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说的话属实有点多，她自从认识江之寒起，就没有听过他说这么大段大段的话，她从中汲取了大片的真诚、野心、傲气、度生与承担责任的营养。
她看着他目光灼灼。
“缱绻，师哥只是希望你强大起来，能自由、快乐的活着而已。”
“小师叔这么强大，我却觉得你并不自由。”
他看着她潋滟秋水的眼波，其中的动容那样真切，但那又如何呢？
她现在依旧不懂。
“真正的自由，不是游山玩水，无法无天。”他没有收起笑容，只是在心底叹息，自己的三言两语，有什么作用呢？
但他依旧想说。
他继承了这份力量，却发现没有同行之人，他像是落进了另一个维度，与谁说话，与谁生活，与谁并肩，都隔着一道城墙。
画地为牢，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他不能出。
可是人到底是群居动物，时间久了，就连江之寒如此的人，都感到孤独。
他知道说这些会给卷卷造成压力，但……
从前他说在其位谋其事，这其实并不准确，但卷卷既然在其位了，就有权知道自己要谋的其事，至于怎么选择……
“我的自由，是看清摆在自己眼前的道路，然后选定心之所向，迈步靠近时无所阻拦。”
“缱绻，前路已然明朗，怎么选，你自己决定，这便是我能给你的自由。”
第21章 ：海上方舟
海上凉风阵阵。
卷卷面无表情的拽了拽胸前的晚礼服，瞥了一眼身边走过的服侍生，顺手拿起一杯香槟，感知力划过水晶杯边缘，消散于无形。
普通的酒杯装着的液体却有毒。
她饶有兴趣的笑笑，穿梭过一片又一片的觥筹交错后，进入船舱的一霎那周遭一变，空气中的海上咸湿气如同丝绸，被丝滑的抽去。
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她心底警惕感瞬间拔高，能登上这海上方舟的人都不普通，上至宴会上的宾客，下至端酒的侍从，都是有灵力傍身的除灵师。
如果是普通人，那些酒足以要了命。
付家的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呢？
这样一个用灵力打造出来的船，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或许・・・・・・师傅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付家的背后是天道，天道――
她眼中划过戾气，指尖转出房卡，划开面前的门。
外间的施压一瞬结束，熟悉的灵力将外间试图窥探的宵小拦腰斩断，她心里松了口气，关上房门。
灵力划过她身边，隐匿无声――
有江之寒的气息。
*
因为江家的钞能力，最豪华的包厢落在了江之寒手里，这间房的构造和别墅差不多，硬件软件一应俱全。
卷卷拉开衣帽间的门，感应灯开启，镜子上映照出晚礼服逶迤而下的飘带，她反手去勾却勾不到，正想用火灵烧开，一道细小的剑气扫过，飘带松散无力的垂落下来。
她回头，只对上飘走的惊鸿剑尾。
换好衣服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满满都是新送来的食材，江之寒的胃金贵，自然不愿意吃这船上的东西，所以她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下厨的命运。
摆好选出的食材，释放出灵力清洗一番，这些食物都做了渗毒处理，这种毒只有除灵师才能清除。
这样的小把戏大概是为了筛掉船上的普通人，但这样做的目的呢？
煲汤的香气雾气升腾，她身边红光一闪，卷轴扯着书本一角滚出来，两个宝鉴疯狂翻动，哗啦哗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人心烦。
卷卷反手丢了个筷子，筷头打在两个宝鉴纠缠的纸页上，升起一簇凤仙花形状的火苗，两个宝鉴立即分开，绕着她转起圈圈来。
回头目光似是被那久久不散的火苗烫到，卷卷迅速收回目光，昨日她看过了那花苞中的景象。
她当时重伤却能出手解决付星夺下那怀表，景象中的自己，手段凶残不似人类。
之后，她慢慢转身，看向了江之寒。
隔着时间与其中的自己对视，那双目中的空洞无情让她胆寒。
脑海中蓦然划过江之寒说的话，‘你这样娇小的身体，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所以被它们控制也是理所当然。’
‘这就是启用力量的副作用，这些力量毕竟不是人间之物，它们来自精怪，带着精怪的三观，冷血、无情。若不加压制，最后的你，是什么呢？”
是傀儡。
她是这些力量的傀儡。
“这样鲜活的生命，这样自由的意志要拱手让出，你甘心吗？’
甘心？
她不但不甘心，还要全部都夺回来，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
门口一声轻响，卷卷入眼一抹灼眼风姿，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将银剑推进他身体的画面，不甘心吗？除了不甘心，就没有别的了吗？
