多了,太子这才出声:“穆卿,你来,孤有话问你。”
  穆睿猛地一抬首,有些意外。
  太子回过身,坐了下来。
  穆睿知道了他的意思,躬身上前:“温家女,温宛意,是恒亲王的软肋。”
  “一个女人?”太子笑了笑,不置可否,“更何况只是个表妹罢了,也不是他的女人。”
  穆睿淡然又笃定地开口:“在下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那温家女就算现在不是,日后也会是。”
  太子捏着茶盏,似笑非笑地抬眼瞧他:“就这么肯定吗?恒亲王当真有这么喜欢自己表妹呢?”
  “宛若——心间血。”穆睿抱拳,“并非亲故,而是挚爱。”
  太子乐不可支地放下茶盏:“穆卿可太会开玩笑了。”
  “在下句句属实,不是玩笑话。”穆睿继续坚持道,“多年前在下偶然相识一友人,彼此相谈甚欢,那友人恰好又是个通晓卜算和奇门遁甲的,他曾在醉酒后和我说过,如果投奔恒亲王不成,可以变相地从温家表姑娘那边入手,因为恒亲王将来必定会听她的,她是恒亲王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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