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段几许走上舞台，这种感觉便再次降临。
台下，黎瑰意的脸上也带着微笑，拍着手礼貌地鼓掌。
《婚姻墓场》中段几许的表现，应该说配得上他手中这座奖杯，即使现在的影帝对黎瑰意来说是几乎完全陌生的人，但她也不想否认，在破旧的出租屋单间内，她也曾热烈地爱过段几许，把他的梦想和自己的梦想看得同等重要。
过去的那些日子留在了出租屋内，谁都带不走的那些回忆，也在黎瑰意日复一日地繁忙中开始淡忘，可她依旧记得第一次和段几许分着抽的那只烟的味道，混着清凉的夜风和晦涩的梦想，在那个时刻格外动人。
黎瑰意下意识看向身边宋衍正微微颤抖的手指，忍住了想去攥紧的冲动，目视着前方问他：“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我都没抖，你抖什么？”
宋衍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伸手想去抓黎瑰意的手，却提前被她窥到了小动作，往椅子的边角挪了挪，口气不容置喙：“别轻举妄动啊，白总盯着呢！全程直播！”
主持人已经开始宣读获得提名的女演员了，《婚姻墓场》的前任影后梁施施，《Y 染色体的悲剧》首次担任女主的黎瑰意和从金秋娱乐跳了槽、和黎瑰意一样首次获得提名的沈斐然，都在大荧幕上一一闪过。
宋衍盯着屏幕上黎瑰意璀璨的笑脸，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心脏的囚笼中甚至已经溢出了邪恶的低语，开始叫嚣着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失败和拖累，这个宣读的时刻才变得格外痛苦和漫长。
直到宋衍听到了主持人口中爆出的名字和席卷而来的海浪般的掌声。
地狱人间里唯一一朵鲜红耀眼的玫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站起了身，带着发颤的尾音，极小声地呢喃了一句：
“宋衍，别哭，看着我。”
第74章 影后与影帝
宋衍连眼睛都忘记了眨动。
他一刻不停地看着黎瑰意裸露在外瘦削的背脊和脸上绽放的笑容，看着那座代表着影后殊荣的小小奖杯被她小心地双手捧起，双腿微微弯曲。
鲜红色的玫瑰终于绽放在青禾奖的舞台之上，伴随着轻缓的音乐声，黎瑰意靠近固定好的麦克风，轻启红唇。
“感谢青禾奖组委会颁给我这个奖项，不胜荣光。”
“小时候的黎雪梨最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放学的时候，守在电视前，等待电影频道播放的电影。”
“视觉的艺术，光影的魔法，电影的世界催生了我无限的向往与热爱，让我沉迷其中，踏上了演员的道路。”
“感谢和沈清导演的相遇，感谢《Y 染色体的悲剧》剧组所有的工作人员，感谢我的好闺蜜一直以来对我的鼓励。”
“我会继续努力，希望拍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同时，也希望在座的各位优秀的导演们，能通过这个机会认识我这个小演员。”
“我是黎瑰意，谢谢大家。”
影后的殊荣，三十未满最完美的注脚。
黎瑰意下台时的脚步轻快，丝毫没有注意到段几许投在她身上复杂的眼神。
手中的奖杯似乎比她梦里的轻了不少，手感是冰凉的质地，金黄色的禾苗却火焰一般烧在了她的心里，让她的嘴角都忍不住一直扬起。
她做到了。
金秋十月，果然是收获的季节。
直到坐稳在座位上时，心率才遏制不住地飙升起来，黎瑰意抬眼看向眼尾带红、眼线处亮晶晶，正试图用甜美的微笑掩盖哭过痕迹的宋衍，无奈地簇了下眉。
宋衍真是太好懂了。
怎么自己得奖，他比自己还要激动？宋衍上台领奖的时候，除了下台时忘记了要看脚下，从头到尾不都是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吗？