她与他四目相接，微微一笑：“正好，可以用餐了。”
*
夜幕降临，红色的灵力擦过海面，照耀进房间的落地窗中。
卷卷情不自禁的看过去，海上方舟围绕着的火灵转着旋，以木属性的灵力与海水隔绝开来，在海上翩翩起舞。
她放下餐具，看着变化不断的火灵。
江之寒瞥了一眼收回目光，这艘船上的除灵师多半来自付家和吴家，都是有钱人，玩的花样就多。
他从前没有以家族身份参与过这些除灵师家族的宴会，所以对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见过的，但有钱的普通人玩起来，花样也不遑多让。
所以他见怪不怪，且不感兴趣。
放下餐具，从怀中拿出刚才的收获，打了个响指拉回对面人的注意力。
卷卷看过来，眼中的怀念之意消散，对上他拿出的东西，渗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来。
“什么东西？”
“刚刚从付家人那里拓印过来的，一份名单。”江之寒拿给她看，卷卷展开纸张，灵力一闪字迹显现，她细细看下来，微微蹙眉。
【天启×江之寒
贺成×吴缱绻
何玉？？？】
“这是一份暗杀名单。名字后面画了错号的人都死了。”江之寒淡淡道：“付家人不在其中，因为他们就是杀手，付家人现在是天道的一把刀。”
天道毕竟是外界生物，进出人界限制太大，更遑论杀人，所以它只能利用付家。
“天道到底给了什么好处？”卷卷挥手，那份名单被裹紧业火中，夹入书中不见。
什么好处，能将付家策反，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呢？
江之寒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单方面觉得，师哥早早要你继承灵力的原因，就是付家叛变。且师哥，一定受到了付家算计。”
那一晚师傅与付家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和付敏戈同归于尽了吗？
而付家又为什么隐姓埋名？是怕其他前辈的追杀吗？
而今，为什么又暴露身份，活跃来了呢？
付家，这次的目的还真是耐人寻味。
“眼下知道了付家的古怪，依我看，先找找这个船上有没有付敏戈那个老匹夫吧。”江之寒扔下纸巾，优雅的说出骂人的字眼。
卷卷看了一眼窗外的火灵，“你是怀疑付敏戈还活着？”
江之寒点点头，就见她起身进厨房端出一份糖糕，“今天来点中式的甜点吧。”
乳白色的糖糕入口甜腻，他满意的点头，淡淡道：“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味觉失灵的吗？”
卷卷收盘子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我味觉失灵？我记得我没有说过。”
“师哥告诉我的。”江之寒瞥见她眼底转瞬即逝的警惕有些无奈，但依然口气平淡，“所以还记得什么时候吗？”
卷卷慢慢的放下盘子，就近坐下来，眼中逐渐失去焦距，现实与回忆汇聚拉扯，最后那个本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变得模糊起来。
先天味觉失灵？
先天？
她蹙起眉头，忽然额头一凉，逐渐被拉回现实。
长长的输出一口气，白皙的指尖划过眼前，她条件反射的紧张一瞬，然后伸手抓住那只手。
忽然被抓住手，江之寒没有防备，愣了一瞬才开口道：“嗯？”
卷卷彻底回神，惊觉自己抓着人家的手，尴尬一笑松开手，“我想不起来了。”
“在师哥让你接触这些非人间力量开始。”他从善如流的收回手，动作优雅自然，“味觉失灵就是你失控的第一步，应该还被篡改了一些记忆。”
卷卷呼吸渐重，脑中不断闪回她第一次做的甜点，大师傅的话。
他说自己不能感同身受――
说――
谁说了什么？
头中剧烈一痛，她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桌上的盘子被她不稳的动作连累，砸在地上的姿态很是惨烈。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花苞中记录的景象。
那天她刺伤了江之寒，江之寒也的确是故意承受的，但看完之后，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景象里的自己，麻木苍白如提线木偶，她透过那些狠辣的动作，仿佛能看见悬吊在四肢上空的主宰，若是有一天，那些提线不再只是束缚她的四肢，而是进入了脑子，彻彻底底的掌握了主权呢？
放任下去，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到时候的她六亲不认都是轻的，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变成一个杀人机器。
“师叔你故意受伤，是想让我看清什么吗？”卷卷收敛心神，直视着对面的人，等待一个答案。
江之寒是故意受伤的，但已经不重要了。
她现在更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
