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传来,她微不可查的蹙眉,继而扯出一个如同面具般的笑来,站起身应付不速之客,“父亲。”
江父上下打量这个女儿几眼,最后目光停在她的脸上,那眉眼间让他回忆起已经有些模糊的脸――他那些情人中,还算特殊的一个人。
起码他允许她生下了孩子。
“我听说家主给了你东三区作为嫁妆?”他问的轻描淡写,足够直白。
江之影心中暗笑,父亲的直白用在她的身上,她的直白用在吴黔声身上,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人无需你费心经营,是可以随时替换掉的存在。
她保持着微笑,“是的,父亲。”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才道:“那以后你在江家就有发言权了,慎重使用。”
他转身离去,没有一句新婚的祝福或者嘱咐,心里面都是自己的宏图伟业。
江之影看着他的背影,笑容依旧没有消融,只是沉声,说得郑重:“我会的,父亲。”
下午三点,她已经被车送到了吴黔声的别墅。
这不是她去过的那家别墅,而是一个更大、更没有生活气息的别墅。
不过配置倒是很适合新人,这是一间结婚的新房。
她坐到梳妆台前,脸上的妆容已经被专人打理过,卸的很干净,身上的礼服也换掉了,倒是没什么需要她动手的。
镜子里面倒映出她的一张脸,那双眼中藏着一丝戾气。
走到随身携带的包前,从里面抽出一沓纸,她翻了翻上面的内容,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回淡淡道:“东西在这里,来看一看吧。”
吴黔声倒是终于习惯她的直白,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那些资料,一目十行的看完。
“今天你父亲同你说什么了?”他开口询问,像是日常的关心,但她知道别有深意。
“祝咱俩百年好合。”她坐回梳妆台钱,散开长发,“你信吗?”
吴黔声耸肩,“不信。”
她笑起来,不愧是吴黔声,看的十分透彻。
“他说让我谨慎用权,翻译过来,让我不要搞事情。”她歪头,整个人放松下来,“可是家主将这么重要的地盘放在我手里,大概就是让我搞事情的。”
家主与掌权人在江家属于分庭抗礼,家主捏着地盘,掌权人抓着权利,两相制衡下江家才能长长远远,大权独揽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而这样的权斗,被搅进去的人,聪明的可以获利,愚笨的直接疯狂。
生在江家,看不清形式抑或蠢笨,都是不幸。
“我是家主一派的,不是因为家主的决策多么英明,亦或者他对我有多好。”江之影看着他,说的认真,“是因为我个人情绪,我恨掌权人。”
至于他们谁的想法、作风对江家来说更好些?抱歉,那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瞧瞧我这个人,公私不分呢。”
*
秋日的天气阴晴不定,暴雨如注已经是三天。
街道上都发了水,停工停产在所难免。
江之影被困在了新房中,正十分的百般聊赖时,
午后的日光被乌云掩埋,屋子里暗沉沉的。
吴黔声从书房里走出来,因为暴雨的缘故,他居家办公了,但暴雨的缘故,二楼的网络信号变差了,只能到楼下试一试了。
下楼就看到站在厨房沉思的江之影。
暴雨的缘故,外卖全面停摆,江之影打开冰箱,看了一圈丰富的食材,又看了看矜贵的吴大少爷,她主动开口询问:“午餐想来点什么?”
吴黔声将笔记本电脑放下,自己也坐到地毯上,将电脑放在推上调整好,随意回道:“随便。”
不做饭就没有挑剔的权利,这是吴黔声关于厨房的唯一生活信条。
吃饭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不过是延续生命的机械动作罢了。
“OK。”
肯定的答复话音才落,他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他拿起解锁,却看到是江之寒的消息,他精神有一瞬间的紧绷,不会是卷卷……
然而打开之后,只有他几个大字:别让我姐进厨房,信我。
吴黔声抬头,眼神有些迷茫,这孙子故意算好时间发的?刚好说晚。
不过……能糟糕哪里去?
自以为见过大风大浪的吴家少爷将手机丢到一边,继续自己的文字会议,直到他坐到了餐桌前,看到色香俱全的四菜一汤后,顿时觉得江之寒着实口刁又爱造谣,这不是挺好的?
他提筷浅尝,一股灵力却从口腔冲出,他有些疑惑,抬头看向叼着可乐吸管的江之影。
她吸了口可乐,注意到他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
“你这个菜……”
“土属性恶灵物做的调料,怎么样,有没有灵力的爆浆感?”
