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之争,确实不该只防不攻,邓文郁说的这些事情,是他之前从未想过的。
“邓贤弟,可是案子已经清算了,你现在才提岂不是太晚了些?”穆睿把双手一摊,出声问道。
“不碍事不碍事。”邓文郁摆摆手,“在咱们王爷去行宫的时候,我便派人去把这些散播出去,当很多人都听到这件事以后,他们户部可就不能简单几句话糊弄过去了,就算王爷您不提,朝堂之上也有人主动站出来为您讨个公道的,只待您点头,宫中的风言风语马上就能传到陛下耳边,而明日上朝,就是他们户部的劫难了。”
原来之前这位翰林学士藏不住秘密是假,实际上对方在宫中和民间有不少眼线,能一夜之间拱火一件事,手段确实了得。
“那此事便由你们二人着手去办吧。”白景辰抬步朝前走去,肩平步稳,心也渐渐冷硬,“至于东宫大肆豢养死士的事情,暂且莫要心急,不要叫东宫的人察觉到动向。本王这段时日回去翻翻旧案,看可否查出些蛛丝马迹,毕竟那些现成的、足够被盯上化为东宫死士的人,很可能都是身负重案之人,若从此事上入手,查出来的真相,能给东宫造成更大的打击。”
“换走刑犯养在私宅,差遣朝廷的逃犯去为东宫办事,这才是重罪。”穆睿点点头,钦佩道,“王爷神机妙用,让我等佩服。”
他与邓文郁都很认可恒亲王,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他们家王爷。
——只见恒亲王沉静矜贵地走在他们前面,心中在思量着事情,甚至都不用低头看路,一步步走下台阶时,行步安平,身相威仪,犹如长身玉立的仙王,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邓文郁赞叹至极,也学着他这般,不看路就下台阶……
前面的白景辰正想着对策呢,突然察觉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他莫名其妙地停住脚步,正要回头看去,下一瞬就听到邓文郁似乎踩空了台阶,慌手慌脚间又扯住了身旁的穆睿,两人一起乱七八糟地从台阶上滚落,摔作一团,等他回过神来,这两个人已经滚到了他脚边。
白景辰:“……”
二位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他叹了口气,连忙俯身去扶两人:“可摔疼了?去让府医看看吧。”
碎嘴子邓文郁叽叽喳喳地喊着什么“压住袖子”“缠住衣带”“腿疼”“胳膊快折了”的话,摔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穆睿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邓文郁压着,用一身血肉去垫着对方,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只能虚弱地问他为什么要扯自己一把,真的是太谢谢他了。
白景辰无从下手,又怕扯疼了他俩,于是只能等邓文郁慢吞吞地先从地上往起爬。
之前他身边常常跟着个步安良,本以为对方已经算是嘴碎了,没想到新来的邓文郁更是魔高一丈,哪怕摔成这样,嘴上也不闲着。
别说穆睿,白景辰都要被他唠叨出一耳朵茧子了。
他听到对方一连问了“王爷你下台阶怎么不看路”“为什么我会一脚踩空了”“王爷教教我”等三个问题,一时间都不知道先挑哪个回答了。
而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的表妹走过来了,福至心灵,想到了自己很多小习惯的缘由——小时候,他与表妹每次见面,他都忍不住和她说一些新学的本领,尤其是有些没办法和大人提的小技巧,他会让表妹第一个知道,比如他学会了接连九重涟漪的水漂、回旋弧度漂亮的蹴鞠,或是他可以挽很花哨的剑花,可以不低头看路就下了台阶……
他从小便是荣宠无尚的皇子,很多华而不实的东西会被大人嗤之以鼻,只有表妹懂他的小心思,懂他某些时候是在装腔作势,但还是笑吟吟地陪他一起闹腾,把他的小心思放在心上,理解他所有的所有。
日复一日,就算有的时候他根本没学什么新的新鲜伎俩,也会为了给她惊喜,想方设法地去学一些东西,实在学不到了,就花大功夫去买珍奇异宝送表妹,争取让他们二人的每一次相见都有惊喜。
“不瞒你们说,本王最开始是为了讨表妹欢心,所以学了这种故作姿态的走路方式。”白景辰也不瞒着他俩,虽然说出来有些丢面子,但他还是说了,同时,他又委婉地提醒了一句,“邓卿莫要轻易模仿,这条路,本王走了百千万次,早已熟记于心,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知道台阶有几重。”
摔得七荤八素的邓文郁捂着腿脚起身:“多谢王爷提醒,在下再也不敢学了,真的太疼了。”
穆睿气若游丝地开口提醒他:“贤弟,你抬抬脚……”
白景辰有些没眼看,他也对邓文郁道:“穆卿好似才是那个摔严重的人,邓卿要不先关心一二自己义兄?”