流程还在继续进行着，好在这场漫长的颁奖典礼即将迎来尾声，黎瑰意稍稍放松下来倾靠着椅背，目视着前方装作认真的样子，向着宋衍的方向微微欠身。
“不是说了别哭吗？你怎么这么不乖？”
女主持人语调高昂，宋衍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观察着黎瑰意的神色，声音像过了沙：“对不起……黎雪梨，恭喜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黎瑰意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垂眼看向宋衍膝盖上纤长的手指，食指上的戒指在骨节处留下了红痕，不知道自己上台的时候，宋衍究竟是怎样用力握拳，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偷偷清了清嗓子，黎瑰意装作摆弄着裙摆，边角处一个不小心就盖在了宋衍的膝盖之上。
宋衍刚要抬手去给黎瑰意整理，被裙摆覆盖的右手就被温热的手指勾住，她指甲坚硬的触感划过他的指腹，又从他食指的根部小心地揉捏着，撬动了宋衍食指上的戒指。
心跳在持续加速，有热气从脖颈处蔓延至耳后。
香槟色的裙摆只停留了短暂的几秒便被黎瑰意大方的整理好了，而他的食指上只留下了泛红的印子，原本宋衍手上的对戒，现在正戴在黎瑰意的食指上，尺寸大了一圈，随着她鼓掌的动作虚虚晃动。
代表颁奖典礼正式结束的音乐恢宏又悠扬，场内在座的各位艺人们开始陆续离场，直播通道也正式关闭，会场内依稀还有三三两两的业内人士正在交流。
黎瑰意和乔晚终于汇合，带着林星耀主动走到程毅导演面前自我介绍，宋衍靠在包了隔音棉的软墙边上等待，和向着他方向快步走来的沈清打招呼。
“你满意了？影后的桂冠都拿下来了，以后就不愁没戏接了。”
沈清观察着手里的奖杯，笑得很玩味：“真别说，这得奖的感觉确实不错，难怪黎瑰意那么想拿奖。”
香槟色的长裙摆拖在鲜艳的红色地毯上 ，黎瑰意脸上的笑容生动又明亮，宋衍没有移开眼神，只是远远眺望着她，轻笑着回到：“她值得一切最美好的事物，奖杯、花环，‘影后’的头衔，只要是她想拥有的，她都值得。”
沈清也顺着宋衍的方向看去，程毅导演正在和乔晚握手，黎瑰意身上的长裙是刘天天今天发给他的款式：“她当然值得，不过你拿到这个奖，你也值得。第一次做影视配乐就拿到这么有含金量的奖项，以后那些追着你蹭热度的乐评人可算是能闭嘴了。”
宋衍垂头轻笑了声：“随便吧，我也不关心那些事情。”顿了顿，他又问：“你以后还参加青禾奖的评选吗？”
“嗯，这可是个好问题。”
沈清学着宋衍的样子靠着软墙，手指一下一下敲在奖杯上，“应该不会了吧，我想要的奖项，是金棕榈。”
也许是偏执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宋衍对沈清的回答没有感到任何意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黎瑰意和乔晚跟各位导演打招呼刷脸，往外走了没几步，身为新晋影后的她又被记者拦下做短采，到后台的十几米路程走得亦步亦趋，乔晚和林星耀捉到空闲先一步溜了，沈清也因为太想脱下板正的西装提前去了后台，只剩下宋衍尽量拉远了距离，等待黎瑰意结束采访。
刘天天抹着停不下来的眼泪，站后台门口等着黎瑰意回来，肩膀处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她错愕地回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段，哥？”
段几许还没卸妆，笑容看上去很柔和：“天天，瑰意还没回来吗？”
“啊？哦……快了吧，您，找瑰意姐有事？”
段几许微微颔首：“想恭喜她拿下了影后，得偿所愿。”