吴黔声:“……”他还真不知道恶灵物还能这么用。
午饭后,江之影坐在落地窗前正百般聊赖,就接到了自家老弟的电话。
因为她身份特殊,自小在江家很是边缘化,受排挤、欺负都是家常便饭,但那只是十岁之前的事情。
十岁生日的时候,江之寒当着所有家族人的面前,郑重的送了她一份生日贺礼。
从此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本来暗里明里针对她的人,都变得友好了起来,他们端着假笑,或多或少都向她打听过江之寒的喜好。
她自己也疑惑江之寒的初衷,但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她能理智的管理自己的好奇心,但凡能带来好处的人和东西亦或者情愫,她都可以不问出处。
那对自己没什么用处,反而会浪费时间。
若是什么都能有一个答案,她宁愿问问上天她为何会出生?
思绪飞速闪过,她接起电话,等着对方先开口。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小习惯,或是对方不开口,她绝对不会说第一个字。
“姐姐,听说你订婚了?”
江之寒的声音依然少年感满满,她只觉得这些年江之寒似乎都没什么变化,永远有着少年的美感与成年人的慵懒矜贵,矛盾感纠缠在他身上,似乎是想要伪装什么,存心叫人看不清。
她轻咳一声,淡淡笑道:“这关心来的有些晚。”
对面的少年也是一笑,却罕见的带了点疲惫,“抱歉,最近事情多。”
她蓦然想起上次传回来的消息,江之寒和那个吴家女孩子似乎做了一件很大的事情,自身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高层的机密,她只能听到一星半点的八卦,除此之外,中心秘密是一点都不知道。
能力有限,只是能微妙的感受到人间的变化,例如灵力的飞涨、恶灵物的清理工作骤然变多等等。
她始终是边缘化的,即使被天之骄子特殊关照,她的生活也只是世俗化的变好一些罢了,那些真正左右世界的大秘密,她依旧没有机会参与。
但她并不为此懊恼、遗憾,俗话说在其位而谋其事,谋其事得其幸,但她的人生信条觉得这句话应该反说,先得其幸,再谋其事,然后荣登上位。
这些年江家从没有给过她什么幸,就不要指望她会关心江家的生死存亡。
“你还好吧?”但那些旧日时光中的温暖,她还是情难自禁的会关心。
例如江之寒。
少年微微叹息一声,“我很好,她不好。”
她一愣,意识到说的是那个吴家女孩,她并没有给予什么于事无补的安慰,只是直白的问道:“没有救了?”
对面沉寂了许久,她耐心的等着,似乎能听到江之寒的心跳声,许久许久之后,他的声音传来,是少年人不该有的沧桑无力,“算是吧。”
吴黔声从二楼下来,将书房中拿到的资料叠放在一边,抬头看到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的江之影。
她的背影单薄,普通的居家服掩饰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微侧的半张脸上眉眼温柔,手机被她倒扣而下,情绪还沉浸在刚才挂断的电话中。
他忽然有些好奇什么人能带她如此大的情绪变化,倒了一杯香茶走过去,递给转身看过来的人,笑道:“谁的电话这么高兴?”
“弟弟。”她说的坦然,却莫名让他松了口气,却见她登了登眉,问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他被问的猝不及防,愣了半晌才道:“昏迷,生命体征已经很微弱了。”
问话的人显然未料到这样糟糕,她眼眸暗了暗,摇头道:“抱歉。”
“没事,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一年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淡淡说着,眼中的情绪却是翻江倒海,“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大了,我们都帮不上什么忙。”
她抿了口茶,坚定道:“却和我们有关系。”
吴黔声并不隐瞒,点点头,“让人间的我们得以自由。”
她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直言不讳道:“拯救这样肮脏的人间,真是伟大。”
吴黔声点头,“谁说不是呢。”
对面的人并没有反驳她,反而很赞同,她有些惊讶,“你这岂不是在否认你妹妹的努力?”
“不,能看到人间的肮脏与她选择救赎人间是两码事。”吴黔声摇头,“我若是连这个也看不清,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了。”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如何做到肆意评判呢?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知道全貌,就有资格肆意置评吗?