邓文郁可能是摔迷糊了,他左支右绌地搀起地上的人,连忙赔不是:“穆兄勿怪,我也不是有意要拉你做垫背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穆睿马上咬牙切齿地转头看向他,恨不得化身恶犬咬他几口泄恨:“之前在山庄时,这样的事情你做的还少吗,当义兄没记性呢?等回去再和你好好算账。”
温宛意来时,见到的就是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突然就觉得这谋士怎么有些不靠谱的样子?
走近了,再一看,果然是邓文郁,那就很好解释了。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偏见,之前邓文郁想借着她来攀附表哥,所以她下意识地觉得此人计谋不够,要不是之后表哥和她说过具体缘由,她还真的看不出对方的傻是真的还是演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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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正事
◎吃醋二字不是这样用的◎
“表哥, 近日倒是少见步安良来王府。”等邓文郁与穆睿走后,温宛意想起了什么,问表哥道, “可否是表哥更倚重新人, 叫步少尹吃醋了?”
“吃醋二字不是这样用的。”白景辰给自己顺了顺气, “近日他的胞妹病了, 他也分身乏术,所以来王府的次数变少了很多。”
温宛意:“胡说, 就是这样用的。”
白景辰执拗不过她, 只能给她好好举个例子:“什么是吃醋?吃醋就是表哥不乐意江闻夕常常在你身边身边, 除此之外, 都不叫吃醋。”
“嗯嗯。”温宛意点点头,表示懂了, 她一边走着, 一边又问道, “我记得步安良的胞妹身子向来不好, 生病是常事, 此次莫非是病情加重了, 所以才叫他如此牵肠挂肚?”
“莫说是病情加重, 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难受, 就能叫他神思忧乱, 他们父母去得早, 他的胞妹又是他一手带大的,长兄如父,他承受的煎熬、付出的辛劳都要比比寻常兄长更多些。”白景辰叹了口气, 说道, “他胞妹七岁那年得了天花, 发疮及全身,虽然有幸病愈,却因为不愿意面对那些疮瘢纵火自焚,整个人烧得都看不出模样了,好在找到了一位神医圣手,不知用了什么逆天改命的法子,竟能叫对方生出了一身好皮。”
温宛意道:“未曾想到那样柔柔弱弱的姑娘居然有如此惨烈的过往。”
她倒是见过对方一次,那姑娘弱柳扶风的,一阵风就要刮跑似的,听步安良说,对方连路都走不远,常年只是拉着床帐在屋内歇着,甚至很少见光。
恍惚间,温宛意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左沁时的场景,对方也是如此缠绵病榻的柔弱相,做出的事情却也是格外偏激刚烈。
“若我病了,应当不会去糟蹋己身,赖得一日算一日,只要活着就是划算。”温宛意不禁也去幻想,谁料还未想完,就被表哥打断了。
白景辰喝止她:“温宛意,别说这种话,你一定不会生病的。”
温宛意被他严苛的语气吓了一跳,再加上被表哥连名带姓地对话,她立即收敛了一二,疑惑地看向表哥:“白景辰你怎么突然这么凶?”
白景辰不希望她再出现和前世一样的状况,简直怕她极了她生病,“生病”二字就是自己心口的逆鳞,碰不得,提不得,因为过于避讳,所以他会担心“一语成谶”和“祸从口出”这种事情发生,每次表妹提这两个字,他都要语气强硬地制止,偏偏表妹根本不懂这些,要和他顶嘴,气得他像是要炸膛的火炮,一肚子火,但却没办法和她详说。
于是白景辰只能窝火地揉揉她脑袋,责怪道:“没大没小的,你怎么和表哥说话呢。”
“难道不是表哥你先连名带姓地唤我吗?我只是做了同样的事情。”温宛意拿开他的手,不满道。
白景辰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件事,但他还是感到了一些威胁,现在表妹不允许自己唤她名字,也不允许被摸脑袋,将来表妹是不是就不允许自己亲近对方了?
若是想得更严重些——表妹是不是不待见自己这个做表哥的了?
“温宛意,你长本事了,现在都不许表哥摸你脑袋了吗?那将来是不是就不允许表哥与你亲近些了?”白景辰偏要做,不过这一次他没摸脑袋,而是不依不饶地缠住了她的手,“若我执意如此呢!”
“那就给你拉手,我又不小气。”温宛意笑着揶揄他,“寻常表兄妹是不会这样十指相扣的,表哥你明明做着爱侣间的事情,却不许我唤你名字,还要拿表哥的架子来压我,多坏啊,当初和我表明心迹时的娇羞模样到底还是回不去了,现在知道我点头答应,就再也不肯装软了,那我不答应你了,我们继续做生分疏离的表兄妹吧!”
白景辰左支右绌地腾出一只手捂她嘴巴:“不可以,我不答应!”
温宛意下意识地就去咬了他手指,在清俊修长的手指上留下了些许印记。
紧接着,她也松口,回顾自己方才是不是咬疼了对方。
反思片刻,发现并没有,于是一指池子里的鱼,继续开口和对方掰扯道:“谁要你答应了!表哥你太不讲道理了,若按你的想法,这池子里的鱼今天敢吃饵食,明天是不是就敢吃人了?”