刘天天看着段几许浓墨般的眉眼，下意识从兜里摸出手机想给黎瑰意发微信提醒，可渐进的错落脚步声阻止了她的动作，刘天天回头张望一眼，黎瑰意和宋衍正微笑着说着什么、结伴向着后台走来。
刘天天下意识后退两步，用门遮挡了大半身体，手机铃声响起，是沈清打来的电话，刘天天手一抖就按下了接通键。
段几许的笑容倏地有些僵硬，尤其是在对上了宋衍那双幽暗的眼睛后，原本想说的话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手指在还没来得及放好的奖杯上根根收紧。
他至今为止仍然没有想通，黎瑰意是怎么在众多的爱慕者和他这个前男友之中，精准地挑到了这么一个货色。
像是阴暗角落里滋生的苔藓，用脚碾过会染上祛除不掉的暗绿和水生调的腥气味道。
出身卑劣、令人作呕的恶心东西。
段几许把原本插在兜里的另一只手拿出，垂在西裤的折痕处：“瑰意，今晚你很美，如愿拿下了青禾奖的影后，恭喜。”
黎瑰意没立刻回答，轻笑声过后，她的声音有些泛空：“谢谢，段几许，也恭喜你蝉联青禾奖影帝。”
走廊空荡，低沉的对话声稍显单薄，没有泛出回音。
黎瑰意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段几许，他应该是刻意等在这里，表情似是在笑，眼睛却直直盯着她身边的宋衍。
她的脑海中闪过出租屋里零碎的豪言壮语，叫嚷着早晚有一天要拿下影帝影后头衔的一对男女，如今就真的奖杯在手，荣光加身。
兜兜转转，却终究是物尤是，人已非。
宋衍的手里还捧着黎瑰意长长的裙摆，此刻放下转身离去便会丢失自己红砖的身份认证卡，不放下又像个丢失了脑子、妄图展示自己现任男朋友身份的傻子，他侧过脸去看黎瑰意的表情，想知道她需要自己怎样做才最为合适，却在她看向段几许的闪烁眼神中，望见了片刻的酸楚。
裙摆的质地柔软，宋衍移开眼神俯身将裙摆整理妥帖，转身正要离去，段几许突然朝向他的背影，开口道：“弟弟，也恭喜你。”
声音不大，却牵绊了宋衍离开的脚步。
宋衍回头看向段几许，段几许的笑容在他眼中虚伪又轻蔑。
他无比熟悉这样的眼神。
饱含着恶意的眼神。
今天对宋衍来说是个太过重要的日子，太过美好的日子，他一秒都不想浪费在别人身上，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千千万，只要不去在意就好，今天的美好依旧会延续。
宋衍没有回段几许一个字，转身想要先行离开，却突然被黎瑰意抓紧衣袖的边缘，摸索着攥紧了他的手。
宋衍习惯性地反过来又握住她，手指插入她指间的缝隙，触到了她食指上冰凉的指环。
黎瑰意的脑子抽离了记忆碎片，声音比往常低沉些：“叫弟弟容易记混，段影帝不如叫他宋衍，毕竟宋衍是我的现任男朋友，您要是叫弟弟……这辈分，可就乱了。”
段几许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笑出声来，他想他八成是笑了。
浓墨早已浸染他的五脏六腑，叫嚣着想要泼向眼前碍眼的十指相扣：“他是给你下蛊了吗？现任男朋友……你就这么看得起他？”
“段影帝，你怎么开始对别人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了？”
黎瑰意哂笑一声，眼睛却没有在笑：“说这话之前，不如先摆正下自己的身份。”
影帝影后对峙而立、凝视彼此，手里的奖杯形制毫无区别，连奖项都只有一字之差。
“……黎瑰意，你不会回头了是吧。”
“人只能往前走，困在过去的人，是你。”
段几许把手指攥成拳，放入西裤的兜里企图压抑着情绪。
爱过的女人。爱过的女人和她现在的男人，打破了这个圈子的规则、怎么都碾不死的卑劣男人。
愤怒和嫉妒混杂，理智和情感相悖，难掩的怒火混成一团，遏制不住地砸向眼前看到的任何人。
“狗男女，你们真让我恶心。”
第75章 乔晚快撤！少儿不宜！
一年一度的青禾奖颁奖典礼后台，蝉联影帝的段几许和拿到了最佳影视配乐奖的歌手宋衍发疯一样地扭打在一起，成为了本届青禾奖结束后最大的丑闻。