他不这样认为。
对面的人真心的笑起来,美若一朵睡莲,那笑意仿若对他的赞同,竟让他觉得他们的灵魂意外的契合。
两个人距离太近,他嗅到她身上传来的香气,情难自禁的有些沉迷,他试探的靠近一步,她却并未退后,而是放下手中的茶具,缓缓地抱住他。
吴黔声一愣,是真心没想到还能得到回应,他抬手抱住她,忽然感觉周身温暖起来,似是有有看不到的温火在燃烧,一路烧到四肢,最后烧回心脏,让那常年融冰的心血化开冰山一角。
第54章 :饮酒
吴家人成为半个江家人,为本就腥风血雨的江家带来更多的风向。
风向纷乱,是顺水摸鱼的好时机。
于是有做这个的、有干那个的,到多数人莽撞而没有方向,为局面搞得错综复杂,最后结果和既得利益者却变化。
俗话来概括,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二百五。
但江之影眼光奇佳,无论局面如何混乱,吴黔声最后还是做到了。
从着手开始准备到动手再到成功,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个时间,远远超过她的心理预期。
秋雨落下,她看着那个因为下台而黯然神伤的人,她笑起来,转身离去的悄无声息。
午夜时分,吴黔声终于回到家,最近的忙碌终于要告一段落,即使够自律,现在也本能漫上一点散漫感。
疲倦的坐在车中,感受着连日的熬夜带给他的眩晕感,但其实也不是分的很清,这眩晕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是胜利的喜悦吗?
他甩了甩头尝试着清醒,推开车门下车,夜风呼啸而过,他终于感受到一点秋日的凉薄。
一如他那个一贯直白的未婚妻。
脑海中不断闪过江之影的身影,他走进家门,客厅中落地窗前蜷缩的身影与脑海中的重叠,鼻尖迎上浓烈的酒气,他微微惊讶,她喝酒了?
快步走近,还没看清她的状态,有低低婉转的唱腔扬起,带着江南的柔美之气,让他感到有些惊奇。
然而未等他靠的太近,江之影就先发制人的坐起,转过身的姿势婀娜,配着她出色的唱腔,让那张红霞密布的脸妩媚至极。
传闻江之影和她母亲很像,吴黔声忽然明白当年江父为何会对她母亲出手。
美人如斯,当是千金万玉来换。
她身边倒着各种酒瓶,白的、红的、甚至还有韩国的烧酒。
混喝对身体伤害很大,他半跪下身与她平视,拿过她手中的酒瓶,“是不开心,还是太开心了?”
她醉眼朦胧的看着他,歪了歪头,然后扯动唇角笑起来,“开心。”
酒气混着女儿香扑来,他情难自禁的接住她,任由她缠上自己,如同一朵精致的菟丝花,似乎柔弱无害。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隔着衬衫,他能感受到那张妩媚至极的脸上有着怎样的滚烫热意,与他的心脏距离那样近。
他从来没有和人挨过这样近,他潜意识里应该满是警惕的,然而现在或许是被酒精感染,他那引以为傲的警惕心并没有升起,反而是低迷下去。
他鬼使神差的靠近她的脸,薄唇滚过她的额头,落在鼻尖,最后落在唇角。
她醉的厉害,乜斜着眼睛,感受到吻,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忽然身子腾空,她下意识的反抗一下,酒精在神经系统攻池掠地,麻痹了她的四肢。
吴黔声抱起她穿过客厅,踹开主卧的门,将她放在床上,动作轻柔下来。
连买醉都要回家的人,真是太乖了。
他慢条斯理的扯了扯衣领,躺到她身边,试着放松下来,身边的火球却动了动,然后趴在了他身上,她睁开眼,眼底是亮晶晶的、流动的液体,盘旋一周后终于落下来,她浅浅的呼吸着,泪水很快打湿他的衣服。
他没有任何动作,等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眨眨眼,俯身吻上他的唇角。
吴黔声依旧没有动,直到她力量慢慢弱下去,沉沉睡去。
他为她盖好被子,嗤笑一声,想要感谢倒也不用这种方法,他等着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
“醒酒汤。”
餐桌前,吴黔声推给她醒酒汤,俯身为她整理发丝。
指尖划过耳尖,她感到一点痒意,默默接过汤,沉默着喝完才开口道:“你要出差?”
吴黔声点头,坐到她对面前用餐,才想起昨天给她发的消息,“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她抬起头,不知是不是昨晚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的问话,而是一场约会的邀请。
想了想她还是摇摇头,“最近我身边一定不安全,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吴黔声微不可查的蹙眉,凭两个人现在的关系,他是该高兴她如此的坦诚,还是该悲哀她如此客气?
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方面热度真的不一样,他现在很确定自己这个未婚妻,是个很慢热的人。
所以若是按着她的性格,昨晚的主动一定不是正常的发展时间线,如此提前是有什么目的?
幸好他不是一个下半身决定脑袋的人,不然就不得不答应了。
果然,汤水见底,就见他的小未婚妻笑起来,“吴黔声,如果我设计杀了江敏申,你会同意吗?”
他抬起头看她,眼底沉沉看不出情绪,她到底还是忐忑的,即使现在江敏申虎落平阳,但他的死亡会带来什么,谁也难以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