温润的灵力划过她的眼睑，疼痛被平息，江之寒收回灵力，眉眼间具是锋利，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便收敛锋芒，笑容展现，“终于抓住重点了。”
“这便是这些力量对你的控制。但控制是潜移默化的，这些灵力终究不是人类，想要控制你，就要一步一步将你的七情六欲剥离出来，失去味觉只是第一步。为了不让你察觉，还混淆了你的记忆。
这一段，便是它们删除的记忆。而关于味觉的部分，则是他们添加的记忆，只为了给你不同寻常的变化，做一个合理的反应，让你不至于在有能力反抗的时候，发觉不对。”
他说了这样长的一段话，似乎是累了，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才接着道：“而我故意受伤，就是要你看到这段记忆的时候，不会怀疑其真假。”
只有亲身经历了，才最刻苦铭心。它们的影响力，才能降到最低。
铺天盖地的信息量让卷卷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小师叔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江之寒笑笑，“这是力量继承的副作用，我算过来人。”他张开五指一团灵力聚集，渐渐汇聚成一个精致的阵法，“我自创的‘引情阵’。现在我是不用这些了，因为我已经能压制住这些灵力，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利用它们。”
他把玩起手中的阵法，“只要你变得足够强，就能做到我这样。但在那之前，保住你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不要让自己，在弱小的时候被它们吞掉。”
她微微一笑附身道：“望师叔不吝赐教。”
*
灵力划过虚空，卷卷脚下一凉，惊觉自己站在了海面上。
抬眼，不远处是熟悉的火灵力，以及被火灵力包裹的海上方舟。
什么情况？
江之寒不是要教她引情阵吗？
没等她放出感应力，视线中的景色忽然模糊起来，脑中滚起一团浆糊，并且疯狂的被搅拌着。
身下一阵水声传来，四面八方的水齐齐涌来，她的空气被一瞬夺取，窒息感缠绕上来，卷卷控制不住自己张口，立即呛了一大口水，痛苦加倍，她终于本能的挣扎起来。
【欢迎玩家吴卷卷进入方舟副本，正在为您载入副本数据・・・・・】
【数据载入成功，即将开启副本《模拟人生》。】
第22章 ：赌注
夜晚的海面静谧，诡谲之下，是暗流的汹涌。
江之寒伸手拂过消散的业火，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
【那是你的赌注吗？】
桌上的恶灵物渐渐现形，它精致的眉眼堪称美艳，流光溢彩的鱼尾划过盘边，【好香的食物，妾身很喜欢。】
江之寒瞥了一眼身前的恶灵物，“付家的诚意，不过如此。”
【主人说，江少爷的眼光很高，看来果然如此。】
他眼中的暗沉慢慢溢出，恶灵物挺不过收起了轻浮的模样，遥遥一指海面，【你的赌注已经被卷进去了，你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血腥气散开，他俯下身靠近人鱼模样的恶灵物，它的肩膀被突然绽开的花朵咬穿，面色灿白表情扭曲。
江之寒眼前的美艳的皮囊一闪，相关记忆消散，眼前的恶灵物已是换了模样。
“会混淆记忆的恶灵物？怪不得她会派你来。”他轻笑一声，眼中的戾气一闪而过，“她叫吴缱绻，不是赌注。”
“小人鱼，要不要来场交易？”
恶灵物挑了挑尾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妾身是为付家效力，主人可没说妾身能够交易。”
江之寒伸出手，有什么东西渐渐现形，他一脸可惜，“是吗？我准备的东西，可足够丰盛。”
*
【本回游戏规则：请玩家务必遵照指示行动！请玩家务必遵照指示行动！请玩家务必遵照指示行动！】
游戏？
什么游戏？还是个副本呢。
忽然手腕一暖，她被谁拽住了手腕向上拖去。终于有了新鲜的空气，卷卷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传来，卷卷抬头被映照的日光晃了眼，渐渐适应后她跌进了一片璀璨的眼眸中。
仿佛有致命的吸引力，有些像致幻剂。
她脑中闪过数道念头，回神后甩了甩头，脑中依旧一片混沌，海风吹散脑海中最后一点熟悉感，卷卷终于开口：“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微微一笑，水渍顺着他精致的眉眼落下，淌过他右眼下泪痣，犹如那泪水的分身，妖娆蛊惑人心，“不客气的，你想着报答我就行了。”
【引他上船。】
这就是指示？
卷卷一愣，身边环境悄然一遍，她原本虚浮的脚下变得实诚，她惊讶的发现此地已是浅水区，她站起摸一摸身上的裙子，拧住长裙淋水尽量减少重量，在浅水中缓缓前行，“好啊，我家的船停在前面，我带你过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