“表哥承认自己想得过分了,但表妹不可以与我生分疏离,我们不仅还是表兄妹,你答应我心意的那件事,也不能收回去,永远不能反悔。”白景辰坚持要她给个承诺,“不能改口,要是改口了,你要表哥怎么办?”
“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温宛意轻哼一声,说道,“既要我收回不中听的话,又要我永远不改口,表哥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确实不像话,白景辰自我反思了须臾,马上又与自己和解了。
表妹与他嬉嬉闹闹地相伴长大,在吵架和讲道理方面,他很少能胜过表妹。
这一次,他也想,自己确实是不讲道理了,但好在他不顾颜面啊!
“吵不过表妹,又没什么丢人的。”白景辰理不直气也壮,他扬声道,“表哥就是错了怎么样!”
温宛意:“……”
确实不能怎么样。
为什么自己明明吵赢了,但总感觉比输了都别扭。
白景辰背过一只手,别过视线,另一只手却欢迎加入企恶裙八刘以七期弎弎零四看更多滋源还紧紧抓着她,他继续拧巴道:“不想叫表哥可以不叫,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表妹也不顾表哥死活,表哥挨骂就挨骂吧,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我没说以后都不唤你表哥,有些人不许耍赖玩混的。”温宛意那只手被对方牵得很紧,想挣扎又挣扎不开,只能气急败坏地哄他松开,“表哥,我大度些,就不气你了,你能不能放开我。”
“好呀。”白景辰轻飘飘地落下这样一句,实则憋着一肚子坏。
就在松开手的瞬间,他眼看表妹放下戒备,马上借着身量优势把人箍着亲了口额头。
温宛意:“……”
她平白无故被占了这样一个便宜,很难不火冒三丈地追着他讨个说法。
之前在下属面前十分矜贵持重的恒亲王眼下全然没了风度,一边乐得冒泡泡,一边躲闪着表妹的追打。
温宛意气得险些没晕过去,表哥实在太会气人了,吵不过自己就跑,而自己却根本追不上他,每次以为快追上了,对方就又会笑着拉开身距,给她希望又让她亲眼瞧着破灭。
“站住!”温宛意继续追赶他,“不许你跑。”
“好好好,算是表哥怕你了。”白景辰看似无奈地停下脚步,他回身笑着,站在不远处对她张开双臂。
温宛意知道他在诓骗自己,等自己靠近了,对方一定会闪开,于是她义无反顾地用尽全力朝他扑过去……
这一次,白景辰没躲,反而俯身抱住了她。
温宛意猛地奔赴向他怀中,一时止步,撞疼了彼此,她发间的穗子步摇在窸窣摇晃着,让折在身上的光都变成了莹亮闪烁的模样,突然哑然。
下一瞬,她身子一轻,竟被表哥轻松举了起来。
“嗯?”
这是要做什么。
温宛意突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她被幼稚不过三岁的表哥抱着转了好几个圈圈。
像是儿时一样,举着不停转圈,唯一的区别是——小时候的她会乐在其中,现在的她恨不得生吃了可恶的表哥。
“晕。”温宛意出声道。
她这样一说,白景辰马上停下转圈,轻轻一压她脑袋,护在怀里:“那便不转了,表哥给你赔不是。”
哪怕停下,温宛意眼前还是一阵天旋地转,就算要揍人,也捏不起拳头了。
她闷声闷气地嗔怪对方:“表哥你多幼稚,又不是小时候在胡闹。”
“表妹是真的长大了。”白景辰侧过脸颊,枕她乌发间,也感慨道,“短短几年,表哥却觉得恍如隔世。”
温宛意:“哦。”
“因为疼爱,所以不想听你说那些话,因为喜欢,所以死缠烂打不想放手,表哥虽认错,但不会悔改,日后你每提‘生病’二字,表哥都会纠缠你收回话语。”白景辰掌心抚过她脸庞,语气温和,说辞却一点儿都不温和,“而你已经答应了表哥的心意,以后就不能反悔了,就算不那么喜欢表哥也无妨,表哥喜欢你就好。”
温宛意略愠恼:“听听这话像人吗?”
“不像。”白景辰自己也承认了,于是他紧接着又轻声道,“那便不做人了。”
话音未落前,温宛意抬首怒视对方。
话音落下后,眼眸间被那人落下一个吻。
温宛意马上哑火,安安分分地不去看他了。
表哥这一套刚柔并济的手段用的可谓是炉火纯青,对比之前,甚至变得愈发高明了,她真的一点儿应对办法都没有,对方认错总是很痛快,中途故意惹她生气几分,马上又来哄,哄完再来一句“不改”,叫人又气又拿他没办法,梗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只能咽下闷亏了。
“不能得寸进尺。”温宛意只提这一点。
“还是表妹了解我。”白景辰看着她,一双姣好的桃花目满是含情脉脉,满腔坏心思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