持续高涨的的热度把这件事变成了一项颇有争议的饭后谈资，曾经流传的宋衍男小三插足段几许和黎瑰意的感情生活的新闻被改了标题，重新登上了热搜榜――“男小三插足影帝影后，在青禾奖后台为夺爱大打出手”。
那天晚上，宋衍在医院低调地处理过伤口，坐着保姆车匆匆往家赶，黎瑰意更是直接回了家，连白静娴提前准备好的庆功宴都没去。
宋衍的脸颊有和段几许撕扯时落下的青紫和刮伤，头靠在保姆车的椅背上，眼神隐没在夜色投下的阴影中：“她到家了吗？”
“早到了。”
周扬转动着方向盘，忍不住埋怨，“宋哥，你和段哥怎么回事儿啊！怎么突然就……好不容易咱黑着黑着就红了，这段哥真是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平时那么圆滑的一个人，竟然把你和瑰意姐堵在后台挑衅还动手……”
宋衍没有回周扬的话，段几许嘴里那些难听的字眼他一个字都不想复述，声音嘶哑：“周扬，麻烦你开快一点，她需要我。”
餐桌上是提前准备好的玫瑰花和红酒，桌子上还摆着手握的拉花飘带，蛋糕上立着头戴王冠的卡通糖人，冰箱里是宋衍提前做好的晚饭，只等两个人回家后好好得为黎瑰意庆祝得奖。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黎瑰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只有香烟的前端明明灭灭，很快就要燃尽。
也许是这个夜晚太过特殊，欣喜和悲凉一前一后往脑子里涌，黎瑰意觉得心头堵着一口气，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就那么在胸腔里膨胀着，把她整个人都涨满了。
那份早已消逝的爱情跨越了时间的洪流，在这个极具纪念性的特殊的夜晚，把她刺穿。
宋衍推开家门的时候，黑暗中弥漫着烟草呛人的气味，他关好门沉默地打开了客厅的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黎瑰意挑眼看着他，想冲着他笑一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愣着干嘛？过来坐。”
“好。”宋衍的喉咙有些干涩，等黎瑰意发了话才俯身换了鞋，就着沙发的一端坐下。
黎瑰意的头靠在膝盖上盯着宋衍，眼尾泛着红：“宋衍，怎么办，我心里有点难受。”
宋衍心脏骤然缩紧，慌忙走上前蹲在她面前，抬着湿润的眼看她：“黎雪梨，你别这样，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动手推他……他怎么骂我都可以，我根本不在乎！我就忍受不了他那样说你……”
黎瑰意没来得及卸妆，眼线已经晕开了不少，长长的睫毛煽动着带出了眼泪。
宋衍捧着她的脸，抽了纸巾小心地擦拭着：“黎雪梨，你别难过，我会心疼。”
黎瑰意拽着宋衍的手臂让他坐在她身边，跨坐在他身上，头靠在他的肩窝，任凭眼泪流进他的领口：“我以为，他至少是来恭喜我的……对不起啊宋衍，你又因为我受伤了。”
“小伤，三天肯定好，就段几许那软绵绵的拳头，也就是初中生水平。”宋衍把手臂环在黎瑰意的腰间，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她鲜少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柔软得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
黎瑰意就这么哭了一会儿，又抬着一双朦胧的泪眼去检查宋衍脸上的伤：“会不会留疤呀，你这么好看一张脸可千万不能留疤呀，今天白总怕是要气死了……段几许跟金秋娱乐估计也不好交代。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了，装得人模狗样的，今天这么冲动……”
